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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又是杏儿熟了时(3、4)

作品名称:西山人家      作者:张长工      发布时间:2017-08-26 09:44:54      字数:5567

  3.
  早些年,村里人谁都看不起唐玉海。一来他是个外乡人,尽管来到杨家寨的时候他年纪还不算大;二来人邋遢,不修边幅,给人一种叫花子的印象;再者,就是因为他和田秀淑的这种暧昧的男女关系;杨结实死了,他有没有和田秀淑去领结婚证,谁也说不清楚,俩人虽然不再是先前那么偷偷摸摸的过,也还是让人们不屑一顾。不少人都说他不如自己正大光明的找一个女人,明正言顺地娶妻生子过日子,何必非要去替别人家生儿育女做“冤大头”。唐玉海却好像天性就是有点犟,他偏偏不按照人们给他设计的模式去营造自己的日子,而是我行我素,硬是和田秀淑坚持了下来。坚持到了今天,坚持到有了孩子,坚持到被人们接受、被人们认可的地步。
  村里谁家有事他都去帮忙,谁家盖房他都去帮工。谁家婚丧嫁娶他都掏钱出个份子,行个人情。他用钱说话,用钱做事情,搞感情投入,收获大伙儿对他的好感,打造自己的好人缘儿。唐玉海通过自己不断地努力,悄悄地改变了让人们看不起他的态度。转而人们对他换了一个说法,说唐玉海是个好人,心眼儿不坏。说白了,就是唐玉海不是那种只玩女人而不对女人负责任的人。这当然是有所指,指的是他对田秀淑的那份真心,给了田秀淑全部的爱。
  现在,唐玉海在山后面的承包地盖房,大伙儿都来给他帮工。在赵大新管厂上班的哥们爷们下了班都不回家,直接就来到唐玉海盖房的地方帮工。他这儿管饭。大铁锅支着,十个八个盘儿的摆着,帮工的人随来随吃。灶上这摊子事儿,由案板掌管着。唐玉海人缘好。三天的工夫盖起五间宽畅明亮的大房子,墙框全用的是青砖。这就不禁让人们对他生出了几分佩服来。支起这么大的摊子,全靠钱做主,都惊叹不知道唐玉海有很多钱。因为人们还知道,唐玉海盖好了房子,就会把田秀淑和女儿甜甜接到新房子里,幸福的小日子就要过起来。老娘们之间对杨家的事也常有议论,她们不议论唐玉海,只是议论田秀淑,说田秀淑有点福气。老天爷硬是把个好心眼儿的唐玉海塞给了她。
  唐玉海已然非常自信地认为,杨结实死了,田秀淑自然就是自己名正言顺的妻子,他再没有别的什么其它的念头和想法。所以他才这样大动土木工程。他说他是在营造自己的家。
  就在唐玉海盖房的第二天早上,田秀淑对杨二根说:“二根,你玉海叔盖房,你去帮助干点什么。”
  吃过早饭,杨二根用梳子沾点凉水,把头发梳得乌黑光亮,然后拿起黑色的皮革夹子又要出门了。杨二根现在也像村里许多年轻人一样,当起了“倒儿爷”,往建筑工地倒灰粉、倒砖等建筑材料,挣差价。现在,不少“倒儿爷”送料时,和工地的收料员狼狈为奸,弄虚作假,报虚数,坑国家,挣黑心钱。
  杨二根也跑了半年了,可是看不出有多大的收益。人家其他的“倒儿爷”,跑一段时间后,又是盖房又是买车的,火得很。杨二根为什么没有火起来呢?同行说他太抠门儿,属狗屄的,只进不出,对工地收料的和公司结账的财会连頓饭都不请,谁还愿意与他“合作”?没见过钱的人,一下子见到了大把大把的钞票,他怎么舍得往出拿,给别人啊?杨二根还是“嫩”了一点。所以,在别人眼里,他这个“倒儿爷”当得不成功,没有多少起色。
