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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记侠士因故离去 苟衙内计捉奸夫

作品名称:元明风烟      作者:关键      发布时间:2017-08-28 19:07:02      字数:5675

  且说这日游蒙在街上卖字画,因见一个挑着杂货的小商贩向他走来,还以为那人是要买字画,便上前招呼道,“大哥要买字,还是要画像?”
  那人看了一眼游蒙,回道,“我既不识字,又无风雅,非为买字画。因沿街叫卖累了,特来这边歇会儿脚。”
  游蒙只好说道,“请便。”
  那人坐在地上歇了一小会儿,忽然问道,“公子要买盐吗?我这儿的盐可便宜了。”
  那人见游蒙疑惑,便掀起一个竹筐来,只见杂货下面尽是盐。那人说道,“这些盐又细又白,三钱一包。”
  游蒙道,“大哥,您这是在贩卖私盐?”
  那人回道,“是啊,这是私盐,若不然怎会卖得这番便宜。我们是从泰州来的,大老远的不容易,你看你就买上一包吧,一来这东西谁都需要,二来也算救济我等。”
  游蒙犹豫了一会儿,最终买了一包,刚接过手来,不远处来了两个巡街捕快。那人先自惊慌,忙去整理箩筐扁担。游蒙拿着那包私盐,一时不知要往哪里放。
  那两个捕快走到近前,因见游蒙跟那商贩神情不自然,刚才又鬼鬼祟祟,因而问道,“你两个神情恐慌,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那人慌忙道,“没有,没有。”说完挑起扁担便走,却被一个捕快拦下了,揭开箩筐上层,便现出了私盐来。
  一个捕快笑道,“原来你两个是在买卖私盐,一并跟我去衙门走一趟。”
  游蒙立时慌了,买私盐依律例不但要被罚银,还要受二十棒刑杖,因而心中悔恨不迭。
  游蒙二人被捕快推搡着走了不远,这时后面赶来一大汉,道,“两位公人哥哥请留步。”
  捕快闻声停住脚,回头看了那大汉一眼,问道,“你是何人?唤我们何事?”
  那大汉从怀里掏出一包银子,递向捕快道,“在下张士义,乃泰州张士诚之弟,这位乃在下的伙计。两位哥哥整日辛苦,何不去酒楼少歇,也算是给小人行个方便。”
  一个捕快接过银包,在手中掂了掂,道,“原来是‘筋斗云’大侠之弟,这个方便当使得。”
  两个捕快转身离去。那大汉称谢后,对挑担的那人道,“怎的这番不小心!这两筐盐的辛劳全搭上了。”
  游蒙怅然地呆在原地,心中不知是忧是喜。恰在这时,记重佚沿街走来,见游蒙楞在街中,便问道,“游兄弟何故站在这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游蒙回道,“刚才来了个卖私盐的。我出于好心,买了包私盐。恰被两个捕快撞见,因而要拿我们两个要去衙门。幸亏来了个大汉,自称是张士诚的弟弟,却买通了捕快放了我们。”
  记重佚听了,满脸惊异。游蒙见天色不早,又经此一闹,收摊回到住处,恰逢西门华摆摊算命回来,新贵则正脱着身上那件破烂衣服,想来也是刚从外面乞讨而归。
  西门华问道,“游兄弟,今天字画卖了多少银子?”
  游蒙叹了口气,道,“只有八钱,还差点被拿到官府打板子。”
  西门华取笑道,“定是给人画得不像,因而起了争执,闹起了官司。贫道今日买卖不好,还赚了五七两银子。新贵沿街乞讨,都讨了一两多银子。”
  游蒙道,“你们这些个坑蒙拐骗的竟比人辛辛苦苦赚钱还多,真是没有天理了。”
  西门华笑道,“有本事你也来做,却不要只羡慕嫉妒。”
  新贵道,“西门哥哥,今晚去哪家院?”
  西门华道,“你讨得这点银两,青楼自不好去,随便找个小院户便好。”
  新贵道,“小院户里的女人哪有个好的?还是在罗山当将军时好,身边的女人尽是大小姐、官太太。”
  西门华劝道,“此一时,彼一时。人命在天,莫要空生怨恨。小兄弟将来少不了富贵。”
  几日后,记重佚忽然提议去泰州。
  游蒙听了,不解道,“在扬州呆着好好的,为何要去泰州?”
