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野餐设计，课堂出丑

　　这个周末，我陷入了极度的无聊。周五放学时路遇雷小雅，她嘴角含笑地告诉我，林夕会陪她出山，看她比赛，这样她心里会很有底气，演讲比赛一定会超常发挥，不负这些日子林夕的指导。
　　真想说我也要去，就乖乖地待在林夕身边不说话，可如此这般，岂不是成了两人恋爱的灯泡了吗？我是祝福雷小雅的，怎么能因为我的存在而让他们二人陷入尴尬境地呢？难道我的祝福并不是真心？幸好冲哥和豪哥他们密谋的周末计划，把我给捎带了进去，稍稍缓解了我内心的空虚寂寞冷。
　　周末活动计划是烤地瓜。地瓜是乐乐提供，满满一袋子，足足有十来斤。我们其实才六个人，烤地瓜是笑笑的提议，她最清楚乐乐家的地瓜最适合烧烤；乐乐是堂哥，堂妹的话不能不听。梁小芳是笑笑的跟班密友，自然相伴左右；冲哥不敢不响应笑笑的决定，负责搬运货物，捡拾柴火这些力气活；豪哥负责选择场地，也顺道用他的专属电驴运送生地瓜。
　　小芳早已对豪哥芳心暗许，只是豪哥高冷，故意视而不见罢了，勉强算是冲哥和笑笑之外的另一对小情侣。而高调示爱的乐乐突然间成了孤家寡人，与我同病相怜，这多少有点说不过去吧。一路骑行，凉风袭面，我问笑笑怎么没有把梁意如也叫上，笑笑言道：“你以为王老师会允许她女儿再被乐乐哥纠缠吗？说到底，人家梁意如跟我们不是同一类人，她属于混血，有山外人的高贵血统，哪看得上我们家乐乐？现在你看，没有梁意如在场，乐乐不也过得挺开心的吗？”
　　的确挺开心，他们三人相互较劲，在大岩一路骑行追跑。直至来到一处河床空地，这是豪哥选定的场地，水泥路的左侧，是山行小径，乐乐和豪哥先往小径去拾取干柴，冲哥把地瓜搬到河沿空地，也追上他们二人。我们则利用现找的树杈和硬石块，在空地上挖出一个大大的凹槽。顺利完工后，三个大男孩也各自抱着足够的柴火下了山，我们将柴火点燃，待下面熊熊燃烧的时候，将一个个肥美的地瓜直接放入火焰中，随它烘烤。此时此刻，我想起远古时期的人们茹毛饮血，围着篝火烘烤食物，虽然条件艰苦，但一定拥有简单的快乐。
　　“你们说，宋阳教我们的历史课上提到的原始人，是不是就是这样生活的？”
　　我这一问，激起了大家的反感，不是对我，而是对宋阳。“你就别提那个伪君子了！”笑笑道，“说起他我就气不打一处来。你可不知道，听说昨天的教师会，就是宋阳向校长告的密，我们出去找园园的那节课上，宋阳正好在龙潭班上历史课，他还拦住小笔梁高；笔笔这小子也傻，还跟他说园园缺课出走，全班人正要去找她。”
　　“我看那，他是想追雷小雅想疯了！小雅老师这么漂亮，配我们林老师才相当，他宋阳还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小芳堵着气道，继续给这堆火添柴加料。
　　冲哥洗了个手回来，听闻我们在谈宋阳，忙接茬道：“这宋阳这孙子也忒不地道了！连我们最喜欢的林夕老师也敢坑害。还好校长的眼睛是雪亮的，咱林老师好人好报，没有被宋阳坑。”
　　豪哥久不做声，对宋阳一事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宋阳毕竟是老师，我们这样发发牢骚又有什么用？还是得想个办法治治他，让他尝尝得罪我们林老师的后果。”乐乐拍拍胸脯道：“豪哥，我乐乐谁都不服，就服你！你说怎么治宋阳，我们听你的！”
　　很奇怪，提到宋阳，这些同学一个个义愤填膺的，是对林夕的爱戴使然，还是对宋阳追求美女老师雷小雅的行为表示厌弃？雷小雅是我的音乐启蒙老师，宋阳是——总之两个都是我以为最亲近的人，面对宋阳，我应该比他们更有气，反而变成了全场最淡定的人。
