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龙门点唱，校外寻人

　　期中考试结束，我们的学习不再紧张。原定的县城鹅湖之辩半决赛和决赛改期至下学期，不能与林夕一道奋战赛场，我和雨欣都有点小失落。但林夕毕竟是个才情困不住的人。在他的提议下，校园晨读广播又紧锣密鼓地筹备和开展起来。
　　林夕在短信里告诉我，让我跟雨欣两人搭档作为第一组播音员，开启篁碧畲乡学校的第一次晨读广播。又一次全新挑战摆在面前，让人猝不及防。晨读广播该怎么弄？广播的内容是什么？播音设备如何操作？需要多长时间？头脑里一时间蹦出连串的问题，等待林夕的解答。我同雨欣一道，和林夕在约定的学校广播室见面详谈。
　　林夕为我们详细介绍了这台播音器的使用方法，教我们快速打开无线麦克风，也具体讲述了晨读广播的内容和时间安排。为了让我们放松心情，安心自信，只说这是第一次试运行，播音不需要太多花样，起步阶段，选取优美的散文进行深情朗诵，目的是让全校学生知道有晨读广播这回事；通过晨读广播，营造浓郁的学习氛围，为畲乡校园文化建设增添一笔华彩。
　　说干就干，我和雨欣当晚选定散文篇章，通过QQ给林夕审阅，又通过语音对话，在试读后等待林夕点评，逐字逐句纠正发音，第二日一早，于课前30分钟时间里，开启了畲乡校园第一次美丽动听的散文播诵：“敬爱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篁碧学校晨读广播今天开始了，一日之计在于晨，倾听音乐，聆听美文，赶走困意，洗涤心灵，下面请听由华嫣然、祝雨欣为大家带来的美文诵读……”
　　播音结束，离开广播站，走廊里遇见早课的老师们议论着：“刚才那两个丫头的朗读还真不赖！”
　　“这林夕还真是有一套，校园广播也被他搞起来了。”
　　“也是，城里来的老师就是不一样，想法很前卫；那个华嫣然，在林夕手上居然这么厉害，连大梁校都夸这女孩子，还有那个祝雨欣……”
　　从两位老师身旁经过，我小声地问安一句，内心的自豪感油然而生，无以言表。
　　金童玉女梁天赐和梁意如次日接棒我们的播音工作，由我和雨欣向他们交代播音的详细要点。天赐虽不及豪哥在班里男生中的人气，但胜在形象好，是外班公认的龙渊班班草；再往后，是龙潭班的双胞胎，我华氏一脉的双胞胎小美女华依然、华果然；第四日，是天赐心心念念的小女友——龙潭班的班花雷丹丹，还有我的小弟，六年级梁仟仟，林夕的小徒孙。
　　一周广播结束，林夕领队的播音兴趣小组的组建工作宣告完成。与此同时，学校第二课堂其他兴趣小组也纷纷成立，各组文体活动陆续展开，如火如荼，异彩纷呈。在林夕的播音小组课堂上，我们接受了较为系统的普通话矫正学习，学会了如何根据语言文字内容调整朗读的情绪和节奏，更学会了确定半个小时的晨播主题，搜索相关资料，设计主题对话内容。第二周作了明确分工，我与意如捆绑不离，林夕成人之美，将天赐和雷丹丹列为一组，意如和小弟仟仟个头一般，合为一组，依然果然双生花花开并蒂。一周五日，余下一天，是点歌时间，由我和雷小雅负责，我们可以打开电脑播放音乐，也可以将广播室作为自己的小小练歌舞台，尽情展示我们的歌喉，不至于因为学习繁重，而停滞了梦想的脚步。如此周全的安排，只有林夕能够想到。
　　晨起雾重，秋意更浓，想到一早要与小雅姐合作校园点歌台，激动地顾不上天气微凉。教室里只有园园和乐乐早到，其他人陆续赶来。我顾不上跟同学们打招呼，放下书包和手机，咬了一口热腾腾的包子，心里暖暖的，赶去广播室。林夕和雷小雅正在广播室办公桌前商量着什么，看样子显得十分亲昵。其实是我想多了，林夕走后，小雅姐居然向我解释说师父帮她看稿子，这是她代表学校参加全县中小学教师演讲比赛的演讲稿，林夕昨晚作了修改，刚才只是交代修改意见，为她的比赛作最后的指导。
