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摩罗国的三个女人（三）

　　在此之前，未度跋陀经过一夜的辗转，焦急地等待着密冢的消息。她不希望有恶灵的出现，同时又盼望着坎能够化险为夷，圆胖的身体不停的在床上翻动，偶尔又坐起，呆望着墙上挂着的一幅画。那上面，是一位老国王斜躺在长榻上，身边围着三个女儿。大女儿站在榻首，俯身为父王梳理头发，眼睛却望着自己的右侧；二女儿坐在老王的脚边，低着头为父王捏腿，整齐的双鬓藏不住她的眼神，正瞟着坐在国王怀里的妹妹；其时，小女儿侧着身子，撒娇地扯住国王的胡子，国王正乐得开怀准备将她捧起。
　　画中的老人正是已逝的国王和他的三个女儿。未度跋陀看着画，想起了父王，想起了她们三姐妹，想起了以前的很多事情……就这样胡乱想了一夜，天也亮了。未度跋陀来到香革囊殿，坐在正上方的牛首宝座，急忙唤来迦毗，命他去山洞探听情况。过了一会，见迦毗行色匆匆而回。
　　“出来了吗？”未度跋陀在座位上几乎按耐不住。
　　迦毗连眼都不敢抬一下，摇头说：“女主人，我们没有等到坎的出现，洞里面什么动静也没有。怕是……”
　　未度跋陀感到很失望，自言自语：“难道真的有恶灵？他们都没出来吗？”显然，她问的是如意飞甲。
　　“那只金钱豹，并没有进去，一直趴在洞楣上，什么也不做。卑下正感到奇怪呢！”迦毗望了一眼未度跋陀，觉得她稍稍松了一口气，眼角露出一丝愁容：“看来，坎已经生死不明。迦毗，你速召府臣们来大殿议事。”未度跋陀斩钉截铁的说，彷佛正在下着什么决心。
　　迦毗低着头，身体略动了动，却并没有离开。未度跋陀有些着急，问：“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是。不过……我尊敬的女主人，请问您召集众府臣是想……”迦毗一直低着头。
　　“大胆，我召集府臣来殿，需要你来过问吗？”未度跋陀生气的说，语气透着坚定。
　　迦毗“噗通”跪下，极力反对道：“我记得女主人曾说过，召集府臣的目的只有两个，要么商议如何攻击敌人，要么商议如何改变体制。上一次出城前已经商议过体制变更，这一出一进，闹得沸沸扬扬。今天，您又提出召议府臣，莫不是决心为了做那件事？”
　　“是又怎样？你尽管按我说的去做就行了。”未度跋陀冷冷地说。
　　迦此听了显得有些激动，说：“不可以，三少女主。先王去世时，将您托付给我，就是担心您和大少女主、二少女主之间发生争斗，一旦发生，先王地下有知也会寒心痛苦的！”
　　“可是…可是她霸占了父王赐予我的金矿！”未度跋陀叫喊起来。
　　“她虽然霸占着金矿，可没有钥匙，谁也拿不到，那矿依然属于香革囊城堡的。您一旦决定与之争夺开战，那将是两败俱伤。我因此有可能失诺于先王，先王因此会失去两个女儿……”说到此处，迦毗声泪俱下，抬头仰望着女主，忧虑的眼神立刻融化了未度跋陀的心灵。
　　未度跋陀扶起迦毗，替他擦了擦眼泪，哭着说：“迦毗，自父王去世，你在我心中一直像父亲一样，你也正像父亲一样保护着我。可是，那个女人居然时刻不忘夺我金矿，重回香革囊城堡。我不与之争夺，她时刻不会忘记与我争夺的啊！”
　　“所以，与其被夺被杀，不如提前离开，让金矿永远掩埋于尘土之下，让城堡永远暴荒于沙漠之中。之前府臣议事，您已决心离开，众府臣也决心留下空城。若不是遇到那阵怪风，若不是遇到坎和那只神豹，若不是我没有继续坚持，也许就不会又重蹈覆辙了……”迦毗话中带着悔意。
　　“可气的是坎对于帮助我们摇摆不定，现在又生死不明，只有那只不受摆布的神豹……”未度跋陀心里默默的盘算着。
　　迦毗打断了她的思绪，说：“不管他们了。那座山压在这个城堡七年了，还有七年前的那位法师，自他来之后，发生了这么奇怪的事情。包括您的摸样……”说到这，发觉自己失言，立即改口道：“三少女主人，我们离开这个地方吧。去博耶谷，那是先王留给我们的最后一条路，尽管没有城堡的繁华，但总比手足相残要好得多。战争…战争…真的是太可怕了。”
