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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经典言情>西山人家>第二十五章 人死了才知道生命的价值(7、8)

第二十五章 人死了才知道生命的价值(7、8)

作品名称:西山人家      作者:张长工      发布时间:2017-09-01 15:44:44      字数:4364

  7.
  送走王林后,赵大新和贾文清回到套间里,一个躺在席梦思上,一个仰在单人沙发上。二人各自点燃一支香烟吸着。
  贾文清对赵大新说:“能入党让人很激动的,我还以为我这辈子入不了党呢。”
  赵大新说:“我和你的感受不一样,一说起这件事,我的心里就充满了心酸。为入个党,我经历了三起三落。”于是,他对她讲述了过去自己申请入党的故事。
  贾文清听罢,很是替赵大新感慨。同时,她也联想到自己,在入党这件事情上,自己的经历和赵大新有某些相似之处。所以,说起入党的事情,她比谁都心急。她恨不得立马就填大表,立马就在鲜红的党旗下宣誓,让自己就成为中国共产党党员。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已经是三四十岁的大妇女了,还能够成为中国共产党党员。在娘家做姑娘的时候,她就是个活跃分子。她当过村里的妇女干部,她在政治上也曾经有过崇高追求,入党是她做梦都在想的事情。她申请过入党。然而没有入成。那时候,村里的姑娘一拨接一拨地往北京这边嫁人,都想过好日子,弄得村里的小伙子们找对象都得从四川那边引进。村里的党支部书记让她做一种选择,入党就不要往北京嫁,往北京嫁就不要入党,最终她还是选择了后者。这是一件让她很无奈的事情。把入党与搞对象挂沟,为什么会是这样呢?!直到今天想起这件事情来,她心里也还很不是滋味。现在,自己终于可以入党了。她心里像是有一只小白兔在跳跃,那罕见的激动一时难以平静下来。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哎!总算是了却了自己的一桩心愿。”
  赵大新又对贾文清说:“你发现没有,这王林的官儿越当越会当了。”
  贾文清不解地问:“此话怎讲?”
  赵大新说:“你就没有想想,王林把李来从大管厂给踢了出来,然后又发展他入党,你说他是不是在耍手腕儿?先踹他一脚,然后再给他一颗枣儿吃。”
  贾文清恍然大悟。接着她说:“人家李来还不一定买他的账呢!”
  赵大新肯定地说:“李来一准买他的账。现在手里有点钱的人都想入党,用钱铺路,为今后从政打基础。远处咱们不说,就咱们周围附近的村,哪个村不是有钱的人在掌权?改革开放前是穷人政治,穷人穷横穷横的;现在是富人政治。有钱的想当官儿,当官儿的想搂钱。”
  赵大新又说:“在入党这件事情上,当初李来比你更上心更迫切。我们一起聊过天儿,一起掏过心窝子。”
  已经有些年头了,那还是在他老子李有富被摘掉四类份子帽子后不久,李来就对他说过,那时候李来就写了一份入党申请书交给了村党支部。他非常想入党,为两个孩子的前途着想。爷爷毕竟是当过四类份子的人,历史的污点是永远抹不掉的。他想自己要是能够入党,就能够遮掩最起码也是可以抵销隔辈人的历史污点对后代人在政治上的影响。他就是这么想的,这是一种什么逻辑他说不清楚。他听有人说过,选空军飞行员要查祖辈三代,哪一代有一点历史污点都不行,谁能说得准两个孩子将来会有什么出长?!所以,他把入党的事情看得顶重要顶重要的。
  后来的情况证明,确实是这样,最感到意外和惊喜的莫过于李来。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王林还会发展自己入党(他想,这也许是王林的一种手段)。他从美国回来的第二天晚上,王林来家里找他,同他谈入党这件事情。当时李来就激动得热泪盈眶。他连声对王林说谢谢、谢谢。感恩戴德得很,似乎已经忘记了王林把自己从大管厂挤出来的事情。
  那天晚上,李来接着用电话把赵大新、唐玉海也叫了来,四个人畅饮庆祝一下。李来把从美国带回来的一些美味食品摆到了桌子上,从冰箱里取了些凉菜,又开了一瓶茅台酒,四个人喝到深夜。尽管如此,女主人不在家,气氛总是不那么热烈。
  席间,唐玉海笑着问王林:“王书记,这等好事你怎么不想着我点儿?!”
