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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悲欢离合总无情 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作品名称:萍归何处      作者:许我凤冠霞帔      发布时间:2017-08-29 09:36:17      字数:4760

  似水流年,一弹指顷。人说时间犹如指尖划过的细流,从不留下丝丝痕迹,可时间却是一个伟大的作者,它会给每个人写出或完满、或缺憾的结局来。
  那么,这十年的时间又给秋萍留下了什么呢?......
  是的,时间的脚步已经走到二零二六年的秋天,又是一个十年!上个十年的那段婚姻给秋萍留下的是无尽的苦痛,这个十年得到的却是女儿的鄙视、女儿的怨恨、女儿的决裂以及许桐之的离开!
  陈秀莲患上不治之症,医生宣判顶多还有三年的活头。她请求丈夫许桐之和秋萍一刀两断,希望游离在婚姻之外十年之久的许桐之能把所有的时间用来陪伴她最后的一段生命。
  当许桐之走出秋萍视线的那一刻,秋萍没有挽留,也没有泪流。也许,她的眼泪流进肚里了吧!
  这期间钟思成的母亲、萧漪云的父亲也相继过世。他们的合同婚姻毫无悬念地宣告解体,之后,洒脱如一片云彩的萧大小姐远赴欧洲游学。
  钟思成为了不出差,以便有更多的时间照顾秋萍,通过申请把自己的工作作了一番调整后,便转入到后勤行政部门。朝九晚五的他除了上班那几个小时,其余时间皆陪伴在患有严重抑郁症的秋萍身边。并且为了配合医生的治疗方案,尽可能地让她远离是非之地、伤心之地。所以,为防秋萍睹物思人(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嘉韵这些年在那所房子里给秋萍留下了太多不愉快的回忆),钟思成果断地卖掉许桐之买给秋萍的那套房子,重新在市郊购置了一处独门独院儿的二层小楼房。这里水秀山青,空气清新怡人。
  破晓迷蒙的清晨,钟思成会牵着秋萍的手踩过小山坡的石板路,细数路边的小草,收集树叶上的露珠,迎接钻出云层的第一缕晨曦;傍晚十分,他们会相携踏上落日的斜晖,听牧童的短笛悠扬在空旷的山谷,迎七色的彩霞涂满彼此剪影的余温;周末的午后,钟思成会烹上一壶上好的碧螺春,搬一张躺椅置于院子的葡萄架下,秋萍慵懒地半卧其上,任那星星点点的光晕暖暖地投射在身上,钟思成则挨坐在秋萍旁边的石凳上,在瓜果飘香、秋菊落英、树影摇动的院落中,他们或各自低头看书、或相互深情凝视!无以言喻的美好就这样流淌在这份静谧的时光中;偶尔兴之所至时候,钟思成也会把秋萍带到小河边,享受一个下午垂钓带来的无穷乐趣;遇上下雨的黄昏,钟思成会和秋萍相拥在廊前,品味蒋捷的那份无可奈何、抑或人生况味的忧然!
  想想业已走过大半生的他们俩人,人生的感遇和喟叹不正如此吗!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保姆小戴正在厨房忙碌地准备着晚餐,秋萍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在她正前方的电视机里正播放着一部肥皂剧,看了一会儿,甚觉无趣,她随手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不停地变换着电视频道,闪来闪去,始终都没找到一档合她心意的节目。秋萍有些泄气地把遥控器扔在沙发上,觉得心头的烦躁似乎已经堵在嗓子眼儿了,那种窒息感令她好一阵难受,她也不知道这股无名火到底从哪儿滋生出来的。
  瞥见果篮中躺着几个黄橙橙的梨,秋萍挑挑眉,吃个梨吧,兴许能降降火嘞!于是,秋萍捡了一颗硕大肥美的梨拿在手中,可是,怎么不见水果刀呢?她一拍脑门,猛然记起,早上貌似看见小戴把刀子藏在了茶几下面的纸盒中。果不其然,秋萍顺利地找出水果刀削了起来。
  小戴从厨房端出一盘炒好的菜摆上餐桌,正好瞧见秋萍手里那把舞动着的水果刀,可把她吓坏了,连忙几个箭步奔过来,作势要夺走秋萍手里的小刀,并且小心翼翼地说道:
  “秋萍姐,想吃水果呐,我帮你削吧!”
  秋萍略微侧了一下身体,挡了一下小戴,意思很明显,她不想小戴为她代劳:
  “诶,我自己来就行,平时我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让你们照顾得都成快大懒猪了。我没事的,小戴,你去忙吧!”
