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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家和女人(7、8)

作品名称:西山人家      作者:张长工      发布时间:2017-08-17 09:21:14      字数:8586

  7.
  电磨房粉碎机轮子的一根皮带断了,要换一根新皮带才能用。大队电工去买皮带还没有回来,所以那日电磨停业一天。肖淑芹才得以休息一天,在家洗衣服。
  何桂花从刘志处回到家中,在院子里玩耍的秋红秋雨,张着双臂小燕子似的扑棱扑棱向她扑了过来,两个孩子齐呼,“奶奶”。她慈眉善目地迎接着孩子,然后一只手上牵了一个笑眯眯地看着、乐着。她的心情忽然好了许多,从来一张古板的脸难得一见地挂上了淡淡的笑容。但是,心里有几分高兴脸上却笑得不自然。这天伦之乐里夹杂着几分难言的苦涩,看看肖淑芹,看看两个都孩子,她心里倒是有一点酸酸的了。
  无论怎样,这都还不是一个完整的家,和她所追求的那样的一个家还是有欠缺的,眼下却倒是一个现代版的“母系社会”。她牵着两个孩子朝屋的方向走。
  何桂花走到肖淑芹跟前,不由得在肖淑芹身边停了下来,一副沉闷的样子站在肖淑芹面前。停了片刻,她什么也没说,领着两个孩子进屋里去了。
  肖淑芹坐在门口前的台阶上洗衣服。一瞬间,她从婶婆的脸上已经读到了一些让她不得不去认真思考的信息;其实不是现在,早一些时候她就有了这方面的感觉。她没有问,自己也不愿意问。她身旁的洗脸盆里高高地堆着一堆洗好了的衣服,她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洗衣服了。孩子的衣服脏了都是婶婆给洗,她是得过且过,每一天的日子都是在糊里糊涂地过着。生活像一盆洗过衣服后的脏水一样,已经令她厌恶。只有和两个孩子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心情似乎才有一点活跃,才想到为什么活着,才意识到活着的意义。
  婶婆先前对她提起过唐玉海,一开始她并不以为然,她并非觉得唐玉海对她来说是必须的。后来,她慢慢有些心动。自己才三十出头,就这样过下去吗?像婶婆那样坚贞地寡守下去?鞋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说心里话,哪个女人不需要一个知冷知热的男人的爱抚和温存?!苦闷和兴奋的时候想男人啊!特别是在卵巢分泌求偶素的那几天里。她不赞成和不欣赏婶婆那种执着的坚贞地寡守,像战士一样在坚守阵地?!这是坚守阵地么?!让自己付出青春,付出一生,代价太大了;到底是为什么呀?!(她哪里知道她的婶婆已经被一个男人给攻破了)。在她朴素的心灵里生出出来的就是朴素的想法,过日子女人离不了男人。没有男人的日子不叫过日子,那和出家当尼姑有什么区别?!
  她曾经不止一次替婶婆后悔和惋惜,她听别人背地里说起过,说刘志有心和她好。她却是迟迟不领刘志的手,不理人家刘志的茬儿。让刘志失去了勇气和信心,后来人家就不再追求她了。她说婶婆是在遭践自己。但又无奈地想,人各有志嘛!她把思路扯回到自己身上,她想,自己无论如何还是要找一个男人的,当她同意把唐玉海作为一个追求的目标的时候,她便不在乎唐玉海那像哥西摩多一样丑陋的形象了,她非常坦诚地承认唐玉海是一个心眼好的人,有着菩萨一样的心肠。
  她越是这样想,反倒让她有些担心起来,她担心唐玉海会不会看不上自己?会不会不愿意和自己结婚。她从婶婆的神情上感受到了什么,像是有些什么不顺利的感觉。她手中的那条毛巾不知道揉搓了多少遍了,她还在揉搓,好像不把它洗得像新的一样,绝不罢休。希望总还是希望,希望总还是有的。希望不会像秋天的草,悄悄地慢慢地死去;希望也许像炭火盆里微弱的火星儿,也许有一天它能够发展起来。她心里在这样想,这也是她不可遏制的愿望。
