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八节：心辕马意

　　桃子把我和婷婷安置在了二楼最里边的一个房间。
　　“婷婷，刚才也都听到了，真不好意思，你不介意同我住在一起吧？”我红着脸问婷婷。桃子一走，我就急急把房门关上，因为我不想让更多人看到我的难堪。
　　“这有什么办法？只要你不对我使坏就行。”婷婷坐在床沿边，独自沉默了好一会，才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瞅着我，脸上露出浅浅的笑。
　　“你看我像那种会对你使坏的人吗？”我夸张地朝婷婷扮了个鬼脸。从走进房门那一刻起，我的手就在不自觉地把玩着裤袋里的避孕套，说实话，我有些心悸，有些心虚，但蹦出嘴里的话还是那么顺溜。
　　“我看你有些像。”婷婷还是满脸的浅笑。顿了顿，她换了种口吻说：“你是怎样的人我当然清楚呀！要不，我也不会冒着危险跟着你跑到这个地方来。”说完，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下轮到我沉默了。因为婷婷的话涉及了一个我一整天都想不明白的问题：她为何要带我出走？在当时的情况下，我们那么做是否是最合理的选择？
　　当然，我还会想到许多问题，比如，此时婷婷的妈妈倩英是不是正在派人满城寻找我们？伍琴呢？会不会因为我的此举而遭受连累？我甚至还想到了水英，在我出事那天，她有没有过冬梅的淑雅女子学校来报到？如果过来了，会不会遭黄大炮那帮烂仔的黑手？这些问题我一直不敢想，但又总会不自觉地想。总之，我的脑子越来越混沌，换句话说，有点麻木了，而最恰当的表达应该是此时的我已经习惯了逆来顺受。
　　“怎么不说话了？”婷婷站起身来拉了我一把。
　　我冲她苦笑了一下。
　　“婷婷，你想家了吧？想爸妈了吧？都怪我连累了你！现在是否在后海当初为啥要一时冲动冒着危险带着我出走呢？”我用手抹了抹自己额前的乱发，下了好大决心，才说出了自己一直想说的话。
　　“你应该问我当初凭什么要冒险带着你逃出我妈妈的魔掌才对！”婷婷重新坐回了床沿边上，她微仰着头，眨巴着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我说。
　　“是呀，为什么呢？这正是我想问的呀？”既然婷婷自己主动提到了这个敏感的问题，我当然想借机弄个明白。
　　“你不必过于自责。其实，我早就不想在那个家呆下去了。你的出现，只不过给我提供了一个出逃的契机而已。”婷婷示意我在她的身旁坐下。她说得不紧不慢，表情显得有些凝重。
　　我知道婷婷还有话要说，因此没有插话，只是用坦诚和鼓励的目光注视着她。
　　“你根本就不可能了解我妈妈狠毒到什么程度。我有姐妹四人，我是最小的。我们四姐妹都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你别看我妈妈平常对我们有多关心，其实那都是表象，在她的眼里，我们都只不过是有价值的商品。我有整整三年没见过大姐、二姐了，我妈的解释是送她们出国留学了。之前，我一直都相信这是真的。后来我才从秘密渠道得知了实情：我的大姐被我妈以礼物的方式赏给了她的一个老相好，只因她的那个老相好是她生意场上的‘保护伞’。而我的二姐，则被她送到了某东南亚国家，名义上是留洋学习，实际上在替她卖身赚钱。就连我，也被她暗暗当作了交易的筹码，只等我年满十八岁之后，再让我以她的名义去另一个城市做她同某大佬的联络员……而实质是要我做那个老头子的小蜜……你说天底下哪还有这么狠毒对待自己女儿的母亲？而你，也许太轻易就相信她了！她哪会让你带走你的那个女同伴呢！说不定过几天，几个彪形大汉把你塞上车拉到某个偏僻地方，让几个有钱的老女人把你玩腻了之后，再把你扔在某个山沟沟里……总之，你若不跟着我逃出来，结局一定会很惨。不管怎么说，你都得好好感谢我才对。”急促地说完这一大段话后，婷婷长长地吁了口气。在此期间。她的脸色也由白变红，再由红变白，最终归于平静，可以看得出，一吐而快之后，婷婷似乎得到了某种解脱。
　　
　　婷婷的一席话让我感到无比震惊。
　　难道连倩英当初救我都是一种预谋？如果真如婷婷所言，那倩英何必花那么多心思来同我周旋？何不直接把我交给她手下那帮人处理掉就得了？只有一种解释比较合理：虚情假意也好，变态心理也好，倩英如此欲擒故纵显然是想跟我玩点浪漫和刺激。不过，直到此时，我都认为，就凭我善于拿捏得准女人心理这一点，哪怕倩英真如婷婷所描叙的那般狠毒，我也有信心让她善心大发，遵守自己的诺言,放我和伍琴一马。从这个角度上来讲，我依然十分后悔，后悔自己没有尽到一个男人起码的责任，把伍琴保护好。
