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山外的人们（3）

　　（五）
　　在认识的游客里，有二名来自于西安的教师，她们俩人以古都人大方的形象，秦川女子的风格，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一直到现在，我从她们发表在各自不同的博客里，认真细读了她们写下的文字。
　　这是两个女人结伴所能够游历过的新疆，她们以独立的形式，脱离了那种举着小旗子在前面引路，然后这不行那必须的旅游队伍，这不能不算是一种浩然正气的行为。细细想想，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不论是平民还是官员，在我生活中遇到的事情里，我佩服的人就是那种独辟蹊径、特立独行的人，尤其是女人，还是两个不算年轻的女人。
　　我们的认识是极其偶然的，当我们以同样的摄影爱好，从禾木村的大路上认识的时候，我与同行的小叶总觉得，我们好像是以前认识过的。她们从西安来新疆，来到神秘而原始的禾木喀纳斯村，这本身就是一种对世俗的巨大挑战。你想想，新疆的喀纳斯湖那么炙手可热，那么地名声大振，而她们却没有首选喀纳斯湖这一世界级的名胜景点，而是选择了一个并不被人所熟知的禾木喀纳斯——一个大山深外、小的连名字都有些土里土气的乡村。这不能不算是一种具有挑战意味的行为。
　　当我们拍下她们从大山深处的空谷地段走过时的相片时，我们被她们独立的行走感动了。当人们都去凑着份子热火朝天赶赴名胜景点时，她们与我们，却在一个偏远的小乡村相识了。我们说，你们想看看你们吗？她们看了，说照相的技术不错。就为照样这组词，我们的小叶就从心里不太高兴，照相是那种摆地摊式的人，是为了糊口而营生的，而我们却不为这些，对我们应该使用摄影才更准确些。
　　当她们明白我们的意思后，哈哈大笑了起来。我们也被感染着哈哈放声大笑。
　　她们是西安交通大学和西安音乐学院的两位女教师，都是第一次出门、第一次来到地域辽阔的新疆。当她们战战兢兢踏上新疆的这片土地上时，当她们踏入新疆禾木喀纳斯这个小村庄时，她们才明白广袤这个词语的真实含意，才感受原始状态给人心里的那种美丽，才开始明白了新疆那些出乎意料的大手笔、那些出人想象的爽气、那种直截了当的干脆利落。
　　当初，她们是奔着喀纳斯湖而来的，看到如集市一样的车流和人潮，她们改变了自己的行程，首先选择了禾木喀纳斯这个小小的村庄。当她们出于自费经济住进一家名叫彩云的小旅店时，首先被那家的回族主人夫妇的热情和透明所打动。那是一家把客人当成自家人看的小小旅店，在昏暗的、时明时暗的灯泡下，她们被一种叫家的感觉准确无误地击中了，就像美国的反导弹准确无误击中萨达姆的导弹一样。
　　她们在单位也是一种三点一线的工作人，有着自己的生活，有着自己的家庭，也有着自己渴望自由生活的愿望。但是，西安并没有给过她们这些。在禾木喀纳斯这个小小的山村，她们一住就是五天，远远地超出了她们的计划，这也为以后的紧张行程制造了有力的原因。
　　当清晨的雾气弥漫着禾木村的上空时，当阳光依旧从东面的山坳里升起时，当牛马的蹄声和哞叫声打破寂静一夜的村庄时，当炊烟笔直地穿过山谷时，她们被感动了，她们不好意思说她们落泪了。就是这么平静的一个景色，让她们决定了在禾木村多住几天的想法。阳光从原始的丛林上空穿过时，她们选择了一条上山的小路，那是放牧人和畜群行走的路，密密麻麻布满了畜蹄的坑洼。当新鲜的空气从木窗挤进来抚摸她们时，她们说：完了，我们醉氧了！因为过度的轻松，已经让人有了一种轻飘飘的飞翔感。这是长期以来拼命多吸一口氧气的大城市生活者所难以相信的事情。
　　她们只带一个喝水的空瓶子，因为她们要喝山里流出的天然泉水，那种水是甜味中带着清凉，润滑里带着激情。拎着一个瓶子就一天一天的游荡在山间、溪流、林中、草原上。当天空上晨曦初现时，手中的相机就会自然而然地举起来，当阳光温暖时，就会躺在柔软的草地上，让一双双无形的大手，温情地抚过她们。
　　在她们居住的五天里，她们像小孩子一样赖皮地跟着我们，走访了一户贫困的图瓦人家庭，当一贫如流的景象出现在她们面前时，她们被完全地惊骇了。图瓦人的贫困是有着历史原因的，这与他们与外界的交流有着密切的联系，路不通，车不来，电不通，信不通，长期的与世隔绝造成了他们自闭的意识。好在开发禾木喀纳斯的工程已经开始了，各级政府对这里的贫困极为重视，我们就是第一批来这里进行贫困情况调研的工作人员。
　　对我印象较深刻的一位女士，是一个有着十五年军龄的老兵，我对她非常的敬重。因为在她的言笑投足之中，一种训练有素的军人气息扑面而来。她的步伐，她的朴实，她的稳重大方，都让我感受着一种天然的亲近感，这是一个很好的大姐。
