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思念和幸福在一起（5、6）

　　5.
　　这天下午，赵大新给王林打电话，让他来管厂。在电话里，王林问有什么事。赵大新说：“请你喝酒。”过了一会儿，王林来了。
　　王林一进会客室，就看见靠里边前窗户下摆着一张小号圆桌，桌上摆了酒和酒杯，还有四个冷盘；再往里面瞧，靠墙角儿，贾文清弯着腰正在煤气炉上滋滋啦啦地炒菜。除了冷盘，看来还有热菜。
　　赵大新闻声从套间里出来，和王林打过招呼，二人便在圆桌前面对面地坐了下来。
　　这时，贾文清端上两个热菜，对二人说：“喝吧，还有两个菜，马上就好。”然后，她转身又回到煤气炉上炒菜。
　　经常和建筑公司的人一块喝酒，受他们的影响，赵大新现在喝酒也不喝白酒了，改喝红酒。他打开一瓶干红葡萄酒，往两只透明的高脚玻璃杯里斟上深红色的水晶般的液体，递给王林一杯，自己一杯：“来，喝！”
　　三杯酒落肚，赵大新对王林说：“头儿，跟你请示个事儿。”
　　王林笑说：“我猜你找我就是有事儿，这酒没有白喝的。”
　　赵大新说：“那你是猜对了，找你是给赵秋雨申请一块宅基地盖房，他要结婚。”
　　王林立马回答道：“这事儿好说，批一个地方”
　　赵大新微笑着。
　　何桂花提出向村委会申请宅基地给赵秋雨盖房，这一句话提醒了赵大新，他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他心想，在一个新的地方盖房子，比拆掉一座旧房子，然后再在老地方去盖新房子要省事得多。打破一个旧世界，创造一个新世界，盖房子大可不必这样。所以他决定找王林申请宅基地，给唯一的一个儿子赵秋雨盖房。他非常自信，王林一定会批给他的。
　　其实，赵大新找王林给赵秋雨申请宅基地盖房，是他请王林喝这顿酒要解决的第一个问题。赵大新还有一个更出乎人们意料的要王林解决的第二问题。他雄心勃勃，他还要向王林申请一块建新管厂的地方，他自己要另建一个管厂，创办一个新的企业，还是生产水泥管儿。他很会看形势，换一句文话儿叫审时度势。他很会利用国家发布新政策而带来的机会。这个机会像是因为邓小平第二次南巡有一个什么讲话而形成。不能不服，他很会瞅空子。
　　赵大新给赵秋雨申请房地基盖房的申请，王林只能是非常爽快地答应赵大新。因为他知道，无论是从何桂花这儿考虑，还是从自己和赵大新的关系考虑，批给赵秋雨房基地都是必须要答应的。
　　王林听到赵大新还要再要一块地方建新管厂的时候，他诧异了。他问赵大新：“你是在说玩笑话，还是真的要那么做？”他把举在空中的酒杯轻轻地放回到桌面上。当他得到赵大新肯定的回答时，他的神情慢慢变得严肃起来。
　　赵大新自己要再去建一个管厂，这是王林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事情。现在管厂很红火，股东和他都以为赵大新会利用他掌管的管厂，给股东们分一点红利，自己赚大钱。股东们似乎也想得开，自己不操心不费力，赵大新给多给少都是白得的，所以谁也不在意能分多少红利。王林比股东们还好一些，他每个月还从管厂领着1000块钱的场地费。赵大新还要再建一个管厂，他下一步会要怎么做呢？王林在猜。
　　王林重新端起酒杯，呷了一口酒，然后问赵大新：“如果两个摊子同时运转，你忙得过来么？”
　　赵大新对这件事情肯定是早就过过了脑子。他对王林坦言：“换一个股东来干嘛！”
　　王林看出赵大新另起炉灶的决心已定，心里不禁有些慌乱。这个已经有些起色的合伙管厂以后怎么样？它的命运悄然成为他心上的痛。对于赵大新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于是，他这样对赵大新说：“因为涉及到管厂要换掌门人，这件事必须要拿到股东会上去讨论和协商。所以，这件事现在咱们两个定不下来；关于建管厂批土地，一是要经过支委会讨论，另外还要报乡政府批准。”
　　王林又对赵大新说：“咱们哥们爷们一场，你不能说撤就撤，没有人接手之前，管厂这摊子你还要给支撑着。”
　　赵大新非常爽快地答应了王林的这一请求。
　　王林的这顿酒喝得不痛快。
　　赵大新要新建管厂的消息一经传出，旁观者都表现出了应有的惊讶和幸灾乐祸；而股东们却显得很淡定，这似乎已经是在他们预料之中的事情了。创业之初，他们的投资都已经收回，而且还陆续分得了一些利润。现在赵大新要撤手，谁还能再说出什么来？股东们也承认，一个人打狼大伙吃肉这种事情谁也不可能长期做下去。散伙儿的事情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了。
