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摩罗国的三个女人（六）

　　“队伍怎么少了几个人？”王巨君突然在马上回头问，手下的深衣人面面相觑，表示不知情。
　　坎望着身后，的确少了几匹马和人，便猜测道：“是不是刚才走岔了，要不，去找找？”
　　“不用了。绝命谷快到了。今天白天得设好圈套，晚上引那些畜生进谷。等捕获完野兽再找他们不迟，他们都是老猎手了，不会走失死掉的。”王巨君若无其事的说着。前面的人正披荆斩棘，动作迟缓了一些，他便催促道：“别误了皇命，他可是一直惦记着我们的脑袋。”这话既像是警告又像是玩笑，前面的人听了更加地卖力。
　　由于行进的慢，坎想进一步了解这些人的来历。便搭上前问道：“王大人，皇帝为什么要派你们来到这里捕猎，难道我泱泱大国没有这些猛兽？”
　　“不一样。皇帝需要更加凶残的，蛮夷之地才会有这样的野兽。”说完，王巨君哼了一声。
　　“你们是怎么过来的？也是…也是从阿斯那入口来的？”坎轻声问。
　　“什么？什么阿斯那？没听说过，我们走了两年多，才寻找到这里。知道吗？原先我们有一千人，路上死得只剩下这些了。”王巨君闪烁其词，紧接着喊了一声“巨毋霸”，手指着前方：“看见山谷了吗？你下去堆上石块把山谷口堵住，然后带上十个人拿着兵器埋伏在那里，不见活物不许动。”
　　“那你们怎么带着猛兽回国，再走两年？”坎疑惑的问。
　　“呵呵，坐船回去，我已有五艘大船，沿着陆地边缘一直向东去。水路近一些，只需一年左右，就可以到达长安。”说着，王巨君停了下来，眼里充满无尽的惆怅。
　　那些人劈开的道路，现出一个大缺口，走近朝下望去，绝命谷的深坑天然而成，足以盛下一汪湖泊。山谷周围都是悬崖峭壁，任何人或兽被困于此，都很难逃生，更不必说向下丢滚石和火球，那必死无疑。
　　“这可真是好地方。”坎若有所思，心想如果能把二少女主的军队引到这里，不失为一个好计策。迦毗打断了他的思路：“你究竟在想什么？如果就我们两个人或许悄悄地可以离开此处。也不知道跟着他们来这里是对还是错？人多容易招惹神灵，就会放出猛兽来惩罚我们，这就是我们大队人马不敢前来的原因。这片山林隐匿着无数猛兽，曾经有先王的一支队伍经过此处，全部消失连残骨都没剩下。真不知道该不该信任他们？不知道他们抓野兽的方法到底有多正确？也不知他们是否能够在今天夜里就完成这个任务？你想想，他们都走了两年，一路上就没遇到什么猛兽？一千人是怎么死的？为什么偏偏要到这个地方来？还有，他们哪来的那些船？坎，你不觉得奇怪吗？”
　　坎听了叹道：“一个三戒江，一处猛兽林，真是洪水猛兽啊？”又觉事已至此，不容多想，只能继续合作，更重要的他们都是汉朝人，便丢了一句：“信任是目前唯一的选择。”迦毗耸了耸肩，手足无措地不知如何对答，只得“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山谷里传来一声吼叫，那是巨毋霸表示已经封住谷口。王巨君回头冲着深衣人说：“去，多抓一些饵来。”深衣人一点头，拿起弓弩转身便没入丛中。其余人分为三队，秩序井然，一队搬运石块堆在崖边，只留出一个口子；一队将树藤缠绕在一起，在树与树之间挂出一个个天网；一队到处挖着坑，并埋下竹签。如此直到下午三时，基本才接近尾声，王巨君指挥着人或趴在树上，或披着枝藤藏在丛中，各个手持利刃，一动不动。不一会，就听见一阵阵惨叫嘶鸣，渐渐逼近。只见丛中窜出深衣人，各自擒着麋鹿角羊，胸口都划出深深的一个口子，不断地流出血撒在地面，一直滴至刚才留出的崖边缺口。然后，他们娴熟地将动物捆绑在地上任其挣扎，便拜倒在王巨君面前复命。
