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财和情编织生活(7、8)
作品名称:西山人家 作者:张长工 发布时间:2017-09-04 10:30:17 字数:4826
7.
杨义城接到母亲去世的消息后,携带妻小匆忙回到杨家寨奔丧。进门之后,他跪在母亲灵床旁边,恸哭不已。自责为儿不孝,没有能够为母亲养老送终,连母亲最后一面也未能看见。不说他哭得“唏哩哗啦”,能够感动天地,却说众人将他劝住,商量麻脸女人火化之事。
麻脸女人火化后,杨义城在火化场为老太太买了一个上等的骨灰盒,这样做,即表达了他的孝心,也在世人面前遮掩了他不孝的骂名。
把骨灰请回家中,帮忙的人立刻在北屋门前搭起大棚,把老太太的骨灰庄重安放,供家人、亲友吊唁祭祀。花圈随即摆放,挽幛随即悬挂。老人的灵堂即刻搭设完毕。
麻脸女人的丧事就在这老院子里操办。从她做童养媳起进到杨家,至死都再没有离开过这个院子;在这里,她饱经苍桑,演绎了她一生平凡的故事,一直坚持到最后生命退场。
自打麻脸女人过世,这天气就一直不好,彤云密布,阴霾低沉。麻脸女人的丧事像杨二根的婚事一样,办得不是很热闹,倒是更有几分冷清。虽然刘瑞、王林、赵大新、李来等村干部和村里的名流也都来出份子,毕竟是少数;然而大多数人都不肯花钱出份子。人们并不是不怀念这位90高龄的老人家。来给老人家烧化纸钱寄托哀思的人们络绎不绝;毕竟老人家生前给村里的人做过很多好事,接生、治个头疼脑热,或者帮个其它什么忙。老人家用一生的服务换来了村里人对她永远的思念。
农村流行这样一种做法,老丧也是喜事,也是要大操大办大办酒席的。杨义城何尝不想大办酒席,为母亲,为自己风光。这件事情却是没有做起来。带给他的却是一种说不出的尴尬。
他这么多年不在家,很少给别人出份子,所以别人也就不给他出份子。在村里,做这种事情是讲究对等的,礼尚往来。村里人悼念老人家,给老人家烧化纸钱,是向老人家表示敬意和怀念,不出份子是他们和他杨义城没有这种串往。
唐玉海也像儿子一样为办丧事跑前跑后,村里人却怎么都不把唐玉海看成是操办这件事情的主角。如果唐玉海是操办丧事的主角,恐怕情况也许就不会是这样的了。在村里人眼里,人际关系上,杨义城和唐玉海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唐玉海是老师,他杨义城顶多是一个三流的学生。唐玉海的好人缘是村里是有口皆碑的。
麻脸女人的骨灰停放了五天,然后下葬,入土为安。下葬后,杨义城让老婆孩子先回去了;剩下自己陪着杨大根又在黑呼呼的老房子住了三天才走。
按照农村的习俗,老人下葬后的第三天凌晨,儿子要到新坟前去给老人的阴魂开鬼门,让老人家阴魂过鬼门关,上黄泉路,走奈何桥;过了奈何桥,到阴曹地府,才能了无牵挂地进入轮回道,以求转世投生。这样才算真正把亡灵送走。开鬼门又如何操作?就是用五根筷子和七色彩线、铜钱,扎成一个门的形状,支在新坟前,开鬼门的儿子倒穿新鞋,绕着新坟,左转三圈,右转三圈,口中念着鬼门开,鬼门开,让我(爹)妈走进来。然后在坟前烧化一些纸钱,给亡魂带上买路钱,一路上免受欺凌,念叨一些悼念性质的话儿,跪在新坟前磕几个头,就完事了。
这杨义城一个人去开鬼门,心里着实在是有些怯场。鬼在心中,总觉得有些害怕,即使是为他的母亲。于是便叫上唐玉海同去。唐玉海本来就想去,他对老人家心存感恩,视如生母,所以杨义城一叫,他便答应下来。
天还没有亮,黑如漆,冷风飕飕,似鬼嘶鸣。那杨义城站在新堆的坟前,早已不寒而栗,身心抖瑟,紧张得如鬼魂附体。不过有了唐玉海做伴儿,神经尚可掌控,情绪要好许多。
杨义城哆嗦着蹲在坟前,颤抖的双手把带来的新筷子和七色彩线扎成门形,然后在坟前搭建。左边两根筷子叉开,右边两根筷子叉开,上边横一根筷子,左右两边各悬一串铜钱。这鬼门一搭即成。可这杨义城偏偏就搭建不成,筷子不是向左边倒就是向右边倾斜,就是支架不住。杨义城心中不禁发毛,嘴上喃喃低语:“妈呀,儿子已经向你认错了,儿子不孝,你就担待担待儿子吧!”
