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我那风雪侵袭的2002>第五章 福成镇:那些苦难记忆的碎片

第五章 福成镇:那些苦难记忆的碎片

作品名称:我那风雪侵袭的2002      作者:湘水楚风      发布时间:2017-08-29 12:50:26      字数:3336

  
  
  直到亲眼看着陈硕生被医护人员抬上救护车、汤明也跟着上了车,我和李销、李传紧绷的神经,才渐渐舒缓了下来。
  我忽然记起不久前做的那个梦:事业如日中天的我,3年后在重庆机场被警察逮捕,我竟是一桩杀人案的从犯。当时,我怎么也不会想到: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居然会发生在我身上!我莫如其妙、糊里糊涂地,就卷入了一场殊死的搏斗。先遭暗算被当头一棒,然而左臂又被划了一条长长的口子。要不是我躲闪得快,汤明那无比凶狠的一刀,就不是插在陈硕生的背脊上,而是捅在我本来就少肉的腰部,非得在医院躺十天半月不可。
  而今,既然梦中的许多情节,都能在现实中一一得到印证,那么,仁慈而万能的上帝啊,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会有事业如日中天的一天吗?我无限渴望与憧憬着。
  半个小时前,李销让身上有血迹的我和李传藏好身之后,才向不远处一位正在菜地里干活的男子走了过去,给了他100块钱,让他用他的手机打电话叫救护车,抢救山坡上一位受了刀伤的人。
  仅仅一顿饭的功夫,救护车就载走了陈硕生和汤明。李销觉得自己从前害人无数,现在终于做了一件有良心的事情。
  其实,把身上几乎所有的家当都给了他们,他己经做了一件大善事了。
  我们没有去福成机场,而是到了一个叫“高江村”的地方。李销找到了村卫生院,为我和李传缝了针、包扎了伤口、打了消炎针。口袋里的钱,转眼就只剩下一半。
  我头上的伤是小伤,不需缝针,可胳膊上缝了三针,痛得我龇牙咧嘴。——这都是拜与我素无瓜葛的汤明所赐。
  李传的头皮缝了四针,头发剃掉了好大一块,十分难看。而他嘴里发出的“哎哟哎哟”声,与电视剧里反派们矫揉造作的哭爹叫娘,毫无二样。
  晚上,我们在村里一家招待所开了一间房,住了下来。我因胳膊有伤,单独睡一张床;李销、李传挤在另一张床。
  这天晚上,李销又做了一件自认为对的事——他用公用电话拨打了常乐镇派出所的值班电话,举报了常乐镇村巷48号隐藏着一个传销团伙,有40多号人,有多名年轻女子被团伙控制。他谎称自己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
  于是,李销自己辛苦建立的传销团伙,第二天清晨就被常乐派出所一锅端了。
  可想而知的是:接下来的几天,团伙成员将一个个被亲人接走或被当地公安机关“遣返”回家。对于所有人而言,这无数个担惊受怕的日日夜夜(因害怕被抓而个个行动隐蔽),这无数个充满痛苦煎熬与无望挣扎的日子,这无数受害者与害人者的纠纠葛葛、恩恩怨怨,这无数人对辉煌和成功的幻想与奢望,还有这远离故乡与父母、吃不好睡不香、疯狂思念亲人的梦魇时光……在他们一个个抱着头被警察押下楼的一刻,终于结束了!
  恶梦醒来是早晨。这样也好。
  几天后,我们辗转流浪到了离福成机场不太远的福成镇。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尽管我们十分节俭,可三个人一天的基本开销,也不是个小数目。
  李销的钱包,日渐干瘪下去……
  我们也想过在福成镇找一份聊以糊口的工作。可是,这里的“服务业”的确比较发达,宾馆、发廊、沐足城、卡拉OK不少,可工厂却很少。这里的村民,除了在乡镇企业上班、做点小生意和手艺活,主要靠种植甘蔗、香蕉、水稻、玉米、瓜菜谋生。所以找着找着,我们三人就心灰意冷了。
  甚至有一连两个晚上,我们等到深夜才各自摊开几块钱一张的草席,睡在文化广场的舞台上,直到第二天太阳刺得两眼生疼才起来……
  那时,我无限悲观地想:我们跟城市里那些又脏又臭、没有生存能力的流浪汉没什么两样了。我反复地拷问自己:这就是现实中我能力所体现的生存方式吗?我这一生还能有美好的未来吗?这所有的苦难,是老天对我前世罪孽的惩罚,还是命运对我的故意捉弄?为什么这些惩罚和捉弄,偏偏要降临到我的头上?
  在这样的万念俱灰中,我想不出自己将来除了回重庆那个山穷水恶的山沟里种庄稼,还能在其它方面做出丁点成绩来。
  直到我沦落至某一天露宿街头,我才终于低下了高昂的头。我向命运屈服了,感受到了深深的绝望。尽管此时还是2002年的夏天,可我己经感受到冰天雪地的那种刺骨的冷。