　　其实，我没有保护好的女人又何止伍琴一人呢！水英，肖英，甚至包括春妞，哪一个不是因为我的窝囊而遭受连累？
　　而此时，我的身旁又坐着婷婷这样一位清纯而美丽的女孩，说是奇遇也好，说是巧合也好，说是患难与共也好，显然，不经意间，命运已经把我与她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尽管，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完全是婷婷的自愿行为，但我显然有责任和义务要照顾好她，保护好她。可问题是，直到此时，我都还根本没有做好应有的思想准备。面对不可知的明天，面对不可知的未来，我感到既恐惧又迷茫！我不知道命运将要把我们带向何处？我不知道命运是否还会同我开一些难以承受的玩笑？我更不知道，上天突然把婷婷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孩托付给我，这对像我这样一个一直在情感的沼泽地里挣扎的多情男人来说，是幸？还是不幸？
　　太多的问题我不敢想，但又不得不去想。
　　好长时间，我就这么沉默着，任思绪信马由缰。
　　婷婷一直静静地看着我。她的目光里有好奇，有疑惑，更有担忧。
　　我抬眼，与她四目相对。我们彼此都尴尬地会意一笑。
　　“我发了一会儿呆，把你冷落了，你没见怪吧！”意识到自己刚才失态了，我赶紧挤着笑向她解释。
　　“都怪我刚才说得太多了。”婷婷把责任往她身上揽。她早就把我的心思都看在了眼里。在特殊的家庭环境下长大的她显然有着超常的淡定和成熟。
　　“是我给你添了麻烦。”婷婷进一步解释说。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跟我这么客气干嘛！”我说话的当儿，那兜在裤袋里的手又不经意间地碰着了那盒鼓鼓的避孕套。本能地回想起之前桃子悄悄跟我说起的那些话，一股燥热顿时在血管里奔腾。我情不自禁地把身子朝婷婷那边挪了挪。
　　
　　为了掩饰我的心虚，我假装打着哈欠。
　　婷婷见我一副困倦的样子，就说：“我们还是以后再聊吧，看你的样子很困了，那你就先休息吧！”
　　“不困，不困！”我伸着懒腰说：“要休息也得让你先休息才对。”我依旧假装打着长长的哈欠，但眼角的余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婷婷泛红的脸颊。
　　“我不想睡，我还想发一会儿呆。”婷婷揉着眼睛说。
　　“唉，就这个条件，没办法，让你跟着我受委屈了！要不，我们一起休息吧？”我关切地提议。
　　“还是你先休息吧！”婷婷有些不好意思。
　　“唉，看来，你还是不信任我。”我故意叹着气。
　　“看你说的什么话？要是不信任你会跟着你跑到这个地方来？我的确是想发一会儿呆。”婷婷冲我娇羞地一笑。
　　“那我就先睡了！”我轻轻地用手拍了拍婷婷的香肩：“我们各睡一头吧！你也早点睡。”说完，我斜身躺了下去。
　　我压根子就一点睡意也没有。起初，我还能故作镇静，侧身朝墙，纹身不动地背对着坐在床沿前发呆的婷婷。但没坚持多久，我就忍不住伸了伸腰。
　　这一转身不打紧，令人尴尬的是我放在裤袋里的那包避孕套却不合时宜地滑落了出来，一览无遗地完全暴露在了婷婷的眼鼻之下。
　　我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劲，赶紧转身把那东东压在身下。
　　“原来你还没有睡着呀？”见我滑稽的样子，一旁的婷婷忍俊不禁。
　　既然被揭穿了，我也就无所谓了。我索性坐了起来，朝婷婷扮了个鬼脸：“还不是因为你。”
　　“因为我？哈哈，你也太搞笑了吧？自己睡不着还把责任赖在别人头上。”婷婷重重地在我大腿上捶了一下：“你屁股底下那东西还不快拿出来，等下压坏了就没用了。”
　　我没有想到婷婷说话会这么直截了当。被人揭开了老底的我甚是羞愧，脸都快红到脖子根了。
　　“这是刚才桃子硬塞给我的。”我尴尬地解释，然后随手把那盒被压扁的避孕套扔到了床的另一头。
　　“哎呀，就别解释了。你不是说你不坏吗？现在我才知道你刚才为何一个劲要我先休息，原来是想等我休息了好出去找女人，我说得没错吧？”婷婷说这些话时，故意歪斜着头，显得一脸的轻松。好像她压根子就没有意识到我带着避孕套其实是成心打她的主意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