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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咸鱼翻身(3、4、5)

作品名称:西山人家      作者:张长工      发布时间:2017-08-24 13:48:24      字数:9655

  3.
  管厂是两班倒,早上6点到下午2点是一个班,下午2点到晚上10点是一个班。在管厂,唐玉海也是一个发号施令的人。因为负责抓生产,他要安排一天的活茬儿,所以他一直都是上上午班。到和下午交接班的时候,唐玉海把该交接的事项对下午带班的做一下安排,然后自己再下班。
  这天在快下班的时候,唐玉海对本班的工人说:“下班后,自己没有要紧事情的,都去何老太太家,咱们给许志刚帮工去,许志刚盖房。”
  唐玉海这么一说,班上的工人都听明白了,唐玉海这是组织大伙儿去给许志刚、肖淑芹盖结婚用的房子。
  许志刚和肖淑芹的婚事基本上就算定下来了,现在是等着盖好了房子就结婚。
  经唐玉海一组织,再加上许志刚好人缘儿,下班的时候,除两三个有事情的人外,这一个班上的十几个工人都跟着唐玉海去了何桂花家帮助盖房子。
  唐玉海带着众人刚一进院子,就看见赵秋雨从屋里走出来。赵秋雨沉着脸,冲着唐玉海点点头。唐玉海问赵秋雨干什么去,赵秋雨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脸对唐玉海挤出一丝笑,然后挺着胸脯出了院子。
  这时,何桂花和肖淑芹从屋里迎了出来,笑着和唐玉海,和众人打着招呼,接着婆媳俩又是搬小桌子,又是端茶水,招呼来帮忙的人。
  瓦匠师傅已经给地基放好了线,来帮忙的人喝了一会儿茶水,唐玉海就安排工人们按照放好的线开始刨沟。工人们说说笑笑地和许志刚开着玩笑地开始干了起来。
  唐玉海安排妥当后,嘴上叼着一支烟卷出了院子。众人用带一点疑惑的眼神望着唐玉海渐渐离去的背影,直到唐玉海的背影消失,却谁也没有说什么。
  那唐玉海出了院子,站在街上想心思地愣着,又像是要去某个地方不知道该朝哪个方向走似的。他心想,这个赵秋雨兔崽子上哪儿去了?大伙儿来给他家帮忙,他倒她妈的溜了。他要把赵秋雨揪回来。他听案板说了,赵秋雨不同意他妈再婚。他到哪儿去找赵秋雨?赵秋雨在哪儿?他心里一点谱儿也没有。他真的想不出来赵秋雨会躲到什么地方去。
  唐玉海顺着马路朝街里走,没走几步前面便是村里的小商业街。商业街里超市、摆菜摊的、开小店铺的、便民诊所一家紧挨着一家,一下子拉出去了五六十米远。这小商业街就像是杨家寨村的“王府井”,村里到这儿来采买购物的人从早到晚不到线。特别是在上午10点以后,男男女女,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一派繁荣景象。
  唐玉海再往前走,没走多远,迎面碰上胡振中。胡振中手里拿了很多东西。酒啊,猪肉、熟食、五香花生米,还有几样新鲜蔬菜。唐玉海招呼胡振中:“表叔,家里来客人啦?”
  胡振中笑答:“没来客人,”看一眼手里的东西又说,“自己吃。”接着邀请唐玉海:“晚上上我那儿喝酒去。”
  唐玉海笑着答应着。
  在不经意中,唐玉海在路北边的一家小吃店里发现了赵秋雨。唐玉海走进小吃店,和老板打了个招呼,然后在赵秋雨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唐玉海笑着问赵秋雨:“心情不错,来消费消费?”