此话语一出,他更觉得周围风声鹤唳,大有入鬼域之恐惧。
站在一旁看着的唐玉海,心里也觉得这事情有些蹊跷,这鬼门怎么就搭建不成?难道是老太太故意作难杨义城,以泄心头之怨?他有心想替代杨义城去搭建,可是又一想到自己毕竟不是老太太的亲生儿子,不敢莽撞。
那杨义城久蹲不稳,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扬起脸对唐玉海海说:“哥,要不你来试试。”
唐玉海说:“兄弟,这么做合适么?”
杨义城不语,
唐玉海又说:“老太太生你的气了,你给老太太磕三个头求饶,然后再搭。”
那杨义城别无选择,只得照着唐玉海的话去做。给老太太磕头磕了三起,才把鬼门搭建成。
杨义城和唐玉海在新坟前做完该做的事情,这时候天大亮。杨义城回到家,多一分钟也没有在老房呆,打一个出租车狼狈去了。在这里最后的三天里,他真有度日如年的感觉。
再说唐玉海。麻脸女人的丧事办完了,本应该从精神上放松一些才是。他却不然,心里越来越觉得空落落的,甚至于有点丧失游魂的感觉。一个像母亲照顾他半生的女人走了,临走前还对自己放心不下,为自己带着遗憾走了。他对麻脸女人的去世,真的是刀剜一般的痛心,这种痛心随着对老人家的思念肯定还要持续一段时间;另外,跟在这种痛心后面还连带着许多挥之不去的烦恼,那甜甜还是没有对他开口认父。
从麻脸女人的丧事开始,唐玉海就开始歇班,到丧事完了,又过了好几天,唐玉海还是没有去上班。他已经歇了十几天了。这天下午,王林来找他,要他赶快去上班,说是厂子里接了大宗的订单,产品要得急,厂里又实行三班倒,生产急需人手。唐玉海二话没说,抬脚就跟着王林走,去了管厂。
这正是唐玉海得人心的地方,想他人之所想,急他人之所急。到了厂里,王林把相关的一些情况对唐玉海做了交待,这等于又把生产上这一摊子事交给了唐玉海。这个管厂转到王林手里后,唐玉海一直还在这儿抓生产,是王林的得力助手。王林向唐玉海交待完相关的事项,便说去找赵大新,商量商量打算匀给赵大新一些活儿,自己这儿实在是应付不过来了。
8.
却说王林去小管厂找赵大新,赵大新不在。豪华的办公室里只有贾文清一个人守着大背投电视在看电视连续剧。王林问她:“赵大新去哪儿了?”
贾文清说:“他找李来去了。”
王林心里灵机一动,心想,赵大新准是找李来商谈石板的事情去了。他和赵大新现在都是在两手抓,一手经营水泥管,一手在采挖石板。水泥管销售还算平稳,只是这石板还没有打开销路。两个人也都找了几家蘑菇石加工厂,厂家把收购价压得很低,赚不到什么钱。价钱低有两个原因,一是现在采挖石板的人太多,有点供大于求;二是厂家黑,都是一些吃肉不吐骨头的主儿。石板起出来没有好销路,他和赵大新都为这件事情着急。两个人念叨,李来能给个比外边稍好一点的价钱,就卖给李来,大不了让李来扒一层皮,这样还省好多心。他猜测,赵大新可能是和李来商量石板销售的事情去了。
王林到了李来这儿,还真的找到了赵大新。赵大新和李来两个又喝上了小酒。圆桌上六盘凉菜。王林来了,李来又添上一双筷子和一只酒杯,王林坐下来,三人一边接着喝一边聊。
赵大新是带着一瓶“五粮液”和一包羊杂碎来找李来的。他知道李来的酒量不敌自己,他想让李来酒后失言,说出什么地方收购石板。
自从王林、赵大新开始采挖石板,李来便对二人存下戒心,商机不可泄露,何况还牵扯到与陈秀丽的交往。李来心想,你俩经营着水泥管厂,又插手石板生产,我再告诉你哪儿收购石板,这钱全让你俩挣了去了,我还挣钱不?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把陈秀丽说出来。
李来为了不伤王林、赵大新的面子,他对王、赵大新卖了一个关子。他说:“我的石板也是通过别人才销售出去的。”
王林追问:“这个别人是谁?”
李来对王林笑笑,没有再说什么。
这时,赵大新心里有点恨王林出现。他想王林如果不出现,说不定李来也许会告诉自己。他知道李来和王林之间是有解不开的心结的,就是王林用烙铁烙李来,李来也是绝对不会告诉王林的。
王林也是个聪明人。他看出来李来是不会把石板收购的地方说出来。于是对李来说:“我们就把石板倒给你,你说怎么倒,你怎么也得让我们挣点儿吧!”
