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孤儿院的这些日子，虽说没有先前那样生活得自由自在，但在这里也还算是衣食无忧，孤儿院里除了那些条条款款的规矩，老九和小水灵也没觉得和外面有什么不同，然而再好的生活也有不好的时候，本以为就这样在孤儿院里一天天的长大，可是好景不长，最近孤儿院里的伙食一直都在缩减，各种福利也随之减少，可她们手里的活计却有增无减一天比一天繁忙。
　　全世界都处在崩溃的边缘，整个中华民族都风雨飘摇，眼下的时局越来越动荡不安，能有个温饱已然是幸运的了，然而突然有那么一天，当一对中年夫妇悄无声息地，走到他们中间时，似乎幸运之手正伸向他们其中的一个，此时老八正趴在桌子上憨憨大睡，对着即将发生的一切也都毫无察觉。老八排行最小憨头憨脑又胖乎乎的，总是招人喜欢，也许那对夫妇也有着同样的感觉吧，其中的那个妇人甚至忍不住在老八的头上轻轻地摸了摸。
　　“别碰他！”九哥没好气的冲她喊道，那中年妇人似乎被吓了一跳，还以为做了什么亏心的事，随即便把手快速地收了回来，陪同的人也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夫人强颜欢笑示意着向老九点了点头，随后在院长那一帮子人的陪同下，又像在菜市场里挑选番薯一样又向着别的孩子走去。
　　本以为不会发生什么，可偏偏发生了，就在老九去交那些刚刚编制好的手工时，意外地听到了莉莉和校长的谈话，
　　“你看怎么能这样，他们都是孤儿，你还想让他们成为孤儿吗。”丽丽老师情绪很激动。
　　“现在时局这么紧张，这仗说打就打起来了，这个时候那些个阔太太到老爷们谁还会把钱扔在这里了，能走一个是一个吧，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都饿死吧。”老九仔细一听不觉得一惊。
　　原来那对夫妇不能生养，年纪大了后继无人,将来的身前身后事和那些产业也不知该何去何从，冥冥中那个妇人看中了老八，可询问实情后，考虑到他和老九那一帮兄弟的关系，虽有些不舍可在情理之间还是选择了放弃，在校长的建议下她们就寻思着去领养别的孤儿，可看过老八之后对于其他的孩子就没有了多大兴致,说话的功夫他们就出了孤儿院的大门。听到这儿老九有些不知所措了，扔下手里的东西就往回跑，可没几步又停下了，似乎他正在考虑和抉择某件天大的事，他在犹豫、挣扎、在抗争，终于希望战胜了一切，然而在那一刻他将承受的不仅仅是痛苦。
　　突然，老九疯了一样跑回了大厅，还没等别人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他已然拽起了还在睡梦中的老八，径直的向门外跑去，水灵以为又出什么事了也都追了出去。看着那对夫妇心灰意冷的正乘着轿车离开，老九更是卯足了全身的力气，没命似的向他们追去。
　　“等一等、等一等——”无论他怎么呼唤，怎么追逐都无济于事，他在快也快不过命运的车轮，其实有些事情是早已注定的，就在老九绝望时车忽然停了，仿佛看到希望的他跑上去恳请着、乞求着那对夫妇能够改变主意，希望他们原谅他的不礼貌，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这对夫妇难以抉择。
　　“老大你、你、你是要不管我了吗？”老八呆呆地看着九哥，早已悲痛欲绝的他跑过来一把拽住老八，此时，年幼的老八也清楚地意识到老九想要干什么。
　　“老大、老大我错了、我再也不睡懒觉了，不贪吃了、你让我回去吧、回去吧。”老八嘶声力竭的哭喊着，挣扎着。水灵、老二他们都被这一幕惊呆了,不知所措想上前阻止老九这看似愚蠢的举动。
　　“都给我滚，给我滚给我滚。”九哥嘶声力竭地喝止住了所有人，并强行把老八拽了过来，老八死死地抱住了老九的大腿哭闹着、祈求者，怎么也不肯过去，这时九哥急了，从小到大他都没打过老八，也没让任何人碰过他。可这次老九却不得不对他大打出手了，那挥出的每一拳每一脚似乎都像是打在了自己的身上。
　　“别打了，你别打了，我走了你们怎么办，你们怎么找我，我不走我不离开你们。”老八苦苦的哀求着。
　　“听哥的话，你快走，快走。”说着老九从兜里掏出一把小匕首,在老八手臂上狠狠的划了一刀霎时鲜血渗透了袖口。
