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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摩罗国的三个女人(五)

作品名称:阿斯那      作者:老官斋人      发布时间:2017-08-19 21:12:02      字数:5374

  两人只顾赶路,却不想这盘陀路上,稍不留意,便会迷路。他们越走路越陡,马儿走不动便牵着,走着走着又觉得像是在山上兜圈子,怎么都出不了山来。夜幕也已低垂,路就更难分辨了。
  迦毗摇了摇头说:“坏了,有可能我们迷路了。这片山没这么难出,可是我们已经绕了好几个时辰。看来,只能等到天亮才能再找出路了。”
  坎也点头表示同意。他独自顺道爬上一个坡,坡前灌木丛生,拨开再往前走,看见远处有一处光亮,隐约听见有人说话,吵吵囔囔的。再顺着那亮处仔细看去,下面是一个山坳,那里围着一群人,架起篝火,正在喝酒吃肉呢。坎似乎闻到了酒肉的香味,勾起肚中的饥渴,咕噜噜地叫唤起来。坎立刻转回,将马拴住,和迦毗一起伏在坡上仔细端详。
  看了一阵,坎低声问:“会不会是舍卫城的巡逻队?”
  “不像。舍卫城军纪严酷,他们不敢偷吃酒肉。再说他们放着城区不巡,偏来这山坳里躲着干吗?”迦毗又趋身看了看,“从服装上不像我摩罗国的人。”
  二人正在猜测,只听人群中站起一人,捧着酒盏,晃晃悠悠唱道:“……鲧何所营?禹何所成?康回冯怒,墬何故以东南倾?九州安错?川谷何洿……”众人一听,乘着酒劲也都手舞足蹈起来,跟着断断续续地唱。迦毗听不懂,自言自语:“不像是本地的歌舞…不像…”说完直摇头。
  坎越听越有味,他虽然也听不懂歌词的含义,但知道这是一首中国古诗,类似于“大风起兮云飞扬”的句子。从服饰上来看,有的穿着袍襦,有的粗布短衣。那起身端酒舞者,只见头戴长冠身穿宽袍,举止潇洒飘逸,腰间挎着长剑,仪表不俗,不似匪类。坎暗自一笑,平时最爱这样高雅豁达之人,不禁腾地站了起来,拍手大声说:“唱得好!唱得好!”
  由于在山里又是晚上,一声呼喝便可响彻山坳,歌声欢笑声戛然而止。众人都朝着坡上看来,其中有人举起火把,试探着喊问:“上面的是谁?干什么的?”
  坎听得出来那些人也带着几分怯意,便放下心来:“诸位不用怕,我们也是过路人,碰巧听到歌声优美,就觅声而来。打扰了!”
  “既然如此,就下来一起吃杯水酒吧?”长冠人喊了一句。
  “好的。多谢了!”坎说着,便牵着马慢慢挪步下去。
  迦毗一开始见坎突然起身说话,没来得及拦阻,心想“糟糕”。接下来听着对方并无恶意,便也只好牵着马跟了下来。坎走到长冠跟前,见他果然相貌不俗,便行了个礼说:“我叫坎,来自…”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介绍?长冠人呵呵一笑:“四海之内皆兄弟,在下王巨君。”说完,携着二人来到席前,斟满酒敬道:“你我能够在此巧遇,乃是天意,请二位满饮此杯。”说完,一饮而尽。
  迦毗看了看坎,拿眼睛又看了看酒,却不喝。坎白了他一眼,心说:“你太度君子之腹了。”也不管他,直接一仰脖喝了个干净。
  王巨君看着迦毗,问:“这是何意?”迦毗无奈,只好喝下。王巨君见了,大笑起来,一挥手,刚才围着的人都散去了,只留着深色衣人远远站着。
  坎觉得这个人来头不小,便问:“大人带着这么多人,是要去哪里?”
  王巨君觉得诧异,反问:“何故称我为'大人'?”
  坎指了指他身上的服饰,笑着说:“一般人不会穿这个。”
  王巨君呵呵大笑,说:“对,对,对。看来我醉了,自己穿着官服,却不记得了。将军,你们又去往何处啊?”
  坎也懵了,问:“你为什么叫我将军?”
