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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经典言情>西山人家>第二十五章 人死了才知道生命的价值(1、2)

第二十五章 人死了才知道生命的价值(1、2)

作品名称:西山人家      作者:张长工      发布时间:2017-08-31 14:57:24      字数:4859

  1.
  今天一家人都起得很早,天刚蒙蒙亮就起来了。大概是因为什么事情而心情有一些激动,就再也睡不着了。其实本来也没有什么,就是甜甜要去学校领正式的中考志愿报名表,前几天学校已经发过一张草表,今天要照着草表填写正式报名表。就这么一个事情,算什么呢?平时孩子大人都没有经过和学校有联系的什么大的事情,现在学校随便有一点什么事情,在他们看来可能都是大事情,更何况是关系到甜甜中考。
  唐玉海坐到客厅的长沙发上,不住地把烟头上的褐色的烟灰往烟灰缸里弹。心里怪怪的,是一种什么滋味说不出来。在他眼里,不管什么事情,不管是大事情还是小事情,只要是涉及到甜甜,那都是大事情。甜甜要中考了,这意味着什么?孩子长大了,像所有孩子的父亲一样,心里有一种丰收的收获感。心里充盈着快乐和喜悦。孩子是父母心里的好庄稼。这庄稼倾注了父母的全部心血,当孩子在人生的道路上走向一个新的起点,父母的关爱和期望也就随之提升到一个新的层次。父母对孩子未来的展望也就更加强烈。但是,他现在的情怀却似乎完全不是这样的了。那又该是什么样子的呢?鞋合适不合适只有脚知道。
  早在初三第一学期的时候,那时候他就设想过甜甜要到外面去读书了,需要准备一些必备的东西,于是他和田秀淑便商量起来。大的物件,比如手提箱,孩子需要带的衣服。衣服要放在箱子里。衣服方面,也要买几套,春天穿的,夏天穿的,秋天穿的,冬天穿的。还要买鞋,买皮鞋,买个三双几双的。还有……唐玉海为甜甜想了许多,想得周到,那颗当爹的心比当妈的田秀淑还要细。现在,等到甜甜该领中考报名表了,他却不愿意和田秀淑重提这些事情。
  凑合着吃过早饭,唐玉海便准备去上班,走到门口的台阶却又退了回来。他想找一只圆珠笔,在班上的时候,记个什么用着方便。于是,他去了甜甜的卧室,拉开写字台的抽屉,准备找一支圆珠笔。拉开抽屉后,第一眼看到的却是甜甜的那张报名表。就是那张草表。他随手拿起来看。带着惊喜,一栏一栏地看,一项一项地看。看着看着他看不下去了。在家庭成员那一栏里,分明填写着母亲:田秀淑;大哥:杨大根;二哥:杨二根。这里根本就没有他唐玉海什么事儿!他不由得怔住了。心想,竟会是这样?自己都不是她的家庭成员?他有点晕,他真的有点晕。
  唐玉海没有再找圆珠笔,他从甜甜的卧室里走出来,在客厅的沙发上闷闷不乐地坐了下来,觉得心里有些堵得慌。田秀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凭感觉知道他没有走。她问他:“你不是去上班吗?怎么坐在这儿了?”
  唐玉海回答:“我想坐一会儿。”接着,他问她,“你说甜甜知道我是她爹不?”
  对唐玉海这一非常突兀的一问,田秀淑没有立刻做出回答。她猜想,唐玉海这么问,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片刻后,她笑着对唐玉海说:“你怎么突然间想起来问这个,你中邪了?!”