  记重佚道,“我有一朋友在泰州,已多年未见,今离泰州不远,正好去相见。”
  游蒙道,“如今天气已冷,当需购置棉衣等过冬物品,又要花费好多银两。若再去泰州,先不说这路上盘缠,即便到了那里,一切都要重新购置。”
  记重佚道,“三位兄弟尽可留在扬州,我独身去泰州便是。”
  游蒙道,“我兄弟四人在一起相处近两年,如何好说分开便分开。”
  西门华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人终究要归各处。”
  新贵道,“我武功是记哥哥教的,记哥哥便是我师父,今我陪记哥哥去泰州便是。”
  游蒙道,“也好。只是不知记哥哥的哪位朋友唤作什么?将来我们若是到了泰州,也好去寻哥哥。”
  记重佚道,“我那朋友身份卑微,即便游兄将来到了泰州,恐也打听不到。听说泰州有个张士诚,名气甚响,某先去拜会,将来你们若是到了泰州,可前去打探。”
  西门华闻言吃了一惊,道,“张士诚?就是传闻中的‘筋斗云’大侠?”
  记重佚道,“想来就是此人。”
  游蒙冷哼一声道,“什么大侠不大侠,恐怕又是一个祸国殃民的贼。记哥哥到了泰州,千万不可去结识他。”
  记重佚笑道,“我自有分寸。”
  四人将要分别,遂摆了筵席,同吃了几次酒,发了些感慨,诉了些别离话语。不几日,游蒙跟西门华送记重佚和新贵出了扬州城,四人就此分离。  
  话说扬州城外起了几拨贼盗,诈称红巾军侵扰乡里,任泰、邹忠奉命协助判官在外带兵剿捕,因而花音多次在院墙边竖杆都等不得人来。花音越发忍耐,越觉得身上那团欲火不可忍,思量了一下身边的管家、杂役、看护,都觉得不可取,终是要从外面偷汉子好些,但又如何容易做到,每次外出,身边都要跟着许多丫鬟、婆子、护从,哪里近得陌生男人,因而对俏萍说道,“我要外出尽情游玩,如何避得身边杂人?”
  俏萍知其意,想了一会儿道,“如今天气已冷,夫人可多穿衣物,扮作男子,外出不使人跟着便是。”
  花音笑道,“好主意,我怎的未想到。”遂命人取来几件男人衣物,与俏萍画了粗眉假须,装扮成男人,到街上游玩去了。
  俏萍沿街观赏杂货铺,花音却只顾盯着男人看,偶尔遇见好看的男子,心里却只能干着急。
  途径一妓院,门口的老鸨向花音招呼道,“两位公子,进来玩玩?我这院里可是什么女人都有。”
  花音停住脚,憋得白脸发红,终于问出话来,道“这院里可有卖身的男子?”
  老鸨听了,忍不住笑道,“哎呦,公子,您要的可真新鲜,想不到公子还有这番爱好,要不公子留下名姓,我却给公子打听着?”
  花音被那老鸨一吆喝,羞得急忙离开。恰好西门华刚从院里出来,见花音和俏萍面容洁白,走起路来腰肢扭动,又听得那声音柔转,因而断定二人为女子,想起刚才话语,西门华心中大喜,因而快步跟了上去,道,“两位公子请留步。”
  花音跟俏萍停住脚,回身问道,“先生有何指教?”
  西门华沉吟道,“在下西门华,与朋友暂住大安街。家中养有一神龟,龟无四肢,然遇有缘人则可动;生有两蛋,不遇有缘人不可孵。两位公子可对那神龟感兴趣?可愿从在下去家中一看?”
  花音细细打量了西门华一眼,惊喜道,“竟有如此神龟?愿从先生去家中观看。”
  西门华大喜,遂带花音跟俏萍走街串巷,来到住处,直进了卧房。
  俏萍忍不住问道,“神龟在何处,快取来一看。”
  西门华笑道,“莫非两位要一起同看?”
  花音将俏萍催出门去,对西门华笑道,“我已知神龟在何处,今逢幽溪,何不速动。”
  西门华大笑道,“姑娘果真风骚之人。”言罢,西门华将花音抱上床去,风风火火云雨起来。两人方刚停下,就听外面游蒙跟俏萍争吵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我家不让我进门?”
