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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一寸柔肠情几许

作品名称:萍归何处      作者:许我凤冠霞帔      发布时间:2017-08-13 17:01:14      字数:4655

  吃过早饭,嘉韵便到学校领通知书去。熊逸轩则赶往他女儿的学校参加家长会。
  秋萍打开电脑,点开文档,继续那天未写完的小说大纲,还没敲下几个字,就听得屋外传来几声不疾不徐地扣门声。她以为是刘丽红,打开门一看,却是裹着毛呢大衣的钟思成。秋萍退开半个身子,示意他进屋。
  立于门外的钟思成朝屋子里扫视几眼,并没急于往里跨步,犹豫着,问了一声:
  “方便吗?”
  “外面那么冷,进来吧,没什么的,逸轩他出去了。”秋萍坦然说道。
  钟思成把他手里的那包中药递给秋萍:
  “喏,丫头,这是我找老教授重新给你开的药,这段时间你那个增生还痛吗?”
  “嗯,几乎都不怎么痛了,我看这个药就不用再吃了吧,再说你上次拿过来的还有嘞。”
  “老教授说即便现在不痛了也得巩固一段时间,这个药本身没有什么副作用,既可疏肝理气,也能解瘀除湿,有病治病,无病也可调理一下你的身子。这不是快过年了吗,过两天我就得回H市陪我母亲过春节,这一去一回怎么也得十几二十天的,我就担心万一你的药吃完接不上的话就会影响疗效的,所以,就赶着给你送过来了。”
  秋萍招呼钟思成坐在取暖器的旁边,她则重新坐回电脑桌前。
  钟思成随意地往电脑屏幕上扫了几眼:
  “丫头,你的小说已经开始写了吗,可是,你这刚出院没多久,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哩,不要让自己那么劳累嘛。”钟思成嗔怪道。
  秋萍侧过头露出一抹浅笑:
  “没事的大哥,我自己的身体我心里有数,我就是有空的时候琢磨一下,现在故事大纲都还没写完呐。”
  “不急的,丫头,慢慢来,我看你的书名叫《红颜渡》是吗?”
  “是的,我设定的整个时间跨度比较大,以我外婆一生的命运写照为故事的蓝本。”
  “哦,从旧社会跨越到新中国的一个女性,历经祖国的改革开放和时代变迁,不错,很大气。”沉吟稍许,钟思成盯着秋萍的一双眼睛,转移了话题:“丫头,他,熊逸轩对你,对你好吗?”
  秋萍只和钟思成对视了一两秒钟,便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
  “好,还好吧。”
  “丫头,你别掩饰了,你骗不了我的,他那么一个情况,怎么可能全心全意地对待你呢?”
  “摊上那样一个女儿,他是有他的无奈。可是,比之以前的冯蛭来说,简直不要好太多。”
  钟思成的眼里闪过一丝心疼:
  “丫头,怎么能跟那个混蛋去比呢?你的标准未免也太低了嘛。”
  “是的,我的要求本来就不高,我要的东西也不多。再说,现在大多数的再婚家庭中彼此双方又有几人能倾其所有地付出呢?特别是中年再婚夫妻吧,毕竟大多都是经历过或多或少的一些伤痛,且各自都有儿女的牵绊,哪能再像二十出头的小年轻那么纯粹,满腔热情、无畏无惧地投入到初婚之中呢?”
  钟思成赞同地点了点头:
  “丫头,你分析得不无道理,这也许就是当下离异男女的一个常态心理吧。”
  秋萍放下鼠标,起身从衣柜里面取出一件驼色毛衣,递给钟思成:
  “喏,大哥,这次回去,你把这件衣服带给你母亲吧,我抽空织的。”
  钟思成一脸的震惊,当然还有满满的感动:
  “丫头,没想到你还记挂着我妈,你有心了,我代我老母亲谢谢你!”
  “咳,这有什么,一件毛衣而已,希望她老人家不要嫌弃我手艺粗糙就是。再说,你是家中独子,本该在老人膝下尽孝的,当年,你若不是为了寻我,也不会跑到C市来。所以,于情于理,我怎么也该略表心意。”
  “丫头,你让我说些什么好呢,你太,你太善良了!”钟思成摩挲着那件温软的羊毛衣,爱不释手:“瞧这细致的手工,一针一线都饱含爱心,我要是能穿上这样一件毛衣呀,我死而无憾了!”
  “看你,瞎说什么呢,思成!”秋萍嗔怪一句。
  钟思成“嘿嘿”地直笑。
  “对了,大哥,春节这次回去,估计你母亲又要催促你的婚事吧。”
  “肯定,一定的,我正为这事犯愁嘞,你说,她是我妈,我总不能敷衍搪塞过去吧。”钟思成蹙紧眉心。
  “大哥,我再次劝你一句,找个人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吧,既了却老人的一桩心愿,也,也......”秋萍咬唇,不知该怎样措辞。
  钟思成望进秋萍眼眸的最深处:
  “也什么?嗯?也让你安心,是吗?丫头,你明知道曾经沧海,你明知道我再也难为水的!”