  唐玉海没有再吭声,他点燃一支烟来吸。像清理仓库一样,他脑子里想了很多。当然,首先他还是埋怨田秀淑不向甜甜“痛说革命家史”,接着,他想起那回在医院小三儿和他开玩笑的一句话来。就是碰到贾文清的那回。
  那回甜甜鼻子大出血是用小三儿的车送到医院的。当时医院又是要给甜甜输血。医院的储备血浆不足,问家属能不能给抽200、300毫升?唐玉海说行,给自己孩子献血,还有不行的么?他去化验室验血,结果出来,说他不能献血,和甜甜不是一个血型。当时他也没有在意。等把甜甜安置好,他出来打发小三儿开车回家。他笑着把不能献血的事情对小三儿说了。小三儿笑着问他:“你到底是不是甜甜的亲爹?人家都说子女的血型跟爹妈的血型应该是一样的,你们的血型怎么不一样……”
  甜甜已经十五六岁了,她还没有叫过自己一声爸爸。甜甜小的时候,他哄她玩,让她叫爸爸,她怎么都不叫。后来他问她为什么?她说哥哥们都不叫,我为什么要叫?他觉得自己这样做,是在难为甜甜,以后他也就不再让她叫爸爸了。
  在过去的岁月里,他对田秀淑多次提出过这个问题,要她教她或是暗示她,表面上叫不叫爸爸倒也没有什么,但是甜甜必须应该知道自己是她的亲生父亲。田秀淑是不是按照自己的要求做了,他不得而知。后来他真的没有太在意这个,那是他完全站在甜甜的角度去对待这个问题的。在这样一个特别的家庭里,甜甜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她和自己是一种怎样的关系;在甜甜的心目中,她或许清楚或许不清楚自己在这个家庭里扮演着怎样的一个角色。也许甜甜该知道的她却还没有知道。即使甜甜什么都知道了,他想她也可以不做出准确的表示,或许她已经处在一种无形的尴尬中了。总之不管怎样,在他看来,维护甜甜的自尊心比什么都重要,这也是在保护孩子,这也是在保护孩子的心灵啊!也许就是这个原因,这么多年来,他对甜甜一直是采取一种模糊的作法,维持着父女间的一种模糊的关系。
  然而,突然出现的眼下这一幕,再加上小三儿的那句玩笑话,这让他实在是无法接受了。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在甜甜的心目中并不占有应有的重要位置,她并不认可自己这个亲生的父亲,她是自己的骨血啊!由此,他自然会产生很多的感慨。甜甜不认自己这个父亲,他忽然感到自己着实有些可怜,他觉得心中一切美好的东西一下子都消失了,自己已经是一无所有了;同时,还有一种落魄的感觉,自己像是寄人篱下。在这个特别的家庭里,自己不但没有应有的名份,连应有的地位也没有。
  他环视了一下华丽的客厅,这是他精心打造的一个家,这是他为甜甜打造的一个幸福的家啊!他联想到自己努力为甜甜所做的这一切的一切,他不由得心里生出了一种莫大的委屈。他的两只泡泡眼慢慢模糊起来,泪水湿润了眼窝,有着血丝眼球上的泪花变成了一个个亮晶晶的小亮点。片刻之后,这些可爱的小亮点便慢慢地消失了。他真想站在客厅里大声喊叫一番,来排遣一下心中无比巨大的郁闷,然而他却没有这样做。
  唐玉海从家里出来,虽然心情很不好,他还是要去上班的,晚一点可以,但是他不能不去。他事先没有请假,这是他和李来的约定,他必须要去。
  唐玉海在街上碰到了年迈的麻脸女人。麻脸女人快80岁了,岁月改变着她的一切,她没有了年轻时候的豪爽、能干,做事果断、利索。接踵而来的是她的衰老。她年轻时候挺直的身板发生了最显著的变化,身子佝偻着,像一只弯弓大虾。稀疏的银发像在光亮的土豆色头皮上划的几道白线,脑后依然挽着一个不成形的发髻。核桃皮似老脸上分不清哪是麻点哪是皱纹,失去弹性的眼皮也已经挑不起来。她想要看什么的时候,她必须要用不论哪一只手的两根手指头去支起两只眼睛的上眼皮,只有这样,眼睛才能够勉强地发挥它的作用。
  2.
  麻脸女人一只手拄着一根曲里拐弯的花椒木拐棍儿,另一只手使劲地支着两只眼睛的上眼皮,在街上磨磨蹭蹭移动着。在她的身上或多或少还有一些鲁迅笔下老年时候祥林嫂的痕迹。她的耳朵也不好使了,没有高分贝的声音是不能让她的耳膜产生振动的。唐玉海近前她,才对她说话。唐玉海喊她问她,嗓门要故意扩张得很大:“婶子,你干什么去?”
  麻脸女人站稳,喘息了一会儿,看清楚是唐玉海,她喘一口气说一句话:“你是玉海呀?”她使劲地向上支着上眼皮,让凹陷的眼睛更亮一些。“我找你去!”
  唐玉海说:“有什么事儿还用得着您去找我?让大根、二根叫我一声,我就过来了。”唐玉海用双手搀扶着麻脸女人,“要是磕着碰着可怎么着呢?走,我送您回家去。”说着,麻脸女人又转回身子往家走。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说话。
  麻脸女人对唐玉海说:“我找你去,是想问你个事儿。你说人家赵秋雨都结婚了,我想问问你,咱们二根什么时候结婚呀?这个事儿你可要给抓紧哪!”
  她听说赵秋雨的婚事办得红红火火的,她心里为杨二根的婚事着急啊!