  赵秋雨笑着回答:“消费消费。”
  唐玉海转过身去对小吃店老板说:“老板,来两个凉菜两个热菜两瓶啤酒。”
  转眼间,老板就送上来两个凉菜和两瓶啤酒。唐玉海把一瓶啤酒放在了自己面前,另一瓶推到了赵秋雨面前,对赵秋雨说:“小伙子,有多大量就喝多大量,便着劲喝,今儿叔做东陪着你喝。”
  赵秋雨看着唐玉海眯眯地笑,拿起酒瓶给唐玉海满上酒,然后端起酒杯举到空中,对唐玉海:“叔儿,我敬你一杯。”
  说完,两个人一碰杯,同时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接着,两人又接连干了三四杯。
  这时,赵秋雨的脸渐渐红了起来,说话舌头尖有点不那么灵活了。他叫老板又给上了两瓶酒,他对唐玉海说:“叔儿,咱爷儿俩是第一次一块喝酒,喝得痛快,喝得到一块,今儿咱爷儿俩一定要喝个痛快。”
  唐玉海说:“对,你说得对,今儿咱爷儿俩一定得喝个痛快,喝个一醉方休。”
  一会儿的工夫,四瓶酒被喝干,唐玉海又向小吃店老板要了两瓶,在喝第五瓶的时候,那赵秋雨脸红的像大红布似的。眼睛也乜斜起来。他对唐玉海说:“叔儿,我,我……”赵秋雨的口齿已然是有些不利索了。他对唐玉海说,“我,我知道你今天为什么请我喝酒,喝酒。你想对我说我妈的事情,是不是?是不是?”他突然发起狠来,“我不是人,我不是人,我干涉我妈婚姻自由,婚姻自由,是不是?!”
  唐玉海一听赵秋雨的话茬儿不对,知道这小子是有点喝多了。他忙打断赵秋雨的话题,换了一个别的话题。他对赵秋雨说:“今儿叔儿是想问问你,今年你有多大了。”
  赵秋雨回答:“今年我19了,10,19了。”他又说,“你,你问我这个干什么?”
  唐玉海说:“我寻思着你到不到结婚的年龄,如果到了结婚的年龄,叔儿好给你张罗个媳妇。”
  赵秋雨笑说:“叔儿,你,你自己都还‘跑瞎’呢,你还给我张罗媳妇,你真会拿我开心,你还是先考虑考虑自己吧!”
  唐玉海笑道:“你看不起叔儿,是不是?告诉你,叔儿是不要,叔儿要是要,有的是媳妇。”
  赵秋雨说:“好,叔儿,你,你什么时候给我张罗一个媳妇?”
  唐玉海说:“你怎么也要到结婚年龄啊!再过个二三年。”
  赵秋雨说:“一言,一言为定。我的媳妇就朝你说了。”说完,赵秋雨从椅子上站起来,对唐玉海说,“叔儿,你慢慢喝着,我先走了。”说完,赵秋雨就朝小吃店的门口走去。
  唐玉海叫住了赵秋雨:“秋雨,你再坐会儿,叔儿跟你说个事儿。”
  赵秋雨回到座位上,两眼呆呆地瞅着唐玉海。唐玉海说:“这么多人去你家去帮忙,你怎么也得和大伙儿照个面吧!”
  唐玉海觉得赵秋雨采取躲避也太不给自己面子了。自己给组织人来给他家帮忙,他赵秋雨躲了,实在是让自己顡面扫地。
  赵秋雨愣了一会儿,然后对唐玉海说,叔儿:“我有什么脸子跟大伙儿打照面啊?大伙儿帮忙盖房要是为给我娶媳妇,我是得好好招待大伙儿,何止是打个照面?现在大伙儿帮忙盖房是为我妈结婚,我看着他们一块嘻嘻哈哈的,我就算是认下了许志刚这个后爹了?!我亲爹还活着,我又认下一个爹,那我不就是个爹多娘少的孩子了吗?我,我好让大伙儿都知道知道我就是那个爹多娘少的孩子。”说着,赵秋雨就两眼泪汪汪的了,沮丧和狼狈像绳索一样紧紧地緾绕他,让他挣脱不能,欲罢也不能。接着,赵秋雨转身迈着沉重地步子,还是走掉了。
