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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传销那些事儿及不祥的预感

作品名称:我那风雪侵袭的2002      作者:湘水楚风      发布时间:2017-08-26 16:49:32      字数:4840

  在合浦的那段日子,李销多次暗示堂弟李传不要和我走得太近,也不要把“不该说的”说给我听。
  可小传与我既是战友,也是“百年修得共枕眠”的兄弟,天天睡在同一床被子里,如何避免走得太近?我俩相见恨晚,早己无话不谈,他哪能做到守口如瓶?
  小传有一次口无遮掩,向我揭了“培训导师”林丽丽的老底,导师是靠和七个男人上床发迹的!
  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小传说她念书不多,在东莞打过一年工,在流水线上做着又脏又累的活,结果被表姐骗到广西搞“加盟连锁推销”。她倒随遇而安,觉得做“推销”蛮适合她,于是使出“以身相许”的伎俩,写出一封封情意绵绵、肉麻至极的书信,骗来一个个鞋厂的男同事,然后跟一个个男同事上了床……后来居然做得非常成功,月入数万,把她表姐足足甩了几条街。她22岁的时候,就在合浦买了房、开上了宝马。据说这个林丽丽,曾把7名男朋友招集到一起开会,按周一至周日排定了“陪睡”名单,7名男生竟欣然接受了!从此,她与“一代女皇”武则天一样,拥有了“七大面首”。不过,她的确有几分姿色,哄男人的确有一套,她给“七大面首”分配了看似遥不可及的目标,并制定了一套苛刻的奖惩制度,不曾想“面首”们个个完成得挺好。很快,她就成为了“娜思达克环球集团”(其实它并不是法国公司,而是在香港注册的,因香港注册公司费用较低)的传奇人物、“杰出导师”。
  小传不仅揭了林丽丽的老底,也揭了堂哥李销的老底,我堂哥跟林丽丽“有一腿”!
  小传继续“一语震惊四座”!
  小传说去年10月的时候,集团经理级以上的人员,去湛江开了一个分享交流大会。我堂哥顺便把我也带上了。在酒店宴会上,我堂哥表演了“铁手劈砖”的真功夫,一掌劈断了4块砖头,引起了林丽丽的“注意”。两人在席间聊了几句,还碰杯喝了一杯红酒。晚上去了KTV——那是一个超级豪华的大包间,50多名男男女女一个劲地喝酒、猜拳、唱歌、跳舞。我唱了两首后,不见了我哥,浑身不自在,就到处找他。在一个关上了的空包房,我隐约听到了一些异样的响动。我就想:我哥也许喝过头了,偷偷躲在里面休息。就把门轻轻打开一条缝,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就听到了一个女人压抑而撩人心魄的呻吟声,还有男人在拼命动作之间的低语……
  “我听得出,那是我哥的声音。果然,没过多久,林丽丽衣衫不整地从包间溜了出来,然后去了卫生间。后来,他们又偷偷约会了几次。直到有一次,我哥被林丽丽的几个男人打了一顿,他们就再也没有交往了。对了,林丽丽有次还找过我哥,一脸的焦急,之后我哥就带她去了一趟医院,花了两千块,肯定是做人流……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小传说起林丽丽这些糗事时,一脸的鄙夷。
  传销这个圈,也是乌烟瘴气、乱七八糟的。
  我不想去欺骗每一个人,也不想害每一个人,因而这一行业,我真的做不了。
  毕竟受过部队的正规教育,我深深明白:自己落入陷阱也就罢了,决不能让自己的亲朋好友和其他战友也陷入到这个无边无际的绳网中,陷入到这个为了金钱甚至连父母、妻子、恋人、亲戚、朋友都可以出卖的非法团伙之中。
  我想,这就是我内心深处尚未泯灭的良知与良心。
  也就因为这仅存的良知与良心,我在2002年年底的那个风雪之夜悬崖勒马,在即将走向不归路的惊险时刻,果断地选择了悄然逃亡……
  我和这个“家”中的三四十个人,在经理李销这个“大家长”的带领下,开始了李销他们所鼓吹的“轰轰烈烈”的网络营销事业——即二十一世纪最时髦、最有前途的事业。
  除此之外,我也一时找不到更好的去处,兜里也只剩下100来块钱,连买一张回家的火车票都不够。
  久而久之,这样的生活变得如此枯燥和缺乏营养,变得如此令人生厌。
  每天除了翻来覆去读读那本被称为“推销圣经”的<<羊皮卷>>之外,就是打不完的电话、发不完的电报、写不完的书信,还有听不完的“精英实战指挥讲座”。