  何桂花又从屋里走出来,从脸色上看,她是挺为难的,又回到了古板;不过,她还是鼓足了勇气把自己的想法对肖淑芹说了。肖淑芹笑着答应了利用搭炕的当口儿,由自己向唐玉海提出婚姻的事情来。肖淑芹为什么答应得这么爽快,一是想到婶婆何桂花用心良苦,二是自己也早就有招唐玉海入赘的想法。所以,在这件事情上,婆媳俩算得上是一拍即合。
  到了晚上,何桂花照例是带着秋红在外屋睡。睡到夜半的时候,她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说是突然间,她眼看着自己的肚子像气球似的往起鼓,鼓得一口圆形大铁锅底。她慌了神儿,心里想,坏了,一准是自己怀上了刘志的孩子。于是,她发疯似的用两只手轮番拍打自己的肚子,像是非要把鼓起来的肚子拍回去。嘴里不住喊“我不要,我不要”。喊叫声惊醒了秋红:“奶奶,奶奶,你怎么啦?”她梦中醒来,一额头的汗珠,大喘一口气,然后对秋红编一个谎言:“奶奶做噩梦了,一条大蛇緾着奶奶的腰。吓死奶奶了。”
  没过几天,一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村里的大喇叭广播通知说,明天供电局维修线路村里停电。何桂花想到机会来了。村里停电,电磨不能开了,肖淑芹肯定又是歇工在家里。于是,她对肖淑芹说:“明天咱们搭炕吧。”
  肖淑芹说:“行。”
  何桂花只吃了半顿饭就搁下了碗筷,去找唐玉海,让唐玉海明天来家里给搭炕。
  何桂花来到唐玉海的门口,正赶上唐玉海从屋里出来。她猜想唐玉海可能不是要去找案板就是要去找田秀淑;于是,她没有进屋,站在门口便对他说了明日搭炕。唐玉海答应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唐玉海就带着瓦刀等干活的家伙儿来到何桂花家;他想一天就把活茬儿做完,所以来得早。何家这一家老小还没有起炕,都还在酣睡中。唐玉海这一来,把何桂花给惊醒了乐坏了。唐玉海可真是个实在人,这么早就过来了。唐玉海一到,把一家人全惊动了,两个孩子睁开眼睛看看,接着在外屋炕上仍是睡。
  唐玉海和肖淑芹马上一起拆里屋的炕。何桂花准备早上的饭,她知道唐玉海还没有吃早饭。何桂花烙了几张烙饼,炒了一盘鸡蛋,煮了一锅挂面汤,早饭就算准备好了。于是,何桂花招呼唐玉海吃饭,肖淑芹也陪着一块吃。接着,何桂花把两个孩子叫醒,也起来吃饭。唐玉海的嘴像是沾在了碗上,不一会儿就吃饱了。然后,放下碗筷就又去干活。肖淑芹只得吃了个半饱儿,也只得放下碗筷,去陪着唐玉海干活。
  何桂花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吃着饭,唐玉海的碗筷和肖淑芹的碗筷挨在一处,都还在桌子的一边放着,她有点昏花的眼睛下意识地盯着那两只碗和两双筷子,眼神里别有深意,迸发着一种她从未有过的虚拟的满足的火花,仿佛实现了她半生以来所追求的目标似的。也许刚才唐玉海和肖淑芹一块吃饭的情景就是她梦寐以求的追求;也许刚才那一幕体现了她心中一直渴望着的那一个完整的家;也许上苍真会帮助她圆了她的那个梦。她嘴角掖着几丝笑意,然后慈眉善目地对一边吃饭一边拌嘴的两个孩子说:“看着点,别把你妈和你大爷的碗碰到地上去!”其实,碗和筷子所在的位置是两个孩子碰不到的。
  收拾了碗筷,何桂花便带着两个孩子出去买肉买菜,晌午这顿饭怎么也要像那么回事;另外,也是给唐玉海和肖淑芹两人留出一个说话儿的空当儿。说白了就是给两个人腾个空儿。
  从炕上拆下一大堆渣土,在地上堆着,里间屋就显得窄狭得很。还好,唐玉海在炕上揭炕板,肖淑芹用背筐从屋里往外背渣土,两个人谁也碰不着谁。屋里只剩下他和她二人,两个人要说点什么都是可以的。然而两个人只是低头干活儿,谁也不说什么。屋里、院里静悄悄的……