　　她们在新疆是一步先踏进了禾木喀纳斯，住进了这个村庄后，感受了时间的缓缓流淌，感受着人情的娓娓而行，感受天地人之间的天然和谐。五天后她们骑马到了喀纳斯湖，前几天，又到了伊犁、库尔勒、库车，在那里，她们不停地发来短信，告诉我们她们欣喜若狂的心情和意外的发现，我刚玩笑的告诉她们：千万别玩出了亚洲。从迹象显示，可能这几天她们正向着喀什、塔什库尔干和她们心中冰山雪莲花的方向行进着。
　　当两个女人，当俩西安的“半壳子”（即当地土话形容中年女人），以大无畏的精神，以文化人的执着劲头，穿山越岭，上汽车、坐火车，不辞劳苦行进在新疆这片大地上时，我在为我们新疆所拥有的美丽风光、美好人情而倍感欣慰的同时，我被她们的一种无法言传的精神所打动。我觉得自己虽然还很年轻，但从某种意义上讲，真的已不能和她们想比了，不论在精神上的感受、不论在物质上的追求，我们都处在一种自甘落后的状态下，这些都是让我感到自惭形秽的原因。
　　为了表达与她们的萍水相逢，我和小叶自费请她们吃了一顿送行饭，当然是那种非常简单的菜，就是这样，她们还提出实行AA制。因为她们也知道，在所有的旅游景点里，饭菜的价格都是我们工薪阶层一、二个人所难以承受的。
　　我们打开了一瓶新疆当地的白酒，是当地的62度的那种，有劲！
　　当一杯杯斟满后，我们一起站了起来，为了禾木灿烂的星光，为了人生圆满的旅程：
　　干杯！
　　为明天的太阳，也为明天的远行：
　　干杯！！
　　当我们第二天清晨醒来时才知道，她们已在凌晨六点种，给我和小叶每个人留下感谢的短信后，带着禾木的朝霞随着马夫骑着马，向着她们理想的地方走了。
　　如今，我们仍收到她们的短信，感受着她们在新疆的快乐，我真切地感觉着，她们仍在新疆的大地上，以自己的方式旅游着，直到她们开学日子的到来。
　　（六）
　　在我认识的人中，还有一位来自于香港大学的金菁。她是一名在校学习的学生，毕竟是生活在国际大城市，她的大方得体、都市人的风度和言词之间，不自觉地流露出浸染着文明与文化的味道。坐在禾木的一条桦树上，我们共同地谈到了春上春树的作品，这是我喜欢的一位作家；也谈到了史铁生，这也是我们共同喜欢的一位以灵魂为主题，而不断掘进地深入精神生活领域内的优秀大陆作家。
　　我们还在吃过抓肉之后的一些休息时间里，又一次回到文学的话题上来，在一个偏远的小山村里，在阿尔泰大山的腹地，我们又一次谈到了金庸老人创作的人物，其中最让我喜欢的人物也是她喜欢的人物，还有大腕“星爷”——周星驰，他不事张扬的个性中，隐藏着最大程度的张扬。
　　说到“星爷”的《功夫》电影时，那种大开大合超出想象的情节，还有剧中人物孩子一样的心态时，我们俩都报之以开心的大笑。就是在这样一个恹恹的中午时分，天各一方、素不想识的我们，竟然神奇地坐在一根带皮的松树上，在房屋的荫影里，用文学、用艺术和《圣经》的告诫，在融化着温暖的阳光下，等待着喀纳斯景区班车的到来。
　　还有一位来自南疆喀什的老阿訇，估计他有七十岁的年龄，是第一次专程跟着自治区有关部门的领导来景区的。面对禾木的雪山湖泊、青山绿水他感叹不已。而令我感叹不已的事情却是，他对汉语言文字有着相当程度的造诣。饭后休息的时间里，我们头顶夜空的深蓝色，坐在一起谈论是却是中国的儒教和道教。他认为所有的宗教都有教化人性的共性，包括图瓦人的喇嘛教，也是教育人们悟透生活的真谛。
　　当我谈论自己想写一本反映图瓦人的书时，他非常鼓励我，告诉我要抓紧时间深入生活，因为图瓦人的数量越来越少，而且即将成为一个消逝的人种。他还鼓励我让我利用在乡下的时间，放下人世间的名利思想，静下心来把书写出来。
　　与他在一起，让人觉得这是一个智者的箴言，我们并没有那种民族之间的区别，也没有宗教不同造成的隔阂，相反，却有一种志同道合的感觉，我自己的思想与灵魂深入，立即有了一种面对大智慧，所产生的那种大砌大悟的顿开。
　　今天想来，不论哪个民族，其中支撑民族生存下去的主要精神力量，就是文化。而我们汉族人盲目自大，自以为是地认为少数民族或其它民族无法领会本民族的文化精髓，这是一种多么贻笑大方的事情。
　　在其它的民族的人群中，也同样如渊薮之中的宝藏，深藏着有许多目光犀利的大智者，他们对于汉文化的理解程度，对于汉民族的历史渊源、甚至对于汉民族的性格变化，掌握的程度，可能远远地超出我们自己。
　　在喀纳斯景区内，常常会遇到许多意料不到的人物。有全国著名的演员、歌唱家、国家政要、甚至还有前国民党主席连战及夫人一行。有些人在缘分的撮合下，彼此之间能在偶然的一个时间里，走在一起并进入心灵的交流，有些人只能是相逢而去、擦肩而过，这些相逢而过的人物，命运已经没办法让你们平静地坐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