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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作品名称:春回大地      作者:张会      发布时间:2017-08-23 08:00:42      字数:8374

  懒散的太阳隐遁在橘红云纱后面,也许是累了,它为她们提了一天的灯,尽管被蓄积强磁的地平线吸引下坠,努力地举高火把,能让妈妈领着的孩子们把磨好的粮食搬运回家。
  张二趁着都在忙活,自己偷偷地溜出碾房,径直往生产队的大马棚走去;连蹦带跳的,一会儿工夫一排大房子映入眼帘。爹爹刚好到,两辆钢轮车后面都连着几个胶轮车,形成长长车龙。他顿觉眼前一亮,油黑车胎冒着光,宽宽的胎顶刻满火叉头。手刚要触碰到就被爹爹叫住:“不行,别摸,车还没站稳呢。”
  张二“嗯”了一声,退后数步。
  老张拿下辕马背上的鞍子,解开马脖子下夹板绳,支好车梯子,侧头问:“你妈他们知道你来这吗?”
  张二闻闻胶轱辘,用小拳头锤击,又看看车上装着的几个车胶,嘻笑着:“我妈她要知道的话,能让我来吗?”
  “你这孩子,你这孩子来时怎么不告诉你妈他们一声呢?一会儿看不到你又该四处找你了,下回记得上哪儿告诉家里人一声。”
  张二并没有理会爹的话。
  “老张,先进玩意就是好,马拉着太轻巧了,走起来一点动静也没走,就听到辕马拉子碰车辕子动静。钢轮车真得淘汰了,拉上载沉不说,就是出远门,那‘吱扭吱扭’地响得人心熟儿,耳根子都要掉下来的感觉。赶车不敢回头,很怕左蒯一下右蒯一下的木头轮子掉下来。呵呵……这回呀,这回该到车老板自豪时候喽,油壶和刷子永远淘汰了,不用走几里路往车轴上刷油喽!呵呵……”老沈把马缰绳交到马经官手,“老哥,服不服气?你看马拉这些东西跑那么远道也没见汗,搁到以前拉空车都通身是汗。”
  “现在这人也真能研究,车胎是怎么装住气呢,还一点也不撒气?”马经官双眉之间挽起个结,晃头盯着车胎,似乎要解开其中奥妙所在。老张牵马过来,“老哥,你瞅也是瞎瞅,根本瞧不出个子午卯酉,还是先去喂马,消停消停再接着研究,反正车就在这。”
  “也是的哈,等哪天我研究明白再告诉你俩是怎么回事。”
  “你不如现在告诉我们了,你就说没长那脑袋瓜儿,研究不出来,呵呵。”
  “别隔着门缝看人,哪天我会让你们大吃一惊。”马经官哼着小曲牵马去了槽头。
  老张解开帽带,摘下来拍在车胎强,厚霜纷纷脱离羊毛,瞬间被西北风吹得无影无踪。他咂嘴道:“这轱辘是好,真嘛动静都没有。那钢轮车的动静我算听够够儿的了,吱扭得太牙碜,以前车一动弹我嘴就酸溜溜的,耳根还刺挠。这回,回来的一道也没有那重感觉啦!”
  “看你俩,别嘀咕了,赶紧回家得了。老张,没看见你儿子接你回家吃饭哪?”马经官抬手熟练地把缰绳一一系在离槽头一米高的横杠上,随手在槽子里拌着草料。
  “你比队长还邪乎,瞅瞅都不行,能瞅化啦?”老张又用手抹擦才戴上头上。
  “别忘了,在我院搁着就归我管,队长要用车不也得先问我一声,不是吗?”
  老沈也解开帽带,完成此程序,说:“是对长夜得问你。那我俩听你的,不看了,回来饭饭喽!”
  “老哥,咱们年后见。”老张和老沈和马经官挥挥手,像似他们每年这天必有的约定。可这一天像是匿迹在隐蔽的地方。对比时光,同样的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同样一天二十四小时,同样一小时六十秒,现在和那个年代时间观仿佛是两个概念。一年,对于现在人来说,没等握住每一天,一年转眼即逝。现在人畏惧过年,因为年会在脸上留下印痕。同是三百六十五天,在那个年代显得那么漫长,人人都祈盼过年,因为年能卸去他们地疲惫,能吃上一顿细粮,能穿上件像样的衣服……
  老张哈腰抱起张二说:“走,跟爹回家。”长胡子在儿子的小脸上擦来擦去。
  老沈凑到身旁说:“哎呀,这么大孩子还用你爹抱着?”