  那唐玉海有没有什么想法,谁也说不好。这肖淑芹心里却是清楚,婶婆带着孩子出去,就是在给自己和唐玉海制造说话的机会。于是,肖淑芹总想和唐玉海搭话儿。谁知那唐玉海却只是低头干活儿,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像是自己根本就不存在似的,这让肖淑芹心里有些窝火。可是她又一想,这也怪不着人家唐玉海,你有这个心思,人家唐玉海未必也有这个心思。她心里在暗暗叹息。
  唐玉海在炕上掏炕洞儿,肖淑芹用背筐从屋里往出背渣土。在干活上,两个人协调默契。肖淑芹把背筐放在炕沿上,装好渣土,往起背的时候不费劲儿;每每背的时候,唐玉海总是用手去推一把背筐,帮肖淑芹一把劲儿。每一次背起背筐的时候,肖淑芹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异样的轻松,像是一种神的力量在起作用,那沉重的背筐就软软的柔柔的上了身上。
  男人的体贴越是细微越是有粘贴的热力,落实到女人的身上就越是让女人感到非同一般的温暖和幸福。这时,肖淑芹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全身有使不完的劲儿。她也一相情愿地错误地理解成唐玉海是在向她传递着某一方面的什么信息。
  忽然,肖淑芹像发现秘密似的发现了和唐玉海搭话儿的机会。唐玉海右脚的小脚趾头儿像一只小虫虫似的从破鞋帮上探了出来。肖淑芹放下了背筐,到外屋,掀开箱子盖,从里面拿出一双黄胶鞋来。鞋上还套着包装纸袋,这是一双崭新的军用胶鞋,当年,村里打火车洞的时候,铁道兵的一个班长送给赵大新的,赵大新一直都没有舍得穿。肖淑芹把它托到唐玉海面前:“玉海哥,你把这双鞋换上,别让石头瓦块划破你的脚趾头儿。”
  唐玉海停下手里的活儿,眼前一亮,他仔细打量一会儿肖淑芹手里的军用胶鞋,然后喃喃地说:“这么好的鞋,留着等秋雨长大了穿,把它收起来吧。”
  肖淑芹手里托着鞋,一声不吭,呆呆地立在那儿,两只刚才还显得灵活的眼睛慢慢变得发直,人像傻了似的。当她再次听见唐玉海对她说,去把鞋收起来的时候,她这才木然地扭过身去,把鞋重新放回箱子里。
  唐玉海从肖淑芹有点机械的举动上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觉得她对自己有点那个意思。他不时地偷偷打量着肖淑芹消瘦的身影,心里在为她叹息。他心里说,她是一个能干的苦命的女人。他心里说,她毁在她表姐的手上了。案板当初想攀高枝,把她介绍给了赵大新?他心里说,她要是嫁给另外任何一个人,她也许都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他抽出一支烟来吸,盯着眼前铅色的烟圈出神。他打心眼里同情她,可是,他又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帮不了她。说实话,偷几回情还可以。他想了一阵心思后,甩掉了烟头,又干起活来。
  肖淑芹的心境就像被她背出去的渣土给厚厚地蒙上一层一样,非常不干净。她想,婶婆的心思也算是白用了,唐玉海是不会来接手这个烂摊子的,谁愿意替赵大新那个王八蛋来支撑这个家。她不止一次地听别人说过,杨二根就是唐玉海的种儿。唐玉海怎么会舍下自己的孩子不管,去替别人養孩子呢?现在做这件事,纯粹就是一厢情愿的事情。她不再找话题和唐玉海闲扯。她有些累了,也不知道是背到第几回上,她在门口的台阶上失了脚,从二级台阶上栽了下去。一声本能的惨痛的尖叫,把唐玉海唤到了自己身边。
  唐玉海看着肖淑芹,她歪着身子坐在地上,一筐渣土掩埋着她的一侧身子。他对她说:“能起来吗?!”