  秋萍困难地吞咽了几下:
  “思成,放下我吧,别再一味地执拗下去好吗?这么多年了,你心里的苦,我都知道,我希望你回到正常的生活轨道,过正常的日子。要说起来,人家像你这般年纪,孩子都上中学了嘞。”
  钟思成紧抿薄唇,站起身,有些烦躁地踱了几个步子,从兜里掏出一支烟点燃,吸进几口,吐出一口烟圈:
  “好了,丫头,你别操心我的事了,我一个大男人,怎么过都行,倒是你,让我放心不下。”
  “我没什么的,大哥,就照目前这样,也算是好的吧!”秋萍垂下脑袋,停顿了一下,再度抬起头来的时候,眼里落满哀思:“思成,你回到H市替我,替我去看看王晴吧!”
  钟思成眼里也染上一层哀痛的神色:
  “我会的,丫头。”钟思成熄灭烟蒂,伸出手爱怜地揉了下秋萍的头发:“丫头,我走了,多保重!”
  秋萍保持着她原来那个坐姿,咬着下唇只轻轻地“嗯”了一声,并没有转过头去看钟思成,直到听见他走出去并带上防盗门,秋萍才从椅子上弹跳起来,快速地冲向窗口,躲在窗帘后面,搜寻的目光在窗下找寻那个高达熟悉的身影。钟思成跨着稳健的步伐从楼道口出来,再穿过院子,直至消失在小院儿的门口。但他并不知道,楼上确有两道贪恋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
  
  两天以后,秋萍把女儿送去娘家过春节。本来秋萍打算也要在娘家呆到春节以后的,但是,看见老父老母总是为了一点小事争执吵闹,惹得她的心情也极为不佳。再加上,妈妈自从生了那场病以后,脾性改变许多,她总是不停地追问秋萍什么时候和熊逸轩结婚的话题云云,秋萍跟她解释了一遍又一遍,可妈妈还是扭住不放。到最后,秋萍也觉得烦了,索性,就从娘家逃了出来。
  由于秋萍娘家几年前就在镇上买了房,所以出行各方面都比以前方便多了。没等多久,她在马路边就直接坐上了去往县城的汽车。四十分钟以后,车子顺利抵达县城汽车站。
  春节临近,学生潮、民工潮全给赶一块儿了,可想而知,人流量得有多大,整个售票大厅被围得水泄不通。秋萍紧了紧肩上的挎包,好不容易挤到排队购票的队伍后面,脚步一点一点地向前挪动。耳边人声嘈杂,周围熙来攘往的人流还时不时地推推搡搡几下,什么汗味儿、气味儿、人味儿、食品味儿,总之各种各样的味道交织混合在一起,这一切的一切令本来心情就不甚欢畅的秋萍更加地烦躁不安了。
  终于,轮到秋萍了。她把两个手肘放在售票窗口的柜台上,略微弯下身子,探进半个脑袋,冲着窗口里面的售票员加大音量地说道:
  “我要一张C市的票,多少钱呐?”
  “十五块,春运涨价了。”一个绾着发髻,穿着制服的中年售票员回答了她。
  秋萍从肩上取下挎包,咦!奇怪,怎么回事啊?这个拉链怎么打开了呢?
  咚!咚!咚!秋萍的心狂跳几下,突兀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肩挎包里的钱夹不见了。
  窗口里面的售票员面无表情地催促道:
  “我说,你还买不买票啦?不买的话就把位置腾出来,让后面的人买。”
  排在她身后的几个人见状也跟着瞎起哄:
  “就是啊,你还买不买了,不买的话就赶紧让开一点......”
  秋萍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走到售票大厅的对面马路上,再次重新检查了一下挎包,除了一个钱夹不翼而飞以外,包里其他东西都还在。虽然钱包里面的现金不多,可是,要命的是,身份证和银行卡以及各种其它门类的卡片全在钱夹里面呀!一定是刚才排队的时候,小偷逮着人多这个混乱场合趁势给扒了去。这可怎么办呢?之于秋萍来说,这可就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危困之地呀!