  见秋萍如此坚持,小戴便退离到厨房门口,暗中观擦了一会儿秋萍的情绪,似乎没见有何异样,才又转身进入厨房。
  小戴是钟思成花了大价钱专门请来照顾看护秋萍的。钟思成对小戴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过,什么刀子、剪刀、绳子啊这些存在安全隐患的器具一律都别让秋萍接触,除此还要随时注意她的动向,并保证秋萍得在小戴的视线范围之内,就怕一个闪失会出什么意外。当然,小戴的工作时间都只限于白天,晚上,则由钟思成来接力,更何况他也不想他和秋萍的空间里多一个外人的存在。
  秋萍已经削了大半个水果,她的思绪不知怎么地又跳跃到从前的往事中,想起了初恋的钟思成、婚姻中的冯蛭、离婚后的熊逸轩和许桐之、叛逆的女儿、李岚、以及杨光伟......一时间,所有人的名字如走马灯似地在她脑海中窜动着,窜动着......眼泪也悄然涌进她的眼眶!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
  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无边的愁,无边的苦,她抹之不开,挥之不去!她又莫名地烦躁起来了......
  钟思成的车“吱”地一声稳稳地停在小院坝,一如往常,他嗯响三声喇叭。这段时日以来,这几乎成为他们之间很默契地传递爱的一个讯号。每每这时,秋萍就会从屋内奔到院子里来,投进钟思成向她张开双臂的怀抱。然后,俩人手牵手地走进屋,享受一顿愉快的晚餐。
  可是,今日,却不见秋萍的身影。钟思成纳闷:莫不是丫头......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快速地摁下腰间遥控锁,快步向屋内走去。下一秒,他痛呼一声:
  “丫头!你在干什么?快住手!”
  钟思成刚走至门口,就看到令他触目惊心的那一幕:秋萍握在右手的水果刀正落在她的左手腕上,鲜红的血顺着她雪白的手腕往下汩汩地流着......
  如果,如果他再晚进去一秒钟的话,恐怕秋萍的第二刀也将下去。
  钟思成的一声大呼惊醒了秋萍,手里那把染着血的水果刀“哐当”一声跌落在地!她那一双有些涣散、有些呆滞的眸子茫然地、惊恐地望着飞奔过来的钟思成。
  钟思成几个箭步冲过去,一手用力地摁住秋萍还在往外冒血的手腕,一手从茶几下面拖出急救箱,扯下一块纱布缠在秋萍的手腕上。他一边做这些事情一边向厨房扯开嗓子喊道:
  “小戴!小戴!快!快!快打急救电话!......”
  厨房的小戴开着油烟机正炒菜嘞,轰轰的声音自然把客厅的一切声响隔绝在了厨房以外的地方,所以,钟思成一连喊叫好几声,她才从厨房门口探出脑袋......
  
  五天后的一个傍晚,病房内,刘丽红母女俩带着秦修远陪着秋萍嬉戏玩耍。
  这秦修远当然是刘琬琰跟秦玉墨的儿子,今年三岁,正是特好玩、特逗人喜爱的一个年龄段。淘气喜人的秦修远把秋萍逗弄得哈哈大笑,已经荣升外婆的刘丽红看着粉雕玉琢、机灵聪慧的小外孙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五年前,刘丽红已经在C市购置一套房产,并把她的母亲以及她和张志明的儿子一同接来了C市居住。而且张志明靠着他踏实诚恳的秉性,他这小包工头也干得越来越红火。
  刘琬琰这些年一边专研生意,一边自学专业知识,在秋萍的带领下不但把“云轩”经营得有声有色,而且即将开设第三家分店。
  半靠在床头的秋萍那天自行割腕后,幸亏钟思成及时赶回家并及时送往医院,所幸情况不是太严重。经过这几天的输血和补液治疗,身体业已恢复得差不多了。此时的她正全神贯注地听取刘琬琰关于开设第三家分店的构想和规划,看她精神奕奕且还那么专注,哪里还像是一个病人呢?可是,她确实就是一个重度抑郁症的患者,不患病的时候,跟好人无异,一旦发病,她自己也无法控制自己的一些过激行为。没错,这个病就是这么可怕!不然,钟思成一干人等也不会这么忧心仲仲的了。
  病房外的钟思成、李岚夫妇刚从医生办公室出来,三人的神情都颇为凝重。看样子,秋萍的病况不是很乐观。
  “思成,我有个建议你要不要听听看?”杨光伟询问的声音。
  钟思成抿唇:
  “唔,是什么?你说。”
  “不如把秋萍送去疗养院一段时间吧!在那里不但有二十四小时的看护,而且对她这个病症也能有效地治疗。”
  “我不同意!”钟思成马上持反对意见:“疗养院的公共设施虽然优于家里面,但是却少了家里的一份人情味儿。你想想,让她突然去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面对一群陌生的脸孔,她能适应得过来吗?再说,即便疗养院里也有爱,也有关怀,但那份爱和关怀也是疏离和淡漠的,哪有家人和朋友的爱来得那么真诚和无间呢?”
