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人死了才知道生命的价值(5、6)
作品名称:西山人家 作者:张长工 发布时间:2017-08-31 19:10:12 字数:5258
5.
唐玉海去区第一医院看病了,看的是“心病”。这个病不看已经让他难有宁日。
他除去带着甜甜看病去过几回区第一医院,因为自己有病却一回也没有去过。说起来,他难得也从没有得过一回像个样的病,平时有个头疼脑热的就让案板给放放血、刮刮痧,然后俩人再亲热一回也就过去了;如果不好,再去村里的卫生室拿点药吃吃,什么病也就都好了。为自己,他是第一回来正规的医院看病。
区第一医院门诊、急诊、住院部综合大楼是新落成的。高耸挺拔,壮观气派,乳白色的外墙面一侧铸着超大的猩红色的医院名称的大字,温馨醒目,在远处,整体上看,左边高右边低,像一艘停泊在港口的航母。
他从正门进了一层大厅,大厅里人满为患。左边一溜窗口是挂号交费的地方,排队长长,右边一溜窗口是中西医药房,也是排队长长。中间是两部上上下下坡形电梯,电梯上的男女老少像雕塑一样缓慢升上,缓慢降下;电梯前电梯后也是人来人往。对这里他已经不算陌生,他直接向挂号窗口走去,排在一行队尾。哪一回来医院都是这么多人,他心想,办企业真不如开医院,开医院一定很赚钱。队列里一个女人问他旁边一个男人,挂什么科?男人回答挂神经内科。他问自己,你挂什么科?他知道有儿科、妇科,还有内科、外科、神经科;还有其它别的什么科他就说不上来了。到跟前问挂号的大夫。
轮到他挨着挂号窗口,窗口里面的小女大夫问他:“挂什么科?”
他笑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还真不知道挂什么科。”
小女大夫又问:“看什么病?”
他说:“看能不能生孩子。”
小女大夫说:“挂妇产科。”
他连忙又说:“给男的看!”
窗口里面的小女大夫愣了一下,亮晶晶的水汪汪的眼球射向唐玉海,接着连连在转,她是在想该给他挂哪个科呢?给他挂什么科?她问她对面年龄不相上下的小女同事,她想不出该给他挂什么科。小女同事也是先怔了一下,然后说:“给他挂一个泌尿科。”
他听到一个“尿”字,觉得不合心意,便又连忙说:“我尿尿没有问题,挂什么尿科?”
小女大夫说:“给你挂一个泌尿科先去看看。”
他恼火了,一掉头儿走了,号不挂了。然后,气气囊囊地甩给身后排队等候的人们和小窗口里一句话:“这叫他妈什么医院?连鸡巴上的病都瞧不了。”他自认为自己如果真的是有问题,那肯定是鸡巴上出了问题。
他出了熙熙攘攘的一层大厅,出了人来车往的医院大门,顺着满是树阴的便道向左拐,去了公交车站,坐车,去北京大医院。
唐玉海真的把这件事认真起来。心想,自己累死累活地折腾了大半辈子,做梦都想不到会冒出这么个事情来。这一回一定要把问题搞清楚,搞个水落石出,自己到底有没有后?自己对自己也好有个明白的交待,稀里糊涂的不叫个事儿。
他坐到终点站,下了车向回一拐,照直朝前走去,便到了京城一家非常有名的大医院。60年代初专门给援华的外国专家看病的大医院。他第一次来这里,有点转向,经几番打听才找到挂号的地方,挂号原来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这个医院看病和挂号还不在一个楼里。时近中午,挂号的人稀少了,不大一会的工夫就轮到他。
小窗口里也是坐着一个穿白大褂的女的,胖乎乎的脸,有四十多岁。她用眼睛瞟了他一眼,问:“看什么病?”
他回答:“看能不能生孩子,给男的看。”
女大夫跟他要了5块钱的挂号费。他拿着诊号一看,是泌尿外科。他心想,这病还是跟鸡巴上有关系。他又想,一会儿看病的时候,千万别碰上女大夫,不得说不得道的。看个病也真是麻烦,在这个楼挂号,去那个楼看病。爬楼他也犯懵,不知道是到了二楼还是三楼;好不容易到了四楼,又还要分前后左右。小女护士告诉向右走朝左拐才到诊室。简直是进了迷宫。
不大宽的楼道里,两边椅子上坐满了人,旁边还站了人。看病的怎么这么多?都是鸡巴上出了问题?!他找了个不碍人的地方站,候诊。捱到肚子“咕噜咕噜”叫,一个40多岁的男大夫才把他请进木盒子似的诊室里。待他在桌子旁边坐稳,大夫问他:“怎么不好?”
他说:“我没怎么不好,就是想瞧瞧能不能种出孩子?”
大夫微笑:“农民工。是阳痿吗?”
唐玉海反问:“什么阳痿?”
大夫又微笑地问:“能勃起吗?”
唐玉又海反问:“什么勃起?”
大夫说:“同房的时候能不能硬?!”
唐玉海急忙回答:“硬!能硬!”