李来笑着说:“你放心,咱们三人是什么关系,我能吃你俩?我给你俩帮个忙。”
正说着,李来的手机响了。李来拿出手机接听,立刻有一个很温柔的女人的声音传了出来。现在手机音量都很大,让赵大新和王林听得清清楚楚。李来赶忙站起来,拿着手机到屋子外面更远的地方。
王林看了赵大新一眼,然后又对他眨巴一下眼睛;赵大新一脸的深沉,面部表情和王林截然不同,但是他俩思维的问题却是一样的。他俩都在想,李来在外面也有女人?这个突然引发出来的问题让两个人感到很意外。李来的人品在村里是有很好的口碑的,都知道李来和刘静雅的感情多少年来都是恩爱如初,都知道他李来是一个从不沾花惹草的男人。怎么竟然会有这样一个声音给李来打电话呢?王林对赵大新说:“看起来真是一切皆有可能啊!”
赵大新冲着王林会意地一笑,然后点点头说:“刘静雅不在家,有点扛不住了。”
过了一会儿,李来从院子回到屋里来,还没有来得急坐下,赵大新就对李来笑道:“怎么?也在外面包二奶啦?!兄弟行啊!”
这李来急忙辩解:“没有,没有,生意上的朋友。”
李来这样说完全是出于辩解。而在王林听来,那话就像一柄小锤子重重地击打在他的心弦上。他想,难道这石板是一个女人在帮助李来销售?李来真是走桃花运啊!这等好事怎么找不到我的头上?
玩笑开过之后,三人便说起正事来。李来怎么收购王、赵二人的石板。李来心想,不赚你俩的钱是不可能的,不过少赚一点就是了。三个人达成协议,石板按平米收购,价钱比外边收购价高两到三成。由李来派车提货。
李来心里盘算,扣除人工和运费,1平米赚两块钱就行。从情义上说,也对得住他们两个。当然,谁也不会去做不营利的买卖。忽然,他想起王林把他从大管厂撵出来,自己揽下大管厂,心里便又升起一股无名火。于是便又改变了他刚才的想法:不行,1平米要赚三块钱。我没有什么对不住他们的。李来把一切都想好了之后,便拿出一个收购王、赵二人石板的方案。
王、赵二人知道石板的行情,听了李来的方案,已经有钱赚,便由了李来。王、赵二人的底限是不管挣多挣少,只要挣钱就行。三人的协议还没有达成,李来的手机又响起来了。这一次李来没有立马就接,而是到了院子里才把手机接通。
李来再次从院子回到屋里,神情上显得有些匆忙,十分抱歉地对王、赵二人说:“二位哥哥,不好意思了,今天不陪二位了,我有急事,马上得走!”
王林、赵大新二话不说,立马起身告辞。这李来立马锁上门,开起小轿车走了。
在路上,王林对赵大新说:“我怎么对李来越来越感到生疏了呢?!”
赵大新说:“那是人家李来长能耐了。”
王林无可奈何地笑笑。
赵大新又对王林说:“你不服不行!人家李来就是有两下子。有创新精神,咱们弄水泥管儿,人家弄石板,比咱们还来钱。”
现在王林的心思没在李来比自己能不能挣钱的问题上,而是把心思集中在和李来有来往的那个女人究竟是谁这个问题上。他心想,歌里唱道,军功章上有男人一半还有女人一半,遇到有福气的女人,那军功章上得有女人的多一半。赵大新摊上一个贾文清,使他的事业如日中天;现在,这李来在外面也摊上一个女人,让他财源滚滚。自己,自己怎么就没有这份运气呢?自己在赵大新和李来面前,也算得上是老谋深算了,可是在事业上还是没有“玩”过这两个小兄弟。现在看来,他不得不承认李来比自己城府深!王林总觉得李来在收购石板上,一定会赚了自己和赵大新不少的钱。现在这个世道,以钱论英雄,他是很看重钱的。他十分无奈地对赵大新说:“现在咱们哥们就得给人家李来‘供猫’了。”
赵大新倒是显得比王林豁达和爽快:“人家能赚的钱为什么不赚?!搁谁身上谁都得赚。”
忽然,王林无端地笑了,他对赵大新说:“你刚才说李来长能耐了,我仔细一想,还真是。你说他居然也会在外面搞上娇滴滴的女人?平时没有看出来他也有寻花问柳的毛病呀?”
赵大新说:“那是人家个人隐私,为什么非要让你看出来?”
赵大新心里仍是对王林有一点耿耿于怀。他想,如果不是王林的出现,李来说不定会对自己说真话讲实情的。他总觉得自己和李来的关系总比王林跟李来的关系要深一层。
总之,王林和赵大新的话也是不投机,两个人没有再说什么,各自回了自己的管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