  王巨君指了指他身上,笑着不说话。
  坎低头一看,也笑出声来:“自己穿着金铠甲,却也忘了。”不过,他并不打算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倒是很有兴趣先摸清眼前这位人物的底细。
  “你们去哪?”王巨君低声问,语气是一种试探,更像是自高临下的俯视。坎突然觉得迎面而来一股压抑,不禁抬头望着他轻轻的回了一句:“去帮一个朋友,可惜迷了路。你们呢?”坎尽量问得随意一些,就如同根本不期望答案一样。
  “看见他们了吗?”王巨君指了指自己的人,说,“我和他们都是奉命来抓野兽的…”
  迦毗惊奇的问道:“抓野兽?你们胆子可真大。这里的野兽可不是家里养的猫狗,你们就这几十个人?哼哼~”说完,鼻子里窜出一丝极其的不信任。
  王巨君连眼睛都没抬,撕了一块肉下来,笑着问:“知道你们吃什么吗?”
  此时,坎和迦毗手上正拿着一块快要烤焦的肉,翻来翻去看了又看。迦毗随口说:“不就是鹿肉吗?”坎猜想答案绝非这么简单,想了一想,说:“是狗熊肉或者野猪肉?”
  王巨君听了,呵呵一笑,望着手下的人说道:“听见了没?他们说这是鹿肉和熊肉……”众人听说,也都跟着笑起来,那笑声在山坳里回荡,久久不息。
  迦毗急了,站起来叫:“你们别笑了。这么晚了,小心把野兽都招惹过来。”众人一听,笑得声音更大了。
  坎觉得他们好想就是故意要引出野兽似的。他看了看身后,漆黑一片,不知什么时候会窜出一条猛兽来,不禁打了个寒颤,使得二人更加警觉起来。又见王巨君跟没事人似的,便问:“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这是老虎肉。他们都是驯兽师,什么野兽对于他们来说都只是木偶而已。”王巨君不紧不慢的说,顺手往嘴里塞了一块肉。
  “什么?这是老虎肉?天啊!你们一定是疯了吧?”迦毗挺直的身体变得有点僵硬。
  “你们抓到多少?”坎很警觉的望着周围,尤其是刚才众人散去的那一处山坳口。他仿佛能听到里面的吼啸嚎叫声,那声音令人胆寒。
  王巨君冷笑一声,没有回答,却站了起来,缓缓走向后面,而他身后的深衣人,正缓缓靠近。坎知道情况不妙,对迦毗使了个眼色,手已经摸着双刀,身体也慢慢站了起来。
  果然,那山坳口传来了一声巨吼,似乎整个世界都在颤抖。坎心想:“糟糕,如果放出的是一群野兽,就凭我们两个人估计很难脱身。得想个办法赶快逃走。”刚想完,只听迦毗喊了一句:“我们的马…我们的马跑了…”也不知道是别人故意松开的缰绳,还是马儿自己挣脱的,两匹马听到吼声便夺命而奔。坎额头冒出汗珠来,心里急忙盘算着如何脱身。不容他多想,只听坳口里的吼声由高渐低,由远及近,地面也有节奏的随之震动,慢慢的从里面露出身高三丈、腰阔十围的巨人来。
  原来不是野兽。坎暗自缓了一口气,却丝毫不敢放松,紧盯着那巨人。只见他眼小如针眼,脸又长又扁,身体的肌肉像是石头堆上去似的,简直就是一个混世魔王。迦毗看得连大气都不敢出,突然一声惊叫,原来巨人微微一低身,像飞驰的箭大吼着奔过来。迦毗连忙转身就跑,坎拔出双刀,瞬间浑身力爆,不顾一切地迎了上去。当他赶到巨人面前的时候,便觉得迎面袭来的狂风杂着不明状物的气味,那力道势不可挡。由于坎还不能随心所欲使用刀甲,只这一阵气浪,手中双刀早已握不住,分别在半空中乱窜,打得山石崩裂草木无根。