十三、万念俱恢 含冤就范

　　事发之后，陶发洋洋得意的。仗着老子是乡里的书记，他什么也不惧怕，就算是金筱去告他，只需他说明自己与金筱在处对象，那办事的不还是向着他说话。他算定金筱根本就不敢去告发他，金筱害怕极了，到头来不但没有告倒陶发，自己却身败名裂，那自己还怎么做人呀。到那时，就算是自己深爱着的大田哥也会瞧不起自己的，女人的身子脏了也就没有资格选择了，作为女人比生命都宝贵的东西，自己却已经没有了……
　　娘一再地劝着金筱，说咱们穷家小户的，得罪不起人家：再说当初你不也答应了嘛，现在既然你都是人家的人了，犟又有什么用呢？与其这样自抱自弃，倒不如依了陶家，自己也还可以回到乡政府食堂上班。女人嘛结了婚，把日子过起来，待生下一男半女，一切也就稳定下来了。
　　金筱再也没有先前激进，就算是娘讲的话她非常不认同，也不会激越的反抗，整个人几乎都处于麻木之中。这些天她想了许多，也知道自己抗争下去的结果会是怎样，到时不仅害了自己，也会连累大田哥。都到这个地步了，自己还有什么奢望呢，只希望自己所爱的人过得好就行了。大田哥的家里不是一直在张罗他与党经理闺女的婚事嘛，党经理家的闺女人长相不错，处事也很低调的，如果与大田哥结了婚，一定是一个幸福的家庭。想到这里，金筱也就释然了，觉得自己已经不重要了，她几乎不再过问娘怎样安排自己的婚事，任凭他们去计划。
　　金筱突然觉得自己身体有些异样，那原本十分准时的例假也过了好多天没有反应，于是她心里一阵的紧张。母亲得知女儿生理上的变化，知道是怎么回事啦，她想自己的女儿应该再不会有什么变故了。当陶发再次来到她家的时候，母亲带着责怪把金筱怀孕的向陶发摊了牌。没曾想陶发听了之后一脸的兴奋，于是三天两头的往金筱她们家跑，倾其所有为金筱买营养品带来。
　　陶书记知道儿子作的孽，原本对上次的事还有些看法，觉得金筱有些不守妇道，明明与自己儿子订婚了还与别的男人有往来，可时下既然让陶发那小子生米都煮成了熟饭，他也不好说什么了。
　　经过李校长从中周旋，金筱与陶发的婚期订下来。一个月以后的七一便是他们大婚的日子，按说不应该那么着急，但金筱那肚子到底是等不起了。金筱不知道陶家为什么会选择七一这样一个严肃的日子作为他们的婚期，她没有表示出喜悦与讨厌，一切平静得让人惊讶。陶发说还不因为你怀孕了，要不放在国庆那阵更好些。金筱对陶发已经无所谓了，他的来，他的去都平淡如水，就算是陶发一时兽性大发又要欺负她，她也没有先前那么反抗了，半推半就的任随他折腾。自己早让他给祸害了，多一次少一次也没什么区别。
　　金筱的这态度让陶发觉得自己当初行为的正确，要不是霸王硬上弓，或许今天金筱还是对他敌意着呢。
　　陶发又一阵的满足之后，把金筱搂在怀里，看着一点表情都没有的金筱，他凑上嘴去就要吻她，可金筱把他的嘴挡开了。她不能接受那张臭气薰天的嘴，一嗅到他嘴里喷发出来的那种气味她就恶心想吐。陶发又想硬上，可这次他却让金筱的话给镇住了。
　　金筱说：“这是十分危险的时候，你不想要儿子，你就胡作非为吧。”陶发象只泄了气的皮球。
　　金筱乘势而上：“要娶我一定要有花轿，我不能简简单单把自己嫁了。另外，你不能薄待我娘屋人，我弟从小智障，将来一天父母老了我必须要照顾他；还有就是我不会再去乡政食堂里上班，你最好给我筹积些资金开个小卖部，我不想太累，我要对得起我自己……”
　　其实金筱所说的那些都不算是条件，也就是这一带的人们结婚时都必须具备的。尤其对于陶发的家庭来说那就更算不得什么了。陶发金筱并没有提什么苛刻要求，也就是一些普通的条件，自然爽快地答应了。
　　可金筱故弄弦虚地说：“还有一个条件……”
　　陶发刚兴奋的情绪停顿了一下，一双眼睛疑惑的看着金筱。金筱说：“我不想要这个孩子！”
　　陶发不知道金筱为何要提出这样的要求，再说这个孩子双方的父母都是知道的，而金筱之所以愿意跟陶发结婚不就是因为了这个孩子吗？如果金筱把这个孩子拿掉了，那时他还能用什么控制她呢？陶发心里一直在告戒别上了她的当。
　　陶发见金筱不高兴的样子，心里又开始犯嘀咕了。知道自己好不容易才把她给哄好，于是满脑子是计谋的陶发开始设计着怎样躲过这一劫。只见他马上扮着笑脸说：“那我们抽时间去趟县城，找我小姨好好的检查一下，看能不能拿掉，如果说能拿下就依你的。”