　　“小雅姐，你不用解释，喜欢就是喜欢，在我面前还需要藏着掖着吗？”也许是雨欣的毛病传染给了我，她酒后真性情，将对林夕的恋慕之情托付我来延续。我又如何能够做到，只能藉由小雅姐对林夕受伤的心灵进行爱的修复，以期林夕能够得到真正的快乐与幸福。
　　我从广播站邮箱里整理好这一周师生发来的电子邮件，了解了相关的点歌情况，清晨点歌时间正式开始。
　　“亲爱的同学们，这里是篁碧学校点歌时间，首先是梁美丽老师为龙门班全体成员点播一首毕业歌曲《青春纪念册》，希望龙门班所有同学，在毕业班这一年里能够努力奋进，创造佳绩，为鲤鱼跃龙门积蓄力量，祝福龙门班。下面请听可米小子带来的《青春纪念册》。”我的播报非常顺利。雷小雅也及时操作电脑，将这首毕业歌曲从广播中传递出去，送至龙门班的听觉世界中。“……给我你的心作纪念\我的梦有你的祝福才能够完全\风浪再大\我也会勇往直前\我们的爱\镶在青春的纪念册。”……
　　结束了点歌和口唱演绎，圆满完成了今天的晨播任务，一身轻松，手中的麦克风还没关，我随口问雷小雅一句：“你准备什么时候跟林夕表白？”麦口虽然没有对着嘴巴，但这轻声一问已然播了出去。雷小雅不经意间听到这问话竟从广播里传来，急忙夺去我手中的麦，立即关音，口中埋怨道：“小点声，可别让全校都听到了！”我猛然意识到我犯了林夕一再提醒的播音员的大忌。连声抱歉，直到确定所有采声设备都关了，这才放心地继续问道：“现在没事了，你准备什么时候跟林夕表白呀！”
　　“表白？我没想过，我不是那种主动的人！”雷小雅娇羞地涨红了脸，“不过，林夕也不是主动型的男人，也许我会跟他说的。等等看吧，如果这次比赛，我能拿个奖回来，我就——不说了，回去吧，该上课了！”
　　
　　两节课后，做操时间，短短几个月，由于红色塑胶操场的正式使用，课间操练也发生了变化。随着季节秋冬交替，气候变冷，我们也由传统的站立广播操改成环绕塑胶操场进行跑操。笑笑高举龙渊班班期，带头高喊由她设计和决定的口号：“龙渊龙渊，一往无前！”我们也跟着齐声呐喊，伴随广播音乐的节奏，跑得浑身燥热。
　　跑操结束，整顿歇脚时，林夕把我叫到一边，问我为什么没有接到手机短信指示，害他通知雷小雅亲自去教室找我取广播站钥匙。我这才恍悟，原来是晨播点歌后我随身将广播站钥匙带走，小雅姐是跑操音乐播放员，所以上我教室里取钥匙，我的手机就是用来联络事务的，这会儿怎么给忘记了？不对呀，我记得手机设置了来信震动的，不可能接收不到林夕的指示。会不会——
　　我的担心应验了。我的手机不翼而飞。我焦急地翻遍了抽屉和书包，都没有手机的踪影。“谁拿了我的手机——”我几乎是歇斯底里地气愤大叫。手机对我太重要了！我所有喜爱的音乐，我和朋友们的情感交流，我和林夕的信息互通，全赖这一方小小的电子设备。山里人虽然不比往昔穷困，但也不是人人都能拥有智能手机，班上一小半至今都很羡慕拥有智能手机的同学，我也是占了外地打工的表姐的光，可如今，说没就没了！
　　班里最虎的女生园园不关心我怎么丢了手机，却奇怪地问我：“林老师不是不允许上学带手机的吗？”园园是女生中头脑最简单的，学习成绩大体上反映了智商的缺失，即使是林夕也没能改变她的学习状况。但她天性乐观，有时候做错事也没脸没皮，一会儿就忘记了。初一时就听意如讲过园园有小偷小摸的坏毛病，班里有谁丢了块橡皮，少了一支笔，或者没了几个硬币，一准是她所为。同学们恼了她多少年，毕竟没有丢过什么贵重物品，也便习惯了她的存在。
　　我突然想起，去广播室前，是园园跟我的同桌乐乐最早在教室里。乐乐知我手机在学校里的用途，也第一时间请我翻查他的书包和抽屉，甚至将衣服口袋一个个掏空给我看，自然没有怀疑他的道理。大家见了乐乐的举动，为了撇清作为嫌疑人的尴尬，大家纷纷如法炮制，学着乐乐的做法，以证清白。我的目光最终停留在园园身上，大家也都紧盯着园园，看这位曾经的小惯犯如何人赃并获，哑口莫辩。