　　“喂！嫣然，你怎么了？发什么呆呀！”笑笑摇摇我的肩膀，而后抱歉地说，“哎呀，我忘了自己的手脏，把你的衣服也弄脏了。”
　　“没事！”我说，“宋阳的行为的确是可恶。不过豪哥，你想怎么治他，你可不能乱来，到时候又该林夕来背这黑锅了。”
　　“那你们听我的！”豪哥终于开始放大招了，“下周二是林夕在我们班上历史公开课，按照惯例，他一定会提前跟我们打招呼，让我们好好配合他演一场戏给听课老师看，以此来蒙混过关。这回我们在他上公开课前什么都听他的，保证一切OK；等到正式上课的时候，给他来个回马枪，就像平时上课一样，甚至还要夸张一点，全摆出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至于他提什么问题，我们一概不知。让他在所有老师面前尤其是雷小雅老师面前，大大出丑，现出原形！”
　　“这主意好，我双手赞成！”梁小芳喜形于色，兴奋异常。现在豪哥的所有言行，都是小芳欣赏的点，明眼人都能看出小芳对豪哥别样的倾慕，只有豪哥自己蒙在鼓里。我们也不便点破。除了小芳之外，大家也都认可，只等周一上课，转告其他同学，龙渊班全体配合，天衣无缝。这场反击战，必能给宋阳一个重重的打击。
　　“嗯！好香啊！”地瓜透过焦壳散发出来的香气，随柴火热气一起腾腾冉冉，四散开来。小芳迫不及待，嚷嚷着说，“熟了熟了，可以吃了！”男生们便各用一根树枝，将火堆中已经如炭黑一般的地瓜挑滚出来，待烫热稍稍散去，把双手分别套入两个小塑料袋里，拿起炭黑地瓜，用力一掰，热腾腾的蒸汽和瓜香扑鼻而来。冲哥将手中掰开的一半热熟地瓜递给笑笑，而豪哥和乐乐两人几乎是同时，将他们手中的一半递给了我。我突然想起当日意如落水后他们二人一同向意如伸手的情景，今日再现，我也一时难以抉择。小芳心思单纯，直接从我面前接过了豪哥手中的地瓜，津津有味地吃起来。我只好接了乐乐分来的地瓜，没来得及关注乐乐和豪哥两人意味深长的眼神。
　　家中也经常锅蒸地瓜，那味道绝对没有野外火烤来得那么香甜美味，如果林夕也能跟我们一起分享，也许这美味的程度会更加倍。此时此刻，林夕应该在某个赛场看台，全神关注雷小雅的演讲比赛吧！而他们二人，定然会在赛后分享着胜利的喜悦，然后在一个温馨浪漫的厢房里点着蜡烛，和着音乐，开启美酒，共进晚餐；再然后……想什么呢！我晃晃脑袋，将电视里看来的那些成人浪漫而撩人的画面全数清理，只留一丝纯美，残存心间。
　　
　　周末的下午，与雨欣一起研究探讨了晨读广播的主题内容后，料定这个时段，林夕应该进山了。从县城到篁碧山区，每天只有两趟客车，车程需要近三个小时，周一上午是赶不上第一节课的。林夕的习惯是课前做好充分的准备，熟悉课堂流程，更要确保良好的精神状态，这也是他每节课能够精彩呈现的制胜法宝。我们敲他门时，他正躺在床上稍作休息，缓解一路颠簸和旋转的头晕脑胀。
　　“林老师，听说你去看小雅老师比赛了。怎么样，战况如何？”这个问题只是个引子，并非雨欣真正想知道的。“还不错，第六名，二等奖。”林夕回答，又招呼我们，“你们喝水吗？看我这记性，刚回来，还没来得及烧水，你们等着！”林夕正要动手烧水。雨欣抢过一旁的烧水壶：“不用你忙，我们来！”这又干起了丫鬟的活儿。烧水的间隙，我们取来拖把，又帮林夕将公寓房内里里外外拖得干干净净。林夕则给我们泡茶：“你们俩，还真像田螺姑娘。”茶叶在开水中慢慢绵软，舒展开来，渐渐沉入杯底，而淡淡茶香却融入在这拖完地后湿漉漉的空气中，香味很熟悉，是篁碧特产的河红茶。