  肖淑芹坐在那里,不动弹,也不说话。唐玉海见是如此情况,心里像是想到了什么。他蹲下身子来,用双手扒开肖淑芹脚上的渣土,待他仔细看时,肖淑芹的左脚脖子已经有些红肿。这是崴脚了。他连连心疼地说:“这是怎么来着!这是怎么来着……”
  肖淑芹只是看着唐玉海,对他不做说明,不做解释,什么也不说。痛苦并没有阻挡她萌生幻想。她深藏心机地看着唐玉海,猜想他会怎么处置这突发的意外。女人用起心来的时候,她的心思比她头上的头发丝还要多。她知道他不会不管她的,这也正是她的期待。她依旧像刚才那样呆呆地等着,在痛苦中忍受痛苦,眼神像是比刚才亮了一些。她希望他能来抱她。
  唐玉海给肖淑芹清除着身上的渣土,舒展衣服,用双手轻轻地,生怕再碰痛了她的脚,像是对待小孩子一样;同时,他也想到下一步该怎么做,不过他有些犹豫。他小声地试探性地问她:“我能够抱你吗?”
  肖淑芹脸上布散着伤痛带来的痛苦,眼神却是亮晶晶的。她冲着唐玉海轻轻地满意地点点头。接着,唐玉海弯下腰去,一只胳膊抱着肖淑芹的两条大腿,一只胳膊抱着她的腰,把她从地上抱起来,抱到屋里去,放到外屋炕上。
  肖淑芹歪着身子靠在窗台上,一种莫名其妙的情愫忽然让她心里一酸,两只眼睛溢满了热热的泪水。她只觉得全身的血管都在膨胀,身体出现了一种难得一见的燥热,她像是意外得到一笔什么资产似的兴奋,竟然忘却了脚踝骨的疼痛,一时间有了一种十足的满足感。世间的女人有一个共同的最基本的要求,那就是需要一个知道疼爱自己的男人的疼爱。对于受伤女人最好的疗抚,最好莫过于男人真诚的温存。这一刻,她享受到了,是唐玉海馈赠给她的。多年来的干渴的心田突然接受到了一场清凉的甘霖,那是怎样的一种享受,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然而,她非常清醒,她再一次告诫自己,这一切都是短暂的,她是得不到他的。
  何桂花带着两个孩子回来了。肖淑芹崴脚让她感到意外,她放下买来的菜,赶快烧火炒了一把糊盐,用热水冲盐,然后来给肖淑芹泡脚,据说糊盐水有活血消肿的作用。看着肖淑芹泡脚时表现出来的痛苦,何桂花的脸上不乏流露着几分失望的神情。
  唐玉海没有再去做搭炕的事情,他洗了手脸,拍打掉身上的灰土,然后,回家骑了一辆自行车,去乡里的卫生院买狗皮膏药;回来好给肖淑芹贴,治她的崴脚。
  后来,唐玉海在赵家一连干了三天,才把里间屋的那铺炕给搭好。在这期间,赵家婆媳谁也没有正式向唐玉海提出过有关婚姻的事情。
  8.
  尽管哥哥死了,屋里实实在在少了一个人,他心里一时间有一种空落落的缺失的感觉;然而他们兄弟之间的情份是有弹性的可深可浅的。事实上,杨结实的死并没有带给他多少悲伤,似乎也不必很悲伤。他出了家门,又高高兴兴地回到大队部去办他的批林批孔展览。
  冬阳淡淡,透过窗棂破绽处射进来的粘贴到墙壁上的浅黄色的阳光光片缺少一定的厚度和力度,给人一种懒洋洋的感觉。大队会议室被用来做阅览室后,很少有闲人来光顾,这样,这里少了很多的鲜活气息。这里大多时间便是他(她)们三个人的世界。
  他们并不十分着急做这项工作。随着进程的不断深入,才发现要做的事情比当初预想的要多得多,要复杂得多,想着急做也不可能。然而谁也没有着急的心态,为什么要着急呢?!每天都有事情做多好!一下子把这件事情做完了,大家又要下到地里去干活儿。在这里,还有一定范围内的小自由,谁都可以晚来早走,谁有事情还可以不来。只是要做到别让主管领导汤文良知道就行。如果汤文良知道谁没有来大队干活儿,他是一定要把原因问个一清二楚的。汤文良似乎对知识青年要求得特别严格。
  有一天上午邱军没有到大队来,汤文良便问杨义城:“邱军干什么去了?”杨义城回答说邱军有病了,没有来。其实邱军对杨义城说感觉有点累,想睡半天觉,所以才没有来。杨义城对邱军说:“半天不来没有事,有我给你兜着哩!”杨义城还真就把这件事在汤文良面前给挡了过去。杨义城这么做当然是在向邱军示好;同时也是在向邱军显示他也有一点小权力。其实,这都是一些表面上的东西。至于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在他心灵深处,自然他还有他不可告人的想法。一个人的思想永远都属于他自己的别人夺不走的私有财产。后来邱军经常跟他请假不来,他不但不反感,反倒是让邱军感到自己请假给杨义城带来了快乐似的。邱军心里想,杨义城是不是愿意单独和芦敬红一起呀?!