这时,巨人挥起一拳,劈头盖脸地砸来,坎见状知道来不及躲了,连忙用双手抱起抵挡,并顺势倒下,以卸其力。谁知,那重拳如炮,力道穿过双臂,直透胸背,只觉得地面似乎裂出一道大缝,险些堕入其中。坎本以为这一击,必然一命呜呼,谁料有飞甲护体,竟无疼痛,只是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巨人也不起身,抓着坎的双臂,死死地缠住。坎不停的挣扎,却像是推着一座山似的,一动也不能动。他望了一眼半空中到处乱飞的银刀,心里想:“如果能飞回来就好了。”没想到那银刀仿佛听懂了似的,转过刀刃,齐刷刷地奔向巨人后背。巨人感到身后有寒光逼来,也不转身,只稍稍用一只手臂向后甩去,与那银刀相碰,竟錾出两束火花。接着,银刀变了轨迹偏向一边去了,而巨人手臂划出两道深深的伤口,鲜血顺着流淌下来。只听他一声狂吼,压着坎的另一只手稍稍有所松动。说时迟,那时快,坎乘机使出全身力气,滚了出来,定睛望着两把银刀,胡乱喊了一句:“快过来!兰、婵!”银刀顺着声音飞到坎的手中,“呵呵,呵呵!原来如此。”坎拿着双刀,见巨人的腋下正对着自己,便不管三七二十一直刺过去。巨人惊吼了一声,连忙起身,直往后退去,坎嘿嘿一笑:“原来他的弱点在这里。”
  “你最好不要动,放下兵器。否则——你的朋友将碎尸万段。”说话的是王巨君,在他的身旁是巨人正喘着粗气,虎视眈眈。另一边,是深衣人架着刀将迦毗围了个水泄不通。
  “你为什么要伤害我和我的朋友?我知道你们是什么人,我们是来自一个国家,为什么要刀兵相见呢?”坎极力想挽回局面,他不想和这些人搏命。因为从种种迹象表明,他们应该是来自汉朝的人,至于为什么这里会出现中国汉朝的人,坎内心充满了激动和疑惑。总之,都来自华夏,可不想因为猜疑和误会而两败俱伤。
  “来自一个国家?知道我们是什么人?那你说说看。”王巨君有些怀疑。
  “你们来自大汉帝国,虽然我不知道现在是哪一位皇帝在位,但从你的服饰来看,你至少不下于公卿诸侯之位。”坎望着王巨君的眼神有种肯定的问句“我说的对吗”。
  王巨君先是一惊,转而嘴角划过一丝诡异的笑,后又沉思了一会,问:“你既然知道,那为什么会带着这个蛮夷来此刺探机要?”
  “我们不是奸细,只是来救一位朋友。距此不远,那位朋友就要和舍卫城的军队开战。她不是舍卫城主人的对手,所以我们一定要去帮忙,谁知迷了路。”坎说完,拱手作了一个揖。
  “你说你的朋友会在舍卫城与之一战?”王巨君还是有点不相信。
  “是的,真的是,我们没有撒谎。那个朋友就是我的女主人,来自香革囊城,他们为了争夺金矿,开战在即。快放了我们,不然女主人就危险了。”迦毗迫不及待的交代了一切,面对数把钢刀谁都扛不住。
  “金矿?哼哼~尔等蛮夷小邦,国不过千丈,兵不过一万,交战如同搔痒,毫无斗志,一群乌合之众。”王巨君说完大笑起来。
  迦毗听了满脸通红,心中不服,却也不敢还嘴,只好使眼色给坎。坎听了,心里冒出一个打算:“对啊!如果这一仗,能够有他们的帮助,也许胜算更大。”想到此,冲着王巨君作揖道:“不如,我们联手一起去,得到金矿我们分为三份,如何?”
  王巨君陷入了沉思。迦毗却急得说不出话,心想这一份家业要遭劫了,但也无可奈何。坎见他半天不出声,有些着急,便使了个激将法:“是不是大丈夫?男儿一言九鼎,做与不做一句话便可,何须思索这半日?”