　　“听哥话以后不管走到哪，只要有了这道疤就能找到哥，找到这个家知道吗？”终于那对夫妇被动容了，被融化了，当他们抱起老八的时候，老九的心不是平静的是凉的，是那种不能被形容的冷和绝望。
　　送走了老八以后，兄弟们的心也一下子凉了半截，对于老九的做法大家都不能理解，更不赞同，水灵嘴上不说什么可心里还是不得劲儿，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她们的感情可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说得清的，然而此后身为九哥的行径就更让大家匪夷所思，更难理解继而对他的误会也越来越深。
　　在这个满是愁郁的冬天里,所有人都因老八的离去而耿耿于怀，可老九却表现得不以为然，甚至是变本加厉的托关系，找门路，一向不苟言笑的老九,甚至是厚着脸皮去跟学校的领导套近乎，现在他唯一的目的就是要把这一帮的生死弟兄硬生生的拆散，只要学校一来人，他就像吃了兴奋剂似的，打听这个查询那个，之后就好像在推销某种新鲜的产品,把这些弟兄逐个介绍给那些前来领养的人，他的举动让兄弟们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慢慢地兄弟们渐渐地疏远他，甚至是瞧不起他，此前从没有人跟他顶过嘴，现在却分歧不断，就这样在这个寒冷的冬季老大接二连三的把老七、老六、老五相继送出了孤儿院，没人能理解老大为什会这么做，这么残忍，只是每每的送走其中一个兄弟时，老九都会在兄弟们的胳膊上残忍地留下一条血淋淋的刀疤。
　　对于老二老三老四，以他们年纪大根本就不会有人来领养，在各个方面老九也为他们努力了很久，也许现在没什么地方比这里更适合他们了，况且他们也不再对他像以前那样言听计从了，事已至此老九也就放弃了。
　　有一段日子剩下的几个弟兄都消沉了，对于九哥的做法老二一直耿耿于怀,老三和老四也都对他们的九哥敬而远之，那天老九看着没精打采的他们，就说了他们几句，可出乎他的预料老二头一次和他顶撞起来，而且一发不可收，对于老二的指责，和老三老四的冷漠，心灰意冷的九哥把桌子一掀掉头就走了。
　　宁静的、悲伤的夜，老九守着空荡荡的宿舍，他看不清外面的世界，所兴将窗子打开，寒风像一把把尖刀刺向他的胸膛，也许他感觉到此时的心情比这风还要冷，比这冰还要硬有时他连自己也不明白，事到如今为什么会是这样一种境地，陷入绝望的他一丝从未有过的泪水终于不小心滑落了下来，就在此时宿舍的门开了，颤颤巍巍的水灵走了进来，她没说话只是径直地走到老九的身旁,静静的陪他度过这个难眠而又寒冷的夜晚。
　　第二天一早莉莉老师见老九和水灵都没来上课，就慌慌张地到处找，直到在宿舍里发现了都快冻僵了的他们，昏迷中老九紧紧地抓着水灵的手,似乎在接近天堂的地方快乐无忧的生活着，似乎只有在这样一个地方他们才能找到幸福的所在。
　　经过抢救老九渐渐的苏醒过来，梦中的一切美好的东西都变成了泡沫，他的眼睛睁开又紧紧地闭上，似乎他还想回到那个让他没有痛苦的地方,然而现实的一切不得不又让他睁开双眼，此时一张熟悉又美丽的脸向他探了过来，
　　“嘻嘻，你醒了？”看着水灵天真无邪的眼睛,老九也没了往日的那张冷峻的面孔。
　　“嘿，傻瓜不怕死啊。”九哥略有些担心
　　“有你呢，我怕什么。”水灵满是欢喜的说，正这时莉莉老师焦急的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不少吃的东西。
　　“都醒了？”莉莉老师问道
　　“嗯——嘻嘻嘻——”
　　“唉！没事就好，以后啊可别这么折腾了，有什么想不开的都跟老师说，你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有自己的想法老师也不能多说什么，最近发生的这些事老师都明白，都理解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不要太勉强更不能用这种方法,这样既伤害了自己也伤害了别人。”莉莉老师耐心的教导着，似乎她更理解老九的心。