  传说村里一个陈姓的小伙子,前一天,工地收料员打电话跟他借四千块钱,他立马就给送了去。第二天就让他上一车灰粉,然后灰粉一车变成三车,给他开回一张12000块钱的单子。这样当“倒儿爷”,能不挣钱么?所以,杨二根送料没工地,结账也结不回来。出于爱面子,他还是要撑着。不管挣不挣钱,他都天天胳肢窩夹一只黑皮夹子,到处去找建筑工地。
  杨二根听了他母亲的话,一时间犹豫着。这时麻脸女人也插话:“二根,去,上盖房那儿看看去,帮助搬搬砖,锄锄灰,好孙子。”
  忽然,杨二根恶狠狠地对他的母亲和祖母说:“以后,你们不要再对我提唐玉海,我也希望你们不要让他再来我们家。”
  杨二根说完这番话后,他在门口伫立了一会儿,然后将手中的皮夹子朝仓柜盖上一扔,他拿不定主意是去还是不去。犹豫片刻后,他空着手出了门去。他的母亲和祖母也再没有吱声。
  杨二根无精打采地从家里出来,耷拉着脑袋来到街上。他从十了路口旁边的娘娘庙前的正门横过去,迈过面前的一道臭水沟,上了南面坡上的磕磕绊绊的小道。七拐八拐地爬上了这座山坡上的鞍口。到了鞍口上,他没有继续往前走。他在一丛还没有吐绿的桑树丛旁边坐了下来,顺手折了一根绵软的桑树条子拿在手里,心里不禁沉重起来;他将桑树条子折成一段又一段地摔在了地上。
  他心里很烦,想着别人当“倒儿爷”都很有收获,自己却没有一点起色,挂了个空名。又因为母亲和唐玉海的这种关系,本来自己就在世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在事业上也不能成功,这着实让他痛苦万分。
  他恨唐玉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只要唐玉海一进院子,特别是每当他看到唐玉海偷偷摸摸地进了黑洞洞的小南屋,他胸中就会立刻燃起一团怒火。唐玉海又到小南屋里去等着,等母亲过去。接下来他(她)们就会脱光衣服,他(她)们又干那种事情。
  他真的不愿意去唐玉海盖房的现场。他知道,自己在那种场合出现,别人随便看他一眼,他都会以为那目光里包含着别有用心。是轻蔑?是鄙视?还是其它什么,总之说不清楚。不管怎么说,自己在这种场合出现,别人肯定是不会用正经的目光看待自己的。
  最初,当他一开始谋生的时候,他就立下了雄心,他要撑起这个家,他要让这个家摆脱唐玉海的影响,他要把唐玉海从杨家赶走。他要恢复杨家在人们心目中的尊严。雄心不能实现就是梦。他心里自己对自己说,我真是在做梦,连自己都快养活不了自己了,还想撑起这个家?!和他年龄相仿的小伙子有的都已经结婚了。现在自己也到了成家立业年龄,还跟在人家唐玉海的屁股后头转,也实在是没有颜面。
  在母亲和祖母的催促下,他还是要去唐玉海盖房的现场,尽管双腿像拴着铅块一样沉重。他不得不老老实实地承认,自己在一段时间内还摆脱不了唐玉海,还要生活在他阴影下。他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想法,如果有一天自己要用房子,唐玉海的房子自己还有可能是要用得着的。他不想一下子就和唐玉海彻底决裂,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吧。也许是基于这样的一种考虑,所以,他才要来唐玉海盖房的现场的。
  杨二根在鞍口上歇了好大一会儿,才又无精打采地顺着山后面的羊肠小道下到坡底,然后向左手一拐,那便是唐玉海盖房的地方了。
  4.
