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大田参军 学妹倾情

　　一时间，谭大田当兵的消息在小尖山村可谓家喻户晓。
　　谭大田初中毕业没再上学，正愁毕业之后不知干点什么呢。那天谭大田在家里帮他爹割草，公社的武装部长和村支书来到他家，和他的父亲商量让大田去当兵的事，还说到部队锻炼几年回来说不定还可以安排工作。谭大田的父亲目不识丁，自然是满心欢喜。
　　这时，谭大田挑了满满的两篮子草回来，见村支书和武装部长在自己家里，又见老爹乐呵呵的样子，心里揣测着是当兵的事。
　　支书最先看到了谭大田。支书说：“大田，徐部长来叫你当兵呢，你想去不？”谭大田事先已经意识到了，面对支书的问话却不知如何回答。末了羞得脸红红：“叔，你看我行吗？”
　　支书把谭大田叫到徐部长面前，拍拍大田的肩膀给徐部长看：“你看这身子骨结实的……”
　　支书面对大田，却更像是说给徐部长听：“你家三代贫农，根正苗红，你不行谁行呀！”
　　大田还是怯怯的：“我是说不晓得验得上不！”
　　大田说话时眼睛却看着徐部长。徐部长说：“年轻人又没什么病，看你壮得像头牛，验兵肯定没问题。”
　　大田听了徐部长的话，自然放宽了心。于是谭大田就配合徐部长填了表格。徐部长看了谭大田的资料，十分满意。徐部长说：“大田不仅根正苗红，关键还有文化，这到部队是大有作为的呢，大田，我看好你。”
　　验兵其实就是一个过程，只要政审没问题，没有传染病，没有明显的身体缺陷，验兵还是很简单的。小尖山村一共报名的有两人，另一个是姓王的后生，通过身体检验、政治审核也都过关了。谭大田感到十分庆幸，他觉得没有考上大学却当上了兵，或许应了东边不亮西边亮的说法，从军之路说不定就是自己未来发展的一个良好开端。
　　穿上军装就要奔赴保家卫国的大熔炉，大田的内心无比的激动。大田内心里有一种欲望，急切的想把这种喜悦与人分享。大田首先想到的是看一下自己的启蒙老师——小尖山小学的金校长，感谢他一直以来对自己的栽培。
　　谭大田去到学校的时候，学校已经是最后一节课，即将放下午学了。金筱在厨房里忙着炒菜，从木头墙壁的缝隙里看到了从小尖山方向下来的谭大田，心里惊喜之余却是一阵的恐慌。金筱不知道大田怎么来了？一连串的问题把她自己也弄糊涂了。
　　恰好金校长从教室里出来准备敲钟下课，看到已经换了解放军服装的谭大田朝自己走来。叫了一声：“大田来啦。”
　　谭大田依然腼腆朝金校长笑笑：“金老师，我就要去部队了，我来看看您老人家。”
　　金校长听了谭大田的来意，心中顿时升起一起作为教师这个职业的崇高感。他一边招呼大田屋里坐，一边去拿起一把铁锤猛力的敲打着那挂在屋檐边大钟，敲击钟声的节凑似乎比平时快一些，力度出重了些，显然学生出息不忘师恩的那丝感动还兴奋着。
　　随着钟声一响，学生们从教室一涌而出。
　　吴老师问校长要不要集合，校长不假思索地说：“不用了，大田来了，你让金筱弄几个菜，我们为大田庆贺一下！”
　　除先前的吴老师和华老师外，后来的两位男老师都不认识谭大田，即便是吴老师华老师见大田那阵子，大田也还是个孩子里。那时小尖山学校只办到三年级，上四年级的学生都得到团溪口完小去上学。吴老师见大田也只是送他们去完小的时候，也从没有教过他，送去乡完小上学的学生一共十多个，因大田个子最大，有些印象。没想到几年不见，当初那调皮的毛孩子倒出落的虎头虎脑一表人才。
　　吴老师想难怪金筱对他动心。
　　吴老师到厨房传达金校长的指示，见金筱的脸红红的，一看就知道金筱已经知道谭大田到来了。吴姐说你看是不是天作之合呀，你不找他他倒自己送上门来了。金筱嗔怪地说：“人家又不是看我的，那可是来看他的恩师的。”
