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权势逼婚 被迫屈从

　　陶书记的公子大名陶发。
　　金筱带着行李到乡政府报到的那天，陶发已经在他爹的办公室等着了。李校长把金筱带到陶书记办公室，陶发有些迫不急待地迎了过去，李校长忙向金筱介绍说：“这是陶发！”
　　金筱瞧过去，只见那家伙穿着特洋气，上身穿一件咖啡色翻领白底印花的港衫，下穿一条乳白色的喇叭裤，脚蹬一双溜尖的高跟皮鞋，头发护的是时尚的大背头，乍一看去那绝对就是一个风流倜傥的潮男。可他矮小的个头，和他走起路来那一瘸一拐的架势，总是有些让人忍俊不住。金筱之前就听说了陶发的腿脚有问题，瘸一点她也觉得没大事，如娘所说人家又不靠劳力吃饭。可陶发却选择了刻意的去掩饰，结果是弄巧成拙，让人看着有些别扭，金筱心里也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金筱记得上次老爸带回去的陶发的照片，身着电工服装的样子挺好的。陶发不知道，对于来自山村的姑娘来说，他今天的刻意打扮是把那原来在她心目中的形象给破坏了。那油头粉面的样子，金筱看在眼里，心里在恶心。不知怎么的她总是要把眼前的这个人与大田哥作比较，与大田哥朴实率真比较起来，陶发就显得更加猥琐了。
　　金筱毫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陶发，很勉强地欠欠身算是打了招呼，陶发却是显得十分热情地从金筱手里把行李夺过去，就去帮金筱收拾房间。金筱不置可否地任随他去忙乎，自个挤出一丝有些尴尬的笑容向刚从外面进来的陶书记问候：“陶书记好！”
　　陶书记笑笑走到办公桌后方的位置放好手里的公文包，然后才走了出来，招呼李校长他们到旁边的沙发上坐。显得很亲切地对金筱说：“小金呀，往后呢就不要那么生份了，我们早晚都是一家人，你说还叫我书记，让别人听了多别扭呀。还是叫我陶叔叔吧，这也显得轻松一些。”
　　陶书记一边说，一边拿过开水壶就要给李校长和金筱泡茶。李校长坐在边上一个劲地扮笑脸表示对书记话的认同；金筱也觉得自己刚才的称谓是显得生份了些，于是站起身来，赶紧从陶书记手里接过开水瓶，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陶叔叔，我来吧！”
　　陶书记唉了一声，十分开心：“你看这多好呀！”
　　于是李校长和陶书记都笑了，金筱也附和着露出了一丝笑容。
　　陶发和政府食堂的一位炊事员帮金筱把房间收拾得干干净，那床上的被子和日常用品是金筱自己带来的，屋子里别的陈设是乡政府的公共财物。之前的炊事员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妈，人们都叫她陈大妈，说话做事倒也干练，一身蓝卡琪的衣服虽然有些旧了，但洗得十分干净，从上到下纽扣什么的也都装订的规规矩矩，丝毫没有因为陈旧而显得随便。
　　陶发也明显感觉到金筱对她的冷淡，第一次见金筱，两人没有太多的话题。但陶发在陈大妈面前却喋喋不休，金筱知道他是在和陈大妈说自己的事，生怕别人不知道金筱是他什么人似的。陈大妈为人实在，但也绝非那种趋势之人，她不愿随便的去得罪人。对于陶发所说的要如何关心金筱呀，金筱厨艺又是如何如何了得之类的话，她左耳进右耳出，末了也并没有表示出什么态度。
　　陈大妈从刚才金筱对陶发那态度倒是看出了些端倪，知道金筱未必就心甘情愿这桩婚事；再说只要是正常人，都不会愿意把自己的闺女往火坑里推……
　　金筱为人很乖巧，说话做事都懂得进退。陈大妈第一天与她一接触喜欢这丫头了，觉得她不仅厨艺好，为人处事也很低调。按说陈大妈是食堂的老员工，先到为君嘛，在这食堂里自然是陈大妈说了算，陈大妈还可以摆摆老资格，把那些脏活累活都让金筱去干；或者，陈大妈知道金筱有来头，为了讨好书记有意的把那些活计全都揽在自己身上，任劳任怨地干。可陈大妈既没有摆老资格，也没有巴结奉承的意思，而是很随和地与金筱沟通厨艺方面的事，有时也拉拉家长。
　　陈大妈是越来越觉这姑娘懂事，金筱也觉得陈大妈特关心、体贴自己，最难能可贵的是陈大妈从来不畏权势，金筱经常看到在食堂里吃饭的人们，不管是领导还是员工对陈大妈都敬畏几分。