  可我不能也不敢对亲朋好友发出这样充满欺骗而又让人难以自拔的邀请。
  在发出的信件和电报中,在拨打的电话中,我总是不失时机地作一些巧妙的提醒。毕竟我肚里还是有些“墨水”的。而李销出于对我的几分“信任”,仅只让李传稍稍“监督”我一下而已。
  我也不时看见有“新朋友”从北京、湖南、四川、河南、浙江、江西、辽宁等地千里迢迢赶来,这当中,男女老少都有,年少的只有十七八岁,年长的已年届五十。
  他们不久便深陷这个传销魔窟——证件和钱物被骗(被扣),身无分文,逃离无门。稍有不从,便会被李销那一伙人软禁或身遭毒打。李销一伙人的伪善面具,在三个星期之后,终于在我面前彻底撕下了。
  庆幸的是,我从没有遭受软禁或毒打。个中原因除了我已经交了钱、加入了他们的行列之外,还因为我毕竟是李销的战友,和李传关系又那么“铁”。
  可我也从来没有充当李销手中的“棋子”,去殴打那些不愿加入的人,也从来都拒绝去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令我记忆最深刻的,是从江西来桂的小赵。
  他与我志趣相投,相见恨晚。他是辞去了在南昌某银行的工作,告别女友,来桂创业的。他的最大愿望就是拥有一部跑车,天天下班后载着女朋友,在南昌古城宽阔的马路上四处兜风。
  当他发现这里是搞“传销”而一心想离开时,被李销和那个骗他来合浦的男同学搜去证件和身上所有钱物,严加看管了起来,强迫他就范。
  一天,他趁上厕所的机会,拿出了足够的胆量,从三楼走廊的铝合金推拉窗户——近十米的高度,两眼一闭,向楼下面的一棵大榕树跃去,虽然摔断了腿,却被好心的路人立即救起。
  李销气急败坏地集结我们迅速撤离,只短短的半个小时,我们很快在另一处出租房落了脚,真是“狡兔三窟”啊。在李销的那部摩托罗拉T191手机中,至少存有10多个出租屋房东的电话,以便他“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跳楼事件”之后,李销和其他片区的主管们开了几天会,研讨“赵**跳楼事件”的防范措施,对新成员的看管比以往更严了。
  这以后的一个月,再也没有人逃走,也没有异常情形发生。
  而我们的伙食,或许是因为资金周转方面出了一点问题,却变得日渐拮据:早餐改为每天稀饭、馒头加榨菜,再也没有了油条和豆浆;中、晚两餐,8人一桌的伙食,竟只有四菜一汤,以及一大盆难以下咽的米饭(那米,估计是三四年前的陈米,有一股淡淡的发霉的味道)。而四道菜中,连西红柿炒鸡蛋或青椒炒猪头肉,都成了难得的荤菜。往往是我才刚夹了一筷,等我再想去夹第二筷时,盘子里已空空如也。学兄学弟们的手法,一个个如电影《天下无贼》中的神偷一样,快如电光石火,诡异得不可思议!
  每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对着低矮而黑洞洞的天花板,抑或是被不锈钢网严实围困的阳台外满天的星星,我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众人皆醉我独醒。学兄学弟们交了加盟费,是在努力奋斗,每天充满激情,充满以苦为乐的干劲;而我交了加盟费,却是在无望中虚度青春,在逢场作戏,表演一个自己最不喜欢的角色。
  我也冥冥中预感到李销某一天会把我们这四十多人一路带到黑。我更幻想着:当地警察某一天突然破门而入,将我们一网打尽。我再在这样不堪回首的经历中,开启新生。
  每一夜每一天,我在心里默念着:大兵,继续这样耗下去,你只能徒耗青春、一事无成!
  让这纯属空中楼阁的百万富翁梦见鬼去吧!在这种充满欺骗、只停留于数字游戏的传销模式下,要想成为二十一世纪的成功经理人或者百万富翁,让自己拥有香车美女与花不完的花花绿绿的票子,让自己的父母住上城市里的大别墅,让自己的子女读众人羡慕的贵族学校,无异于痴人说梦、异想天开。
  可是此时此刻,我两手空空,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我该何处何从?
  囊空如洗,出逃无路,羞见父母乡邻……如今,除了继续呆在这里,我真的已别无选择了。
  如果非要说“还有一丁点选择”的话,那就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了。
  我陈大兵绝不拉一个战友、同学、老乡、亲戚、朋友下水!
