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弥天大祸（一）

　　
　　
　　黑瘸子和刀疤脸加盟公司后，周扬集团实力大增，但与此同时带来的隐忧也是周扬、牛奋必须时时小心提防的。这是两匹长期奔驰在荒原的脱缰野马，要想彻底驯服他们，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野马入群，必然会隔三差五给你尥上一蹶子。如果在省城，有威哥的强力弹压，有高猛的凌厉手段，量他俩也不敢太桀骜放肆。如今远离省城，等于在荒山密林的狼窝里充当太上皇，没有一个好的策略和手腕绝然不行。虽说有猛将牛奋压阵，毕竟势单力薄，只好采取笼络手段。
　　周扬与牛奋商量说：“这样吧，只要他俩不出大格，一般情况下别约束太紧了，些许小毛病随他们去吧，多年形成的痞子流气哪能说改就改了。再者，人家在这里经营多年，那种影响力和向心力不是我们一朝擒获就能彻底改变的，慢慢来吧。目前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如何能够很好地驾驭这两匹野生马崽子，扬其优长为我所用；同时策略的引导他们少走歧途，少造孽虐，尽量避免给我们带来太大的麻烦。如果用好了，这两位倒不失为我们的左膀右臂。”
　　牛奋苦笑一下，说道：“但愿如此吧。不过，对这样的人我们还是提防着点儿较好，决不可给予完全信任，否则非出大乱子不可。那天晚上的歌舞娱乐你也看到了，简直无法无天，指不定那天犯在公安手里，少不得你我受其牵连，到那时岂不影响了威哥的大局。”
　　“是啊，江湖上的事情还是你老兄了解的较为透彻，这方面你要多留神，有问题随时与我沟通，咱们也好早做防范。”对于牛奋的观点，周扬表示十分赞同。
　　按下周、牛二人的话题不提。再说黑瘸子和刀疤脸，自从加入了周扬集团，二人也觉得既然合伙了，江湖都讲游戏规则，如果人家真诚待咱，咱们也得做出个样子有所表现才是。既然人家有规章制度，咱们暂且尽量遵守，怎么也得适应一段时间，俗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各行各业都讲规矩，否则不就乱了套。当然啦，如果他们依仗权势，一味的强行压制咱们，弄得老子一点自由也没有，到时候撕破脸皮一拍两散，拿腿走人便是。
　　这二位也是怀有鬼胎，他们加入周扬集团，一则摄于哼哈二将的威势，二则也是看重医患纠纷这块肥肉，心想，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长出的庄稼就这样完全拱手让人，实在心有不甘；另外，“医闹儿”这个行当对他们来说还真是个新玩意儿，以前没玩过，也觉得挺新鲜的，不如跟那两个外乡人混上一阵子，学学人家的战略战术和经营策略，一旦将来咱们单独吃这碗饭，也能知道从哪里下手。
　　好吧，好吧，就先这样，走着看吧。这二位嘀嘀咕咕一番，定下了自己的主意。
　　后来黑瘸子和他的狐朋狗友逐渐参与到周扬集团的医闹儿事件中。刚开始时他们不懂路数，像个刚刚入学的小学生，谦虚谨慎规规矩矩地听从周扬、牛奋的安排，叫东便东叫西便西，一切服从工作大局，决不敢越出雷池半步。那段时间，双方倒也配合默契，没出现任何意见分歧和龌龊，公司也干净彻底地打赢了一系列漂亮战役。
　　要不说狗改不了吃屎，狼改不了吃尸，这条江湖铁律千年不变。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摸清了“医闹儿”底数儿的黑瘸子和刀疤脸觉得自己完全看清了这个行当的门道儿，原来医闹儿这个玩意不过如此，不就是这样的程序：发现纠纷——联系家属——找出院方毛病——讹诈不成便无休止的闹腾——直到院方让步，拿钱。仅此而已。
　　太小儿科了，就凭咱哥俩的手段，干这行还不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
　　经过两月来的观摩学习，两位市井痞子自以为得到了医闹儿这行业的真谛，于是便逐渐露出原形，忘乎所以起来。
　　终于有一次，二人得到了一个印证自己才华的机会。
　　秦州市骨科医院发生了一起亡人事件，是黑瘸子部下最先发现的，事情是这样的：
　　该市近郊的一个山脚下有几个农民工正在紧张施工，突然从山坡上滚下一根水泥浇筑的电线杆，由于躲闪不及，刚好把一位中年汉子的双腿压在下面，当时施工现场没有起重机等大型工具，身边工友靠人力实在无法移动这根大电杆，只好通过电话紧急求援，待临近的起重机火速赶到现场，该男子已被压在杆下好几个小时，造成严重挤压伤，局部皮肤紫黑，双下肢早已失去血色，知觉丧失。众工友急忙把他送到距离最近的这家骨科医院。