  老张替儿子回答说:“嗯哪。”
  张二松开搂在爹爹脖子的双手:“爹,把我放下,我自己走,你抱着我你还不得走。”
  “爹抱你走,爹还一点也不感觉到别楞。”老张从岔路口和老沈分开,俩人挥手道别。
  张二搂住爹的脖子,脸贴着脸,探问道:“爹,你身后的兜里装的是啥呀?鼓鼓囊囊的?”
  “是好东西呗!到家你就知道了。”老张大步流星转眼来到院中。小娟子在炕上顺着窗户朝外张望,爹爹刚走入她的视线,便手舞足蹈,拍着小手大叫:“爹回来了,爹回来了。”跑到炕边,待爹爹把哥哥放在炕上,小娟子照爹爹脸上香一口。
  “呵呵,好老闺女。”爹爹和女儿贴贴脸。
  “闹半天你跑你爹那去了?”从厨房传来妈妈埋怨声,“我说我们找你半天没找到呢?你走怎么不吱一声呢?”
  老张脱下羊皮袄连同帽子都挂到柱子上,摘下斜挎羊皮大背兜放在炕上,掏出一瓶酒让三娟子放到箱盖上,从兜里拿出一个大牛皮纸包:“你们看是什么?呵呵,当然是馒头喽!”
  张二窥视爹爹的兜子已久,见到如此佳肴哪能谦虚,操起来就咬一口:“又能吃上馒头喽!”又咬了一口,然后又放下了,“我拉拉馋就行了,剩下的我不吃了。”
  妈妈推门进屋,看到张二嘴角直掉馒头渣,笑了:“你这孩子也不嫌凉,别把肚子吃疼了,等会妈给你们熥一下再吃。”
  “成天就长个吃心眼,今天还……”三娟子刚想说下去,张二朝三姐一眨眼。三娟子一吐舌头,她显明爹爹什么都惯着他们,可就是偷、摸、骗绝对不可以的。经常教导他们,咱们穷是不假,咱们要有骨气,坚决不去做那些坑崩拐骗的事,谁也不想在人前走,背后的脊梁骨都被人戳穿了还不知道呢!等偷盗行为,更是不可逾越的红线。爹常说,我们穷人有句话,冻死迎风站,穷死别下道。我惯你们吃,惯你们喝,如果下道我丝毫也不能原谅你们的。老张考虑得非常周到,孩子多不好管教,时刻不敢懈怠。特别对张二严加管教,孩子从小打下什么底儿就是什么底儿,长大了很难转变。
  “咋不说了?”爹爹探进兜子里的手停了下来,望着三女儿。
  “没,没啥事。”三娟子暗自责怨自己嘴欠,爹爹知道的话,老弟轻则挨骂,重则挨修理,她们习惯爹爹的温厚,真不愿看到有脾气的爹爹。老弟也不完全错,那人不小瞧人弟弟也不会那样做,弟弟的做法也是为了妹妹。
  “对了,你把大米搁起来!”老张认为是孩子间的事情,不必问得太详细。掏出白纱布包的一小嘟噜大米递给淑云,“这大米可是来之不易,人家不卖,我和老沈好说歹说才肯卖给我,千万搁好了,别整洒一粒儿。”
  “是啊!对了,孩子的布买了没有?”淑云问道。
  “买了,我买的布料的花色不知道你能不能相中?”老张拿出一块灰蓝色布料和二块花布料。
  大维、大娟子和二娟子今天心像长草似的,念盼着爹爹早点回家,最后这趟没让妈妈去,哥仨连说带笑把粮食背回了家。兴冲冲地跑进屋:“爹回来了,爹回来啥时候了?”
  “你们看这布好看吗?”妈妈心里甭提多高兴,开始在孩子面前卖弄,把布同时打开,在炕上摊开。
  “好看,好看。”他们没多看就脱口而出,布料的花色无关紧要,新布料的确沉魅赏目,爱不释手地摸着布料。梦境变为现实,一时间还难以接受,相互咬手指、掐掐脸。淑云和老张脸上铺上一层笑,虽没达到理想的意境,不过这已经不错了!
  “有我的吗?”三娟子望着花布料问。
  妈妈摇摇头收敛笑容,心里愧疚蔓延至脸上。作为母亲,同样的子女得到不平等地对待,如何能心安,诸多理由是无奈的托词罢?现在唯一做的就剩下抚慰了:“你还小,以后长大了妈再给你做,你也知道咱家也买不起太多的布,这新布给你哥哥姐姐做,你哥哥姐姐身上穿的我挑囫囵的地方给你们毁,妈妈保证连一嘎补丁的都没有,你看行吗?”
