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东山寺以及赌场旧事

　　
　　浪迹北海市廉州镇的时候，李销、李传和我，特意去这里非常有名气的东山寺拜了拜。
　　东山寺又叫觉灵寺，据说建于宋朝，距今己有上千年历史了。它在明永乐、明万历、清康熙年间又多次重修，可惜在解放后“破四旧”时遭受严重破坏，当地政府从去年（2001年）起，对它进行了大力、精心的修复。
　　不得不说，东山寺是一座雄伟、庄严的寺庙，香客也挺多。寺庙共有四进，砖瓦结构，雕梁画栋，充满雄浑古韵。第一进是山门，门额题有“东山寺”三个浑厚苍劲的楷字；第二进为天王殿；第三进为大雄宝殿，建筑保留着宋代遗风；第四进为观音殿，供奉着许多神佛。东山寺还有一尊大铜钟，每当洪钟敲响，震荡数里。真的是：风送梵钟喧上界，雨余贝叶满东山。清声嘹亮鸣蝉静，枯坐跏趺老衲间。
　　我们满怀虔诚地在一座座神佛前跪拜、许愿，祈求慈悲为怀的神佛保佑我们平安、顺利、饱暖。
　　坦诚地说，我对鬼神之说是颇为怀疑的。我对东山寺殿内的众多菩萨、罗汉没多大兴趣，却把宝殿外四根雕刻精美的盘龙大石柱一一从上到下、从前到后细细观赏了一番，那盘旋于柱子上的条条巨龙，雕琢得大气磅礴、栩栩如生、翩跹欲飞，尽显中国民间工匠高超、精湛的技艺，也象征着一种富于理想、充满力量、敢于拼搏、志在蓝天的精神。
　　到东山寺拜佛的这一天，正是李销卖掉手机的第三天。——我们即将弹尽粮绝。
　　也许是我们命中注定要经历这一由悲到喜的劫数，也许老天也觉得不该让我们三人就这样流浪街头，也许是普济众生的神佛终被我们虔诚的跪拜所感动，这一天，就在李销、李传和我正为明天的三顿饭而愁眉紧锁时，我在街道中央随手捡起了一张令我们三人深感兴奋的纸……
　　那时己到吃午饭的钟点，正在我们走得累了、肚子咕咕直叫不断“抗议”时，我从地上拾起了一张被人踩踏得面目全非的海报。
　　百无聊赖的我，本意也不过是想捡起来随便看看。但很快我就被海报上一排醒目的红色大字吸引了——免费提供午餐晚餐宵夜！细看一番后，我们才明白：原来有一家新开张的“百家乐”赌场，为了提升人气、招揽客人，特地为进入赌场的所有人员提供免费就餐服务，还四处派发各种消费优惠券。很幸运，我捡到了这一“特大喜讯”。
　　真是老天有眼，天无绝人之路啊。我们决定立即就去试试——毕竟，这“免费提供午餐晚餐宵夜”的诱惑力，实在不可抗拒！
　　如今，“老大”李销口袋里的钞票，张数越来越少、面值越来越小，连买几个面包和几瓶水，都得拿出足够的“决心”了！
　　也许是我真的很聪明，也许是我小时候做过“孩子王”，玩过一些旁门左道，从没在赌桌上赌过钱的我，竟然在短短两个时辰之内就全盘掌握了这种电脑百家乐的游戏规则，不但吃到了一星期以来最丰盛、最美味的一顿午餐，还凭着一张只值十元钱的优惠券，步步为营，赢到了150元！
　　几天以来，我的所有口袋都是“布贴布”，连1块钱都没有。今天，我终于尝到了“有钱人”的滋味。虽然只有区区150元，可与两个小时之前的身无分文相比，我已经自我感觉很富有了！
　　那一夜，我执意领着李销和李传，神气活现地走进了一家设在一条幽深胡同里的小旅社，开了一个日租15元的房间养精蓄锐，憧憬着明天的战斗。
　　终于不用夜宿街头、以天为被以地为床了，三个人挤着躺在那张一米五宽、还算松软的松木床上，终于睡安稳了……
　　绝处逢生，时来运转。李传说：东山寺的菩萨真是好菩萨，见不得我们仨受苦饿肚子。
　　那几天，我和李销、李传高兴得像过大年一样，每天“沉睡”到中午十二点才起床，然后每人买几个小筹码，到赌场混两三顿饭吃，偶尔也赌上几把。
　　其实你进了赌场，赌不赌没关系，没人有闲功夫管你——赌场里天天人满为患，工作人员虽然不少，却多是打扮得花技招展的迎宾小姐，我们可以放心大胆地在这里“混水摸鱼”。
　　中餐、晚餐和宵夜都是自助餐，品种连荤带素共有十五六个，外加一杯可乐或冰红茶。这对我们的辘辘饥肠，无疑是一种致命的诱惑！我们惊人的食量，也令赌场的服务生瞠目结舌。