  一直没开口的李岚说话了,他看向杨光伟:
  “我赞同思成的意见。老公啊,你忽略了一个问题的关键点,那就是秋萍她本人的意愿,我觉得她决计不会去什么疗养院的,因为在她心里她从来没把自己当病人过,你看她大多时候除了忙“云轩”的事情,偶尔也还信笔涂鸦,爬爬格子什么的,再加上有思成的陪伴,这样的她应该是充实的、快乐的!当然,她偶尔发病的时候另当别论,所以,送她去疗养院应该不是最明智的选择。”
  “对,我查阅过相关资料和案例,如果病人能得到更多的关爱及呵护的话,也能增加其康复的几率。你们放心,我会用毕生的爱去守护着她的!”钟思成坚定不移地说道。
  杨光伟看了看自家老婆,最后把视线落在钟思成的身上,有些担忧地说:
  “你们的意见可行倒是可行,可就怕这次割腕的事件还会重演。”
  “不会的,我不会让相似的事情再次发生,我会再请一个保姆,寸步不离地跟着她,而且,我也会跟领导申请尽量减少工作量,尽可能多的时间陪伴着她。”钟思成依然坚持他的意见。
  李岚抬眼望去窗外,秋风萧瑟,一片凋零,她喃喃道:
  “我觉得,应该劝说嘉韵回来看看她妈妈,秋萍的心病跟她有很大关系!”
  “这地球人都知道的事啊!可是我已经打过好几通电话了,她听闻她妈妈割腕这么大的事都无动于衷,还说什么,说她妈妈秋萍活脱脱就如《大宅门》里的杨九红,而她就是佳莉,她说她不会认这个妈妈的。”钟思成黯然垂眉。
  “这孩子怎么越来越不像话了,竟说出这等伤人的话!思成,这些年你在她们母女间调停周旋,她们的关系还是没有一点缓和,这可如何是好?若这孩子还继续跟她妈妈拧巴下去,秋萍的病怎么恢复得了嘛。”杨光伟嘟囔道。
  “唉!”李岚叹息一声:“这种事要说劝是劝不住的,昊辰跟嘉韵从小学到大学都是一个学校,现在出来工作了,也都同在H市,他可没少做嘉韵的工作。她心里的那个死扣是她自己给自己系上的,别人是无法解开的,得等她自己转过弯来,然后才能释怀。”
  “那就只能交给时间了。”钟思成幽幽然。
  
  半个多小时以后,刘丽红母女便带着秦修远离开了秋萍的病房。李岚和杨光伟也相继离开医院。这些年,因为秋萍的关系,李岚见着刘家人也不似从前那般剑拔弩张了,虽然已时过境迁,但是他们两家也没来往,也没走动,毕竟发生过那样的事,岂能真的做到风过了无痕呢?
  站在病房门口的钟思成稍微沉淀一下心绪,收拾起刚刚沉重的表情,换上一张轻松的笑脸,这才推开病房门,见秋萍正在发呆,他笑问:
  “又在想什么呢,丫头?怎么不看电视呢?”
  秋萍回过神来,半是抗议半是嗔怪道:
  “还叫我丫头哇,我都华发丛生了。”
  “诶,即便你满脸皱纹,霜发如雪,在我眼中,你仍是我的丫头,仍是在植物园我初见你时的那般摸样。”钟思成坐上床沿,从背后拥住秋萍。
  “大哥,这次我又给你添麻烦了,我这分明成了你的累赘嘛!”想到此,一丝黯淡悄悄爬上秋萍的眉梢。
  “丫头,不许你这么说,你都不知道,现在每天晚上睡前跟你道晚安,晨起的第一眼依然能看到你,这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幸福!当然,如果你不要总是胡思乱想的话,我会觉得更幸福。”
  “嗯,我知道,为了你,我也要尽力好起来。”
  “丫头,现在困不?是想马上睡觉还是要听我给你念一段书呢?”
  秋萍像小猫一样蜷在钟思成的怀里,懒懒道:
  “今晚,我又想听听你的日记了。”
  “好!”
  钟思成从旁边抽屉取出那本绛紫色封面的日记,用他略带磁性的嗓音给秋萍缓缓念出记录他们爱恋的那些文字......
  秋萍坐得腿麻了,就干脆把身子平放在床上,一颗脑袋枕在钟思成的腿上。
  一本日记宛如一部记录情爱和思念的装帧精美的书籍,而书的作者就是钟思成。所有,由作者本人倾注的情感来演绎书中的文字则更为饱满,更为动人!于秋萍来说,这也何尝不是一首舒心的催眠曲呢?
  在钟思成的朗读声中,秋萍的眼帘由轻轻地半垂再到慢慢地紧闭,她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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