  王林说:“你没有交过入党申请书啊!”
  没过几天,贾文清、赵大新、李来,还有刘志家的小三儿,都填了大表,并且在支部大会上全票通过。
  接着,党支部把四个人的入党申请书送到乡党委组织部门,等着乡党委会审查批准。
  没过几天,乡里来电话,要王林到党委组织部门,负责党组织工作的领导约谈他。领导开门见山:“老王啊,你报上来四名同志,经过审查,有三名同志可以通过,赵大新不行!”
  王林问:“为什么?”
  领导说:“经审查,赵大新在文革时期是造反派的头头儿。中央有文件规定,这种人是不能入党的。”
  王林辩解说:“你说的那个文件精神我知道,文件规定是指有打、砸、抢行为的人。赵大新没有打、砸、抢行为啊!”
  领导说:“赵大新把公社兽医站强行搬进公社礼堂,这件事有没有?”
  王林说:“有啊!但这并不能说明赵大新有打、砸、抢行为人呀!文革后,乡里对他做过审查,他没有什么大问题。”
  领导问:“他被定为坏头头没有?”
  王林说:“没有!”
  领导说:“不管怎么说吧,赵大新的入党问题要往后放一放,这一次不能批准入党。”
  王林没有再对负责党组织工作的领导说什么。他从组织部门出来,直接去了书记办公室,找乡党委书记去了。至于王林跟党委书记具体怎么交涉,这是人们不得而知的事情。最终,赵大新这一次还是被乡党委批准入党了。
  又过几天,村党支部举行党员大会,为被新发展的四名同志举行入党宣誓的仪式。新党员在鲜红的党旗下宣誓完毕后,由贾文清开车,拉着王林、李来、赵大新、刘志家的小三儿,去了县城一家最高档次的饭店,就是上次贾文清接待三公司老颜的那家饭店,吃饭庆贺去了。
  在途中,王林对赵大新说:“大新,不是我在你面前讨好,为了你这次能入党,我可是费了吃奶的劲儿!”
  赵大新非常诚恳的说:“王哥,我忘不了你的好儿。”
  吃完这顿庆贺饭后,没过几天,赵大新又听到一个对他来说依然也是一个很好的消息,说王林把赵秋红调到村委会财务室,接替刘瑞当主管会计了。赵大新当然非常高兴,尽管赵秋红不和自己一起生活,她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赵大新心想,王林这是要干什么?这么拍我的马屁!就是因为我有了点钱?!
  8.
  修街心路的时候拆了不少的房子,杨家的老屋竟然没有碍事,像古迹似的被保留了下来。老屋还是二十多年前的那座临街的老屋,除去显得更加的老朽,没有什么其它的改变,它没能旧貌换新颜。屋内依然如故,墙柜、桌子、小坐柜,家具还是那几样老旧得非常本色的只配用来烧火的家具,炕还是那条铺着苇席的顺山炕。采光依然如旧,照样是接受不到多少阳光,陈旧阴暗,凄凉萧索。
  麻脸女人和大根、二根围在足以称为古董的老桌子前吃着早饭。喝的是新熬的棒子糁粥,吃的是昨日剩下的烙饼。两盘菜,一盘咸菜,一盘炒青菜。喝着吃着,忽然,二根有点突兀地问麻脸女人:“奶奶,小青怀孕了,怎么办?”他的话语里流露着一些不知所措的无奈和惊慌。枊小青在电话里对他威胁,叫他赶快拿出对策,否则她就去做流产,然后他(她)们分手。
  饱经苍桑的麻脸女人处惊不变,淡定如水。女方怀了孕,对男方来说是大喜事,“迈门籽”多好。她平静地说:“有了就好好将养着,够日子了顺顺当当生下来。”
  二根的话给她增加了几分放心。这样的话,女方是不会再提条件闹分手的。后面事情的主动权在男方手里。女方就像一头戴上笼头的驴,让男方牵着走。
  二根坐在奶奶的对面。手里的筷子悬在盘子的上方,像是在犹豫,夹咸菜还是夹青菜,也许是还没有想好。他很是有些沮丧,神情比此前要深沉。和柳小倩睡的时候,完全是一种兴奋得不可遏制的冲动,什么都不顾及,想的就是插入,没有想到迟早要出现的情况会来得这么快,来得这么早。面对摆在眼前的事实,他已经想到自己应该有一种男人责任的担当,必须勇于担当。他并不惧怕柳小倩的威胁,反正你肚子里怀了我的孩子,就等于给你贴了标签,你已经是我的女人。可是还没有结婚。事情这样悄然无声地拖下去,总不是个办法。