  坡上坡下到处都是杏树,树冠上罩着彩色的云霞,正是杏花烂漫的时候。盖房的现场小岛似的被花的海洋包围着。说来帮助盖房多得人山人海可能有点太夸张了。一个盖五间房的现场挤满了人,男男女女,堆成了人疙瘩。交手架上站满了人,墙框四周站满了人,整个现场到处都是人。喊叫声、说笑声混成一片,营造出一幅热火朝天的立体画面。
  心存苦海的杨二根走到地边就停下脚步,不再往走。胸中潮涌,颇是有些忐忑不安。随风飘落的浅粉色的杏花花瓣像雪片似的撒落在他的头上,脸上,身上。他在这里站了良久,他不和任何人打招呼,也没有任何人理睬他。他和唐玉海闹僵的事情在街面上早有传说。在人们对唐玉海持肯定态度的时候,必然对他是持否定的态度。世人都说,儿女干预父母这种婚外情事情是不明智的,更何况人家唐玉海对他妈是真心实意的,是“拉帮套”,并且帮助把他杨二根拉扯大。他看到这热热闹闹的场面,心里不知不觉地又别扭起来,说不清楚为什么。心灵产生了反差,他此时的情感和眼前的场面是格格不入的,面前的一切在他的脑海里都产生了反作用。他不想在这里多呆一分钟,他还是掉头转身就走掉了。
  杨二根没走多远,在路口上迎面碰上赵秋红。两人不约而同地收住了脚步,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还是杨二根先开了口,他问赵秋红:“你干什么去?”
  赵秋红说:“我去给唐玉海叔帮工。”
  杨二根说:“那儿有那么多人,哪儿用得上你?”
  赵秋红说:“用不上,我也要去,站脚助威;再说,我妈让我去,我不能不去。我妈说,过去,唐叔给过我们家很多帮助,今天他有事情了,我们家能不去帮忙啊?”
  赵秋红问杨二根干什么去。杨二根说:“我也说是去帮工,人多,用不开,我想回去。”
  赵秋红说:“那你就回去吧,我不回去,我要是回去,我奶奶和我妈都会说我。”
  杨二根对赵秋红说:“晚上八点,咱们还是老地方见。”
  赵秋红没有做声,低着头走了,朝盖房的地方去了。
  杨二根很快就又回到家里。一进门,麻脸女人就问他:“二根,你怎么回来呢?”
  杨二根很干脆地回答,帮工的人多,用不开。靠着炕沿站着的田秀淑什么也没有问杨二根,因为她心里有数,二根为什么没有留在那里。她最知道二根和唐玉海之间内心的纠结。杨二根还是夹起了他的那个皮夹子跑工地去了。
  万家灯火的时候,月色朦胧,轻纱似的薄雾笼罩着看不清楚的山峦、树木、房屋,还有街道,似乎连声音也被笼罩了进去,一切都被涂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街上偶尔出现的人影也像幽灵一样神出鬼没。赵秋红像纸似的紧贴在墙壁上,一动也不敢动地躲在墙壁投下的阴影里。她本要一直往西走,听到身后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她机灵地闪向一边,想躲开跟在后边的那个人。她屏住呼吸,期盼那个人快点走过去。那个人终是跟上来了,但是他没有一直走过去,而是在赵秋红身边停下了脚步,这让赵秋红有些茫然不知所措。那个人很平静地问她:“秋红,你怎么在这儿?”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赵秋红慢慢地低下了头,有些慌张地说:“我没有事情的。”
  那个人再问她什么话,她都不再吱声了。她表现得对那个人很陌生而让那个人感到很没有意思。
  那个人走了,也是一直向西走了。见那个人走远,赵秋红才从墙壁的阴影里走到明亮的地方。瞄着那个人的背影,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也是朝西走。走着走着,她看到前面出现了两个人面对面,并且停顿一下,接着,两个人又错开,一个人往西走,一个人朝自己这个方向走来。
  当赵秋红和朝自己这个方向走来的杨二根相遇的时候,她心里才松了一口气。她问杨二根:“你和我爸说什么了吗?”
  杨二根回答:“没说什么?”
  两个年轻人一起肩并肩地往东走,悄悄地走,默默无语。他们信步一直走到村外,然后下了马路,顺着一条小道儿继续向前走着。小道儿北面是一片有五六米宽的菜地,菜地的北面的是一道高高的土坎儿,小道儿南面是一片开阔的河滩地,眼下这个时候正是树叶刚刚吐新绿、小苗还很嫩小的时候,他们想找一个隐蔽地方都有一点困难。最终他们在一棵树冠如华盖一般的核桃树下坐下来了。尽管树冠并不丰满,树下还是有一片很大的阴影足够供他(她)们栖身。坐了一会儿后,杨二根非常担心地问赵秋红:“你爸爸会不会干涉我们的事情?”
