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经典言情>西山人家>第二十七章 财和情编织生活(5、6)

第二十七章 财和情编织生活(5、6)

作品名称:西山人家      作者:张长工      发布时间:2017-09-03 19:47:54      字数:4866

  5.
  却说在杨二根结婚的第六天的下午,麻脸女人突然觉得身体有些不适。她便慢慢地躺在了炕上,并且便吩咐大根去南坡把二根叫下来。屋里暗暗的,比菜窖亮一点儿。前些年,过年的时候还用白灰水把墙壁刷一刷,给墙亮亮白,这二年没有了那个心气,长年烟熏火燎,屋子越发暗淡;二根能将就,日子也就这么过着。
  一会儿的工夫,杨二根来了,站在炕边,目光呆滞地看着麻脸女人。麻脸女人像是觉得心里有了什么兆头,看一眼二根,然后有气无力地对杨二根说:“二根,奶奶的时日不多了,让你妈去买些青布,给我做装老的衣服。你妈做不了,让你大妈来给我做。你现在就去给我叫你大妈来。”麻脸女人微弱的话语充满苍凉,让杨二根刻骨铭心地感觉到她的岌岌可危。她虽然觉得体力不支,但是头脑还是很清楚的。她吩咐杨二根的事情都还是有顺序,条理分明的。
  杨二根去叫案板,告诉说奶奶叫她。
  那案板虽然也是上了年纪,但是还是以往的风格,忙三叠四地来到杨家。见屋里暗得不知道该如何落脚,进门便先拉亮电灯。昏黄之下,她见麻脸女人直挺挺地躺着,心想,老太太是病了。她半拉屁股跨在炕沿上,见麻脸女人闭着眼睛,便勾下身子,小声地对麻脸女人说:“婶子,身子不合适了?!”
  麻脸女人半睁开眼睛,颤颤微微地对案板说:“你来了,我要跟你说些事儿。”
  案板心想,老太太要说的事儿还不少呢!她说:“你说。”
  麻脸女人断断续续地说:“我让二根妈撕布去了,她做不了,你给我做装老的衣服。”
  案板拦了她的话:“别胡思乱想的,有病就说病。我给你扎扎,放放血。要不让二根找车,送你去医院瞧瞧大夫去。”
  麻脸女人接过案板的话茬儿说:“治病治不了命。我都90了,我知道我自己,我的寿数到了。你就是把给皇上治病的大夫请来也没有用。”
  案板没有再吱声。心想,死不了,苦人命长。
  麻脸女人接着又说:“杨大的妈,我还要跟你说一件事儿,我早就想跟你说啊,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呀!”
  案板说:“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麻脸女人说:“我这一走啊,我闭不上眼哪,我放心不下唐玉海呀!我怕日后杨义城、杨二根合伙算计他呀!”
  案板问:“他俩算计他什么呀?!”
  麻脸女人说:“唐玉海的……”她指指屋顶,然后做了一个让案板看得明明白白的手势,接着说,“这个让他们动心呀!说不定有一天,他们会把唐玉海……”
  案板说:“不会的。从二根妈这儿说,也不会的。”
  麻脸女人说:“二根妈怎么着?二根妈怎么着都不吃亏。儿子是她生的,闺女是她生的,到时候,她来个不言语,就把唐玉海就给活毁了!”
  案板说:“二根妈要是那样儿,可就太没有良心了。唐玉海说话这一辈子都交待给她了,她要是那样儿,她可就太没有良心了。”
  麻脸女人说:“现在这年头儿,人都学坏了,谁还讲良心?!”
  麻脸女人用手撑着炕要坐起来,案板上前帮她,把她从炕上扶坐起来。她又对案板说:“这会儿我觉着身上有点劲儿了,觉着死不了,要不,你给我扎扎,放放血,也兴许就好了。”
  二人轻轻挪动身子,在炕上面对面坐好。
  案板撩起衣襟,从腰间随身带的针线包里,取出一枚闪亮的钢针,便给麻脸女人放血,从头顶上开始扎,一直到腿,每扎一处,黑血似幼蛇,顺势而下;接着又是刮痧、揪痧。这麻脸女人还就认这口儿,扎完、刮完、揪完,真是有了精神。案板手重,把个麻脸女人前胸后背,刮得血痕累累,脖子也揪出一条条黑色的条条儿来。像是受了酷刑似的。
  案板一边给麻脸女人治着病,一边和麻脸女人说着话。
  案板问麻脸女人:“婶子,那你说唐玉海这事儿可怎么办呢?”
  案板毕竟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妇人。毕竟她对唐玉海也是有着较深的感情的,她对唐玉海不像她对别的男人,只是有一腿而已,至今二人都是情深深,意切切的。听了麻脸女人的那一席话,她真的替唐玉海捏一把汗担起心来。
  麻脸女人没有直接回答案板的问题,而是对案板说起了另一个话题。她对案板说:“这个家一直你也没有少来,你听到过甜甜什么时候管唐玉海叫过爸爸?!”