  三娟子没见到新布之前和见到布,心情截然不同,一脸的不悦:“咋毁也没新鲜的好看。”
  妈妈哄道:“咱家今年真没钱买,三闺女你们三个先将就一年,等来年说啥也给你们做新的,妈妈从来不说谎的,说到做到。”
  三娟子牵强应了声:“啊!”
  张二和小娟子直勾勾地盯着布料,一句话也没说。
  老张吞咽下五味罐,孩子的面部表情直接牵动他的心!路虽远,行将至。毕竟是后话,眼下的保证是否奏效,只能说出来一试:“等来年的,你妈说了,来年过年一家给你们做一套新新的新衣服,爹也说话算数。”
  “真的!”张二相信爹爹妈妈没在他们面前说过谎,嘴角现出灿烂地笑。
  “真的。”
  “三闺女,别生气了,今天妈给你们做好吃的了,不但好吃,还管够吃。”妈妈吩咐道,“大娟子放桌子,二娟子捡碗筷,吃饭了。”
  大维跟随妈妈走进厨房,妈妈掀开锅盖,大维表情极其夸张,从愣怔一下子变成欣喜若狂,从木锅叉上端起漆盆,故意提高嗓门:“今天妈给咱们做的是小米干饭,土豆菜。”笑呵呵地放在桌上,“今天咱家提前过年。”
  妈妈把熥好的馒头装进小盔儿内,端着走进屋:“看馒头也不少。”
  相对张二而言,布料的诱惑远远低于好吃的,他爬到饭桌旁:“今天咋这么多好吃的,真过年哪?”
  “傻弟弟真的太傻了,你还真信了。”二娟子告诉他,“别听大哥糊弄你,离过年还有两三天呢!”
  张二迷惑不解,小手指着桌上的东西憨笑着:“不是?怎么比过年吃的都好?这是咋回事?”
  “给你们改善一下伙食。”妈妈笑着说。许多年以来第一次给孩子们做得如此丰盛的饭菜,看着孩子们吃得津津有味,她似吃了无数颗蜜枣。
  “妈,你吃一个馒头吧。”大娟子拿着妈妈分给她的馒头,她们必须吃,这是爹妈无声地命令。咬了一小口细嚼着。抬头看见妈妈盛碗小米粥,大娟子张着的嘴没有闭上。
  三娟子没把低落情绪带到饭桌上,和张二把筷子往桌上一放:“妈,你耍赖,你说一家一个,你怎么不吃,你不吃我们也不吃。”
  小娟子也学着哥哥姐姐把筷子放下。
  “妈,你就吃一个吧!你不吃我们能吃吗?”大维把馒头放进妈妈碗里,这是说服妈妈仅有途径。
  “孩子们都在看你呢,这回我特意买的是一人一个,不偏不倚。当时我买时也想到了,买少了你不带吃的,你不吃的话,孩子们也不会吃,弄得孩子们心情还不好。今天咱们不论大小,不论老少,就一人一个,不吃也得吃,像闺女和儿子说的,谁也不许耍赖。”老张打样,馒头角咬出来个月牙,他这样做是在逼迫淑云吃,让她尝鲜是次要的,重中之重是全家人感受到欢乐的氛围。
  淑云拿起馒头,入口的霎那,一股特有的香味在口中四溢,嚼起来绵、软爽口,或许是她生平吃的最香甜的东西。
  淑云一夜没睡,不完全是离年屈指可数了,而是让孩子们早穿上美艳的新衣服。吃完饭就开始忙伙,裁剪、毁。老张在下面打下手。孩子们马上梦想成真了,更没睡意了,说笑着已是艳阳高挂。淑云全家没吃早饭,她头没梳脸没洗,拿着剪好的布料来到姑姑家。进屋带芎子就接过布料翻来覆去看,啧啧称赞:“这是给谁做的衣服,这花布也忒新鲜呀!”
  “是给三个大的做。”淑云没看见老姑父,不禁问,“我老姑父呢?怎么没在家呢?”
  “溜达去啦!你老姑父呀,成天是闲不着,还一时也待不住。”老太太话里话外有点抱怨,往炕里挪动下,手点点炕示意淑云坐下。“啥时候买的布料?你别说这花色挺新鲜的?像是花洋布料?”