  芦敬红也请过两次假,杨义城就有些不大愿意。杨义城对芦敬红说:“批林批孔展览要尽快搞出来,汤书记说公社党委打算在我们村里召开全公社现场会哩,要推广我们。我们要抓紧时间,拖得时间太长了,汤书记会不满意的,汤书记也想在公社党委面前做出点成绩来。”不过杨义城还是准了芦敬红的假。这个展览已经搞了两个多月的时间了。由于上级不断地要求充实展览的内容,以达到最佳的教育效果,展览资料越做越精细,不论是图片还是文字方面,筹备工作不得不一直向后延续。拖过了又一个寒冬,拖来了又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
  这一天,邱军又没有来大队会议室。今天布置图片和解说词的工作就只能是杨义城和芦敬红两个人来做。他们今天要布置的是展览的第三部分,今昔对比的部分。林彪反革命集团在他们什么“工程纪要”里说现在是国富民穷,这部分内容就是要用社员们的现实生活来批驳林彪反革命集团的反动谬论。比如说全村有多少辆自行车;全村有多少块手表等数据来证明人民的生活水平是有所提高的,是很幸福的。不管是图片还解说词都是要贴到墙壁上去的,站到一个小的木梯子上。每天邱军在的时候,往墙壁上贴的活茬儿都是由邱军来做的;芦敬红只是负责把图片或是解说词一张一张地递给邱军。杨义城在一边瞧歪正。今天邱军没有来,杨义城又要摆出一副领导架子,这上梯子的活久就要由芦敬红来担当了。杨义城在下面一张一张地将图片或是解说词递给芦敬红。
  两个人一边布置着展览,一边说着话来打发这实在有些很无奈的时光。芦敬红是一个即精明又单纯的女孩儿。说她精明,她想达到什么目的,她会千方百计地去努力,不管是否成功;说她单纯,她常常会把自己的目的直接讲述出来,让大家都知道,不当讲的她也会不讲。当她最想知道什么信息的时候,于是,她就去讨好杨义城,哄杨义城高兴,然后再从杨义城嘴里套一些她想知道的信息。
  当然她倾向有关招工方面的信息,还有大队干部之间的一些事情等等。而且,她希望自己知道的信息要比邱军知道得早,知道得多才好。好像芦敬红的这些心思都被聪明的杨义城像摄像似的给摄取到他的大脑里。于是,有的时候杨义城便开发出一些沾边不离谱的招工信息散布给芦敬红,来满足芦敬红那如饥似渴饿一般的心灵,她从他那里只需要得到有关招工或回城方面的信息,还有与此有关的一些什么信息。如果简单一点说,芦敬红在琢磨杨义城;杨义城也在琢磨芦敬红。当然,他们在相互琢磨对方。然而,根据各自的需要而决定了琢磨对方的内容不同。很难说在相互琢磨的过程中谁是赢家。当只有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就怕出现沉寂,沉寂可能带来许多胡思乱想,也可能是赤祼祼的邪念。
  杨义城每一次在向芦敬红散布信息的时候,总是说听汤书记说。然而他对芦敬红说的又是一些似是而非的信息,让芦敬红捕捉不到。他对芦敬红说:“听汤书记说可能又要招工了,说这次招工的单位还不错,是一家大型军工企业。”这个信息对芦敬红有很大的诱惑力。芦敬红不知不觉地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扭回头问杨义城这信息是真的还是假的?杨义城说,这消息是汤书记从公社招工办的一个同志那里听来的,不让往外说。自己也无法证实这个消息是真的还是假的。听杨义城这么一说,芦敬红有些失望。刚刚被吊起来的精气神又萎缩了回去。
  一个懈松带来一个趔趄,只见她呼呼悠悠地便从小木梯子上歪了下来。说时迟,那时快,杨义城手里还拿着一张图片,伸开双臂去接住芦敬红,把芦敬红抱到了怀里。事情如果只是到这一步,那芦敬红一定会非常感激杨义城的。起码是避免了一次摔伤事故,让芦敬红免受一次皮肉之苦。谁知道那杨义城却是别出心裁,趁机在芦敬红苹果似的脸蛋上狠狠地嘬了一口,嘬得山响,把芦敬红的脸蛋儿嘬得立马红肿一块。可以想象得出来,杨义城用了多大的劲儿。