　　金筱觉得陈大妈特牛气，全政府机关的人都让她三分。陈大妈说：“是大家知道我是炮筒子脾气，都包容我给我老太婆一些面子。”对于陈大妈说的话，金筱深信不疑。不过她总觉得除了这些之外，似乎还应该有些别的什么原因，可陈大妈矢口否认。
　　后来，金筱还是从别的渠道知道了陈大妈的底牌。
　　陈大妈之前也只是在一个村校堂里煮饭，一次县委书记到那个村检查工作吃了陈大妈煮的饭。那时条件差，穷乡僻壤的没有什么好招待，陈大妈就用她自己特制的糊辣椒拌酸菜招待了县委书记。谁知县委书记吃了胃口大开，接连上了几大碗都吃得干干净净。临走县委书记说：“大嫂呀，你这么好的厨艺应该到更大一些的地方去发挥嘛，让更多人尝到你的美味才行。”陈大妈以为书记是在说笑，没想到过几天乡里就有人来找陈大妈了。
　　金筱听了陈大妈的故事，觉得陈大妈与自己的情况简直就是如出一辙，可自己却没法像陈大妈那么潇洒的面对，也没有陈大妈那样理直气壮。原因自然是自己这不伦不类的特殊身份，即使自己厨艺再好，在外人看来自己还是因为愿意嫁给书记的残疾儿子才拥有的这样一份工作。
　　每想到这些金筱心里很不是滋味。
　　陶发三天两头地往食堂跑，金筱很是郁闷。陶发所在的水电站离乡政府有三公里多，水电站一共四个人，除站长之外三个员工。能在水电站当员工都有些背景，陶发就不必说了，另外的两个一个是乡长的小舅子，还有一个是财政所长的弟弟，大家都是凭着特殊关系进去的；只有站长自从修电站那个时候起就一直在那里坚守着，当初与他一起修电站的现在都在乡里担任领导了，只有他还像只老黄牛一样在那夹皮沟里呕心沥血。
　　电站晚上的值班，几乎都让站长一个人包揽了。年轻人晚上谁都不愿意在那阴冷的山沟里听那“哗哗”的流水声，为这事郭站长不止一次的找过乡里的分管领导，可分管七所八站的副乡长说自己哪搬得动那一尊尊的大神哟；要不我再帮你申请个名额，让你老婆去你那边做炊事员，一来可以赚一份工资，二来也与你做个伴。郭站长听副乡长这么一说自然也就再没有说什么了，于是他们夫妻俩就厮守在那僻静的山沟里。
　　金筱看到陶发一来，她就往厨房里钻，厨房里边空间本身就小，两个炊事员在里边都有些混不开了，再有人进去自然不现实。再说每到这时金筱都是手撑大勺站在锅边挥舞着那手里的家伙什，一个大大的口罩把那张佼好的面容遮得严严实实。陈大妈一直站在门口的位置，一边给金筱打下手，把洗好的肉递给金筱，或把淘好做跷头的菜递给她煎炒，还负责把金筱炒好的菜，往餐厅的桌子上面摆放。
　　陶发整得油光水滑的，站在厨房门口看了好一阵，觉得自己找不到与金筱接触的机会，心里有些窝火，但又不便发作，于是只好坐在餐厅里的一张桌子边上抽着烟；或许是被呛得太急，不时的发出一阵可怜的咳嗽声。那原本就瘦弱的身子骨在那咳嗽的一瞬间蜷缩成一团，显得既难受又可怜。
　　金筱就这样始终保持与陶发的距离。陶发总有些不甘心，隔三叉五的就来乡政府食堂，偶尔也和乡里的那些头头脑脑们说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几个年轻的乡干部喜欢与陶发开玩笑，只要一见到他就问：“又来看媳妇啦！”
　　每到这时，陶发就会抠抠脑袋，苦苦地笑笑算是作答。
　　陶发想利用李校长来约见金筱，他想与金筱有单独见面的机会。
　　金筱正在炒菜，突然一个学生模样的人跑来食堂叫金筱，说李校长叫她过去学校去一趟。金筱自从到乡政府食堂之后，把时间放在工作上，之前在大队小学人少，饭菜都好做，乡里的食堂几十号人吃饭，众口难调，就像陈大妈那句形象的比喻，“七爷子、八条性”的，于是她总是虚心的向陈大妈学习，也向陈大妈学习如何与人相处，一点都不敢怠慢。陈大妈也不保守，包括她独家秘制的糊辣椒拌酸菜她也悉数的教给金筱，平时总让金筱上灶当大厨、挑大梁，不是因为陈大妈怕吃苦，而是有意地锻炼金筱。
　　那学生走后，金筱想自己到这里还没去看过李校长，现在李校长都差人找到食堂来了，自然得给人家面子。于是他解下围裙，把厨房的事与陈大妈做了交接，然后兴冲冲地往学校走去。心里却在揣测着李校长叫自己到底所为何事……
　　政府食堂到学校也就几分钟的时间，李校长已经在办公室的藤椅上等候多时了，在他的边上的沙发上还坐着陶发。金筱一见陶发，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七八分。她很恭敬地和李校长打了声招呼，然后在李校长的示意下，在陶发旁边的另一张椅子上坐下，李校长夫人忙倒来一杯开水放在金筱面前的茶几上。