  案板一听麻脸女人提起这个事儿,脑袋里一下子就想起了唐玉海先前跟自己说过他自己没有后(代)的事情来。麻脸女人说:“甜甜不叫唐玉海爸爸,二根的妈说什么叫不叫你也是她爸爸。”
  案板回答麻脸女人说:“是,从没有听见过甜甜管唐玉海叫过爸爸。”一说起这个,案板就更替唐玉海担心了。
  麻脸女人接着说:“你没听见过甜甜管唐玉海叫过爸爸吧?!我有个想法,我想在我临死前,把这个事儿对甜甜挑明了。甜甜也不小了,二十出头了,她也要搞对像了。应该让她知道知道她的身世了。咱们不能亏了人家老唐啊!”
  案板说:“说起来,这个事儿也是该这么做,要不然唐玉海就真的成了冤大头了。”
  麻脸女人又说:“杨大的妈,这个屋里的事儿,除了我,就是你最门儿清啊!”麻脸女人瞅瞅案板,接着又说,“你知道,这杨二根是杨义城的种儿,杨义城是欺哥霸嫂啊!这甜甜是唐玉海的种儿啊!瞎子(田秀淑)平时不教甜甜认唐玉海这个爹,甜甜如今是大姑娘了,她还肯认么?!这事儿可怎么办?这个家里,唐玉海要是抓不住甜甜,他指望谁?老了他靠谁?”
  案板发表评论说:“说起来,这秀淑也真是做得不对,这么多年了,你怎么就不知道教教甜甜管唐玉海叫爹呢?你跟唐玉海这么多年了,你倒是跟他是真心呢还不是真心呢?细想起来,这个秀淑可也是个心眼重的人!”
  麻脸女人强调说:“杨大的妈,在我死之前,我一定得当着唐玉海的面,向甜甜挑明她跟唐玉海的关系,我不管她认不认唐玉海这个爹,我得让她知道知道她的身世,我得让她知道知道她的出处。”
  6.
  放过血后,麻脸女人便再没觉得身子有什么不适。虽然病好了,然而做装老衣服的事情她却没有撂下,三天两头让大根去催案板。她怕是上了年纪,说一口气不来,这人就过去了。到时候现抓,粗针大线缝缝连连,临了都穿不上一身合身的衣服。
  案板心说:这老太太一个劲地催,怕真是要站不住!
  这天晌午,案板去南坡新房找田秀淑拿做装老衣服的布,田秀淑说布还没有撕,不知道撕多少。让案板自己去供销社撕布去。正好唐玉海吃完饭,把嘴一抹,对案板说:“走,我跟去你撕布去。”
  二人在供销社撕完布,由唐玉海抱着来到案板家。刚撂下饭碗的杨义仁见唐玉海进来,同他说几句话便放羊去了。
  杨义仁走了,屋里显得格外清静,案板和唐玉海隔桌而坐。唐玉海叼上一根烟慢慢地吸着。受麻脸女人之讬,案板便对唐玉海说起那棕事儿。
  案板眼睛看着门口外面被太阳光照得白亮的台阶,一面想一面对唐玉海说:“老太太让我跟你说,她临死之前,打算让甜甜认你这个爹,不能委屈了你。”
  唐玉海头一偏,无所谓地说:“认什么爹,我本来就不是人家的爹!”唐玉海倒像是不在乎这件事,已然知道甜甜不是自己的种儿,也早就不在乎甜甜叫不叫自己了。他倒是劝慰起案板来:“嫂子,你就别费心了。你和婶子对我的恩情,我这辈子都忘记不了。我就是没有法报答你们,如果我有办法你们,我一定报答。”
  案板思忖一会儿,接着用眼睛瞪唐玉海:“我说唐玉海,这件事你得听我的,甜甜认爹这件事,你一定得接受。你不往出说,我不往出说,别人谁知道甜甜不是你的种儿?现在由老太太来挑明这件事,甜甜、瞎子(田秀淑)、二根,谁都不会起疑心。假戏真做,将来你老了好有一个依靠。”
  唐玉海苦笑:“电视里常说,假的东西是什么来着,哦!是赝品,我要是以假乱真,认下甜甜,我这个假爹不也就是赝品么?!犯不着欺骗孩子呀!”
  唐玉海亮明自己的态度:“我已经不在乎这个了。”接着又说了些埋怨田秀淑的话,埋怨田秀淑在甜甜小的时候不教甜甜认自己,现在来做这件事儿,有点晚了。他对眼下要来做这件事已经是心灰意冷。他说,“我看就算了吧,甜甜已经是大人了,现在再来让她管我叫爹,认我这个爹,她一下子转不过来这个弯儿,接受不了这样一个残酷的事实。别难为孩子了,我看就算了吧!也许甜甜心灵睿智,就知道我不是她亲爹,所以她从来都不叫我。何必要难为她呢?”
  案板有点生气了:“这不是我的主意,这是老太太要这么做的。”她骂唐玉海,“你这个傻骨头,真是为你挣不来这口气!”