  我无限悲哀地感到我正掉进了一汪深不可测、不可自拔的泥潭之中,无处可逃,呼救无人,越是挣扎,越陷得深……
  无数个难以成眠的夜晚,我总是自暴自弃地想:陈大兵,算了,还是得过且过吧。也许有一天,你还可以全身而退。
  后来,我经常做各种荒诞却后怕的恶梦。许多梦惊醒之后就不记得了,有的梦却仍记忆犹新,让我一想起就脊背发凉……
  我梦见李销逼一个新加入的小伙子说出他银行卡的密码,不停地用力扇他耳光,把他的两只眼球都扇得爆出来了。小伙子不堪折磨,说出银行卡密码后就咽了气。李销他们却把他抛尸小河,并欣喜若狂地在农业银行的取款机上大把大把取钱……
  我梦见我在娜思达克做到第三年的时候,走狗屎运中了500万体育彩票,并真的娶了貌美如花的蔡依玲做老婆。洞房花烛夜,凤冠霞帔、披着红盖头的蔡依玲,美得像一束火红的郁金香,让我浑身躁热。可当我揭下如花娇妻的盖头时,却见她化身一条色彩斑斓的巨蟒,张开着血盆大口,吐着长长的腥红的蛇信子,尖利的倒牙上,还勾着暗红色的碎肉,吓得我魂飞魄散。待我醒过来的时候,我正躺在一张几百个骷髅头和一张张人皮铺成的大床上。一袭红妆的蔡依玲守候一旁,用她纤细如葱的小手从小碗里舀起一勺汤药,在樱桃小嘴边轻轻吹了几下,小心翼翼地送到我的嘴边,温柔如水地说:“相公,该喝药了。”……
  我梦见自己因为写犯罪题材的小说成了**日报的首席记者以及知名作家,风光无限,异性追求者无数。可每次回老家,父母都对我不冷不热,经常偷偷地唉声叹气。走在镇里的集市上,总有乡邻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偷偷交头接耳着……2005年10月1日,又是阳光灿烂的美好一天。我意气风发地赶赴上海领某个文学奖。在重庆江北机场的安检口,我被委婉地“请”到了管理办公室,随后被一名警官戴上铮亮的手铐。他说我是三年前广西合浦县一桩杀人案的从犯,主犯己经落网并供出了我……
  我梦见广西合浦县黎明时分发生了里氏7.5级大地震,天空雷电交加,大雨倾盆,我所在的六楼不断剧烈地横向左右摇晃,短路的电线发出刺耳的“噼噼啪啪”声,溅出令人心惊肉跳的电火花。天花板上的混凝土不断龟裂、坍塌,碎块雨点般落下。我头顶着一个干瘪且散发着酸臭味的枕头,嘴里发出“呜呜哇哇”的惊叫,四处寻找逃生的出口,胆小得我好象从未在部队锻炼过。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还在徒劳地挣扎。地上躺着的,个个血肉模糊,大概己经死了。最后,毕竟我还是当过几年兵的男子汉,我很快找到了一根足够结实的尼龙绳,将它牢牢捆绑在李销那张一百多公斤重的办公桌上,我牵着绳子,跃上窗台,从六楼垂降了下去。六楼、五楼、四楼、三楼......一切进展得如此顺利。正当我长长吁了一口气的时候,大楼突然快速坍塌了,我从五六米高的空中突然两脚踏空,失主重心,象一枚高空投放的炸弹,快速地垂直坠落……当我大脑重新恢复意识的时候,隐约听到有人在摇晃我的身体,不停呼唤:“大兵,你醒醒!大兵,你快醒醒!”我努力地睁开双眼,就看见了李销和李传两张疲倦而焦急的脸孔。
  每次恶梦惊醒后,我都一身冷汗。而且,整个白天,我都会心情沉重。
  特别是“合浦大地震”的那个梦惊醒后,天己经大亮,我一睁开眼,就看见李销和李传弓身立在我的身旁,充满关切地问:“大兵,你怎么啦?”梦境是如此的真切,与现实又是如此的吻合,让我甚至有些怀疑这究竟是在做梦,还是根本就是可怕的现实。
  按现代理论讲,梦是人的潜意识所在,是大脑没有完成的东西,由小脑来完成。“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近日梦见的种种,可能是最近遇到或曾经想到的事情:或许是张冠李戴、或许是移花接木;或许是与书籍、影视作品、现实生活中的故事情节串烧了;或许是睡姿不好、身体某部位不适、接融到类似的物品而出现相关的梦境;或许是睡眠不好、思虑较多;或许是对亲人、朋友、曾经相处的人思念、担心、牵挂、有成见,因而出现相关的梦境;或许是对往事、故去的亲朋的怀念;或许是对即将发生的事情的盼望、期待、幻想或是恐惧、担扰、纠结……总而言之,梦中可怕的种种,并不能说明什么。
  可我的内心,突然就有了一种风雨飘摇、大厦将倾的深深恐惧,尽管我也说不出我担忧发生的大事情是什么……
  可我怎么也想不到:很快,真的很快,我不祥的预感就变成了冷冰冰的现实。我前面的路变得更加举步维艰,一个更为巨大的漩窝,再次将我深卷其中,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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