  秋萍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不幸中的万幸,手机还在包里。她马上翻出钟思成的号码,准备拨打之际,可又蓦地一顿,在这危急关头,第一反应想到的怎会是思成呢?秋萍失笑,转瞬又摇了摇头,前几天,他不是已经回H市了吗。
  转而,秋萍拨通了熊逸轩的电话。直到铃声快结束的时候,对方才接起。
  但是,秋萍却清楚地听见从听筒中传来闹闹嚷嚷的一些声响。
  听闻此事的熊逸轩自是安慰了一番,可同时也让他犯难了,因为此时的熊逸轩携前妻、女儿正在他前丈母娘家里参加家宴嘞,分身乏术,自然解救不了困在半路上的秋萍。
  “那,那,这可怎么办呢?”秋萍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秋萍,你先别急,让我想想,想想......嗯,这样吧,我给许老哥打个电话问问,看他现在有没有时间。”
  几分钟以后,熊逸轩的电话再度打过来,他说跟许桐之已经取得了联系,他正好有空,马上从C市出发前往县城。
  秋萍走到车站广场边,直接一屁股坐在冰冷的石阶上,等待着搭救她的许英雄。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确实,以前的她从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这么透彻、这么深刻地领会出这句话的含义,今时今日,身无分文的她置身于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街头,不正如一叶独自飘零的无根浮萍吗!
  一个小时以后,当踽踽寒风中的秋萍坐进许桐之温暖如春的车里后,瞬间泪流,那一刻的泪水如同一个被抛弃的孤儿得到爱心人士好心收留的喜悦之泪、感动之泪。
  “谢谢你,老许,若不是你赶过来救我,我就真成名副其实的流浪猫、流浪狗了。”秋萍抽出纸巾吸了吸发红的鼻子。
  “没什么的秋萍,受朋友之托,就该忠人之事嘛。逸轩老弟一时难以脱身,那也是没办法的呀。”
  “话虽这样说,可当今这社会,还有几个像你如此这般真诚对待朋友的人呢!”秋萍感慨。
  “秋萍,别那么悲观,世态并非完全炎凉,只要你对朋友付出一颗真心,相信对方必以真心待之!真正的朋友不是危难之时的落井下石,而是义不容辞的两肋插刀!我觉得,雪中送炭比锦上添花更能感动人心!”
  秋萍一愣,这话好熟悉,貌似熊逸轩也跟自己说过类似的话。她重新坐直身子,扭头看向扳动方向盘的许桐之,方方正正的一张脸,高挺的鼻梁、大气的眉眼:
  “老许呀,你真是让我再次对你刮目相看了,想想你得有多么开阔的胸襟、多么大气的人生格局才能讲出这番话来,好似我对你又多了一层崭新的认识!”
  “呵呵呵,秋萍呐,我就是一个从头至尾、由内到外都特别简单的人。”
  “是吗?李太白的‘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不就浅显直白的文字吗,但却是流传千古、脍炙人口的一首好诗啊!你说你很简单,但你的这份简单也颇耐人寻味、耐人咀嚼!”
  许桐之侧过半个脑袋,深深地看了一眼秋萍:
  “秋萍,你的语言风格很有张力,我都不知道我自己还可以被比喻成唐诗嘞。要这样说起来的话,我觉得你呢,恰如宋词,悠然婉转、逸趣雅韵。”
  秋萍莞尔。
  车子进城后,许桐之首先陪同秋萍去银行的营业厅办理银行卡挂失的相关事宜,然后,再去政务中心补办了身份证。把这最要紧的两样事情忙完之后,他们才一起去吃了个饭。
  许桐之把秋萍送至小院门口,临走递给她两千块钱,并说:
  “秋萍,现在你的银行账户被冻住了,这个你先拿着。”
  可不是吗,现实就是这样的残酷,手里没银子真真寸步难行,她可不想再去感受一回身无分文的窘迫滋味了。所以,秋萍也不矫情,大方地接过那叠钞票。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春节是中国人一年一度、最隆重的传统节日。可是,在这万家团圆、全民大联欢的除夕之夜,形单影只的秋萍却只能一个人守在电视机前。
  熊逸轩自不必说,肯定相伴于他的妻女。
  杨光伟和他的父母当然极力邀请李岚一同过春节,但是,被她含泪婉拒了,再三推辞杨家人的一番盛情后,李岚心情复杂地跑回娘家去了。
  刘丽红一家人当然回了遂宁过年。
  窗外,悦耳的鞭炮声此起彼伏,五彩缤纷的烟花绚烂了整个夜空。室内,秋萍独坐孤灯下,掬一捧清泪,拌着苦涩,权当一个人的年夜饭,氤氲迷蒙中,苦笑着观看电视机里热火朝天的表演......
  “丝槐烟柳长亭路,恨取次、分离去、日永如年愁难度。高城回首,暮云遮尽,目断人何处?
  解鞍旅舍天将暮,暗忆叮咛千万句。一寸柔肠情几许?薄衾孤枕,梦回人静,彻晓潇潇雨。”
  一寸柔肠情几许?独怜伊人蕉窗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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