  赵秋雨的一席话像重拳一样狠狠地击打在唐玉海的心坎儿上,像刻在心上似的他记住了赵秋雨那一句让他陷入很无奈很不是滋味的话,赵秋雨说他自己是一个爹多娘少的孩子。唐玉海似乎意识到是自己的行为不善解人意,有些鲁莽,不知不觉地伤了赵秋雨的心。同时他也感到很意外,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平时不言不语的赵秋雨原来是一个有思考有思想的孩子,不是一个糊里糊凃混日子的年青人。他认同赵秋雨现在的处境很狼狈很尴尬,他相信赵秋雨现在正在啃着一颗又苦又涩的青核桃,而这颗青核桃正是自己带给赵秋雨的。他想,如果赵大新死了也许赵秋雨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感到难堪狼狈,或者至少说情绪上要好一些。他自己说自己,自己冒失了,是自己给赵秋雨在本来就已经受到创伤的心灵上撒了一把盐,让他在自尊心上遭到了更大的伤害。
  唐玉海把杯子里的最后一滴酒嘬到了肚子里,把盘子里的最后一颗花生米塞到了嘴里,他仔细地看了看桌子上什么也没有再剩下,他才去向小吃店的老板结了账。他带着一种仿佛逃离的心情赶快离开了小吃店。
  唐玉海没有想到他和赵秋雨在小吃店里已经呆了很长的时间。他来到街上后,学校里的学生都已经放学了,三三两两的学生背着书包都在往自己家里走。
  唐玉海迷迷糊糊地朝前走着,他知道自己今天的酒喝得有些过了。当他走到一个小胡同口的时候,那里聚了一群学生,紧紧地围成了一团。他走到跟前收住了脚步。他问身边的学生发生了什么事情。学生告诉他说,打架呢!他扬着头往人群里边看,可是怎么也看不到里边去。他便听。他听里面有大人的斥骂声。他心想,学生打架,怎么还有大人参加呢?大人骂的就是他刚刚才听到过的那个词儿:“……你他妈爹多娘少的孩子还挺凶……”
  接着周围的学生一阵嘶叫:“哦——爹多娘少的孩子哟——”
  一种要搞清楚的念头催促着唐玉海尽快地去把事情搞清楚。他两手使劲地在人群里拨开一缝儿,他从人缝儿里挤了进去。眼前的怵目惊心的情形一下子让他从醉酒中醒了过来。白山一只手死死地抓住杨二根的胸襟,他的胳膊直得像一根棍子,把杨二根纹丝不动地给撑住给固定着,让杨二根规规矩矩地听他的指责和斥骂。白山还在骂杨二根“爹多娘少”。杨二根作为一个孩子一个弱者,其可怜相是可以想见得出来的。唐玉海的心里在为杨二根受这种不对等的恃强凌弱的欺负而暗暗地落泪。
  唐玉海胸中自然升起一股怒火,要发作却又不能。他调整了一下气息后,笑着对白山说:“兄弟松开手,跟一个孩子何必动这么大的肝火?”他伸出手去掰白山的手。
  白山松开了手,杨二根像木鸡了似的依然纹丝不动站着。白山指着杨二根对唐玉海说:“这个小东西挺不是玩意,他老是欺负我们老二的那个孩子。”
  唐玉海对白山说:“算了算了。孩子在一块玩,有几个不打架的?”唐玉海又对看热闹的学生们说:“散了,散了,都回家吧。”
  白山走了,围观的学生散了,杨二根还是纹丝不动站在那里。
  唐玉海对杨二根说:“回家吧,还在这儿站着干什么?”杨二根还是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唐玉海用手去推他,还是说,“走,回家吧!”
  杨二根一别脑袋,二目圆睁,狠狠地对唐玉海说:“我不用你管!”然后,撒腿跑了。
  唐玉海木然地看着杨二根跑远,一直到消失。
  唐玉海失魂落魄地回到赵家。一进院子他就看到赵家院子的右面已经被刨得乱七八糟了。弟兄们干得很棒,两间房的槽沟就要打挖好了。他和干活的弟兄们随便打了个招呼后,便进到屋子里,在八仙桌子旁边坐了下来吸烟。何桂花、肖淑芹、赵秋红祖孙三代三个女人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忙得团团转。她们在为帮工的人们准备着丰盛的晚餐。然而,直到晚上弟兄们吃完饭散去,他却一直也没有看到赵秋雨的影子。
  唐玉海从赵家出来,天色已经很晚了。他在街里碰上了王林,和王林打了个招呼,便回自己的长工屋去了,(文革时村里组织干部群众去参观大兴县大白楼村王国福的长工屋,回来后,唐玉海也就把自己的小房戏称为长工屋。)他没有再去杨家。他的眼前一直浮现着杨二根那别着脑袋穷横穷横的样儿。
  4.