  王巨君过了好一阵,才冷冷的说:“舍卫城不让我们擒兽,为了不大动干戈,我们才悄然行动,将你们误认作奸细,也是无心之举,请二位多多包涵。”说完,一挥手,迦毗被众人推给了坎。
  王巨君接着又说:“既然我们不是敌人,便是朋友,为朋友两肋插刀,乃天经地义。不过,君子协定有言在先,金矿我们要一半,去之前你们得帮我一起先捕获野兽,方可一齐出动。”
  迦毗刚想说话,坎拦住了他说:“而且,我们在捕获野兽的同时,还要制定作战方案。毕竟对方有着几万人的军队。”迦毗听了,怯怯地看着坎,仿佛这个谎一刺便破似的。
  王巨君笑了笑,指着身边的巨人笑道:“吾有巨毋霸,又何惧哉?仅他一人便可抵御万人之众。”
  坎点了点头,说:“他的确厉害,再加上捕获的野兽,更是无敌手了。”
  王巨君听了,略有所思,也点头道:“坎兄,果然好神算。”
  二人对视笑了起来。迦毗看了看,这才明白坎的真实用意,对于破敌解救女主人信心倍增。
  与此同时,在舍卫城楼顶上,旌旗招展下赫赫站立着一个女人,她的额头点着紫黑痣,像极了一颗明珠。这女人丹凤眼、吊梢眉,不怒自威。身上珍珠玛瑙、披纱穿金,冷冷地望着远山,虽一言不发却好似胸有万马奔腾。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对着身边一位府臣发问:“他们也该到了吧?”
  “是的,我至高无上的阿旃陀利女主人。您忠实的奴仆辛格随时为您效命。”那位府臣大概四十多岁,在这个二十多岁的女人面前就像是一条老狗,那么让人信赖。
  阿旃陀利面无表情,叹气说:“愚蠢的女孩。”此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她掸了掸衣服上的尘,轻轻说道:“天就要亮了。”
  回到舍卫殿,殿外两边站着七十二名高大卫士,气派与众不同,整体的色调很简约,只有黑白两色。踩在黑白格子的地上,直通向一里以外的正殿,女人脚步稳重,发出清脆的响声,前呼后拥而来。正殿之上府臣一十二人,各自立在议政台上面向东方,低头不语,一派肃静。阿旃陀利坐在主台虎头座上,辛格立在一旁,轻喝一声:“朝议——起!”
  宣毕,底下一阵骚动,里面站出一人,横跨腰刀,威风凛凛显然是位将军。只听他大声说:“尊敬的女主人,卑下等已整装待发,精兵一万,只等女主人一声令下。”
  阿旃陀利微微一笑,说:“不要着急。香革囊城虚实未明,还不可以轻举妄动。船造了多少?亲爱的阿布舍克将军。”
  “已经造完二十艘,安稳的停靠在三戒江船坞,正等着载着女主人的士兵们渡江拼杀呢!”阿布舍克说到这里,得意地笑了起来。
  阿旃陀利点了点头,问:“军粮辎重准备的如何了?”
  从班中闪出稍年长一点的人,回答说:“已经备下马匹一千五,草料五十石。先锋军八千,预备队两千,粮食五百石。其余辎重一切俱已备足。”
  阿旃陀利又点了点头,问:“那伙东土而来的猎户队驱除出境了吗?”
  此话即出,底下一片鸦雀无声。只见议政厅外有一人哆哆嗦嗦,大汗淋漓跑了进来。未等女主人再问,已跪在地上,支支吾吾的说:“刚驱赶到边境,那伙人突然四散开来,据报寻了一夜,未见踪迹。”
  阿旃陀利听罢,面带怒色,斥道:“擅离职守,未尽职责!该死!”话音刚落,只见辛格手一挥:“送往稽正府处置。”殿外立即进来两名卫士,挟持着那人,拖了下去。下面两班府臣见状,也都战战兢兢,不敢言语。
  这时,有城墙守卫飞驰进来报告,手上拿着一支长箭,上面裹着一卷布。辛格接过布条,问:“哪里来的?”
  守卫回答道:“一人骑着快马来到城下,一言不发,往城门上射来此箭。守卫长见是军情,特遣禀报。”
  辛格将布条递给女主人一看,布条上写着“弱兵三千缓行,救兵途中遇阻,香革囊城已空。”阿旃陀利前后看了几遍,猛地一拍虎座,腾得起身,眼神将群臣扫了一遍,铿锵有力的从嘴里蹦出四个字来:“依计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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