  唐玉海没有再吱声。他深深知道老太太和案板的良苦用心,也从心里深深地感激她们。可是,他仔细一想,现在这么做能有什么作用?杨义城、杨二根真是要对自己怎么样,这甜甜对他们能有多大的干涉作用?老太太非要做这件事儿,也只是一厢情愿罢了。
  案板生气了,气得咬牙切齿:“我、我真想拿锥子扎你一顿才解气。你就不想一想,把他们都拉扯大了,房子也给盖好了,再不攥一个有把儿的烧饼,你老了靠谁呀?”
  一个说着,一个听着。忽然,唐玉海“呜呜呜呜”地哭起来。案板的一番话,替他勾勒出残酷的老无所养的将来,他感到像是心口上撂了一块冰——让他心寒透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泪到伤心流不完。唐玉海越哭越伤心,越哭声音越大。案板被他哭得也不禁潸然泪下。案板说:“别哭了,一个大老爷们,遇见事儿不说想办法,哭有什么用?”
  案板从小坐柜上站起来,从手巾杆上拉下一条毛巾,来到唐玉海跟前,一只手抱着唐玉海的脑袋,扬起脸,一只手用毛巾给他擦拭面颊的泪水:“别哭了,听我的,我不给你瞎骡子骑。”
  唐玉海伸出双臂,紧紧地搂着案板的腰,脑袋贴着案板已经干瘪的奶子:“嫂子,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我恨不得管你叫一声亲妈才好!”
  案板拦了唐玉海的话:“你别说报答报答的话。先说说让甜甜认你的事儿,你依不依我?!”
  最终唐玉海还是依了案板,决定假戏真做,以假乱真。
  案板做好唐玉海的工作,她仍还是有自己的担心,她怕甜甜至死都不肯认唐玉海。麻脸女人却对她说:“认不认,是她的事儿。挑明不挑明,是咱们的事儿。咱们就甭管那么多了。”
  又过了一天,这天下午,又是唐玉海没有班儿的时候,案板像召集人似的,把唐玉海、田秀淑和甜甜集中到麻脸女人这儿来。每个人都找了一个坐处坐了。
  屋里亮着灯,灯光硬硬地刺眼。麻脸女人特意让杨二根换上一个大灯泡。
  麻脸女人坐在炕中间,闭着眼睛,像讲经书似的慢条似理地说着:“我的时日不多了,有一件事儿我想在我走之前把它做了。”然后,她话锋一转,直接就对甜甜说,“甜甜,你是大姑娘了,你懂事了,你是奶奶的好孙女,奶奶死之前,有些话要对你说。如果不对你说出来,奶奶死不暝目。”
  这屋子还是那个老屋,有了强烈的灯光,改变了多少年来的阴暗,空气流通却也还是多少年前的那么不通畅,总是让人有一种窒息的感觉;再加上麻脸女人这几句话说得也十分的悲凉,屋里的气氛就变得更是紧张和凄凉了。在场的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心情一下子就变得很压抑。
  麻脸女人说:“甜甜,奶奶要告诉你一件正经的事儿。”她攒了一大口气,峁足气力说,“唐玉海真正是你的亲爹,你当着奶奶的面叫他一声,奶奶就放心了。”
  那甜甜沉着脸,脸色一瞬间却绯红,像做错了事情怕见人似的,她勾下头,一言不发。她心里像开了锅似的在翻滚。老太太把一个在她心里模糊这许多年的、让她一直感到难堪的问题突然撂在了台面上,并且要她表态,她尴尬了。突然要她做一件她做梦都想不到要做的事情,她一下子转不过这个弯儿来,她真的接受不了,她做不到啊!她的那张嘴倒是带着叛逆的表情闭得更加紧紧的。
  麻脸女人、唐玉海、案板都把眼睛投向了她,带着一种迫切的期盼,希望她能立刻管唐玉海叫一声爹,来满足他们的渴望。麻脸女人睁了一会儿眼睛,接着就又闭上了,她已经无力再去用手指去支撑着上眼皮来看眼前的情景。唐玉海、案板两个人的眼睛瞪圆了盯着甜甜的脸。
  忽然,只见那电灯忽地闪了一下,暗下去又亮起来。案板发现麻脸女人的身子慢慢地在向一侧偏斜,她声调异常地说了一声:“不好!”
  这时,唐玉海和案板同时向麻脸女人扑了上去,二人合力抱住麻脸女人;那麻脸女人的身子虽然没有倒下,头却偏向一侧,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慢慢地偎在了唐玉海的怀里。麻脸女人带着最后的遗憾走了……
  唐玉海把麻脸女人在炕上轻轻地平放好,然后下地摘下一扇门板,在冲着门口的地方用凳子支好,在案板的配合下,头朝南脚朝北,把麻脸女人安排上去;又在麻脸女人身上盖上一块事先准备下的黑布,到此,才算把麻脸女人安排上了灵床。这时,甜甜和她妈靠近前来,守着躺在门板上的麻脸女人嚎啕大哭起来。
  这里由案板执事,给麻脸女人净面、穿装裹;那唐玉海立马去找杨二根,让他通知杨义城赶快来家,商量安排麻脸女人的后事。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