　　主诊大夫小王检查了伤情后，感到问题严重，局部组织损害已经到了无法逆转的地步，他便告知随行人员，由于患者被电杆挤压时间太久，长时间血运不通，局部组织缺血缺氧，正常的新陈代谢被迫中断，受压部位局部组织开始大量坏死，那些逸出的有害代谢产物随着血液循环向身体的各个部位扩散，如果不采取果断措施将危及患者生命，准备接受截肢手术吧。
　　那位负责人，也就是他们的工头儿，一听要截肢，吓得惊出一身冷汗！截肢？开玩笑！好好一个人，腿没断为啥要强行锯掉，这跟故意杀人有什么区别？再者，把人家双腿给截了，往后一家老小的生活负担谁来负责？人家可是家里的顶梁柱啊！其三，果真要截肢动手术也要患者本人或其家属签字才能生效，自己只是一个小小工头，哪里能担负起这样大的责任啊！
　　因此，在主诊大夫让他做决断时，他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不行，不行，我做不了主，您问患者自己吧。此时患者由于全身的毒素作用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稍微清醒后，大夫试着问他，希望同意手术。那汉子虽然不能口头表达，但眼泪却流下来了，吃力地摇摇头表示不同意。
　　病情紧急，刻不容缓，而患方无人负责并签字，主诊大夫不敢自作主张。他想在如今医患关系如此紧张的现实语境下，如果因为自己的不够冷静，采取果断措施进行紧急手术，患者的生命有可能保住，但那失去了的双腿将永远不复存在了。问题的关键更在于，按照当今的医疗制度，如果患方无人签字同意，就算保住了患者生命，你也属于严重的违规行为，将要受到严厉惩罚；如果患者或家属再无休止的纠缠下去，你将一辈子不得安宁，怎么办？十万火急，时间就是生命，再这样下去，后果不堪想象！这时他灵机一动，赶紧把这一紧急情况报告给上级医生。上级医生来了，见是这样的情况，也不敢做主，于是逐级汇报到院长那里。
　　院长了解到这种情况后，嘱当值大夫在先不截肢的情况下，根据患者的生命体征变化尽力抢救，同时建议患方要么同意手术，要么紧急转院，否则出现了亡人事件，我院概不负责。
　　顺便说明一下，这是一家私立医院，院长也就是这家医院的老板，他想，自己的医院是非公益性的，虽说是为了赚钱，可也不能冒这么大风险，感情用事的结果不但患方不会领情，还会因此惹上无休止的官司，到那时，赔偿，赔偿，再赔偿，那将是一个巨大的无底洞，以他们医院这样的实力实在承担不起。
　　在院长的基调定下来之后，主诊大夫心里有了谱，立即对患者进行了力所能及的救治，死马当作活马医，治到哪里算哪里吧。直到家属急匆匆赶来，患者已经处于完全昏迷状态，人事不省，唤之不觉，气息奄奄，只剩下微弱的心跳了。家属急得欲哭无泪，苦苦哀求大夫，一定要采取措施把人救过来，否则这个家就彻底垮了！事到如今已经无力回天，再多的泪水也感动不了上苍，家属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与自己阴阳两隔。
　　家属哭天抢地，死去活来。闻讯赶来的近亲属找到院长办公室，指责院方未尽到职责，丧尽天良，要求给出说法。
　　刚好这两天周扬到省城总部开会，牛奋也因其它案例缠身走不开，只好派了旧日的部下老齐代表自己前往处理。这老齐虽说随牛奋连年征战，韬略武力都不弱，但要驾驭黑瘸子和刀疤脸这样独霸秦州几十年的地皮王，他还真不具备这样的实力。那黑瘸子、刀疤脸眼里有谁？除了周扬、牛奋，还有那个高猛之外，在他的地盘还没有什么江湖人士能够入了他们的法眼。
　　黑瘸子对刀疤脸说：“兄弟，我看医闹儿这行当也没啥可神秘的，不就是那一套骨头里挑出刺儿再强行吃定的把戏嘛！这种小儿科的玩意也被他们说得高深莫测，外行人以为多有学问，其实叫我说还不是贼喊捉贼的强盗逻辑。”
　　刀疤脸深有同感，说：“大哥说得太对了，医闹儿，医闹儿，闹腾医院从中得利，谁不会呀！在秦州地面就凭咱哥俩儿的智商和威望，干这种事简直手到擒来！我看不如趁着周、牛二位暂时脱不开身，咱哥俩儿就当实习一把，趟出个路子，积攒点经验，以后咱们也拉出一竿子人马，组建一支自己的医闹儿队伍，到那时你我兄弟也弄个什么‘总’当一当，弄好了咱也到人大、政协混个一官半职岂不美哉！呵呵！”
　　听刀疤脸如此说，黑瘸子一拍大腿：“对呀，老弟与愚兄想到一块了，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就这么着了，这一仗咱们牵头，也让那个周总和那个牛魔王见识一下咱们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