  唐玉海自然是没有想到老太太是为杨二根结婚的事情来找自己,这本不是该她来操心的事情。他又一想,这件事情不能说跟自己没有关系,关系大吗?在他确认杨二根是杨义城的种儿后,他对杨二根就持一种对待普通人的态度,不远不近,不冷不热,和一般人的关系一样。他心里很清楚,杨二根的事情一直都是杨义城在操心,跟自己没有多少瓜葛。但是,他又不能把这种心思告白于麻脸女人。如果那样做,他知道那是要伤老太太的心的。他绝对不会那样做。那样做他就太对不住老太太了。他有一颗感恩的心,他是一个懂得感恩的人。他一直就视麻脸女人如自己的母亲。他一面思忖着一面听着麻脸女人的诉说。
  麻脸女人说:“我是一个活今日……没有明日的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口气上不来,我就去了。我想在我闭眼之前……看着二根结了婚。如果在我死之前,二根还没有……结婚,我死了都闭不上眼睛。玉海呀,你……和杨义城合计合计,你们抓紧……把杨二根的这件事儿给办了吧!也算是……替我了却一桩心愿啊。”
  唐玉海支支吾吾地答应着麻脸女人,说抽空儿和杨义城商量商量,把杨二根结婚这件事情给办了。他心想,自己对这件事情能起多大的作用?什么事情还不是得杨义城拍板。他一想起杨二根对自己的那些行起坐卧,把自己当成仇敌似的,他就更没有了积极性和主动性;再加上早上甜甜那点事儿,把这兄妹俩搁在一块一想,他对杨二根就更加寒心了。老话说,人心都是肉长的,何况他又不是那种没心没肺没有思想的人。他想,连自己养育的亲闺女都不认可自己,自己对杨二根又能怎样呢?
  唐玉海把麻脸女人送回家中——临街的老房子,安抚几句,然后便上班去了。
  唐玉海到了管厂,他先去了李来的办公室,得跟李来打个招呼,自己来晚了这么半天。他来得正好,李来正在等他。
  李来和唐玉海分别坐在单人沙发上,中间隔着一张小茶几。李来把小茶几上的玻璃烟灰缸往中间推了推,然后对唐玉海说:“老唐,现在有这么一个事儿,来了一份大订单,咱们的管儿供应不上,你看怎么办呢?”
  唐玉海说:“跟赵大新那儿调剂一下,跟他借,或是从他那儿买,怎么也不能黄了销路。”
  李来说:“我倒是也这么想过,可是就怕赵大新不肯。他的水泥管现在也是皇帝女儿不愁嫁,走得火呀。”
  唐玉海说:“谁还有用不着谁的时候。当初你往出带王子木,你还帮助过他呢,他这点面子还不给?要不我去跟他说说试试去。”唐玉海接着又说,“另外,要不跟小三儿那儿联系联系,帮助他走点管儿,怎么说那也是咱们自己的摊儿。”
  李来笑道:“老唐,千万不要往小三儿那儿想,王林对咱们一直就有想法,人家提防着咱们,咱们再跟小三儿联系上,他不说咱们帮他销售了管儿,他还得觉着咱们这里占了他多大便宜似的。实在不行,我从外村找管儿去,也不能从小三儿那儿走管儿。”
  两个人商量来商量去,决定让唐玉海先去赵大新那儿问问去,看能不能调剂一下。如果不能调剂,李来再去想别的办法。
  唐玉海到赵大新那儿一说,赵大新马上就答应调剂,答应得非常爽快,答应李来从自己这儿拉水泥管儿。唐玉海立马就回去报告了李来。赵大新这么爽快,让李来多少有些感到有点意外。李来晚上立马就增派了往工地送水泥管儿的车辆,从两边装管儿,风风火火地往工地赶紧送管儿。
  下午,为了答谢赵大新,李来在安排好往工地送管儿的事情后,拉着唐玉海坐陪,在街上的一家小吃店请赵大新喝酒。
  席间,李来一再向赵大新表示感谢,称赵大新如救火帮了大忙。李来觉得,唐玉海说得对,最重要的是别“黄”了销路。如果这次订单不接下来,下一次再有订单人家也不会给你了;还不用说这里有非常可观的利润。
  李来和赵大新一边喝酒一边聊天,说着水泥管儿的销售和结账的事情。那唐玉海在旁边也不插话,只是低头喝闷酒想心思,像是独酌。小三儿那句质疑的话像一根定海神针,一下子扎在了他的心上,给他带来巨大的痛,却再也无法让它消失。他觉得小三儿的话有科学道理,他相信科学。他心想,莫不是这田秀淑除去自己之外,还傍着一个男人?这么多年来自己竟然会没有发现?他又一想,不可能,田秀淑一天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她还能傍谁去?虽然说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是甜甜的血型为什么就和自己的血型不一样呢?
  唐玉海是喜欢接受新鲜事物的那种男人。通过听广播看电视,他了解了不少有关做亲子鉴定方面的知识,他盘算着自己是不是可以用亲子鉴定来排除心里的疑虑。他夹了一粒花生米送进嘴里,却没有咀嚼。思来想去,去医院,他决心要搞清楚这个问题。虽然他知道用亲子鉴定来排除自己心头上的疑虑,但是他还是不清楚亲子鉴定的具体运作过程,于是,他又还是想到要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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