  花音闻声速起,边整理衣服边道,“先生若想久赴幽溪,可到总管府后院去,若见到竹竿高竖,先生则可越墙而入,妾身必当等候。”
  游蒙闯进屋来,正好跟花音撞在了一起。花音整理着衣襟,也不敢抬头,带着俏萍便离去了。
  西门华见到游蒙,笑呵呵地说道,“游兄弟今日归来何其早,却短了我的好时光。”
  游蒙满腹惊懵道,“西门大哥风流成性,寻些女子做那些勾当也就罢了,竟跟男人做起那番龌龊事来,想想便让人恶心。”
  西门华笑道,“游兄弟没看仔细罢了,那本是一个女子,而且是个姿色颇佳的女子。难得遇此有缘人,以后却省得在妓院消折银子。”
  自此,花音跟西门华便陶醉在彼此的恩情雨露中。未曾想到,花音在某个大冷天偷欢后染了风寒,两日下不得床,因而使大夫来看病。不成想,那大夫竟把出了喜脉。衙内听罢,惊得双目圆睁。大夫离去后,衙内避退众人,提剑来到床前,直逼问那同奸之人。
  花音昔日骂衙内时,衙内缩在床上如狗仔一般,自以为将来事发,必能驾驭衙内,没想到果真事发后,衙内竟是这般狰狞模样,只好闭目不语,以死抗争。
  衙内见逼迫不得,只好软下话头,道,“罢了!自从你嫁过门来,便一直委屈着你,如今你既有身孕,也算是为我苟家续了香火。今后你若跟那奸夫断绝来往,此事我便既往不咎。”
  花音听衙内如此说,当下高兴道,“谢夫君宽恕妾身罪过。妾身亦只是想为夫家延续香火,绝众人口舌。”
  衙内道,“夫人有断绝纠葛之想,恐那奸夫割舍不得夫人,到时纠缠起来,外人尽知矣,夫人何不供出奸夫,让我将其赶出扬州城便罢。”
  花音拿不定主意,一时沉默不语。
  衙内道,“我虽无男人之能,亦希望后继有人,将来腹中胎儿出世,我必视为亲身骨肉。执意要你供出奸夫,实为避将来事发,徒令我面上蒙羞、你家遭祸。夫人何故为一奸夫而让全家担巨祸?莫不是与那奸夫情深似海?”
  花音知事难免,便道,“夫君将以何罪治那奸夫?若以此罪加身,妾身无脸见人,恐府上亦有蒙羞。”
  衙内道,“夫人先言奸夫是谁,我据其身份而加罪。”
  花音犹豫了一会儿,道,“那奸夫乃暂居大安街的一算命先生。”
  衙内道,“如此一来便好说。平日我未见夫人出门,如何与他通奸?”
  花音道,“在后园有一小屋,妾身若有空闲时,便在墙根竖一竹竿,他若得见,便翻墙来与妾身私会。”
  衙内听罢,道一声“好也”便离去。
  且说游蒙这日要去买封窗棉布,翻箱倒柜找银子时,却发现一颗金珠和一些器皿,正在纳闷,却听西门华骂骂咧咧地进屋来。
  游蒙问道,“西门大哥,还未出院门的,怎么便回来了?不知谁惹了你?”
  西门华揉着眼道,“最近几日心情总是烦躁不安,刚才院里无端起了一阵邪风,卷起尘土恰把我眼睛给眯了,你说可恨不可恨?”
  游蒙笑道,“眯得好!快来看看能识得这些财物不?”
  西门华近前来,看罢那些东西,诧异道,“这都是些贵重东西,价值不菲,兄弟从何处得来?”
  游蒙道,“方才偶然在柜子里寻得这些东西,难不成是东家遗忘的?可我记得之前柜子里好像没有这些东西。”
  西门华道,“这些东西皆出自豪门贵族,东家肯定不会有此物。”
  游蒙道,“那就怪了,柜子里怎会无端多出这些宝物来?”
  西门华道,“暂且留着那些东西便是,将来若需银两,可尽皆当掉。最近我倒霉得很,先自摆上一卦。”
  游蒙笑道,“都言大夫不给自己看病,算命的不给自己解命。你给自己摆卦,岂不是自己骗自己?”
  西门华并不理会,只手摇了几次铜板,吃惊道,“大凶!”