　　梁园园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书包里的东西全倒出来，摊开在课桌上，抽屉也清空，摆摆手道：“你们看，我可没有偷手机！林老师说了禁止带手机，说不定是我们跑操的时候被林老师搜走了！”“你放——”雨欣差点破口说出脏话，转而收回，“嫣然带手机是林老师特许的，这点我可以证明，他不可能来教室里搜手机，一定是被偷了。”我能理解雨欣不自禁的气恼，上学期她的五块钱硬币，放在文具盒里，体育课后，转眼就不见了。当时怀疑园园，园园死活不承认。这事后来不了了之，但雨欣一直耿耿于怀。
　　“我建议男生回避，让梁园园脱了衣服检查！”虽然我丢了贵重的手机，但雨欣这打抱不平的方式，把我也惊呆了。乐乐听闻，正要出教室，多数男生也准备起身，豪哥一句话，稍稍缓解了这场闹剧：“这就不必要了！伤自尊！就让嫣然搜个身，找到了，警告一次；如果没找到，说明不是园园偷的，嫣然也要向园园道个歉。”豪哥啊豪哥，总是一副老好人的样子，公平公正，谁也不袒护，那唯一写了我名字的选票，又代表什么？我心里想。
　　“那好，嫣然，我来替你搜！”雨欣说罢，两只手掌就在园园身上游走，双臂，两腋，腰身，后背，大腿，小腿，甚至隆起的胸部和最私密的裆下，都挤压了个遍，结果并无手机状的硬物藏身。园园一脸委屈得想哭，傻姑娘长大了，懂得了羞耻和尊严，我忍着失爱之痛，也为雨欣的行为深表对园园的歉疚，但雨欣仍是不依不饶，非但没有道歉，反而怀疑园园一定是将赃物偷偷转出教室，藏在了外面某个隐秘的地方。园园自尊心受到了践踏，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委屈，大哭着跑出教室：“你们——你们太欺负人了！”
　　园园说的“你们”，显然也包括我。如果不是我主观上早把园园当成了最大嫌疑人，她也不会受此大辱。第三节物理课，园园缺课，我还沉浸在宝贝遗失的懊恼中，没有人在意过园园的消失。飞哥瞧了一眼园园留下的空位，也没有问什么。
　　第四节语文课，整个龙渊班缺课。林夕大致了解了这场事件的原因，二话没说，火速组织全班人利用课堂时间，四处寻找自尊心受挫的园园。花了小半节课时间，走遍了大半个畲乡，最后在篁碧大桥下，找到园园。她正坐在桥墩旁一块巨岩上沉思。高中时学过一句古语：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那时回想起这件事情，总令人后怕，如果园园当时一时想不开，或者大岩河突然涨水，那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林夕把梁园园拉上桥面，口中直言谢天谢地！街面上的乡邻见我们大张旗鼓地寻人，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纷纷围观。冲哥和豪哥将乡里人打发开，我们迅速回到教室，还有小半节课时间，林夕利用这点时间，因势利导，给我看上了堂思想政治课。
　　林夕给雨欣递了个颜色，雨欣领会，主动向园园承认了错误；我也明确表态，相信园园是无辜的，我错怪了她，非常抱歉。没想到园园也说出一番感人肺腑的话来：“刚才一路上，林老师也跟我说了很多，我梁园园脑子笨，成绩也不好，以前的确因为无知，做过一些对不起大家的事情。我在桥底下想了很多，你们怀疑我，也是我应该承受的。现在，我是林老师的学生，我长大了，懂事了，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我向大家保证，我永远不会再做那些错事。嫣然的手机丢了，我确实不知道怎么回事。谢谢你们能够和林老师一样，相信我。”林夕率先为圆圆这番话而鼓掌，园园确实变了！不再是过去的园园，可我的手机，你到底在哪里？