  “那你就找你两个叔儿商量,把婚结了吧。”
  他有点后悔,当时怎么没有用避孕套?此前已经备下了那玩意。现在不少年轻人都这么干,男女二人一说处上对象了,还没有等到民政局领取结婚证,就迫不及待地在一块睡,真的是没法子控制得住情;也懒得用避孕套,嫌用那玩意儿麻烦;另外,虽然像纱一样薄,但还是有一点发涩,怎么说也是隔了一层,感觉差,来得不痛快,不惬意。年轻人血气方刚,用不了个三回五回就怀孕了。
  杨二根没再言语,索性放下碗和筷子,若有所思地看着风烛残年的奶奶,眼睛盯着奶奶那张褶皱得扭曲了的永远都无法再展平的老脸。他是想让奶奶给出出主意,拿出一个办法来。结果奶奶的话茬儿跟自己想的事情不对接,好像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再进一步说,他是想让奶奶去跟唐玉海提这件事情,让唐玉海主动起来,帮助他完成结婚的事情。
  麻脸女人像是逮住了说话的机会,便因势利导地开导起杨二根来:“二根,听奶奶跟你说。”她也放下了碗和筷子,又用手指头支起两只眼睛的上眼皮,“二根,你听奶奶说。你对象也有了,说话也就要当爹了,你得学会处事了。往后呢,你得和你玉海叔儿搞好关系,不搞好关系怎么行呢?赶明儿你结婚结在上边儿,不搞好关系怎么在一块儿过日子?你也得说着你那个对象点,上回相亲的时候,你玉海叔给她钱,她不接,这是怎么一回事儿?这不是让你玉海叔下不来台么?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在说那件事情?”二根有些不耐烦了,也不高兴。
  麻脸女人支累了,她的左手放了下来又换上右手。接着说:“人家唐玉海这大半辈子也不容易,把你们从小拉扯大,还给你们盖了房子。这屋里要是没有他这么一个人呀,早就塌了天了。你出车祸,人家还给你献血,你身上流着人家老唐的血呀!你们就念人家的好儿吧!人哪,要有良心,要知道感恩。千万不做白眼儿狼。”
  麻脸女人喘了口气,手支累了,放了下来,接着又说:“这往后,在面子上得过得来过得去的,你嘴巴上甜点儿,多叫他几声叔儿,他就乐得屁屁兹兹的。一块过日子,和和气气的,那该有多好!”
  说着说着,麻脸女人又用右手去支着上眼皮,然后一看,对面小坐柜上已经没有了杨二根。她问大根,“二根呢?”
  杨大根瓮声瓮气地说:“他早就走了。”
  麻脸女人又放下左手,嘴里骂道:“这个小兔崽子,真她妈不是个东西!”
  麻脸女人虽然老了,但是对屋里的事情,她心里还是什么都是清清楚楚的。她一直都在担心唐玉海不让杨二根把婚结在上边。多少年了,她知道唐玉海和杨二根两人不捏眼儿不和气。这两个人的不和气,也是众所周知。她想,如果唐玉海真是不让杨二根结婚结在上边,杨二根上哪儿结婚去?没有房子结婚,那个女孩儿非得跟杨二根吹了不成!这是她最最担心发生的事情。她的担心是有根据的。
  因为她知道,唐玉海盖新房是给甜甜盖的,用来招上门女婿的,人家唐玉海拼死拼活地干了大半辈子,就是为要有自己的一个家。
  杨二根走了,不愿听她的唠叨,不愿听她的规劝。她拿杨二根也是没有办法。她盘算着,她现在唯一还能够做的一件事儿,就是还是去跟唐玉海说好话儿。说白了就是求唐玉海。她是想把唐玉海对自己的敬重转换成唐玉海对杨二根的包容,或者说是容忍杨二根过去对他唐玉海所不该做的一切。让唐玉海担待杨二根,让唐玉海同意杨二根在上边的新房子结婚。是的,也许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够做的一件事情了,而且势必要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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