  芦敬红从杨义城的怀里挣脱下来,直挺挺地站在杨义城的对面,一双燃烧着愤怒的烈焰的眼睛狠狠地瞪着杨义城;同时眼睛里也浸出了晶莹的泪水,一次莫大的难以启齿的羞辱由内而生。杨义城却是一副非常平静的样子,眼神非常淡定地看着芦敬红。有什么呀?不就亲了你一下吗?似乎他没有做错什么。那芦敬红感到受了莫大的侮蔑,她本来想骂杨义城一句“流氓”,然而却没有骂,一转身气势汹汹地走了,走出了大队部院子。
  杨义城忽然冷静下来,意识到刚才自己的行为是有些不妥。于是他便瞄着芦敬红的背影追了出去,他想把她追回来,向她赔礼道歉把事情平息下去,避免把事情弄大,不好收场。当杨义城追出大队院门口的时候,芦敬红已经走得很远很远了。追是追不回来了,随她去吧。
  杨义城回过身来,准备回到院子里去,却是遇到了王子木。这王子木是何人?他不就是王达的儿子吗!杨义城笑着问王子木:“子木兄,又给哪家医院送钱去?”
  王子木精神萎靡,底气不足说话声音嘶哑,消瘦的脸上勉强有几络笑容。听杨义城那样一问,更是显得十分的无奈。他回应杨义城说:“兄弟,对哥哥有点同情心吧!日后,你结了婚,说不定也会遇上哥哥这种事情呢!”
  杨义城听罢,不语。心里却在说,屁话,老子儿子都有了,怎么可能像你似的?
  芦敬红一连三天没有来大队办展览,没有人过问为什么,除了汤文良过问,别人是不会来过问的;然而,汤文良却是没有来过问。邱军这几天却是来了,如果他要是不来,很可能会让杨义城感到难为情。因为邱军来了,办展览这活才好干下去;在布置阶段,这活茬一个人是不好干。尽管芦敬红好几天没来大队,邱军连提也没提芦敬红一个字。受社会的影响,听说知识青年里也分两派,大概芦敬红和邱军两个人不是一个派。那么,邱军对芦敬红漠不关心便是可以理解的了。
  到第四天头儿上,芦敬红到大队来了,她神情严肃,当然心里还是很别扭的。笼罩在心头上的那种破天荒的羞辱,并不因为红苹果似的脸上被杨义城嘬出的那块红肿已烟消云散而消失了。但是她表现得很镇静,很理性,很成熟,很老道。见了杨义城和邱军,和往常一样,该打招呼打招呼,像是什么时候也没有发生过;然后带着一颗承受着折磨的心灵低头不语地工作。城里的孩子不能说是城府很深,因为他们毕竟还没有什么社会阅历,由于受家庭的影响或是熏染,在处理重大问题上表现出一种比较慎重老道的作风。这种作风与他们的年龄不相适应。所以,让不少成年人都感到他们很“油”。
  芦敬红没有向大队干部告发这件事情,她是出于怎样的考虑,别人是不得而知的。但是谁都可以猜想得到,她为什么会这样做,她不愿意让疼爱她的亲人因此而难过,她不愿意让憎恨她的人因此而快活,她更不愿意让自己给自己招来具有巨大社会性的更多的白眼。批林批孔让她比她周围的人更早受益,她学会了“小不忍,则乱大谋”。她的终极目的是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城。所以,她咬碎了牙齿咽到肚子里。
  芦敬红的表现让杨义城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一下子落了地,出人意料地让杨义城感到比较满意。然而,在以后的时间里,杨义城对芦敬红却没有再表现出先前的那种不恰当的热情,反倒是装出一种深沉来。这种深沉让芦敬红心里倒是生出几分畏惧,并且还要担心,她猜想不出在这件事情上,杨义城会不会还有什么后续动作。终于有一天,把这个展览办完了,芦敬红才从这种说不清楚的畏惧中解脱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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