　　借着此次事件，林夕言道：“一个人的成长，不仅限于学习成绩的提高，也包括思想素质上的提升。园园同学虽然成绩不理想，但在思想上的进步，并不亚于华嫣然。至于嫣然的手机丢失，我也不是福尔摩斯，就算是，我也不想过分的追究下去，查个水落石出，不见得是一件好事。也许会让另一个人蒙羞，成为他一生的污点。一个人做错事情，总是有原因的，也许是一时想不通，一旦明白了做人的道理，相信他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做出一定的弥补，我们也应该给这个人弥补过错的机会。我相信，这支手机一定会在一个合适的时间里，自动地出现，如果一周后仍然不出现，我就把我的手机送给华嫣然，当作对她的补偿，也算我这老师当得很失败，教育不好这个人。”
　　奇怪得很，林夕的话就像魔咒一般，不消一个礼拜，才一顿饭的工夫，下午来到教室里，我的手机竟然完好无损地出现在我的抽屉里，教室里没有太多人，只有乐乐、冲哥和豪哥三人又在商量着周末的聚会。我喜极而泣，抱着手机狠命地亲它。我给林夕发信息宣告这失而复得的好消息，林夕给我发来会心一笑的表情，而后提醒我说：下午的班会，改上语文课。
　　精彩的课上到一半，听闻广播里梁老师的公告：“通知通知，紧急通知，请全体老师即刻上会议室开会！通知再播送一遍，请全体老师即刻上会议室开会！”林夕只好放下手中的课，让豪哥维持班级纪律，转身离开赶赴会议去了。
　　怎么回事？大家都很好奇。林夕走后没多久，梁小芳向豪哥申请上个厕所，回来后带来一个惊天的坏消息！学校老师的紧急会议是为了批斗林夕！为了跟大家确保信息的可靠，小芳告诉我们，在上厕所的路上，正遇到从四楼下来去广播站取麦克风的宋阳，宋阳告诉她，上午第四节课，林夕带着全班出校，闹得满乡风雨，影响极其恶劣，正要林夕在会上作深刻检讨，也让全体老师引以为戒，不可乱了学校的规矩。
　　“什么嘛！简直颠倒黑白！”雨欣气恼不已，煽动全班人，“走，我们一起去会议室给林老师讨个说法！”我也内疚万分，如果林夕因此受到惩罚，那全是我的罪过啊！大闹会议室，我自当义不容辞！女生们在雨欣的带动下，跃跃欲走，男生们也紧随冲哥身后。正要冲出教室，豪哥大喝一声：“安静！你们不要冲动！我们这样闹不是办法！最好就去几个人，把我们上午的情况跟校长说清楚，我相信校长分得清是非黑白，不会为难林老师的。”
　　平时闷声不语的大班长豪哥关键时刻还是挺有威慑力的，梁园园此时站出来说：“班长，让我去吧，这是毕竟是我闹出来的，如果我不离校，也不会劳烦你们去找我。”雨欣自然也揽罪于身：“我也去，如果不是我非要搜园园的身，伤了园园的自尊，园园也不会出走。”“我也是有责任的，一切源于我的手机丢失，我责无旁贷。”这时候乐乐也义正辞严地说：“还有我，因为——”话没说出口，豪哥主意已定：“乐乐你就别瞎凑热闹了！就你们三个去吧，注意跟校长老师们说话客气点！”
　　四楼会议室的门是开着的，当我们三人走到门口，放眼会场，竟然意外地发现，老师们正以赞许的眼神望着台上刚陈词完毕的林夕，随即是热烈的掌声，似乎并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糟糕。大梁校发现了我们，笑着给我们打招呼：“华嫣然同学，你们怎么来了？有事吗？”
　　“我——”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雨欣心直口快地说：“我们以为学校在批斗林老师？我们是来救他的！”
　　“批斗？救林老师？哈哈哈！”大梁校大笑一声，转身对林夕说，“林老师，你的学生可真是不简单啊！好了，带她们回教室吧！今天的会议就开到这里，散会！”
　　又是一场虚惊！原来林夕非但没有因为带着全班学生离校而受批判，反而因为在对待学生的突发事件上行动及时，处理得当，得到学校一致的嘉奖，校长还在会上号召全校老师向林夕学习。
　　宋阳的如意算盘打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