  游蒙继续收拾着衣柜,就听西门华嘟哝道,“最近凶神当头,我且去庙里拜一拜,好求神仙早日扫除厄运。”
  游蒙见西门华要出门,便道,“西门大哥等一等。最近夜里风大,窗户不严,我要出去买些棉布,咱两个一块出去。”
  不多时,两人一起出了院门,在街口分别。西门华向城西火神庙走去,路过总管府后街时,见院墙内竹竿高竖,当下身心又躁动起来,正要翻墙而入,见街上有行人,便只好道,“待烧完香,再来慢慢相会。”
  西门华到得庙堂,三跪九叩,烧罢高香,转出庙门来,而后原路折返,将至总管府后院,刚转过街角来,便见有一身影翻过墙去。
  西门华来到墙下,却见刚才那人翻墙的地方正是花音竖竹竿的地方。西门华正在惊异纳闷,忽听院墙内一阵嘈杂,就听有人喊,“抓贼!”
  西门华心中之惑顿解,因而笑道,“该死的贼,你去谁家偷不好,偏来此家偷,从何处翻墙不好,偏从此处翻,却耽误我偷香弄玉,今个我倒要翻墙上去,看你的热闹。”
  当下,西门华纵身一跃,两手攀住墙头,而后探身上去,向院内望去,却见一帮杂役、看护绑住了一个壮汉。有杂役对一个少年公子道,“少爷,来府上窃东西的盗贼今被捉住了。”
  且说那被捉的壮汉是谁?正是刚从外地归来的百户邹忠。那看护中有识得邹忠的,便在一边小声道,“这不是邹教头吗?”
  又有人道,“恐是抓错了,但邹教头何故翻墙来?”
  邹教头赶忙道,“小的刚才见有人翻墙进来,因而心中疑惑,怕府上丢东西,这才跟着翻墙进来。”
  那少年公子自然就是衙内,他本是守株待兔,却待了一只鹿来,事出意外,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猛然间心里闪过一个激灵,便对众人道,“你们都呆在这里,谁都勿动。”
  衙内匆匆而去,提剑来到花音面前,怒问道,“你且告诉我,还同何人有奸情?若敢说半句假话,我一剑将你砍了。”
  花音吓得花容失色,知道事情遮掩不住,便道,“最先与邹教头有瓜葛,后来听闻邹教头膝下无子,想来是个没种的男人,因而才又去寻别的男人,除了邹教头跟那算命先生,妾身再无与别的男人有染。”
  衙内气呼呼道,“这便是了。”而后转身离去,来到后院,对邹忠道,“邹教头,老爷抬举你,提你做个百户,你却勾连他人入府行窃,今被看护家院的人逮个正着,你可认罪?”
  邹忠急忙道,“公子息怒,邹某先前说的句句属实,着实因看到有人翻墙进来,这才跟着进来。”
  衙内怒道,“竟敢抵赖,给我打!”
  几个看护扳过邹忠,掀起臀上布衫,轮棒便打。邹忠吃了三四十棍,自知奸事已泄,今是借由治罪,料知必强捱不过,只好讨饶道,“小的认罪,小的是来偷东西。”
  西门华攀在墙上,看得饶有风味,嘴里小声自语道,“原来这就是那大都十八万禁军教头,竟翻墙来偷东西,却耽误我的好事。活该,再打个百八十棍才好。”
  衙内又道,“你的同伙可是住在大安街的算命先生?”
  邹忠听得有些糊涂,但当下只好顺着衙内的意思,回道,“是,是那算命先生。”
  衙内吩咐道,“来人,速带人去大安街抓那算命先生,看他住处有无赃物。”
  西门华闻此一言,惊得跌下墙去,顾不得腚疼,爬起来就跑,边跑边回味过来,“好个风流妇,原来并不单偷我一个汉子。”
  西门华向布店方向快步跑去,半道上,恰好遇到抱着棉布的游蒙。西门华赶上前去,着急道,“游兄弟,快随我出城去,迟了将有祸事上身。”
  游蒙不解道,“有何祸事?”
  西门华道,“此时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快些出城。”
  游蒙道,“何故如此之急?若非要出城,总该带上家中细软,收拾了行李,若不然就这样出城去,却是如何赶路?”
  西门华火急道,“待你回去收拾一圈,却是出不得城了,到时还不知如何冤死。”
  游蒙道,“什么事这般急切要命?”
  西门华拉了游蒙便走,道,“出了城后,再对你讲。”
  游蒙不情不愿地抱着棉布走。西门华见状,夺下游蒙怀中棉布,就地一扔,拽着游蒙便向城外赶。
  一帮看护来到大兴街,捉西门华不着,只好空手回去复命。衙内使人传话到录事司,下令闭了各城门,挨家搜捕,也未捕到西门华,心中解气不尽,却把恨都发到邹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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