  带芎子摸摸灰蓝色布料:“不用说这蓝花祺布料是给大维做的吧?给孩子做一回,这布料未免也太便宜了吧?”
  淑云说道:“好的咱也买不起,咱们的家庭能穿上花褀布就不错了,那绦卡和绦纶料的,咱想都不敢想。这布料还是你姐夫昨天买回来的,昨天出工往回拉胶轮车,他和老沈俩去的。”
  “你又一宿没睡觉?”老太太看着淑云布满血丝的眼睛,似乎还要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再有两天就过年了,咋的也得让孩子们乐乐呵呵地过个年,穿上新衣服哇!没看昨天买回来时,那三个大的这家美的,可三个小的脸冷落着。”
  “那三个小的咋办呢?还怪人家不乐呵!”
  “那也没办法,只好把三个大的衣服倒下来给他们毁毁,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
  “啊。也行,真有算计,条件不允许将就着穿呗!”带芎子说。
  “要说都换新的,那真挺要劲儿。我和你姐夫答应三个小崽,来年过年不管咋说,都通换一茬!”
  老太太说:“小孩子嘛,毁毁穿也挺好的,带芎子帮你大姐扎衣服,把缝纫机上好油。”
  “哎。”带芎子掀去缝纫机上的帘布,拿过小油壶向缝纫机里挤着油,回身说,“正好,我扎,你昨晚上着急忙慌的指定有不相应的,你稳当的找找,再加细修理修理。孩子们做身衣服不易,别整个肥袍大袖的,难看。”
  “可不。那你又跟着受累啦!呵呵,不干哈,赶明儿个姐姐好好安排安排你。”
  “姐,你真能扯,说得太远了。”带芎子拿过布料放在缝纫机上,拿过板凳坐下,说,“你回去别忘了跟孩子们说有我一份功劳,我也就满足了。”
  淑云笑道:“你不说的话我也会和孩子们说的,不会埋没你的大功的,再说孩子们一猜就能知道是你扎的,因为你的级数远远超过我的水平。”
  带芎子心里美滋滋的:“我是在逗你,你说不说都没关系,我只要为孩子们做点什么,我心里就说不出来的高兴。”
  淑云把裁好的布料铺在炕上重新比对,做出来的衣服很难和卖的衣服相比,她要做就做到极致。手中的剪刀擦着布边小心翼翼地停停走走。忙里抽闲,问老姑:“老姑,我老姑父他没说上哪溜达去了?”
  “谁知道上哪溜达去了。”老太太说,“吃完饭,声也没吭就走了,他指定是在外待惯了,嫌家里憋屈。”
  “啊。”淑云说,“岁数大了,勤走走倒是有好处。”
  老姑一肚子的怨气正好没处倒,她往淑云跟前儿凑了凑,手在布上不停的点着:“哼,什么好处,我看他就是走热蹄了,一时不走心难受;屁股不行粘炕,一挨炕就想走,一走就啥时候回来。他上哪儿我都知道,不是大场院就是大马棚,操了一辈子心还没操够,哪显着他呀?真是的!”
  “老姑,别说我老姑父是不是习惯,他一直也没离开生产队,他老人家这辈子真把生产队当成自己的家啦!”
  “跑一趟差回来就够缓几天的,可缓过来就开嘚瑟,不提你老姑父了,越说我越来气,他的事我也懒得问,他乐咋的就咋的。对了,孩子们咋都没见跟你来?”
  “我们来了。”淆乱的脚步声从院中响起。大维领着弟弟妹妹连说带笑的走到门口。
  淑云一指笑道:“老姑你偏说,看没看见?多不扛念叨,提哩突噜一大帮都上来了。”
  “姑姥,老姨,我们来了。”孩子们走进屋。大娟子和二娟子来在老姨后面,为老敲背揉肩,俯视红花绿叶在缝纫机针下划过。三娟子立在姐姐后面,食指放到嘴里任凭牙齿啃噬。大维站在妈妈旁边。
  “看你们来干啥,多闹啊!”妈妈说。
  “闹啥呀。”老太太很在意淑云的话,溢于言表,“一点也不闹,不闹。看这屋当时就热闹起来了,我老太太就喜欢热闹,也是总在屋闷的吧!”