　　吴老师笑笑说：“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哟！”
　　郭圣辉把自己珍藏舍不得喝的好酒拿了出来，说是要替我们保卫边疆的新战士壮行。金校长今天特别高兴，他举起杯说：“我们大田出息了，就要去部队，今天来学校看望老师们，感谢学校的培养，正好几位老师都在，这也是我们学校的光荣，我们向大田表示祝贺。”几位老师都抬起了酒杯，一齐向谭大田表示祝贺。
　　大田平生第一次喝酒，一口下去呛得不行，金校长忙让金筱倒来一杯开水。大田就是那个时候知道金筱在小尖山学校当炊事员的。几年不见的金筱已经出落成水灵灵的大姑娘了，那张稚嫩的脸还有些小时候轮廓，眉宇间却多了几分妩媚，上次在团溪口的街上突然碰到，大田都有些不敢相认了；要不是看到她与师母一首，真不敢相信她就是自己当年的小师妹。
　　金筱送来开水，两人的目光相遇时，大田脸上一阵灼热，心里却升起了一种不安。金筱说厨房有事，不肯到桌子上来吃饭，却时不时的找理由往屋子这边来，一会说我帮大家热热菜，一会见谁的筷子掉地上拿去洗洗，眼睛却始终盯住谭大田在转。
　　大田原本就不会喝酒，加之郭圣辉又有意的调侃他，致使他不一会就云里雾里，不知所从，他都看不清楚有几个人了。金校长说晚上还要和支书商量欢送新战士的相关事宜，说：“你们年轻人慢慢喝，我先去支书那里了。”
　　校长一走，郭圣辉就更加无所顾忌了。郭圣辉借着酒劲还要与谭大田拼酒。谭大田真的不行了，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当场就扑倒在桌上不能动弹；郭圣辉也有几分醉意，兴奋着不肯放过他，非要把他弄醒再喝。华敏看不下去了，把郭圣辉煌拉到一边，挤眉弄眼的诉落了他。
　　谭大田嘴里偶尔嘟啷着几句含混不清的话……
　　金筱看到郭圣辉有意挤兑谭大田，心里有些嗔怪却又不好说出口，心里一边为大田担心，一边嗔怪大田不懂得保护自己。见大田都不行了郭圣辉还在那里挑衅，金筱豁出去了，脸红脖子粗的抬起一杯酒冲着郭圣辉：“郭老师，大田哥都不行了，你还逼他，要喝我陪你喝！”说完一仰脖子满满一杯酒直接灌了下去，吓得郭圣辉眼睛睁得大大的好久没有回过神来。
　　郭圣辉打死老虎累死牛。大田醉倒了他自己也差不多，眯缝着眼面对金筱的挑战六神无主，说起舌头也大了，站起来摇摇晃晃的。华敏赶快扶他进房间去了，可郭圣辉个子比较大，华敏弱小的身躯有些支撑不起，刚从外面回来的张天明见状忙过来帮忙搀扶。
　　吴佳丽原本是见谭大田真的不行了，去厨房叫金筱过来劝大田不要再喝了，她知道金筱一直护着大田，金筱正在帮大家热菜，吴佳丽忙从金筱手里接过铲子说：“你去看看大田，让他少喝点。”不想待她热好菜过来就看到金筱与郭老师剑拔弩张的一幕，赶快劝阻金筱。金筱原本没什么事，一杯赌气的酒喝下去，一团火直往上涌，没想到吴姐姐一劝，反让她心里更有了几分愤意，觉得郭老师是有意欺负大田老实。
　　吴佳丽见金筱气呼呼的站在那里，忙招呼金筱。吴佳丽毕竟比金筱大了几岁，也知道金筱因为什么，于是说：“没事的，大田身体那么棒，休息一会就没事了。”然后想起什么似的，“你去帮他煮点醒酒汤什么的。”
　　金筱像一只斗败的公鸡，悻悻地朝厨房去了。
　　金筱去到厨房却不知什么东西能醒酒，再说厨房里也没有什么好东西。突然她想起爸爸酒醉时，娘总是给他兑蜂蜜水喝，两杯蜂蜜水喝下去，一会就醒酒了。于是她摸黑往家里去，进屋就问：“妈，上次你用的蜂蜜在哪里？学校有人喝酒醉了。”