　　“撒了几路血饵？”王巨君淡淡地问。
　　“十人十路，铁轮笼也已相继运来，谷上谷下到位已毕。”深衣人回答道。
　　“嗯，很好。你们也去远一点，把它们引过来，越多越好。”王巨君点点头，望着他们。深衣人稍作停顿，齐声说道：“愿为皇帝陛下效忠，至死不渝。”说完，各自翻身没入丛中不见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日头坠入崖谷，顷刻之间笼罩上了黑幕。顿时，山高水低，恶鸣鬼叫，喘息幽悠，一片肃杀景象。
　　迦毗靠着坎，扯了扯他的衣角，说：“等会猛兽来袭，你可得第一时间保护我。我这条命是用来救女主人的，这是先王的遗命。”说完，直直地望着坎，那表情有些滑稽。
　　坎忍不住笑了一下，挑逗地说了一句：“你还是先学会救救自己吧。”
　　迦毗刚想回击，传来长长的“嘘”声。只听王巨君说道：“你们跟着我走，它们来了。”
　　话音未落，只觉得地动山摇，中间参杂着惨叫声、呼啸声和奔踏声，铺天盖地而来。三人急忙闪入丛中，躲在较远处的一个坳中。透过月色清晰的可以看见树木正依次倒下、折断，尘土掀起枝叶飞扬遮蔽了星空。深丛之中跑出一群象来，大大小小，不断仰啸着，逃命似的狂奔，硬是踏出一条道路出来。这时，空中突然撒下几十条大网拦住去路，将大小象锁缠在一起，相互交错、碰撞、踩踏，惨叫声一片，大都被缠住睡到在地上不能动弹，有逃出网的，往谷缺口径直滚落下去，阵阵嘶喊以及碎石撞击声，渐渐跌入谷底。紧随其后的是一群群狼豹熊狗等，它们看上去既像是在追逐又像是在逃命。它们速度极快，从两侧散开，闪展腾挪，低鸣暗吼，朝着密丛处钻去。接着只听惨叫声四起，原来有不少落入了竹签坑里，还没有陷坑的又转回，直溜溜地朝着山谷缺口滚落下去。接着，再听一阵狂啸，后面奔出一群斑斓猛虎，龇着獠牙，前扑后窜，那虎群中闪出几人，正是深衣人。他们身在其中，哪里经得起猛虎的扑剪，不一会儿便成了几堆烂肉。坎看到时，有心相救，却被王巨君一把拦住，见他摇着头说：“他们已经为陛下效忠，此是天命不可违。”坎听到那些人惨叫声，转头不忍再看。
　　前面的群虎奔到谷缺口，几个巴掌便将原先预设好的动物抓起叼在嘴上。谁知后面赶过来的老虎由于惯性，冲撞着将前面的老虎挤撞得堕入山谷。此时，各处埋伏好的捕手立刻现身，围在山谷上，将所有准备好的石块以及树木枝干顺着谷崖滚落下去，其中一人冲着下面喊道：“巨毋霸大人，它们都交给你了，我们收拾上面的。”说毕，便提着兵器来到网中以及坑内，活的绑住手足拖入铁轮，死的用刀穿入棍中，结实的绑住抬走。
　　坎与迦毗随着王巨君向谷底望去，尘烟滚滚中巨毋霸先是找到活的，将手托住猛虎的下颚，用铁针穿入扣住，使其口不能张。接着，又取出四根铁针分别取四足鬼臣穴扎入，使其麻木不能动弹。然后，只见他深吸一口气，裸袖抱住石块，身子微微一沉，便将巨石块抬起，一声断喝，身后十名持短刀戒备的人，立即赶上来一齐将老虎抬入铁轮笼。除虎如此炮制外，其余狼豹熊狗等，巨毋霸如同手提孩童，捏住其口，握死其爪，直接扔进一个个铁轮笼里。