　　金筱之所以那么一说，其实也是在试探陶发，看看他到底是对肚子里孩子在意，还是真的在意自己，可陶发的表现很让她捉摸不透。陶发谈话听不出他更偏向孩子或者金筱，于是金筱也就不再说这件事了。金筱安心下来配合着妈妈做一些结婚之前的准备。
　　尽管金筱对自己的这桩婚事不当回事，可十里八乡的人们却不这样认为，在他们看来金校长的闺女嫁给陶书记的公子，也算是门当户对了，一些没见过世面的山里人还想好好的见证一场十里八乡最隆重的婚礼呢。
　　按照当地的风俗习惯，交男嫁女都是大喜事，即便是普通人家也是要大办宴席的。金家在小尖山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户，再加之金筱娘家那边在小尖山的势力，不好好的办一场都说不过去了。金筱娘说自己膝下就金筱他们姐弟俩，金筱又是嫁到陶书记家那边，自己再怎么也要把婚宴办理体体面面的。
　　根据小尖山的风俗，金家办婚宴陶家要送来一头大肥猪。陶家坐在街上，自家过年都从不杀猪，事实上根本就不养猪，于是六月二十九号那天，陶家托李校长送来了一千块钱，说算是买猪的钱，让金家自己解决酒席的荤菜。刚好金筱娘在家里养了几头猪，于是金筱娘收了钱，然后让杀猪匠从自家那猪圈里挑最大最肥的那头猪给宰了，然后拉开大操大办的架式。
　　金筱本不想通知吴姐姐他们，觉得自己这桩婚事原本就没有什么意思。可吴姐姐、华姐姐从李校长那边知道了金筱的婚事，趁星期天的时间就匆匆的赶过来了。华姐姐和郭圣辉已经结婚了，郭圣辉从小尖山学校回去之后他老爹通过关系安排进了区派出所当公安特派员，而华姐姐调去镇上的小学任教，当初那代课老师的身份也转正了。吴姐姐的情况金筱都知道了，两位姐姐的情况都比自己好，而她们之所以能够跳出小尖山那样一个穷地方，完全因为她们背后的势力。金筱似乎觉得在这样的社会里，背景是多么的重要，这也是她这些日子一直思考着的事。于金筱来说，她是要借助这桩婚姻为自己铺平一些道路，好让自己的某些想法得以实现。
　　趁华敏不在的空当，吴姐姐又悄悄问起了谭大田的事来。此时的金筱被吴姐姐重新拉回到那本真的时刻，她说或许是自己真的是与大田哥有缘无份吧。当老王把他们的事抖出来的那时起，金筱就再也没有和大田联系过了，他不知道大田知不知道她现在的处境，她只希望大田哥能够原谅她此时的背信弃义。她没敢把自己被陶发强暴的事告诉吴姐姐，凭吴姐姐的个性一定不会容忍她再与陶发结婚的，只说请吴姐姐有机会转告大田哥，是她对不起他。
　　七一前一天，小尖山金家四合院里被远远近近的亲戚、朋友、乡邻们充斥得满满的。金校长与金筱娘站在院子龙门口始终扮着笑脸，迎来送往，接受大家的祝福，把内心的那种喜悦与前来道贺的人们一起分享。
　　吴姐姐、华姐姐和附近那些与金筱差不多年纪的姑娘们都挤在金筱那间小小的闺房里。那些乡间女孩子们看见金家这特别的排场和满屋子的陪嫁品，一束束倾慕的目光朝金筱射来，让一直忧郁着的金筱获得些许虚荣的满足。
　　晚上十二点，院子里的人们开始慢慢地散去，大多是那近邻的人们替金家招呼完远道而来的客人后，便退回到自己家里去了。两位老师姐姐算是金家的常客，今天更是稀客，从县城那边几十公里的地方专程赶来，这让金校长一家都很是感动。金筱娘特地让厨房那边给留在金筱屋里的姐妹们弄了些小吃送过来，让大家一边聊天说着姑娘间的私房话，一边慢慢的享受着这山野乡村特有的农家小炒和瓜果点心。
　　金筱娘为金筱找来梳头的张二孃，在翠娥的房间里坐了好久，不时的朝金筱闺房这边瞄了好一阵，她是在等到金筱屋子里的那些个姐妹们离开，她好过去给金筱梳头。大娄山嫁人的规矩是过门就要笼头，把姑娘随意的发型笼起来，梳成成年妇女的发式，也就算是从今往后你就是有家的妇女也不再是姑娘了。
　　张二孃梳头的手艺不错，十里八乡谁家有姑娘出嫁都喜欢找她，当然，其中更主要的原因是张二孃儿孙满堂，福气好，她梳头的新娘都可以赶她的福份云云。
　　见金筱屋里的人们一时半会没有离开的意思，张二孃和金筱娘商量是不是把金筱叫出来简单给她笼一下就行了。金筱娘说没关系的，你可以去房间给她梳就行了。金筱娘带着张二孃来到金筱的闺房，说你们姐妹先聊着，让张二孃给筱筱把头梳了。于是大家就让出了中间的位置，张二孃用一张小方桌摆弄好她那些家伙事，打开陶发家送过的“梳箱”，从里边拿出梳子和皮圈之内的东西。姑娘的发现，大家只见梳箱里边什么东西都是双份的，两只粉盒、两支口红、两瓶香水、两把梳子，包括发夹、毛线等之类。从大上海过来的华敏很是好奇，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还说自己结婚那个时候就没有这么梳过头。坐在边上的一个小媳妇模样的说，那一份是给梳头人的，于是大家才知道张二孃给人梳头所享受的待遇其实并不低。