　　金筱并没有说是谁喝醉了，妈妈在捣腾她的绣品，也懒得去理她谁喝醉的事。但她细心发现今天小筱子说话有些冲，像吃了火药似的，平时可从不这样。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从床头柜里把一瓶蜂蜜拿了出来。娘本想问点什么，却见金筱夺过蜂蜜一溜烟地跑了。
　　大田到底身体棒，吐了两次，把肚子里吃的那些东西兜肚连肠全都吐了出来，躲一会再喝了金筱兑的蜂蜜水，觉得胃好受多了。苏醒过来看到金筱坐在他的床头，不觉有些紧张，本能的往后缩了。觉得在金筱面前丢丑了，有些难为情：“筱妹，我这是在哪里？”
　　一声筱妹让金筱心都软了，这可是大田哥第一次这么叫她，没想到傻傻的谭大田，借着几分酒劲竟然可以这么大胆地称呼自己，她的心里迅速掠过一丝兴奋。金筱将湿毛巾在凉水里浸泡一下，挤干重新给谭大田贴在前额。大田闭着眼睛，美美地享受着金筱妹子为他做的一切，金筱身上那特有的少女的芳香扑面而来，沁人心脾……
　　吴佳丽和金筱安排在张天明的宿舍里。金筱见谭大田没什么事了，想让他好好休息一下，轻轻地给他掖了掖被角，自己收拾杯盘狼迹的场景去了。金筱在门口碰上张老师，忙把眼角浸出的泪花拭去，忙说：“麻烦张老师啦，今晚只好让大田哥和张老师挤挤对付一晚了。”
　　张老师原本就是性格内向的人，每次看到金筱也是客客气气的，见金筱这么客气连忙表示：“不麻烦，不麻烦！倒是把金筱妹子忙坏了。”
　　金筱诡异地一笑回应一声：“没什么！”然后转身匆匆离去。
　　谭大田是第二天早上离开学校的。张老师还在梦乡里，大田摆摆头，回忆起自己昨晚的失态，怪不好意思的，他见张老师睡得正香，也就不想打扰他。
　　昨天大田说去学校看金老师，娘要他早点回来，说前村秦二孃要带位姑娘过来相人户；娘有些着急，乘他去部队之前把亲事给订下来，做父母的也算是有个盼头。谭大田不知秦二孃要给她介绍的是谁家的姑娘，为了不扫秦二孃的面子，昨天出门时也答应了。
　　谭大田没有想到自己会醉成那样子，知道父母肯定着急了。一早起来，模糊记忆中金筱对自己的照顾，心里萌生出一种隐隐的感觉，觉得师妹是越更俊俏了；尤其当她知道金筱在自己喝醉酒之后的种种表现，一种莫名的惆怅如芒刺在背痒痒……
　　谭大田正在犯难是不是该去金老师家告辞，一是出于礼节，二来他真的想向师妹说声谢谢，可大田又怕早了，金老师还没有起床。正犯难时，看到金筱肩上扛了一捆柴禾往学校这边走来。
　　金筱远远地就看到了大田哥。可丰到临近，两人都装着没有看到对方。大田有意把脸别在一边，看上去是在惬意的欣赏东方的朝霞。金筱似乎比大田大胆一些：“大田哥你那么早呀？”
　　大田摇摇头：“不早了，昨晚喝多了……”大田原本想好了许多感谢的言辞，话一出口却变得十分生硬。
　　金筱知道他想说什么，有意的打破那种生硬的对话氛围。笑笑说：“你喝了酒好吓人，都喝醉了还不认输。”
　　大田又傻傻地嘿嘿一笑：“以前真没有喝过酒……”
　　金筱变戏法似的从柴禾中取出一件东西递给大田：“大田哥，你就要走了，我没有什么送给你的；学做了一双鞋垫子，是按我爸的脚做的，不知合适不，你要不嫌弃就带上吧。”说着将一块手绢包起来的鞋垫给了大田。
　　大田有些受宠若惊，长这么大还没有女孩子送过东西给自己呢。接过来的那一瞬间有些手脚无措，不知往哪里放。倒是金筱晓事，忙往他随身背的挎包里塞，说：“还不藏起来，小心让人看见了！”
　　不知怎么的，大田竟然任随金筱往自己的挎包里塞，一种甜蜜感迅速弥漫全身。他激动得连谢谢的话都忘记说了，径直往学校后山回家的方向跑去。走出去好远蓦然回头，看到金筱还站在那里目送着他。大田向金筱挥挥手：“代我向你爸说一声谢谢！”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学校后的那个山林里……