　　迦毗看到此处，不禁叹道：“好厉害的巨人，果然可以抵御万人。”说完，偷偷看了一眼王巨君，只见他冷冷一笑，说：“过一会我们稍事歇息，明早一起出发到达金矿。”迦毗听了心头一紧，总觉得此话暗藏玄机。想到他们去了，不知还能不能平分金矿？如今他强我弱，仅凭坎一人之力，恐也无济于事。想到这，不禁担心起来，目光则移向了坎。而，此时的坎正出神地观察着下面的每一个动静，至于自己的担心毫无察觉。迦毗长叹一声，推了一下坎说：“明天金矿一仗怎么打？”坎经他这么一问，倒想起这件事来。根据目前的形势，拿下金矿的实力应该大大增强，击垮舍卫城军队已然不成问题。可是，坎此刻油然而生一丝隐忧，便是眼前的这位王巨君是否值得信赖，心中不觉打上一记问号。
　　王巨君似乎也在等待着坎的回答，见他久久没有说话，便冷笑着说道：“时间尚早，我们找个地歇一会吧。”说完，转身刚准备离开时，谷底仿佛地震似的惊动起来，接着便传来巨毋霸阵阵狂叫。几人不知发生了何事，急忙再往下看去，只见剩余被压的猛兽像是附有灵性，一齐聚力翻身，任凭皮开肉绽毫无惧色，个个龇开钢牙，竖起锦毛，“嗖嗖”如离弦之箭扑向巨毋霸等人。持短刀之人不断的往后退，尽管身手敏捷，斩杀了几只狼狗，却抵挡不住虎熊的攻击，仅一会工夫，随着声声惨叫，已伤亡一半。巨毋霸自恃力大无穷，甩开臂膀左右开弓，砸得虎熊折骨爆浆，只是狼豹身小，死死缠在其腿下狠狠撕咬，愈来愈多，眼看着就快压倒这个巨人。
　　“不要杀，不许杀！这些畜生还有用，你们这些蠢猪。快，你们快过来继续推石块下去，把压住它们，快！”坎怎么也没想到在性命攸关之际，王巨君竟然能发出这样的指令。他拔出双银刀，胸中点燃万丈烈火，大喝一声：“你们在上面不要动，我下去帮帮他们。”说着准备下去时，却被王巨君拉住说：“好，我给你半个时辰。不然我不管谁在下面，我必须落石下去，猛兽数量如果不够，皇命难违。”坎一甩手，头也不回的直奔下去。迦毗在后头喊道：“小心，要留着命回来。”
　　坎从谷口缝中爬了进去，眼前的景象此生恐再难相见。巨毋霸站在前面背靠着峡壁，像一座山一样，发出的怒吼声连天地都为之颤抖。那一堆堆黑压压的狼豹，在他的腿上越聚越多，鸣号声此起彼伏；虎熊一个接着一个扑来，利爪鞭尾在跃起的半空中纵横，咆哮声如波似浪。从夜空向下望去，如同蚁食巨核，连番围攻从无间断。巨毋霸自听到命令，不敢使出全身力气，只是拨开猛兽，不下死手。他忍着剧痛，节节退缩，眼看就要支撑不住。再看那剩下的几个捕手，早已在圈内化为齑粉，烟消云散了。坎从未见识过这样的场面，还没缓过神来，只见在巨毋霸腿上攀爬的狼豹，漏出几条张开血盆大口，转战而来。那速度风驰电掣，待到坎回过神来，狼已经到了眼前。说时迟，那时快，兰、婵双色银刀浑身灵动，带起坎旋转起来，只一个回合便将几条奔来的狼豹削成几节。
　　“不许再杀了，不然我就推石下去，半个时辰的约定也会作废。坎！听见了没？”谷上传来恶狠狠的警告。
　　坎心想：“刀甲我还不能随心所欲，这该怎么办？”正在为难之际，突然看见一地散落的铁针，便心生一计，“对了，想办法锁住它们四肢的穴位。”
　　想到这里，他大声向巨毋霸喊道：“把它们按住，我动作快可以封它们的穴位。”坎边喊着边指着手中的铁针。巨毋霸反应过来，一声巨吼，甩开臂膀按住四只虎熊在乱石上不能动弹，眼睛却回过头看着坎。