  由于刚才碰到了赵大新,杨二根心里头不由自主地生出了这个疑惑和担心。赵秋红肯定地回答:“他不会来干涉我的事情的,在我哥和我很小的时候,他就不要我妈、我哥和我了,他还要来干涉我的事情吗?他凭什么呢?”
  赵秋红的话里毫不掩饰地流露着对父亲赵大新的恨意。
  接着,赵秋红对杨二根说:“你这‘倒儿爷’当得怎么样了?不行就别硬撑着了,赶紧找个别的活儿,挣点钱盖几间房子,以后好有地方住啊?现在正是挣钱的好时候。”
  杨二根说:“我是在想办法呢!我跟我叔儿说了,让他借给我一点钱,我自己手里有一点钱,我也去买一台拖拉机,卖灰、卖煤去,赶紧挣一点钱好盖房子。我叔儿说过几天就给我送钱来。”
  赵秋红非常关心房子,没有房子她和杨二根结不了婚。
  关于房子的话题他们倒也还谈得轻松。然而下面的话题却让他们产生了纠结。
  也许是话题有些过于沉重,两个人一下子都陷入沉默。
  沉默片刻之后,杨二根再次向赵秋红提出一个一直耿耿于怀的问题:“秋红,你真的不在意我妈和唐玉海的事情?”
  听了杨二根的问话,赵秋红有些生气了,她严肃地对杨二根说:“就这件事情,以后你不要再问我了。我已经向你表明过我的态度。我不但不认为唐玉海叔有什么可恶,我反倒是认为唐玉海叔是一个天大的好人。他为了你们一家子,做出了巨大的牺牲。今天我可以明白告诉你,我爸和我妈离婚后,我妈曾经想和唐玉海叔好,我奶奶也非常同意这件事,然而,唐玉海叔思前想后,却没有答应。你知道他为什么没有同意这件事吗?除了有别的原因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用他自己的话说,他就是想帮助你们这一家子人过日子。没有他的帮助,你们家是否能坚持到今天,你自己心里明白。”赵秋红稍稍停顿了一下,又说,“你不会觉得是他玷污了你们杨家吧?”
  在黑暗中,杨二根虽然看不清赵秋红的面部表情,但是,他却听出了赵秋红内心深处对自己的不满和恼怒,他愕然了,他闭气不出,好像是一下子发生了什么意外,突然中止了他的思考。
  赵秋红刚才的表现着实让杨二根感到吃惊并且意外。赵秋红这番咄咄逼人有板有眼有理有据的话,像一根抡圆了的大棒,打得杨二根眼冒金星,让他有些晕。他万万没有想到她能讲出这样一番掷地有声的话来。
  家里的人都这样说,和赵秋红有过接触的人也都这样说,秋红是一个不爱言语的孩子,有些孤僻,她没有要好的伙伴,很少见到有姑娘姐妹和她来往,只身影单。其实性格就是性格,每一种性格都有一个与之相适应的内心世界。每一个内心世界都有七情六欲。都有着爱与恨。当人们听说赵秋红和杨二根在谈恋爱,无不惊讶。有人甚至笑道,赵秋红蔫了巴几的一个小丫头,她也会搞对像。好像赵秋红谈恋爱是一种反常现象。性格内向的人做出一件事情来,总免不了惹人关注和议论,甚至感慨。猫儿狗儿都知道亲热。何况她一个人乎?
  说起杨二根和赵秋红的恋爱来,连他们自己都觉得是迷迷糊糊地就做了这件事情。没有媒介,也没有英雄救美一类的镜头;更没有其它任何能让两个年青人凑到一块的有趣的故事。两个人好像三言两语就搭上了话,就谈上了恋爱。两个人有着一个共同的缺失,都是交往的面小,伙伴少,朋友少;各自家庭的各自特殊情况又在他们各自的心灵里都留着各自不同的阴影。在这种阴影的困惑下,在他们性格的土壤里又都形成了一块孤僻的荒漠,都是孤独的人,孤独的一对青年男女,产生了孤独的爱。他们就是这样恋爱起来的。
  月亮好像从云层里出来了一会儿,很快又钻进了云层,眼前的一切又变得暗淡起来。两个人终于没有再能说下去的话题,他们很快就结束了这次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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