　　李校长原本就不是保媒拉线的人，对于这种场合的应付自然少些经验。他对金筱说：“陶发今天来找我喝酒，我想你都过政府上班半年多了，还没有请你到过家里吃餐饭，我那时到你们小尖山就如同有只碗放你们家了，于是把你一起叫过来，大家一起聚聚。怎么样，还习惯不？”
　　李校长一口气说了一长串的话，一听就知道设计好的。但金筱没有质疑他，很客气地说：“谢谢李校长，都怪我太忙没时间过来看您。”陶发在边上显得有些多余，尽管知道今天的设计自己才是主角，可李校长与金筱的谈话总是在外围不停地绕行，自己插不上话。
　　过了好一会，校长的夫人过来叫吃饭。李校长招呼两位客人往客厅走去。李校长说自己平时也喝不了多少酒，只是喜欢每顿饭都啜一小口。今天托陶发的福，带来这么好的酒，于是就和陶发一杯一杯喝开了。陶发壮着胆子说金筱你也喝点嘛！金筱很自然也很得体地说：“我不会喝酒！”说完了还朝他们俩笑了笑。陶发看到金筱第一次朝自己露笑脸，心里自然美滋滋的，喝起酒来也爽快多了。
　　李校长的夫人坐在边上招呼金筱，让她多吃菜，说让他爷儿俩喝。校长夫人对校长是很顺从的，一个农村女人，能够跟着丈夫混到今天这光景已经是幸运的了，看得出她很知足。她不知道金筱与陶发之间有着隔膜，她总是和金筱说：“男人呀，你总是要让着他，他们有时像老人，有时又像是孩子，而女人总是要围着男人转的。”听那口气，金筱就觉得是妈妈的翻版，那唠唠叨叨的语气、那循循善诱的眼神像极了。
　　陶发可能因为兴奋，也可能因为心里郁闷，总知自己把自己灌醉了。李校长说自己不胜酒力，每次碰杯都是浅尝辄止的啜那么一小口，可陶发似乎是买醉而来，拼命地往嘴里灌。末了，看陶发真的醉得厉害，李校长说让金筱找个人把陶发弄回家里去休息。金筱有些犹豫，于是校长夫人叫来两个年轻的老师帮忙，一边一个把陶发架起来摇摇晃晃的朝陶书记家赶去。金筱手里提着陶发经常背着的军用挎包，走在他们的后面，看上去似乎与醉酒的陶发有几分恩爱。
　　陶书记见儿子喝得醉鬼似的，很是生气，本想发作突见金筱提着陶发的挎包跟了进来，立即转怒为喜，忙让两位老师把陶发放在沙发上，招呼他们坐。金筱见到陶书记时还是怯怯的样子，毕竟陶书记在工作上还是很威严的。陶发的妈妈从里屋出来，见了金筱忙过来招呼，又忙向两位送陶发过来的老师道谢。
　　两位老师称学校晚自习要跟班就先撤退了，陶家的整个客厅里就只有陶发的父母和金筱的存在。陶母要给金筱倒开水，金筱拦住陶母说：“孃孃我自己来吧！”说话间金筱揭开茶几上的水壶倒了一杯开水先是给了陶书记，见陶书记还在生陶发的气，忙说：“陶叔叔，你喝杯水！”接着金筱又要给陶母倒了一杯，陶母说自己不渴，硬是让金筱自己先喝了。
　　客厅的气氛有些紧张，陶书记对儿子恨铁不成钢的责怪却发泄在老婆身上，陶发的娘逆来顺受的一声不吭。金筱看气氛有些紧张，忙出面圆场说：“叔叔，今天也不怪陶发，是李校长请他喝酒，一不注意就多喝了几杯；再说跟李校长喝，也都不是外人，您老也就不要生他气了。”
　　金筱的话语气很平和，也很会开解人。顺着金筱的意思，陶母也怯怯地说：“年轻人醉酒醒得也快。”于是从屋里给儿子倒来一杯蜂蜜水，让金筱把陶发扶起来。陶发虽然醉了，神志也并非糊涂，只是身体和脚步有些不听使唤。只见他身子软软地配合着让金筱和母亲将蜂蜜水喂进嘴里。他似乎知道自己这时是倒在金筱的怀里，他觉得非常的享受，手把金筱的肩膀吊得紧紧的，金筱几次想推开都推不掉。
　　陶书记说让他在那里躺一会也就没事了。金筱和陶母喂完蜂蜜水，又把陶发重新放回沙发上，陶母拿了一床毛巾被过来，给儿子盖在身上，陶发慢慢地睡着了……
　　陶书记把脸色放缓和些。问金筱在食堂的工作习不习惯，累不累，俨然是一位长者对孩子的关爱。金筱很诚恳地如实回答着陶书记的问话。书记说往后在工作上、生活上有什么事你尽管开口，往后陶发喝酒要多劝劝他，他原本腿脚就不方便，小心摔着。陶母听出丈夫的话里有话，于是接过话茬说：“筱呀，往后要是我家发发欺负你，你就跟我说，我可不允许我的儿子胡来。”
　　金筱说：“孃孃，没有！”
　　金筱离开陶家时，心里也有几分感动。陶母和陶叔叔对人也都挺好的，陶发除了身体有些残疾之外也没有发现有什么恶习，要不是自己心中一直有一个大田哥的话，这样的人家她也并非不能接受。特别是陶母那善良的样子，让金筱立即感到一种亲切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