  晚上,王林没有回家,从村委会散会出来,尽管已经很晚了,他还是直接就去了胡振中家。白天赵大新已经和他约好,晚上一块在胡家喝酒。
  一只脚刚迈进胡家门,饭菜的香味立马就向王林扑面而来。待他再一近前细看,迎面的八仙桌子上满满地摆了一桌子菜,凉热荤素一应俱全,应有尽有,红黄白绿,色彩光艳。这真是一桌色香味俱全,美味佳肴,饕餮大餐,这时,在炕沿上坐着的胡振中、赵大新从炕沿上站起,向王林迎了上来,把王林让到八仙桌前,坐了上座。随后,胡、赵二人也坐下。接着,胡振中却又从座位上站起,对王林说:“我到后头看二山在家否?在家,让他过来陪着王书记喝,他好酒量。”
  王林笑笑,没有说什么。
  胡振中的老伴儿对胡振中说:“你甭去,二山上夜班,不在家。”
  胡振中坚持说:“我瞧瞧去。他不是老上夜班的。”
  老伴叮嘱胡振中:“快去快回来。”
  胡振中出了门,去了后头院,叫他侄子胡二山去了。
  王林和赵大新一边吸烟等着胡振中回来,一边侃大山。
  王林说:“听我小舅子说,现在一改革开放,什么新鲜事儿都出来了。我小舅子在深圳沙头角那边跑出租,哪天都要挣个1000、2000的。有一天晚上,都有11点多了,我小舅子还在跑。在一个旅馆门口拉了一个20多岁的姑娘。我小舅子问她去哪儿,她说沿着海边开吧!我小舅子拉着她在海边转了个把钟头,她没有个目的地,于是,我小舅子让她下车。她不下车。她对我小舅子说:‘我没有车钱,你让我走吗?’我小舅子说:‘你没有钱打什么车?’那姑娘不慌不忙的,对我小舅子说:‘咱们商量商量,也不能让你白拉我,我给不了你打车钱,你跟我来一回,行不?’说着,那姑娘就动手脱衣裳。我小舅子赶紧拦了她:‘姑奶奶,你下车走吧,我不要你打车钱了。’那姑娘临下车对我小舅子说:‘的哥,这就是,打车没有钱,良心上不安,寻它个了断,献身保安全。’那姑娘把我小舅子气得是哭笑不得。”
  说到这儿,王林忍不住先笑了。
  赵大新笑道:“改革开放,思想解放。”
  胡振中的老伴儿在一旁插话说:“现在的姑娘,脸可大了!”
  正说着,胡持中从后头院回来了,比去的时候神情上像是有一点变化,秃顶锃亮,脸上的胡须有点散乱,却有似隐似现的红晕,一双小眼睛色迷迷的。临进屋,好像裤裆里也还有些不适,在门口,下身轻轻地抖了几抖才进到屋里,然后笑眯眯地着对王林说:“二山今儿晚上还真是上夜班。”接着又说,“来,咱们爷儿仨喝。”
  赵大新满酒,三人领筷,便慢慢地喝了起来。
  赵大新问王林:“怎么这么晚?我还怕你不来了呢!”
  王林说:“开会研究分地的事儿,咱们这儿也要搞包产到户。”
  胡振中说:“现在搞的这一套就是六几年的时候刘少奇宣传的那一套,‘三自一包’,‘四大自由’。”
  席间,三人一面喝酒一面神侃。大的方面,国内国际形势,改革开放;小的方面,就是说挣钱,泡妞儿包二奶,什么男人有钱就学坏,女人学坏就有钱……说来说去,最后说到了正题上。赵大新对王林说:“外边各个摊儿,各种企业都在搞个人承包,咱们村这各个摊儿往出承包否?”原来赵大新想承包村里的一个企业。他提出像村里的水泥管厂。
  王林将手中的酒杯悬在半空,从容镇定地说:“村里的这几个企业不承包给个人。这伙村干部的工资全靠着这几个企业开支呢!没有这几个企业,村里想办点什么事情,用钱,上哪儿找钱去?这几个企业是村里的小银行,绝不承包给个人。”
  赵大新手中的筷子从盘子里夹起一片香肠,他又放了回去。用筷子指着王林说:“你们村干部就是胆子小,怕犯错误。人家邓小平南巡讲话都说了,摸着石头过河,胆子要大一点,有桥你们都不想走,更甭说摸着石头过河了。”
  王林“吱”的一声,呷了一口酒,然后反驳赵大新说:“你说得不对。你不当家不知道财米贵,没有这几个企业,村委会一天都支撑不下去,更不用说还想给村民谋点福利什么的。”
  赵大新对王林说:“企业向你大队交着利润,你大队会没有钱?甭说了,你还是看不清形势,这企业早晚都要承包给个人!”