　　“老师这些我都知道，我只想让他们好将来能有出息，有个好的归宿我——”在莉莉老师的面前老九毫无保留的，将内心隐藏了很久的秘密一一的说了出来，看着老九，莉莉忽然觉得在她面前的，已经不仅仅是十几岁的孩子了，残酷的命运和人生让他更像是一个成熟稳重的大人，不管他的动机和行为是怎样的扭曲，可他的心却是善良的，此时站在病房外面的老二老三他们感到无地自容，之前的种种引入眼帘。
　　此时他们没脸再走进去，唯一能让自己好过一点的办法就是羞愧的走掉，打那以后他们都对九哥视而不见，他们不是不能原谅他，只是无法原谅自己，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每天都在一个屋檐下可却视而不见，原本乖巧、与世无争的水灵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变得活跃起来，她每天游走在他们兄弟之间，希望他们能重归于好，然而最好的东西在受到伤害时损毁的程度就越发的大，水灵的努力多余的，无效的，心灰意冷的水灵也只好漠视这种境况，一直持续下去。
　　时光飞逝，这一晃就要春暖花开了，在那样一个季节许多美好的事情都像花一样都在酝酿着开放的那一刻，然而在美丽的季节又有不幸的事情，莉莉老师在他们的心中如同母亲一样的人，却也带着泪水悄悄地离开了这里，这让本已满目苍凉的孤儿院里又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之后的那几天里老九也显得格外的神秘，水灵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只是隐隐的觉得又要发生什么事情，那天，一如往常的九哥和水灵他们在食堂一起吃饭，由于种种的原因，现在的伙食已经开始定量分配了,而且比先前更为严格和苛刻，现在别说肉了，连点肉腥也见不到了，可不知九哥从哪里弄来了三个鸡大腿，忽然从桌子底下偷偷的拿了出来，他给水灵、老二和老三老四一人分了一些，老九已经好久没和他们这么亲近，虽然有些尴尬可他似乎略有些兴奋，一时间老二和老三他们都有些惊讶和愧疚。
　　“快吃吧。”九哥不再以命令的口吻说道。
　　“老大——”他们迟疑了，因为以前的事他们好久都没再说活了。
　　“嘿嘿，没事快吃吧。”看着九哥他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自责、羞愧、和无地自容。
　　“老大我们错了，我们对不起你。”老二和老三老四终于把藏在心里久久的愧疚说了出来。
　　“嘿嘿，没事，都过去了，以后啊你们都要好好的，活出个人样来，我不在的时候，都要听老师的话，要是哪天我——”老九好像要告诉他们什么可又没直接说。
　　“老大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你不是也要走吧——”老三的一句话让所有人都为之一震，看着他们惶恐不安的眼神老九勉强的点了点头。
　　“这儿不是我该待的地方，如果你们愿意，我——”老九欲言又止。
　　“我——”还没等老三开口，老二就一把拉住了他。
　　“老大我们哪也不去，我们就在这。”不知道老二是不想拖累九哥还是甘心过这种安逸的生活。
　　“嘿嘿，这挺好的，有的吃有的喝。”老三和老四尴尬的笑了笑似乎默许了老二的话。
　　“那、那就好。”老九点点头，不觉一阵心酸。
　　然而在这的第二天九哥真的不辞而别了，他适应不了被束缚捆绑的感觉，即使那里的生活远比外面要好得多，可他还是选择了用自己的方式来生活，他有自己的路要走，当他趁着黑夜翻过高墙时，早已等候多时老二和老三老四叫住了他：“老大——”老九忽然停住了匆忙的脚步。
　　“我们在这等你。”坚持了很久的老二和老三终于泪流满面了。
　　“你会回来的对吗？”
　　“嗯，一定会。”老九没有过的话语
　　“还是兄弟？”
　　“当然是兄弟。”说着老九头也不回的向前奔去，此时，每个人的手臂上都留下了一条深深的疤。他不能回头也许只要再看他们一眼他就会舍不得离开。
　　老九一路飞奔，像一头脱缰的野马他箭一样的脚步越过了沟壑、泥沼他把眼前一切能够阻挡他的东西统统踩在了脚下，抛开所有的束缚，他的身体变得更为轻盈、快速，他坚定的、虔诚的、奔向了黎明奔向了春天,去拥抱无限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