　　未度跋陀冷冷地盯着迦毗。过了一会，只见她的眼泪顺着脸颊不断流下：“之前，总有一些男人出现在我面前。尽管我因为胖而并不美貌，但我仍然渴望得到爱情。可令我怀疑的是，以前我并不是这副模样，自从被请来的法师施法，父王死时赐我金矿之后，我就慢慢地变成现在这副模样。这究竟是为什么？”
　　迦毗对此既惊奇又无奈，像个父亲一样抚摸着少女主人的头，安慰道：“您是先王最小的女儿，也是他最爱的。不过，说句不好听的话。先王去世前将城堡与金矿分给您，而只将两座辅城分给其余两位少女主人，的确有些偏心以及是个错误，”说完偷偷看了一眼女主人，见她并没有因此而不快，便继续说道，“还有那个法师，也许我们根本就不该听他的话，他的身份的确很可疑……”
　　“是的，他的身份的确很可疑，你的身份也很可疑！”有人打断了迦毗的话，转身一看，原来是一位身披铠甲又高又大的将军。身后还有两个老者，花白的胡须，可身体依然硬朗。他们都是城堡的府臣，也是老国王的股肱之臣。未度跋陀立即止住了眼泪，回到牛首座上，静了一下心绪问：“你们怎么来了，我还没宣你们入殿呢？”
　　其中一位花白胡须的老臣，斜眼望了一下迦毗，并从他身边走过，俯下身子禀道：“自从前次议事过后，这一两天，老臣们一直在观察两个人的动向。一个是那个骑着金钱豹的陌生人，一个就是迦毗。”
　　未度跋陀似乎没听懂，问道：“华伦老师，您是什么意思？”
　　华伦指着另一个老臣说：“库拉勒，把你的看法说给女主人听吧？”
　　库拉勒点了点头，说：“少女主人，您应该记得刚才迦毗所提到的法师，是七年前自荐到我们城堡面见国王的吧！嗯嗯～”这个老臣可能是年纪大了，说完一句话便要清一下嗓子。
　　未度跋陀点头说：“是的，怎么了？库拉勒大叔。”
　　库拉勒接着说：“正如女主人您说的一样，因为发生了这么多奇怪的事，我们不得不对曾经那位法师表示怀疑……”
　　“你们竟然在偷听女主人说话？这怎么可以？”迦毗在一旁插话道，他感到很震惊。
　　“准确的说，是我们一直在监视着你！”旁边的将军大声喝道。
　　“尼赫鲁，你怎么可以在宫殿之上，女主人面前这样肆无忌惮？”迦毗怒斥道。
　　“请女主人恕罪，卑下是个军人，行为虽然粗鲁，但绝无不敬之心。”尼赫鲁连忙俯身拜倒，狠狠地瞪了一眼迦毗。未度跋陀摆了摆手，示意库拉勒继续说下去。
　　迦毗冷不防这几人的介入，显得不知所措，哆哆嗦嗦站在一旁听库拉勒说：“七年前，这位法师来到香革囊城堡，对先王说能够预知未来。同时，提出施法于三个少女主人，可以获得更大的福荫。可就在施法之后……嗯嗯～嗯嗯～”由于说得激动，连续两次清嗓咳嗽。
　　华伦立即接上话说：“在施法之后，发生了三件事：第一件就是国王病重，第二件是分离三女，第三件就是天降密冢。为什么在施法之后，国王就立即病重，这不奇怪吗？法师既能知未来，不仅未能救治国王，反而劝国王分离三个女儿，说什么能避免以后手足互残，这不可笑吗？如果国王不听此言，留下遗诏，让大少女主人继承大统，两座辅城由二少女主和三少女主分而治之，如此顺理成章的事怎么会导致目前相互猜忌的局面？”
　　“所以，有这样糊涂的安排，除了这个可疑的法师，还有一个人也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这个人就是你——迦毗，”库拉勒手指向了迦毗，厉声说道，“当时，你就在先王的身边，为什么没有阻止？”
　　迦毗面对质问，浑身发抖，汗如雨下，眼睛望着未度跋陀却不反驳。而，未度跋陀像个吓坏了的孩子，惊恐得看着迦毗一言不发。