  王林反驳赵大新:“要说看不清形势的是你,你要是看得清形势,就是自己动手开摊儿办企业。现在的政策是鼓励私人办企业,你明白吗?再一说,村里的企业真要是往出承包,也轮不到你呀!你就不想想?人家现在的负责人干的好好的,要是往出承包也得先包给人家现在的负责人。人家现在的负责人不包,才能考虑你呀!”
  胡振中见二人争执有些激烈,便从中插话:“吃菜,吃菜。”
  赵大新从盘子里抓起一把五香花生米,一粒接一粒的往嘴里送,有滋有味地咀嚼着。王林指责他看不清形势的那几句话倒是让他清醒了一下。王林的话说得对呀,村里的企业就是搞承包也轮不到自己呀!王林的话说得对呀,何自己动手开摊办个企业呢?!王林的话触动了他的那根像琴弦一样灵敏的神经,这根神经在他起伏跌宕的心灵深处唱出了美妙的音符——自己何不也来办一个水泥管厂?!请王林喝这顿酒没有白请,一顿酒换来一个发家致富的好主意,值了,太值了。他在心里偷偷地乐着,他对王林说:“吃菜吃菜!”
  一说到办水泥管厂,赵大新便联想到李来;一想到李来,他便立马就觉得全身不舒服,心里像吃了棉花团儿似的赌得慌,一种莫名的嫉恨便像泉水似的从心底冒了起来。
  现在的李来是村里火得不得了的人。论事业蒸蒸日上,把个村里最大的企业水泥管厂搞得热火朝天;论家庭,幸福美满,两个孩子念书念得好,在全村出了名。赵大新一想到这些,简直都有心钻进耗子洞。嫉妒终归是嫉妒,他也在催促自己努力,也在想怎样开创一番事业来赶上李来,超过李来。
  在对李来一番嫉妒后,赵大新就显得更加冷静了。他觉得王林说的那一番话就是给自己指明方向,指明了出路,现有只有走这一条路了,别无选择。自己动手办个企业!自己办个水泥管厂!在想承包村里的企业无望的情况下,他不得不坚定信念走王林给自己指出的这一条路了。于是,他赵大新决定自己办企业自己办水泥管厂了。所以,酒喝到最后,他都再也没有和王林争执一句;他都再也没有去指责王林一句。
  三个人一边喝一边侃,一直喝到了后半夜。临散席时,胡振中对王林说:“表侄儿,如果什么时候村里企业要往出承包的时候,你想着点赵大新。他要是挣了钱,也忘不了你。这方面,表叔向你保证!”
  王林笑道:“表叔,您放心,有这个机会,我一定忘不大新,我们是这么多年的好弟兄了。”
  胡振中把王林、赵大新送到大门口,然后转回身来,进到火道,他又朝后头院的窗户上望了几眼,见窗户上没有了昏黄的灯,已经熄了灯,想必二山的媳妇已经睡了觉,他这才心里美滋滋地回到自家屋里去。
  5.
  胡振中已经听说赵大新要牵头合伙儿办水泥管厂,他觉得这个办法不错,可以解决办企业前期资金不足的问题,心里也更加宾服赵大新的能力。可是却一直不见赵大新有动静,怎么一回事?他心里有些放心不下。他时不常地对老伴儿念叨此事。老伴儿说胡振中,是闲的没有事干,他办不办管厂,用得着你操心么?