大夫说:“那就查一查精液。”大夫给他开了一张化验单,“你先去交费,然后去三楼化验。”
他去收费处交费,收了他170块钱。他惊呆了,他心里骂道:“妈的个X,化个验,要这么多钱!”
他去了三楼,来到化验室,化验室女大夫看了看他递过来的化验单,然后递给他一支大拇指粗的玻璃试管:“把精液弄到里面拿回来。”
他手拿玻璃试管转身就走,没走两三步,脚板像是被地面吸住,他不知不觉地停了下来。他一时有点发懵,怎么把那玩艺从里面弄出来?没有女人,案板和田秀淑一个都不在跟前,怎么弄?还要弄到玻璃试管里?他只想到睡女人的时候,那玩艺自己就向外喷射。他返回四楼,又去找门诊大夫问。大夫告诉他手淫。他反问大夫:“什么是手淫?”
大夫告诉他:“你去洗手间,用手把它搞硬,精液就出来了。”
他忽然茅塞顿开,什么是手淫,就是村里男人们说的“砍椽子”。他到了洗手间,站进一个窄小的格子里,没用多大功夫就把事情搞定,还粘乎乎热乎乎地弄到了手上。
他小心翼翼地把玻璃试管送到化验室,大夫告诉他1个小时后拿结果。1个小时后,他从化验室里取了结果,问化验室的大夫:“大夫,我,有问题么?”
“你到门诊让大夫看去。”
他便快步到了四楼门诊室,把化验单交到大夫手里。大夫仔细看了一下化验单,然后话语有些沉重地告诉他:“你还真的是有问题。要想怀孕,精子成活率应该在75%以上,你现在还不足15%,严重的弱精症。你想怀孕肯定有困难……”
他一听大夫这么说,只觉得像是从头顶上灌下冷水,一个透心凉。不等大夫把话说完,自己便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沮丧地走出诊室。狼狈地离开了医院,坐公交车回家了。
6.
按照王林的设想,在乡里主管企业的副乡长坐阵下,他成功地实施了第一步,把大管厂从李来手里收了回来。现实情况比他预想的顺利得多,当然这只是从表面上看。而事实上他并没有完全达到目的。不论是赵大新还是李来,都体现在同一个问题上。赵大新宣布离开小管厂后,他就给了小三儿那一张两万块钱的支票后,就再没有给过一分钱。王林和大家都猜得到赵大新手里肯定还有销售水泥管儿的签单。这些签单是结账的凭证,就是钱啊!他不交你有什么办法?股东的投资都已经退还,并且还分过好几次红利,你知道赵大新手里还有签单又能怎么样?!
现在李来也是一样,年初的时候,他按照村委会和他签订的协议,就把一年该上缴的利润就都交齐了。现在把管厂从他手里收了回来,他手里有多少张签单他还会交出来吗?!他李来不吿你违约就算不错了。还想从李来手里拿到订单吗?也是不可能的了。不过,在处理李来这个问题上,他对自己的能力还是比较满意的,一个比较棘手的问题平平稳稳地解决了,没有引发大的风波。
他把刘瑞安排到大管厂后,他必须要考虑第二个人事安排问题,谁来接替刘瑞的会计这个职务。他心里为物色这个人物制定了一条不便公开的标准,那就是这个人最好是一个暂时对财会业务这一块比较生疏的人。这是他从他下一步动作的需要去考虑的。接下去,他想到要找一个女孩子来接替刘瑞,一般女孩子比较听话。标准有了,方向定了,他就按照这个标准,这个方向去找他“心仪”上的女孩子吧!
王林从村委会里出来,去大管厂找刘瑞。虽然他把这个摊子交给了刘瑞,他知道刘瑞在管理企业方面还是不大得心应手的,因为他毕竟没有真正接触过这个行业。他对他还不能大撤手,他必须要多多关照他。现在大管厂也面临着一个急待解决的问题,李来不来做推销员了,必须要尽快再找一个替代李来的人,来做大管厂的推销员。
王林在办公室里找到了刘瑞。刘瑞面前小山似的堆着一摞账簿。刘瑞正在一本接一本地一页接一页翻阅,这倒是蛮符合他的职业习惯的。
王林问刘瑞:“从账面上看得出问题么?”
刘瑞笑笑:“账面上要看得出问题,国家就不设审计署了。”
王林又问:“推销员的人选有谱了吗?!”