　　社会上流行一个说法，叫“两手抓，两手都要硬”。赵大新申请到土地后，他也是“两手抓，两手都要硬”。他一手抓给赵秋雨盖房，一手抓新管厂的基本建设。两项工程都搞得轰轰烈烈，红红火火的。
　　赵大新把管厂这摊子事全交给了贾文清。不要小看贾文清这个女人，她在管厂干了这两年，对管厂的事情，里里外外她都门儿清。你说是生产这块，还是销售这块，她无一不能。她已经是能替赵大新独挡一面了。
　　现在最挠心的、最睡不觉的是王林。由谁来接替赵大新，掌管小管厂这个摊子，这是他必须要着急考虑的。分红不说，他每月最起码要从赵大新手里领着1000元的占地费呢！如果这个摊子倒闭，他的损失最大。他知道现在是贾文清在支撑这个摊子。长时间让贾文清在那里支撑着，他不放心。他想贾文清在钱的问题上，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他对赵大新和贾文清的联手早就不放心了，可是又有什么办法？他想，还要让这种不放心持续多久呢？！
　　王林把刘瑞叫到二楼自己的办公室，这是下午5点多钟的时候，村委会的大多数工作人员都下班了。院子里很安静，正是商量事情的好时候。
　　刘瑞坐在沙发上，勾着头，一声不吭，像是在思考王林给他下达的什么指令似的。王林擦着刘瑞的身边，在不太宽畅的地板上踱来踱去。在股东里特色一个能够接替赵大新的人，一下子成了他们大脑思维的一个共同难题。李来有那个能力，他掌管着村里有大管厂，他肯定不会去接替赵大新；还有就是唐玉海，唐玉海抓生产是有一套，主持全盘工作不知道是否能够胜任。除了这两个人外，其他几个股东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都是不可能去接替赵大新的。两个人做这一番务虚后，确实感到事情十分的棘手。刘瑞忽然说：“王哥，你看这么着，咱们开一个股东会，来一个毛遂自荐，看有没有人愿意接手这个摊子。”
　　王林不在同意刘瑞的这个建议。他想，万一要是冒出来一个没有经营能力的自荐者，这个事情怎么整？在自己拿不出好的办法的时候，他又勉强接受了刘瑞的建议，决定开一次股东毛遂自荐会。
　　会议被安排在第二天下午的三点钟，在小管厂的会客室里。会客室中间临时拼摆出来一个长方形会议桌。十多个股东围桌而坐，坐出一个长方形的条块来。虽然赵大新还没有缷任，会议却是由刘瑞来主持。刘瑞说了几句肯定和称赞赵大新的话后，接着就抛出了这次会议的主题。股东们绝大多数人都没有想到会采取这样一种方法来决定接替赵大新的人选。原来大家都以为是由董事会的几个人研究出人选，在股东会上通过一下就算完事，谁也没有想到会整出这么一出“戏”来。由于没有任何思想准备，面对会议的主题，股东们像是张飞捉刺猬，大眼瞪小眼，不知所措。对毛遂自荐感到有一点陌生，甚至是茫然。
　　不过，股东们还是不停地把目光投向了李来，希望他能够站出来接任，为大伙儿创造财富。谁都承认在村里搞企业方面，特别是搞水泥管儿生产，他是老手了，堪称是专家。但是，期盼的目光依然掩盖不住会场上死一般的寂静。谁都知道，现在进行的毛遂自荐，而不是推荐。李来也在不停地把目光射向众人。然而谁也猜不透李来是什么心思。
　　在这带有一些恐惧成份的寂静中，王林的大脑里开足了马力在思考。他担心李来毛遂自荐，李来是他最不希望可能出山的人选。他想，把这个摊子交给李来，同赵大新把持有什么区别？还不是喂肥了一只狼，又来了一只虎。在经济头脑上，李来比赵大新更会盘算，更有办法，更会捞钱。他想，自己必须要阻止李来站出来自荐。
　　王林觉得事态刻不容缓，必须立即打破沉寂，给李来一个警示，让他不要出来自荐。他先发言了。他看看唐玉海，笑着对唐玉海说：“老唐，你在大管厂抓生产有好几年了吧，对管厂这摊子事应该是比较门儿清了，不行你来试一把！”
　　在这十多个股东里，王林从心里还是看重唐玉海。如果唐玉海出来接替赵大新，这个小管厂就等于完全在自己的掌控之中。除了唐玉海，换另外任何一个人，他都不好把握。他最满意的结果就是由唐玉海出面来接替赵大新，做小管厂的负责人。
　　唐玉海冲着王林笑一笑：“说，抓生产我还凑合，真要让我掌管全盘，我还真不行。咱是有一说一。看看你们别人谁行谁来接替吧！”唐玉海不想接替赵大新，可能是觉得自己能力不行，另外，他也有顾虑，怕得罪赵大新。
　　6.