  说胡振中闲的没事干也对。现在的胡振中衣食无忧。虽说膝下无儿,小酒儿天天喝,鱼肉顿顿有,幸福的小日子却是有保障。大女儿胡兰花和女婿在县城里开了一家大型超市,日进斗金,“哗哗”地赚着大钱,哪个月都给他捎来个三四百,他不愁没有钱花。屋里有点动力气的活儿,有赵大新两口子在跟前,老伴儿打个招呼,赵大新、胡水仙两口子就过来把活儿给干了。胡振中除了去生产队挣那几个工分,可以说,他是饱食终日,无所事事。当然,胡振中依旧是关心政治,关注时局,这是他的精神生活。现在的问题是,大女儿、大女婿发家了;这二女儿、二女婿的日子还过得紧巴巴,他能不为他们操点心么?好不容易听说赵大新起意要办个厂子,却迟迟不见动静,他放心得下么?
  这天晚上,胡水仙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过来了。给胡振中拿的烟,拿的酒。明天是阳历年,胡水仙是来给胡振中送节礼,让胡振中喜欢。烟是“恒大”的,酒是红葡萄酒。胡振中就喜欢这两样,一个是“恒大”烟,一个是红葡萄酒。都说抽烟有害处,胡振中说那是不会抽;你要是抽跑马烟它还会害着你么?胡振中一顿饭一小杯红葡萄酒,不过量,用酒养身,所以身体保养得非常好,60多岁的人40多岁的身体和面容,精神饱满,显年青。性功能也还好。
  胡振中问胡水仙,赵大新呢?
  胡水仙回答,他一个人在家里呆。
  胡振中没有再往下追问赵大新为什么不过来。他已经听说赵大新和胡水仙两口子好长一段时间在闹别扭,就是因为赵大新和贾文清二人又有一腿的事情。胡振中从烟卷盒里抽出一支纸烟点燃叼在嘴上,冲着凌空中的电灯泡吐着一个又一个的烟圈儿。脸色沉沉的。胡水仙看出老头子有些不高兴,便背过身去,在炕边逗着两个孩子低调地玩耍。
  过了一会儿。胡振中对胡水仙说,两口子过日子呀,也得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得学会难得糊涂,别事事都较真,那样是不行的。那样日子会过不长久的。
  这时,胡振中的老伴儿在里屋时忙完了手上的活,从里屋里出来走到胡水仙跟前,对胡水仙说:“去回去把赵大新叫过来,让你爸爸他们爷俩一块喝两盅儿。”胡水仙把孩子交给了她妈,自己回家叫赵大新去了。
  一会儿的工夫,胡水仙把赵大新从家里叫了过来。赵大新乐呵呵地在胡振中的对面坐了下来。从赵大新的神色上看不出他和胡水仙之间曾经发生过或者是有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胡振中的老伴儿让胡水仙重新给沏了一壶热茶,然后胡水仙给胡振中给赵大新倒上。胡振中赵大新翁婿俩人一边喝茶,一边说话。胡振中问起赵大新办水泥管厂的事情。说起这件事情,赵大新一改平日干脆利索的谈吐风格,变得说起话来吞吞吐吐,格外的不爽快,脸上也有窘色。
  赵大新说:“这事情吧,一时半会儿不好弄。受牵制的因素比较多,说办厂子就办厂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胡振中问:“症结在哪儿?”他俨然一副资历很深的领导干部样子
  赵大新说:“就说这人吧,不好往一块聚拢,个个都想发财又怕上当,犹犹豫豫。哎,现在的人,心眼儿比蜂窝煤的眼儿还多,真是越来越不好处事了。他想办一个合伙企业,让大伙儿出资由他来办厂,这是破天荒的事情,谁会轻易地相信他?谁知道这种事情以后会是一个什么结果?谁能轻易地把自己的血汗钱拿给他去办厂。”
  在电灯光下,胡振中完全秃顶的脑瓜儿闪着亮儿,他不时的用一只手在头顶上最亮的地方搔来搔去,他的思考就在这掻来掻去中进行着。他的眼神也和那闪亮的灯光在一起闪动。脸上还不住地现出几丝得意的诡笑。过了一会儿,他微微闭上眼睛,像是一个人在独处,一副养尊处优的样子。
  对于赵大新的一番话,他心里一笑了之。他深知赵大新现在的处境和尴尬;自己把合伙儿办水泥管厂的事情炒了起来,却又进行不下去。直截了当地说,很少有人信得过他,他却还要来挑这个大梁,自己把自己弄得难堪弄得骑虎难下。当初,赵大新一提出这个动议,他就料到他会有今天。现在他找来赵大新再来谈这件事,就是想要赵大新来领教一下他胡振中的老谋深算。他替赵大新不但想到了今天这一步,又岂止是今天这一步?他还为赵大新想得更远更多。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从桌子上拿起一盒胡水仙刚刚拿来的“恒大”牌香烟,轻轻地挑开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支,插进嘴里,他却没有点燃;接着又从嘴里抽了出来,把烟放在了桌子上。
  他问赵大新:“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呢?”