　　坎摸了摸身上的金铠甲，心想：“要是如意飞甲背着我去，那可就真如意了。”刚想到此，只觉得浑身摇晃起来，双刀合入甲内，甲迅速膨胀穿出体外，在空中化成一条金钱豹来。坎“哎呀”一声，拍手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立刻跳上其背，手持铁针，在被按住的虎熊周围穿梭。坎轻轻将铁针插入它们内肘处，瞬间猛兽们便瘫软下来。坎回头冲着巨毋霸一扬手，喊道：“该揍揍你腿上的那些土狗啦！”巨毋霸一点头，一跺脚，狼豹像鸡皮疙瘩一样掉落下来又往上爬去。巨毋霸见虎熊已被制服，便无所顾忌地扯着狼豹的腿和脖子，往铁轮笼里又扔起来。
　　坎见场面已经受控，便抚摸着如意飞甲的额头。见它的眼神此时不再犀利，温和地望着自己，随后舔了舔嘴唇，发出低吼一跃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金光弧线，又化成金铠甲落在坎的脚下。坎拾起金甲，心中别样滋味不知是喜是愁，只听身后霹雳吧啦几个掌声，正是王巨君的声音：“果然非同凡响，我平生能够看到这一幕，实属三生有幸啊！”说着，呵呵大笑起来。
　　坎努力的平静着心情，转身冷笑道：“我平生能够清楚认识你，也是三生有幸。”
　　王巨君顿了一下，笑着说：“坎兄不知我身负使命，有时候也是情非得已。”
　　“不要说了……现在我已经完成对你的承诺，该你兑现对我的承诺了。”坎冷冷的望着王巨君。
　　“是的，接下来就应该是如何争夺金矿了。你有什么打算吗？”王巨君不紧不慢地问。
　　迦毗在旁边插了一句：“我建议现在立即动身，赶在女主人的军队到达之前，就埋伏在那里。怎么样？”
　　坎看着迦毗渴望的眼神，觉得这个人虽然看上去很不可靠，但一直对自己的女主人忠心耿耿，足见“人不可貌相”是有道理的。他露出一脸笑容，显得极为胸有成竹，看着王巨君坚定说：“我们分为两路，一路去金矿诱敌，一路在这里埋伏，和今夜捕杀这些猛兽一样，也来个'请君入瓮'！”
　　王巨君走到坎的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赞道：“坎兄文武双全，不可多得。只可惜我们走的路不一样，否则我们一定能共事为同僚，干出一番大事业的。”
　　坎听了这话，想着自己的来历，又想到这些奇遇和他今夜的作为，心乱如麻，回了一句：“我们自然不是一路人……”
　　王巨君呵呵一笑，说：“我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不过我们很快就会分道扬镳，谁也不会再见谁了。”说完，只听他笑语阴邪，深浅难觅。
　　坎心中一惊：“难道他知道阿斯那，知道有未来世界。莫非此人也是来自……”一抬头，准备发问，只听迦毗笑道：“你说的战法真的很奇妙，我从未敢想过，以为打仗就是各列其队，拼的是勇气，拼的是兵器以及人数。真是的，没想到仗还可以这样打，听起来真是太伟大，太有趣了。”
　　王巨君哼了一声，冲着坎行了礼，说：“我留下，我可以让你带走十一个人。你们只须引他们到此，剩下的就可以交给我了。”说完，转身走了。
　　迦毗一听着急了：“什么？十一个人？怎么引他们来？你这人……你这是……”
　　坎碰了碰他，说：“别担心，这十一个人里面包括他。”手一指，迦毗望过去，只见巨毋霸正望着他俩，杀气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