　　唐玉海让王林失望了。会场上再一次出现死一般的沉寂。
　　王林此刻感到有些后悔，为什么会议前没有把事情想好呢。如果事先和唐玉海打好招呼，情况就不会出现现在这种尴尬，事情不就稳妥了吗？！一切就会按照自己的计划来。他心里在连连地说，失策，失策。
　　不过，王林也还是认为在尴尬中有成功的一面，他举荐唐玉海起到了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作用，那就是封杀了李来，让李来在毛遂自荐的流程中望而却步。
　　坐在唐玉海旁边的聪明的李来自然看出了王林的用心，王林明明知道自己比唐玉海更有能力来接替赵大新，他却要举荐唐玉海，这不是很说明问题了么？自己还能去毛遂自荐么？其他明眼的股东也看出了这一点。
　　成功地封杀了李来，王林总算松了一口气。但是事情的出口在那里他还是没有想好。他在苦苦地思索着，他还是想借大伙儿的智慧来给他启发。于是他抛砖引玉地启发引导大伙儿，谁有别的好想法好办法也可以说出来，只要是有利于咱们小管厂的生存和发展。都可以说出来商量，为了咱们大伙儿赚钱嘛！
　　王林的话音刚落，刘志家的小三儿就接过了话茬儿，他有点紧张地说：“我有一个想法，大伙儿看行不行？”
　　股东们把目光一下子都聚到了小三儿这边来，都想快点知道小三儿有什么好办法。
　　小三儿说：“咱们可不可以这样儿……”小三儿一边说，一边把眼神递向了赵大新，“找一个不是股东的人，来主持这摊儿，咱们商量好，每个月开给他多少工资。大伙儿看这么着行不行？”小三儿把股东们扫了一圈儿，很想知道大伙儿会做出什么反应来。
　　有的股东已经猜到，小三儿说要聘请的这个人是谁。
　　就在一瞬间，王林向刘瑞使了一个眼色，向他做出表示反对的暗示。刘瑞那边心领神会，立刻就说：“像刚才三哥说的这个办法也不是不能考虑，不过，咱们尽可能用咱们股东里的人。咱们自己的摊儿，用外人总是有点不放心。大伙儿说是不是？！”
　　会场上第三次出现死一般的寂静。
　　赵大新看看手腕子上的黄澄澄的金表，然后从椅子上站起来，很正经地对大伙儿说：“哥们爷们让谁来接替我都好，你们商量着，我有事儿，先走了。”
　　说完，赵大新走出会场。
　　赵大新一走，会场的氛围立刻就变得轻松起来，顿时有了嘘唏声。众人碍着面子的心理防线一下子就撤掉。不再在意选得出选不出来接替人。刚才近乎严峻的氛围被毫无意义的自由畅谈所替代，一点都不触及与会议有关的实质问题，股东们根本就没有继续关心会议是否有结果这个根本问题。他们已经在唠叨与会议毫无关系的非常开心的事情。
　　王林见众人心思已是一盘散沙，况且收拢回来也没有什么意义，想到今天的会议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了。于是，他又对刘瑞使了个眼色，把刘瑞引到院子。两个人做了一番合计，然后又回到屋里。
　　刘瑞对大伙儿说：“刚才大伙儿发表了很好的意见和建议，虽然没有达到会议的目的，但是会议还是有很大的收获的。下一步工作怎么做，等董事会研究后再做决定。好，今天的会议就开到这儿，散会。”
　　散会后，王林和刘瑞回到村委会，去了王林的办公室。两个人坐定，王林问刘瑞：“你看出来小三儿要推荐谁来做代理人吗？”
　　刘瑞说：“我猜他是推荐贾文清。”
　　王林想了一下，说：“小三儿这个人依赖性太强。”王林掏出烟来。递给刘瑞一支，自己点燃一支，然后对刘瑞说，“我有这么一个想法，你看行不行？”
　　刘瑞说：“你说。”
　　