  白天,我们三个常无所事事地在福成镇的各条大街上乱逛。我们也实在想不出除了在街头巷尾闲逛之外,还能做点别的什么。
  也许正应了那句“患难见真情”的老话。经历这许许多多之后,我己不再因为当初是李销把我骗来、害得我当兵四年的津贴血本无归而仇恨他了。李传是李销的堂弟,也是被不厚道的堂哥害成今天这样,落到现在饿肚皮、睡广场的田地,他也没有恨他。冤冤相报何时了?李销这一段时间,对我们可是照顾有加、亲如兄长的。况且,在那场传销骗局中,他也是可悲的受害者。
  为了出人头地,做出一番事业,李销这一年多时间内,投入了全部家当和心血。在部队时,他水性杨花的老婆就带着孩子,和一个温州的生意人远走高飞了,他现在孤苦伶仃的。他十二岁死了父亲,母亲又一身是病,打针、吃药、住院不断,全靠他辍学回家苦干,才渐渐改善了家境。好不容易结了婚、生了子,在他参军的第二年,老婆孩子却跟别人走了。现在,他仍是家徒四壁、一贫如洗,还有母亲这个“药罐子”。可以说,李销一生下来就没过上一天好日子。他当初也是一心想发财致富,想送母亲到最好的医院治病,才被骗上“贼船”的……
  直到后来,我还在替李销、李传兄弟深深惋惜。在西安如果不是丧尽天良的老板再次跑路,我们半年累死累活的血汗钱再次付诸东流,我们再一次走投无路、饥寒交迫,我想李销、李传一定能过上幸福的生活,而不是象现在——在监狱里渡过那么漫长的岁月。
  值得欣慰的是,李销母亲的病终于治好了——李销用偷来的钱,在当地最好的医院,给母亲做了肿瘤切除手术,治好了母亲的肝病以及哮喘。2003年9月,我特地去了趟李销、李传的家,看望了“兄弟”的家人们。返程的路上,我流了好几次泪,说不清是因为开心还是伤心……
  在福成镇,在这样艰苦的日子里,我们三人紧终不计前嫌,互相打气,相濡以沫,为了一起挺过难关和生存下去,成为患难与共的好兄弟。
  三人分喝一瓶矿泉水时,都是自觉地按年龄大小顺序轮着来,一人一口,谁也不会贪心地多喝一口;分吃一个面包时,先拿的那个人,总是拿最小的那块,第二个拿的,是拿两块中较小的那块,最后剩下的那块,往往是最大的。我们为了争谁先拿,甚至拼“剪刀.石头.布”;一包烟抽到只剩最后一支时,也是每人吸一口,一口一口传下去……
  回头想想,有时仇恨真是个难以捉摸的东西,说化解就化解了。想想我和李传,被李销这个混帐王八蛋害成这样,这么多钱打了水漂,大好的青春毁在他手上,却因为艰难生活所迫,消除了隔阂,同舟共济,风雨共担。
  我们三个都是苦命人,都是来自内地乡村,都是走出干干净净的军营后初涉社会,本质上都是质朴、善良、勤劳的,这诸多的共同点,加上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在互相支持与帮助中重新建立了信任与友谊,成为三个抱团取暖的难兄难弟。
  而生活中也有某些人,因看不惯朋友的成绩或荣誉而因忌生恨,或者因朋友借了自己几十块钱忘了还而心生怨气、背后中伤,或者为一点蝇头小利或争某个空缺职位而互不相让……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闹得不可开交,最后还成为恨大仇深、誓不两立的一对冤家,“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每次见面都恨不得“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这又是何苦呢?想想生活中,不是你亏欠我,就是我亏欠你;不是你伤害我,就是我把你伤害。而思前想后,这种亏欠和伤害并不是与生俱来或永久延续下去的。冤家宜解不宜结,退一步海阔天空,过去的一切就让它过去,反而能落得一身轻松与释然,这样岂不是更好?
  当李销把他唯一值钱的摩托罗拉手机,心情沉重地递给一家收旧家电的老板时,我的眼睛湿润了。——他如爱惜自己的生命一般,细心呵护着这部手机。以致他使用了大半年,从外观看还像新的一样。在娜思达克,只有片区的负责人,才配有公司统一发放的手机。蔡依玲这婆娘说,这款手机国内很难买得到,在美国也值好几百美金呢。
  现在,他如同一位新婚之夜的新娘,在即将奉献出自己的初夜之前,表情端庄、羞涩、不舍,心情紧张、害怕、不安,却又不得不毅然决然。仿佛他交出手机以后,他的心也被同时掏空,他最宝贵的东西不再属于自己,他即将变得一无所有。
  李销跟老板磨破了嘴皮,才说服他买下手机(老板只收家电),并把他110块的开价提高到130块。可这区区130块钱,还不够我们三个人三天的基本开销。
  可以想象,三天以后,我那本己十分脆弱和敏感的心灵,又要遭受凛冽朔风、纷飞大雪般的严寒摧残了……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