　　“什么田螺姑娘？这是什么故事，说来听听！”雨欣总能在只言片语中挖掘交谈的素材。
　　“这是一个神话传说故事。相传有一个穷苦书生，父母双亡，自己独居，有一天走在河边，见退潮搁浅处有一个大大的田螺，于是把这个田螺带回家，养在自家的水缸里。晚上睡觉时，那缸里的田螺竟然化身为一个姑娘，帮书生把家中打理得整整齐齐，还做了一桌好菜。书生醒来后，看见家中的异常现象，惊喜万分，却不知何故，天天如此，后来的某个晚上，书生装睡，在夜间终于发现是一个姑娘所为，最后——”
　　林夕没有继续讲下去，但我们已经猜到结局了。雨欣不顾林夕的避讳，直言续道：“最后，书生把姑娘留下，那姑娘再也没有变回田螺，而是跟书生两人恩恩爱爱，结为夫妻了。我说的对吗？”林夕不置可否，大约觉得这个比喻似乎有些不恰当，那雨欣继续调侃道，“这么说来，我可不是这田螺姑娘，还是让嫣然来当吧！”
　　我知雨欣此言用意，却不敢顺她的话轻易表露我的心迹，赶紧转移目标，以免尴尬：“雨欣尽会胡说八道，林老师心中的田螺姑娘，自然是我们的美女姐姐雷小雅了！对了，林老师，小雅姐是今天和你一道回来的吗？”
　　“你们两个小丫头，居然拿我和小雅老师开涮！”林夕嗔怪道，“那天本来是要安排小雅住宿的，正好宋阳老师也在县城办事，你们知道，宋老师有车子，所以我就让小雅老师坐宋阳的车子先回来了。”和我的预料完全相悖，我是该高兴呢，还是替雷小雅惋惜呢？那宋阳真是在县城有事，与林夕和雷小雅偶遇吗？这里面肯定有鬼！
　　我们正聊着，鬼宋阳突然出现在林夕的公寓门口：“哟呵，小客人也在。嫣然、雨欣，我要借你们的班主任老师一用，你们是不是——”那眼神应该是提醒我们可以走了。
　　
　　我不知道宋阳那日下午找林夕所为何事，难道是为了雷小雅与林夕公开谈判？还是跪求林夕把小雅让给他？而这一天，宋阳陷害林夕的报应马上就要来了。上午放学前，宋阳占用了飞哥的半节体育时间，把我们召集在教室里，详细交代下午的公开课，要求我们将公开课上的内容认真预习一遍，并发给我们每人一张学案，按照学案上的要求，提前完成相关练习；并指定我、意如、雨欣、笑笑等一众女生分别对应各自问题，课堂上举手展示。强调课堂气氛一定要活跃，像语文课一样，每个人要展现出蓬勃的朝气，为龙渊班争光！
　　“宋老师，你让我们这么配合，有什么表示吗？”冲哥起哄道。“有有有！”宋阳道，“明天，明天我给你们每人发一颗棒棒糖！”
　　“切！小气鬼！”笑笑小声说道，而后大声应和宋阳，“宋老师，你放心，我们保证不给你丢脸！”
　　下午的公开课上，宋阳满面春风，信心十足。不时瞟一眼我身边坐着的雷小雅，而后打开电脑，投放这一课的PPT课件《抗日战争》。课件封面与“抗日”爱国主题非常契合，课件内容也设计得很有代入感。这宋阳几时有这设计PPT课件的本事？看那投影中的课件设计风格，与林夕平时给我们上课所用的PPT设计风格非常接近，难道是林夕帮他设计完成的？难怪那日宋阳当着我和雨欣的面“借走”林夕，原来是找他操刀制作课件，为自己的公开课增光！宋阳啊宋阳，你如此视林夕为情路上的拦路虎，还好意思让林夕帮你作弊？
　　学校文科类的老师都到齐了，还包括平日里见不着人的大梁校，似乎也对宋阳的此次汇报课充满期待。教室后面黑压压的一片，梁老师支起一个摄像机，正对整个教室和宋阳的表演。开场音乐设计很好，反映“九一八”历史背景的爱国歌曲《松花江上》，“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森林煤矿，还有那满山遍野的大豆高粱……九一八，九一八！从那个悲惨的时候，脱离了我的家乡，抛弃那无尽的宝藏……”