　　在赌场，你偶尔会走狗屎运，可毕竟是十赌九输，你赢回来的筹码，最终会全部吐出去，甚至搭上老本。
　　有一次，我居然手气红得发紫，赢到了五千多块钱。而被胜利冲昏头脑的我们，在接下来的两天全线失利：李销在麻将桌上输得只剩下“裤叉”，李传在台球桌上也是屡战屡败，一千块筹码输得一个子不剩；而我也手气一黑到底，输得只剩三张百元大钞。
　　这也使我清醒地意识到：赌场绝非久留之地。幻想在赌场上一本万利、一夜暴富，简直是痴人说梦。加上李销说他在西安有一个战友叫大军，在建筑工地做小包工头，目前正缺人手，希望我们过去跟他干。
　　于是，有了赢回五千又回吐五千的血的教训，我们再到这个生意异常火爆的赌场，以看别人赌博居多，只在十分有把握时，才谨慎地押上几注。而且，我们花钱也不再失去理智——赢了钱不再抽好烟、买好酒、添置衣服。还有两次，李销竟偷偷带着李传，用我分给他的钱去了发廊，洗头、按摩，并享受了“特殊服务”。
　　与发廊妹鬼混的事，是李传私下告诉我的。我的天！他竟说对那个自称18岁的女孩子一见钟情。一个沦落风尘、为了钱来者不拒的暗娼，竟被他说得象仙女一样圣洁、美丽、高贵。他还说下次再赢了大钱时，三个人一起去发廊里快活快活，那可是个让人烦恼尽销、飘飘欲仙的地方。
　　可是，还有这样的机会吗？我们还得凑足钱，坐火车去西安搞建筑呢。
　　赌场上还得靠我。李销、李传虽然赌技勉勉强强，手气却是比谁都臭。这以后，我们尽量减少开支，在赌场上也慎重多了。这样省吃俭用一个星期后，我们居然积攒了六百五十块。这对我们三人去西安而言，已经足够了。
　　这六百多块钱，不仅能买到三张广西到陕西的火车票，还足够支付两天内每日三餐、坐公交车、添置生活用品等全部开销。李传极力主张我第二天再去“我们的福地”赌一次，希望能再多蠃一点以备未来之需。可我心里却一清二楚：李传这小子希望我多赢点钱，好在去西安之前，再去发廊里风流快活。
　　可赌场上没有侥幸，一陷进去就可能永世不得翻身了，有前车可鉴啊！这650元已经足够，一分也不能动，真的不值得再去冒险了。
　　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现在的我们，真的是再也输不起了。谁还敢拿这来之不易的钱去冒险一搏呢？李销当即斥责了李传。我们在赌场高高兴兴地吃了最后一次晚餐，怀着对廉州镇这个赌场的千恩万谢，回那个15元一天的房间睡觉去了。
　　李传夜里偷偷去公用电话亭给那个在发廊认识的女孩打了一个电话，回来时心情黯然。——聊了半天，那个女孩早已记不起他了。
　　李销在西安的战友大军又催促他早日启程。大军说，现在工地上活儿正忙，出发时间越早越好。而且，老板每天都给工人发赶工津贴，赚钱正当时。
　　所以，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去买了三张到西安的火车票，踏上了北上的列车，离开了这个让我们有一种揪心之痛与深刻记忆的城市——北海。
　　去西安，虽然前途依然一片迷茫，工作可能会十分辛苦与劳累，甚至还会遭遇到各种苦难与磨练，但每个人的未来，本就是难于预测的，奋斗才有梦圆日。——不管你从前是如何的落泊、猥琐、贫穷，无限美好的明天，还是要靠我们自己去努力创造。我们正值青春之年，有力气，有智慧，有毅力，我们还担扰什么呢？
　　想到这些，吃了几片感冒药后，我在列车上睡得十分舒坦。这一觉睡得实在有点长，当我双眼睁开的时候，火车好像已经在黄土高原上奔跑了。
　　李销哈哈笑着问我：“大兵，你该不是吃了安眠药吧？我们都吃了三四顿饭了。”
　　李传笑嘻嘻地说：“大兵哥应该是在做娶媳妇的美梦呢。放心吧，我们把最好吃的，都留给了你，谁叫你功劳最大！”
　　而我看着光秃秃的黄土地上那稀疏的灌木和丛生的杂草，想到了与这景致有些类似的家乡——重庆秀山。相比北海，这里离家不太远，我愈发疯狂地思念着我的父母与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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