刘瑞的眼神儿离开了账页,微笑着回答王林说:“没有啊。”
王林沉思了一下,也说:“想这个位子的人多得是,能让上这个位子的人还真是不好找啊。”
刘瑞对王林说:“李来肯定是不会来管厂了,暂时又找不到推销员,是不是可以考虑让赵大新帮助代销一段时间,给他一点提成儿。”
王林苦笑着,然后说:“临时可以做这种考虑,这只是权宜之计,我们还是要尽快物色出一个人来。靠着人家过日子,有受噎的时候,也总不是个长法。哎,想不到啊,我们现在也要求人了。”
刘瑞微笑着,没有再说什么。
王林想了一下,然后说:“我现在就去找赵大新,跟他说说这个意思。”
王林出了大管厂,上了柏油路,顺着柏油路一直朝村外走去。他是第一次去赵大新新建的管厂,想象不出来这新建管厂是个什么样子。等到到了厂子跟前,他有些吃惊。厂子就在柏油路路边。好大的一个厂子,方圆得有十几亩地。他早就听说,赵大新嫌村委会批给他的那块地小,他又花5000块钱一亩地,把周围村民的承包地都给买了下来,建成了现在的管厂。他从心里不得不佩服赵大新的气魄和能干;再一进厂区,高大的制管车间里传出了隆隆地机器声。车间旁边堆着山似的石子、沙子。存放区里睡着一根根散发着水泥香气的粗的细的美人似的水泥管儿。看到这个场景,他不禁感叹,不论在规模上,还是在生产能力上,这个管厂是大管厂的好几倍呀!
王林看着门口上方的标牌找到了赵大新的办公室。这个办公室和赵大新原来在小管厂时那个办公室的设置一样,外面两间是会客室,里面套间是他的办公室。赵大新正仰在躺椅上,眼睛盯着大背投,看美国片《出水芙蓉》,旁边沙发上坐着贾文清。赵大新、贾文清见王林进来,便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王林看着贾文清,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贾文清却不以为然,她笑着对王林说:“王哥,你们说话啊,我得干活去了。”
赵大新在一旁微笑着。
王林忽然心生一计,他对已经走到门口的贾文清说:“妹妹留步,妹妹留步。”
贾文清扭回头来,问:“王哥,有事啊?!”
王林笑道:“妹妹回来,哥有一件事情,要对你俩说呢!”
贾文清看看赵大新,赵大新笑着对贾文清说:“王哥说有事儿,你就再坐一会儿吧!”
贾文清转回身来,重新坐到沙发上。这时,赵大新拿出几瓶矿泉水放到了王林面前。
王林说:“我还真有点渴了。”他拧开一瓶矿泉水喝了两口,然后对赵大新和贾文清说,“我今天来呢,找你俩要谈一件严肃的事情。”一听到“严肃”二字,赵大新和贾文清脸上的笑意在一丝一丝地隐去。王林像是受了那二人的影响,他自己脸上的笑容也不经意地退了下去。王林说,“经过党支部的几个主要领导商量,准备最近发展你们几个能人入党,让你们几个先富裕起来的人好去带动大多数人也富裕起来,走共同富裕的道路。”
一听说是要发展入党,贾文清的脸上立刻半露惊喜,她把掩饰不住喜悦的眼神投向了赵大新。那赵大新的脸先是抽动了一下,刚才崩得有些发紧的脸皮开始一点一点地变得绵软起来,紧接着,大颗大颗的泪珠从深邃的眼睛里坠落了下来,一片一片地浸湿在衣襟上。然后,他用双手捂住脸呜呜地哭起来。
片刻之后,王林劝慰赵大新:“大新,情绪不要太激动。”王林接着说,“要求入党,可以说是大新大半生的追求了。在今天改革开放的大好形势下,大新的崇高目标终于可以实现了。希望你们入党后,要帮助更多的人富裕起来,要多做善举,要为人民多做好事,去实现一个共产党人的庄严誓言。”
赵大新停止了哭泣,胸中的翻腾却还不能一下子就平息。他回想起他的大半生,他有太多的感慨,但是他一时间也理不出一个头绪来;不过,他真的不想对王林说什么。
王林又说:“你俩一个人写一份入党申请书,然后再写个两三份思想汇报,把写的日子错开,最近交给我。”
和赵大新、贾文清两人说完了事情后,王林在赵大新那里又呆了一会儿,然后便从那里出来了。来到柏油路上,他四下里看了一下,没有发现人,于是,他仰天大笑几声。那笑声是对他刚才超常心智的褒奖和赞美。在进赵大新办公室前五分钟,他对发展赵大新入党都还没有想法,在贾文清就要离开办公室那一瞬间,怎么就冒出来一个要发展赵大新入党的想法来了呢?!这也许是思维上的巧夺天工吧!他对自己意外的这一手太满意了。真是信手拈来,得心应手。
王林重新回到大管厂,来到办公室,对刘瑞说:“我和赵大新打了招呼了,你抽空去找他跟他再说一次,他会让贾文清帮助代销的。另外还有一件事情,回头咱们几个支委开个会,研究一下发展党员的问题。乡党委批评咱们了,说咱们是只顾埋头抓经济,不重视党员队伍建设。咱们最近也得发展几个新党员了。”
刘瑞附合着:“是,是该发展几个新党员了,咱们得有两三年不发展新党员了。”
没过几天。村党支部就召开了会议,研究了发展新党员的问题。这一批准备发展四个人,有贾文清、赵大新、李来,还有刘志家的小三儿。
发展新党员的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再在支部大会上通过一下,那几个被发展对象就可以填压大表了,再举行一下宣誓仪式,他们就成为中国共产党的预备党员了;经过一年的预备期后,再转为正式党员。这件事情的程序是这样简单明了,可是还不能马上继续往下进行。因为李来去美国还没有回来,还要等李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