  赵大新看看老丈人那油光发亮的脸上的狡黠的神情,不禁心里有些发虚;然后他的两只眼睛的焦距慢慢落到了桌面上。他的情绪开始有些低落,他倒不是在意老丈人怎么看待自己,或者说是看不起自己。而是自己在责怪自己;自己考虑事情不周到,自己把自己拖入一个走不出去的困境。由于自己一时冲动,只想把事情做大,一鸣惊人;现在却适得其反,落得个骑虎难下,孤家寡人。他从火柴盒里抽出一根火柴,眼睛盯着手上的火柴棍儿,一会儿的工夫,四根手指头把这根不长的火柴根掐成了好几段,散落在桌面上。现在这件事情该怎么办,他也不知道。他显得很无奈。
  赵大新相信自己不是那种笨蛋,他在想办法要让自己走出目前的困境,尽管眼下还没有想出办法。对于办水泥管厂这件事,他有过深刻的思考。他不会放弃办水泥厂。他善于学习。他走亲访友般地考察过几个乡镇,拜见过不少的办管厂人。从这些办管厂人的嘴里,他得知办管厂肯定挣钱,而且是挣大钱。他不会放弃走这条致富赚钱的路。现在苦于自己手里没有资金,不然的话,他会自己来办一个管厂,办出个规模来,办出个样子来,让大伙儿看看。他一心想做出一番大事业来,他想来一个咸鱼大翻身,在人们的心目中重塑自己的形象。他赵大新不想在别人的眼皮底下生活,他要做人上人。他对胡振中说:“我……”他没能说出下文。他不知道该对胡振中怎么说,说什么。
  胡振中替赵大新想了许多。为了姑爷的事业,他胡振中可谓是费尽心机。他胡振中把赵大新办水泥管厂的事情想到了什么程度?好像不是赵大新要办水泥管厂,而是他要办水泥管厂。为了帮助赵大新早日走出目前的困境,他胡振中想出一个他自己认为是非常高招的方案。这个方案得以实施,赵大新肯定就走出了目前的困境。
  你看事情是这样。胡振中把自己的想法讲了出来,讲给赵大新听。你去拜访两个人,一定要抓住这两个人,你的事情就会有转机,你合伙办水泥管厂的愿望就一定能够实现。
  听罢老丈人的想法,赵大新的紧巴巴的面颊渐渐地有了些舒缓,眼睛增添了几分机灵和锐气,脸上的神情有了一种由阴还阳起死回生的变化,除去了沉淀已久的阴霾,变得生动起来,有了笑容。他从老丈人胡振中的想法里看到了出路和希望。他问他老丈人,爸,您的这个想法何时可以实施?
  这时候,胡水仙从里屋一盘一盘端出六个菜放在了桌子上,两个凉菜,四个热菜,晕菜素菜都有,色香美味,诱发人的食欲;接着又拿来酒。
  胡振中看一眼香喷喷的酒菜,抿着嘴笑笑。他没有立马给赵大新一个明确的答复。他那锃亮的秃脑壳,像画圆似的在强烈的灯光下面摇动几下,然后重新从桌面上拿起那支纸烟,插进嘴里;点燃之后,将烟夹在无名指和中指之间,久久停在嘴边不动。有了想法,还要有实施想法的方案才妥。想法不等于实施。他煞费苦心地在想实施想法的方案。当这个方案想出来之后,他才对赵大新说如何实施他的这个想法。他说这就好比下象棋,第一步由他先走;第二步再由赵大新接着走。
  赵大新觉得老丈人说得有板有眼,很有道理,当然不能不听从老丈人的部署和安排。
  但是,结果到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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