　　“听过这首歌后，我想问问同学们，歌中所提到的‘九一八’三个数字，指的是什么？”歌声导入，问题指向性也十分明确，稍微看了书，就该知道这是日本人在以这一天制造的事件作为侵华的借口，大举进犯中国华北。宋阳深情地望着大家，期待大家的回应，可教室里一片死一般的宁静，大约黑了一分钟，祝雨欣缓缓举手：“老师，我知道……”
　　开场化解了宋阳的难堪，宋阳朝我身边的雷小雅送来一个尴尬的笑容，继续上课。后座的老师们从开始的安静逐渐窸窸窣窣声说个不停。而主场阵营里的我们龙渊班成员，一个个像吃了安眠药一般，不敢当着林夕和众位老师的面趴桌睡觉，都用手撑着脑袋，昏昏欲睡，任由宋阳在台上激情洋溢，唾沫横飞；说了什么话，讲了什么内容，我们一概没听进去。宋阳已经窘得涨红了脸，大梁校已坐不住，拍拍屁股走人：“还以为宋阳这小子肯用功了，这是什么鬼嘛！完全是老样子！没一点长进！”
　　“雷笑笑同学，请你来简单说说，西安事变的整个经过。”课堂气数将尽的宋阳将最后的救命稻草寄托在笑笑身上，笑笑如梦初醒：“宋老师，你刚才问什么？”
　　“我问你西安事变是怎么回事！”宋阳急得出了一头冷汗，把问题跟笑笑重复了一遍，哪知笑笑搭错神经一般回答：“西安事变啊，它——它怎么回事，我怎么会知道？反正跟我无关！”
　　“你——你——”宋阳被气得吹胡子瞪眼，哦不，他没有胡子。他眼睁睁地看着后边的梁老师默默撤去了摄像机支架，无奈地摇摇头，拎着摄像机离开教室；个别老一辈的老师们也都纷纷离场，只有三五个年轻老师，还在强忍着耐性，看宋阳如何收场。
　　林夕不知何意，只觉得这节课的龙渊班略有蹊跷，他轻声提醒大家：“都打起精神来，好好上课！”我们在林夕的训导下，由没精打采，变得正襟危坐，但对宋阳仍采取不捣乱也不配合的政策，一身西装革履头发油光的宋阳也从开课时的春风满面，变得如秋风扫落叶一般，灰头土脸，灰心丧气。一个人噼里啪啦地胡讲一通，直至下课，再也没有勇气看一眼他的女神雷小雅。
　　一堂课上完，听课老师们几乎都先宋阳一步离开，等宋阳走后，教室里仅剩小雅姐和林夕两位老师在场。“意如、嫣然，你们这是故意的吧？”雷小雅看出了其中端倪，向我们求证。意如回头说：“小雅老师，宋阳的课本来就听着没劲，我们只是还原了历史课上的真实一面，不愿意配合他演戏罢了。也好让你看清真实的宋阳。”雷小雅听着莫名其妙：“意如，你怎么把我扯进来了，我为什么要看清真实的宋老师？”
　　“没事，闹着玩呢！”我帮意如圆场，小雅姐也没继续追究。
　　然而这一课，除了宋阳的丑态百出，林夕也表现出班主任的忧心。他心情沉重，温声批评责怪我们：“你们说这是宋老师平时历史课上的常态，你们以为这仅仅是宋老师的错吗？好好想想，你们是在为谁学习？是为宋老师吗？还是为我学习？你们为的是自己，为了实现你们将来的梦想而学习。无论老师的教学好不好，你们喜不喜欢，你们都应该以十二分的精神，对待你们自己的学习！更何况今天的历史课，讲的是抗日战争，是一段耻辱的中国历史，如果你们现在不为自己努力学习，将来何以为国，何以爱国？你们每个人都好好反省一下！”
　　林夕的这番话，让我们恍悟，我们的确做错了。为了替林夕打抱不平，而这般惩罚宋阳，无异于在全校老师面前伤了林夕的心，损了龙渊班的颜面。更让我们的追梦之旅，极度危险地停滞了脚步。
　　而宋阳与林夕的同事之谊，也因此事渐成水火之势，尽管表面上风平浪静，一切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