　　金筱心里舒了一口气，心里却又打起鼓来，一种想他猜透又怕他猜透的矛盾心理油然而生。心想那傻小子千万不要打开手绢，他希望大田哥去到部队之后再慢慢打开，慢慢地品读她的那点心思。可金筱又希望他立即打开，那鞋垫上面绣的是鸳鸯戏水的图案，就是那块包裹鞋垫的手绢也是金筱从自己箱底里精挑细选出来的，上面是一幅荷花图案，边上有一行字“出污泥而不染”，金筱希望那根木头能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
　　金筱多虑了。谭大田毕竟十八岁了，再说都初中毕业的大小伙子，姑娘那点心思他还不懂吗？他刚饶过学校后山林子转弯处，就迫不急待地打开金筱给她的鞋垫，一种少女特有的馨香扑面而来，掠人心魄。当他看到那鸳鸯戏水的图案，心里“扑咚扑咚”地跳个不停；再看看那块手绢，一切都明白了，原来自己的小师妹是用这种方式表达着她内心对自己倾慕之情。
　　大田昨天来学校看老师时，心里有些茫然，他也不知自己心里为何空落落的，直到这个时刻，他内心里那种莫名的惆怅似乎有了注释，手里掂着师妹的信物，沉甸甸的充实了之前那慌乱的心境。
　　其实，在谭大田的心里，一直都有金筱的存在。金筱是老师的女儿，这些年自己一直在上学，很长时间没有看到金筱了。昨天看到金筱的第一眼，大田的心里就有一种众里寻她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感觉。
　　谭大田把鞋垫重新用手绢包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回挎包里去。
　　谭大田回到家里的时候，秦二孃来的女孩已经在他们家等得不耐烦了。秦二孃是昨天下午过来的，大田的爹娘也不知大田当天不能回来，一再的给秦二孃和那姑娘道歉。谭大田一进屋就看见了秦二孃和那位虽说有些土气却显得成熟的姑娘，叫了一声秦二孃。秦二孃见大田回来，有些嗔怪着：“你这傻小子去哪里了吗？你看人家肖二妹都等了一夜了。”
　　谭大田很勉强的笑了笑，算是致歉，也算是回应。他用眼睛的余光瞧肖二妹；只见一对粗大的辫子一前一后披在肩上，一双乌黑的大眼睛虽谈不上炯炯有神却也不失精明，一付羞答答的模样，两只眼睛一直盯住脚尖的位置，长相也几乎无可挑剔。肖二妹听着秦二孃把那些美好词语用在自己身上，在向谭大田介绍，心里乐滋滋的，脸上缀上两片红云。
　　假定，谭大田昨天没去学校，或去学校没有碰上金筱，他一定会认为肖二妹是位不错的姑娘，自己也一定会顺父母之意订下这桩婚事。可大田鬼使神差的去了学校，也见到了金筱，挎包里还藏着金筱送给自己的信物。于是，大田对肖二妹怎么也找不到感觉。
　　此时的大田总是拿肖二妹与金筱作比较，那气质、那长相，尤其是他们间两小无猜的那份默契，肖二妹自然就不及万一了。
　　当秦二孃当着大田的父母还有肖二妹的面，要大田表态的时候，谭大田显得有些左右为难。一方面不想伤害人家肖二妹，一方面又不想把自己内心的秘密透露出来。最后，大田吞吞吐吐的表达着自己的意见，说大家都还年轻，婚姻大事不能儿戏，自己一走就是几年，就怕耽误了人家肖二妹……
　　谭大田说出的这些话词不达意，要把他的表情和某些词句结合起来才能读懂。要不是秦二孃和爹娘一再逼他，谭大田根本就说不出这些话。当然，也因为有了金筱，他才有了十足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