  张二和小娟子坐到炕边,摇晃起脚,鞋跟磕炕墙直响。哥哥离他较近,瞪他一眼,张二缩了下脖,然后竟把鞋脱掉跑到炕里,坐在妈妈面前等待他的新衣服。
  “我知道你们来的意思,是看衣服啥时能扎完。”带芎子侧脸问旁边的大娟子姐俩,“是不是着急穿哪?”
  “呵呵。”姐俩的心思被老姨说中,尴尬地笑了。
  “大维的衣服快完事儿了,就差着上袖。不过你们要相信你老姨的速度。不过,质量必须过关。你俩给我捶背也不行,不能违反原则,还是按顺序,从大到小,赶年肯定让你们穿新衣服。”孩子们笑了,尽管三娟子不能穿上和哥哥姐姐一样崭新的衣服,总比带补丁强,她也笑了。
  “你爹干啥呢?”妈妈问道。
  “我爹去挑水去了。”大维告诉妈妈,“我们要去,让他好好在家歇歇,可他偏不让,都有点急了,吓得我们都不敢吱声了。”
  带芎子对大维说:“你爹那人我是最了解的,他宁愿累个好歹的,也不肯让你们出一点力。”
  淑云摇摇头,然后笑了:“他真是像你说的那样,你姐夫在家我们不放假也不行,家里活计还不够他自个干的呢。”
  带芎子赞叹道:“我姐夫这人可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他又疼老婆又疼孩子,脾气秉性更没的说!”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姐夫的脾气是改不了了。”
  小娟子看哥哥上炕里,她也脱去鞋,和哥哥笑嘻嘻地坐在老太太身旁:“姑姥,你家的炕真热乎。”张二顺势躺在炕头。
  三娟子指着张二,说:“真拿自己不当外人,还放上赖了。我看你这样就生气,好像没长骨头似的,老实坐一会儿多好,这长拖拖的躺在炕上占了半铺炕,快起来得了?”
  张二抬头做个鬼脸,拉长声音说:“有钱难买乐意。”
  “你再得瑟,我上炕掐你去。”三娟子真想上炕教训张二,被妈妈叫住:“你俩成天打,你说打的什么劲儿呢,大的没大的样,小的没小的样?行了,行了,你俩都老实点,再打嘴仗,让你俩回家打去,张二你也像点样儿。”
  “别说他俩了,咋叫小孩呢。”老太太摸摸张二的小脑袋,“有姑姥在,你妈不敢把你俩咋的,你该躺着就躺着,好好烙烙你的筋了骨。”
  张二顿时来了精神,刚想开口说话,看见妈妈严厉的眼神斜视他,手捂住嘴,躺在那想动弹也格外小心。
  连做带毁超出计划一天,不管咋说让让孩子们同时试穿自己的成果,那张张笑脸驱走了淑云的疲惫和倦意,挨个孩子身前身后看,心满意足地笑着说:“真没白费劲,都挺合适的。”
  哥几个脸上绽放着从未有过地笑容。
  老张挑水回来,放下扁担听见里屋娘几个连说带笑,走进屋里吃了一惊:“哟,都穿上新做的衣服了,这衣服做的也太合适了,不肥也不大,穿上咋就那么合身,太合身啦!这花洋布穿在咱闺女身上红花绿叶显得更美了。”仔细打量三娟子、张二和小娟子穿的衣服夸奖说,“别说,毁的还挺好的,这回连补丁也看不到了,呵呵……看你们三个穿的新衣服,大儿子更帅啦,大闺女和二闺女也更漂亮啦!”又对淑云说,“你看,那句话说得咋这么对,人靠衣服马靠鞍呐,嘿嘿……”
  “这家伙,孩子们穿新衣服这把你美的。”淑云抿着嘴笑,“这回你称心如意了吧!”
  “孩子们穿的好,我心里说不出来的兴奋。”老张的笑容像刻到了脸上。
  “对了,光顾着高兴啦!”淑云忽然想起来又一桩喜事,“今天是过年哪,光顾着高兴了,把过年都忘了。”
  老张一拍大腿:“对呀,我这会儿也忘了,你快去准备饭菜。”
  淑云喜形于色:“今天过年,你们都放假,我自己做饭做菜。”哼着小曲走进厨房。
  张二和小娟子拍手大声叫:“过年啦,过年啦……”
  三娟子受弟弟妹妹传染,也随之跳起来。
  二娟子也加入这欢乐的队伍当中,她们四个在地中间转着圈跳起自创的舞蹈。大娟子和大维虽然没一起跳,还是拍起双手为弟弟妹妹打起节拍,唱起:“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来个毛泽东,他为人民谋幸福哇,呼呀嗨呀,他是人民大救星啊……”
  老张再也控制不住心情,也随着孩子们蹦跳起来,也唱起这首欢快的歌。他仿佛也回到了童年时候,屋里顿时热闹非凡。老张抬脚落足时身体不停的晃动,一抬腿胳膊就自然往高抬,乍着胳膊犹如牵线木偶般。
  淑云听到屋里突然传出笑声、歌声,探头看见老张和孩子们连跳带唱,忍不住笑出声来,进到屋中嘲笑老张:“你瞅你都快八十岁的人了,像个熊瞎子似的还和孩子们一样蹦跳的,磕不磕碜呢?让人家瞅着非笑掉大牙不可,你这老的也没个老的样?你呀,你可咋整呀?可愁死我了!”