　　张二孃用一条长长的麻绳对折起来，把对折的一头衔在嘴里，另外两只手各拉一根线头，让两根线头形成交叉揉搓，然后对准金筱面部、颈部那些有绒毛的地方用力一揽，立即就见那两根麻绳交差的地也方有着一层柔柔的毛发被绞了下来，张二孃小心翼翼的做着同一个动作，很快金筱脸上脖子上的那些绒绒的毛发渐渐的不见了。
　　张二孃用梳子把金筱喜欢梳的马尾辫打散开来，把前后的头发理顺之后，再用皮圈绑了起来，最后才塞进用马尾编制而成的笼子里，再用发夹将两边散乱的发丝固定起来，到此整个大娄山的新娘子梳头仪式就算完成了。
　　当大家再注意金筱时，之前天真浪漫的形象全然不在了，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是一脸老成，活脱脱一个小尖山传统女人样子。接着张二孃再从陶家礼箱里送来的新娘外套拿出来，找了一件相对深色的给金筱穿上，看上去没有半点喜色的新娘子就算妆扮妥当了。
　　平时有些叛逆的金筱今天却很顺从的配合着张二孃，结婚于女人来说一生就是一次，她要真真切切的体验一把做新娘感觉。她也知道这一身打扮会让自己显得老气横秋，可一个女人应有一场属于她自己的婚礼，哪怕是这场婚礼并不是她所向望的……
　　第二天一早，陶府的花轿在锣鼓喧天的气氛中来到小尖山。在临上花轿前，金筱头顶上盖上了红红的盖头，按照当的风俗，金筱跪在堂屋的祖宗牌位前，等待着父母的封咒。金校长一个人来到女儿面前，话未说却有些哽咽了，他忙从衣袋里掏出一叠钱递给女儿，说往后要好好的过日子啦；金筱娘早已经哭成泪人儿，她想把女儿扶起来，可那时的金筱已经泣不成声。十八年养育恩情、这些年来她所受的委屈都能触发她此时的伤感。她与母亲抱头痛哭，一边哭一边诉说着什么，有感恩、有抱怨也有此时的依依不舍，众多复杂的情绪凝聚一处，只有通过哭泣才能发泄！
　　门外的唢呐已经开始吹奏谢恩曲子了，这就意味着接亲的队伍在催促新娘子该上花轿了。于是张二孃把金筱从地上拉起来，搀扶着往门口的轿子走去，一边走一边嘱咐说：“别再哭了，不能把眼泪带到婆家去。时辰到了，要不就误了吉日良辰了。
　　当金筱坐上花轿的那个时刻，她心里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感，这是一个女人一生中最奢侈的虚荣。这里的人们对花轿其实已经没有太大的兴趣了，一般的人家都会要求男方找轿车来迎亲，可金筱却怎么也要坐花轿出嫁。其实金筱心里比谁都清楚，轿车今天不坐，往后还有机会，可花轿对于女人来说一生就只有那么一次。她之所以选择坐花轿，是在向世人宣布她金筱是黄花大闺女让陶家明媒正娶的，这也是她最终愿意委身于陶发的原因。如果她不是嫁给陶发，而是嫁给别的什么人，今天这花轿她是绝对不敢坐的，她自己内心就过不去这道坎。只有嫁给陶发她才如此的坦然，如此的理直气壮……
　　陶家迎娶了小尖山地界最漂亮的金筱。
　　由于陶家公子一条腿不太方便，他们间的结合就更引起十里八乡人们的好奇。一条街上几乎万人空巷，赶往政府那边的陶家大院。政府食堂当天不再开饭，乡里的干部全都去了陶书记家，为金筱的美丽而惊叹，为陶书记家喜迎新媳妇而庆贺。那曾经发生的老王脆求金筱的一幕已经从人们记忆中淡忘……
　　陶书记与老伴穿着节日的盛装，笑容满面的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点头答谢人们的祝福，招呼着大家吃喝，那幸福从那成熟稳重的眉宇之间悄悄的流露出来。
　　李校长今天成了大忙人，做大媒原本就是件辛苦的事，何况做的是陶书记家的宾伴大人呢。只见李校长不停的穿梭在人群之中，解答着人们的各种关于这段姻缘的提问，那脸上的喜悦之色就好像他才是主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