　　到了晚上，王林和刘瑞一块去了小三儿家，去找小三儿。这让小三儿很意外。小三儿吩咐媳妇沏茶上烟，然后三人在客厅里说起了正事。
　　王林要小三儿来接手赵大新。
　　小三儿感到意外并且非常不自信，他说：“我不行！我还不如老唐呢，老唐还懂生产这一块。我一天都没有在管厂干过，我什么都不通。我不行。”
　　王林笑道：“你不通不要紧，你在台面上支撑，后面有我和刘瑞给你顶着，你怕什么的？厂子里有什么问题，刘瑞咱们三个一起商量。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咱们三个人还弄不了这么一个摊儿？咱们三个人还不如赵大新一个人？”
　　小三儿笑道：“人家赵大新可不是一个人，一个贾文清抵得上六个男人。”
　　王林不得不苟同：“是，贾文清是赵大新的福星！”接着，他又对小三儿说，“老三，怎么样，试一把，有什么呀？再说你身后还有刘瑞我们哥俩呢！”
　　小三儿笑道：“要不我就试一把？！”脸上抹着犹豫不决的神色。怎么说他也还是不自信。
　　从小三儿家出来，已经很晚了。夜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两个人在黑暗中站了一会儿，才看得见脚下模模糊糊的路。在回家的路上。王林和刘瑞合计，还是明天下午三点。召开第二次股东会，在会上宣布由小三儿接手赵大新；让赵大新尽快移交相关的手续。贾文清多执掌一天，管厂就多一天的损失，股东们就多一天的损失。由于赵大新的原因，王林对贾文清的成见已经是刻骨铭心。他总认为贾文清不是一个好女人。
　　在第二天下午的股东会上，由刘瑞代表董事会向股东们宣布由小三儿接手赵大新的安排，接着征求股东们的意见。股东们都知道，说什么征求意见，这不过是走走过场；所谓董事会，不过就是王林和刘瑞。股东们都盼着赶紧翻过小管厂的前一页，掀开新的一页，小管厂赶紧正常运作，赶紧赚钱，大伙儿多分红才是硬道理。于是，刘家小三儿接替赵大新这一安排，获得股东们一致处通过。
　　下一步工作就是赵大新和小三儿两个人接交相关的手续。但是这件事情不是立马就能够进行的，要给赵大新一点时间，容他把手里的票据做一下整理，这样才好移交。
　　小管厂易主，小三儿立即走马上任，坐进了赵大新的办公室，用上了赵大新的皮转椅和老板桌。贾文清一甩手也走了，她去了赵大新的新管厂。
　　小管厂的抡管机虽然一直没有停，水泥管一根一根地被生产出来，然而，从小三儿到员工却都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像是坐在了一把要散架的木椅子上似的。库存的水泥不多了，场里原来存放的小山似的石子和沙子也都没有了山的模样，已经被削去了圆圆的山头。如果再不进料，抡管机就要断顿。没有原料就无法进行生产。这还是因为赵大新不尽快移交手续，而使小三儿拿不到运作资金，不能进料，才使小管厂出现了这种摇摇欲坠的局面。小三儿把这种情况向王林和刘瑞做了汇报，请示下一步怎么运作。王林让刘瑞去找赵大新，让赵大新移交小管厂的手续。所谓手续，当然是指出货的单据。有了这些单据，好去结账，结了账，就有了运作资金。
　　刘瑞找到赵大新，赵大新说他这两天正忙，在忙赵秋雨结婚的事情。腾不下手来移交手续。赵大新给了刘瑞一张2万元的支票，让他先拿去进料，维持着生产，说等他忙过这阵子，就立马向小三儿移交小管厂的手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