　　“嗯嗯～没有话说了吧？你的问题恐怕还不止这些……”说到这里，库拉勒示意了一下尼赫鲁，随即将迦毗锁住押在一旁，迦毗也没有反抗。看到局面已被控制住，他继续说道：“接着，便发生了第三件奇事，就是莫名其妙的从天降下一座山来，然后那位天师就不见了。消失前，还给这座山留下一个“密冢”的名字，并且散布这是天降恶灵不可进入的谣言。”
　　“这不是谣言。坎昨天进了密冢，到现在未出，里面或许真的有恶灵。”未度跋陀反驳道。
　　“女主人，这只是猜测。老臣一直安排人盯着那个山洞，人的确没有出来，但也没有发生任何异常，同时那只金钱豹也安稳的在原地，没有任何异常的表现。从这一点，我们不能因为那个人没有出来而相信存在恶灵的谎话，也许有其他的原因，我们只要再叫一个人进去打探一下便知真相。”华伦上前据理力争，眼睛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迦毗，嘴角一扬，露出一丝得意的笑。
　
　未度跋陀看在眼里，知道老师是什么意思。她看了看垂头丧气的迦毗，不觉摇头连问：“那密冢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从天而降？你们谁能说的清？”
　　两个老臣相互对视了一会。华伦叹了一口气，说：“唉！谁能说的清楚呢？这一连几件怪事，我想都需要这个人开口，才有可能解开一些谜题，”他用手又指向了迦毗，冷冷地说，“女主人见过的那几个男人，查出来都是二少女主派来的奸细。虽然被一一识破，但女主人您终究没识破最后一个男人，仅仅因为他比之前的男人多了亲吻您的行为。金矿也因此落入二少女主的控制，所幸及时收回钥匙，才得以金矿未被劫掠。否则二少女主将会用这笔财富发展势力，香革囊城真的就会兵临城下了。可是，我就奇怪了，这么危险的一个境地，迦毗竟然劝说您弃城丢矿，这简直又是一个天大的荒唐。”
　　“女主人，国师说得没错。自从金矿被骗，我们早就下决心讨伐二少女主，夺回金矿。”尼赫鲁边揪着迦毗边叫喊着。
　　未度跋陀听了，想着自己此时也正有此意，不觉一拍即合，从牛首座立起说道：“好，我们一定要夺回。”
　　库拉勒听出意思，拍手大笑：“好，好，好。看来女主人还没有被蒙蔽，刚才我们还在担心迦毗二次劝你放弃城堡呢。现在好了……嗯嗯～嗯嗯～”说完，又狠命的咳嗽了几声，喘息得像透不过来气似的。
　　华伦进一步说道：“老臣现在有理由怀疑迦毗是二少女主派来的大大的奸细……”此话一出，未度跋陀一阵惊呼：“什么，怎么会？”迦毗听到也微微抬起头，随后又垂了下去。
　　华伦说：“女主人你想，现在我们的势力与二少女主不相仲伯，为什么他会三番两次的劝您归隐，这不是很明显吗？”
　　未度跋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果他真的是二少女主派来的奸细，那这也安插的太深了。迦毗和华伦一样，一直就在身边照料自己，一个像父亲，一个是老师。可是，如今老师断定这个像父亲一样的男人是奸细，她怎么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可仔细想想老师的话，分析得天衣无缝，又不得不接受这个结果。想到这里，心中腾起一股无名业火，咬牙一狠心，对尼赫鲁喊道：“带去密冢，我不想再见到这个男人。”
　　尼赫鲁一个立正，立即呼唤列兵将迦毗带走，还交代了一句：“叫副将来。”不一会，副将来到大殿，尼赫鲁说：“集合所有勇士，随时待命。”副将得令退下。
　　三个人都看着座上的这个女人，脸上写满期待，谁也没有再说话。此时，已经到了中午，未度跋陀感到一阵饥饿。她想了良久，终于下定决心，转身铿锵有力的命令道：“集合所有勇士，立即开饭，一个时辰后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