  老张邋遢地跳,唱的如同说话一般,对淑云的话似乎没听见,摇头晃脑朝淑云笑道:“今个高兴,我们今个真呀真高兴!”
  淑云又气又乐,上前揪住老张棉袄领子拽到一边:“我叫你跳,我叫你跳……”
  老张顿觉脖子一紧,大叫:“你干啥呀,你干啥呀,多让孩子们笑话你,赶紧松开我,不然我喊救命啦!”
  淑云粲然一笑:“哼,可不知孩子们笑话谁,你喊啥也没用。”
  “孩子们,你们笑话爹吗?”老张做个手势,意思让孩子们为他说说好话。孩子们理解老爹的良苦用心,如同商量好了:“爹跳的好,说的……不,是唱得也好,妈妈你松开我爹,我们还没看够我爹跳的舞呢,还没听够他唱的东方红呢!”
  “你看看,孩子们再咋说的?”老张想挣脱她的手和孩子们继续玩耍,他现在已一发不可收拾的态势,脖子勒得难受还不忘晃胳膊摇腿的,“你看孩子们都这么说了快把我放开,不然我把节奏都忘了。”腿不知不觉动得更快。
  “你别不像个样了?”淑云顺手捏住老张的耳朵,往厨房扯,“你最好老实点,越挣越疼,快出去得了,别在这丢丑了。”
  尽管孩子们商量:“妈,快放开我爹。”可妈妈就是不肯放手。
  老张歪着头,捂着被薅的耳朵跟着淑云走进厨房:“轻点,轻点薅,我听你的,听你的就是了。”
  “妈,让我爹再跳一会吧。”孩子们追到厨房,商量妈妈,可妈妈并未答应。
  爹爹朝孩子们挤眉弄眼,低低的声音:“你们先跳,等一会儿我再和你们一起跳。”
  淑云舀着刷锅水:“你别以为我没听见,我告诉你,你老实跟我在外屋地待着,想进屋蹦跳的没门儿,没看到屋里都让你扑腾冒烟了?你再在屋里,咱家房盖儿都得被掀下来。你呀,你死心塌地的给我烧火。”老张趁淑云没注意又跑到屋里连唱带跳,淑云进屋又揪住老张的耳朵,“我叫你没脸,赶紧和我出去。”老张咧着嘴叫道:“轻点,我跟你出去。”
  老张无计可施,往灶里添两把柴和把头探进屋:“你妈把我看上了,你们该干啥干啥去吧,等晚上我再和你们跳。”笑眯眯的又把头缩回去。
  大维指指屋门渐浓的灰尘,打个停的手势,屋里顿时静下来。老张又把头探进屋:“都跳累了吧?歇会,让屋跑跑烟儿。”
  “嗯,我和我二妹上刘晓霞家坐一会儿去。”大娟子说。
  三娟子眼睁睁看着大姐拉着二姐走了,有心想去又怕姐姐们不带她,想了想,她很常时间没去舅舅家了,就和妈妈说:“妈,我和老弟,我们去我二舅和我老舅家,行吗?”
  “去吧。”
  小娟子背着妈妈想跟着去,蹑手蹑脚走到门口,被妈妈发现,一把揽住她商量说:“大后街的太远,你别去了,和妈妈还有你爹咱们在家做饭,啊,听话!”
  “我要去吗,我要去吗。”小娟子央求妈妈。
  “你要是走到那非得累个好歹的,听妈的话,就和妈在家,一会儿妈给你做好吃的,啊!”
  老张想为小娟子打掩护,不料和小娟子的暗号手势落空,只好说:“等一会儿爹和你继续唱,继续跳,噢!”
  小娟子撅起小嘴,突然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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