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辩论组队，下厨问心

　　意如并未因豪哥的刻意拒绝亲近而伤心太久，因为这些天里每每来教室，总能从抽屉里摸出一颗棒棒糖。她剥开糖纸，叼起棒棒糖的时候，阴郁的小心思就烟消云散了。这简单实际的示好方式对小公主很合适，小公主听了我的话，顺其自然，不去猜测是谁这么坚持，被人喜欢总比喜欢一个人要安心多了。
　　意如想通了，那我自己呢？冲哥这没心没肺的人，注定了与笑笑的纠葛牵扯，我何必自讨没趣。感情的事情，让它见鬼去吧！为了梦想，加油！
　　我一直不明白雷小雅说的那句“也是林老师的学生”究竟是何意，直到下一节语文课上，雷小雅再次坐到我身边，求知的眼神里饱含钦慕之情。这一课我浑身不自在，直到下了课，雷小雅还想与林夕并肩而回，我便拽着她的衣服，期待她的解惑：“小雅姐，听我弟梁仟仟说你是他们班实习老师，你这跟林夕——是怎么回事？”梁仟仟是我表弟，姑姑家的孩子，正在读六年级。篁碧四姓家族相互通婚，繁衍生息，延续至今，极少有外姓人入乡成民。
　　“哦，是吗？我是实习老师，正式上课还是头一回，要拜一个师父学习，这叫青蓝工程。所以你们的老师，也就是我的师父。看来这仟仟日后得改口称你为师叔，称林夕为师祖了。”雷小雅的这番言语我消化了许久才明白，所谓青蓝工程，取“青出于蓝”的意思，是教师职业延续和传承的需要。我听说宋阳刚分来畲乡学校，也拜了美丽老师为师父，梁美丽老师在龙门班口碑极高，只是那宋阳并非篁碧本地人，一门心思总想着调离，教学极不认真，这才被我们厌弃。林夕年纪轻轻，论资排辈是绝无收徒的资格，但他的才华和能力有目共睹，自然当得起小雅姐的师傅，只这师祖的称谓，也太不符合他的年龄了吧。暑假正播完一部热门仙侠剧《花千骨》，那长留山的师父们，也是只分先后，不论年龄，倒也无可非议。
　　见雷小雅与林夕走得近，意如不知偷笑过几回，偶尔回头，戏言道：“我看他们俩很快就会好上！喂——嫣然，给个反应啊！”意如这一警醒，我才反应过来，我是应该报之以一笑，祝福受过情伤的林夕再次得到一份感情。“哦！希望吧——”我回应得很勉强。而我们的对话被一旁的豪哥听得真切，豪哥淡淡地回了一句：“林老师的事，你们俩瞎操什么心？”意如白了他一眼：“我们乐意。要你管！”扭头翻看闲书。
　　笑笑站在窗口唤我：“嫣然，你的林夕有请，让你去办公室找他！”然后就和小芳一起疯笑。真佩服她，什么事情都能找出乐子来。什么叫“我的林夕”？没头没脑，别被人误会了！
　　林夕给我下达了一个艰巨而漫长的任务，让我组织成立龙渊辩论队，两周后代表篁碧学校出山，与同片区学校竞技，争夺县级半决赛资格。这可难倒了我。单独面对全校进行“国讲”，已经算是一次自我挑战了，辩论赛？又一个更大的挑战摆在面前，我接是不接？这是一个问题。林夕给了我一份辩论参赛规则条例，我仔细参详，读到“由教师作为四辩总结陈词”这句话，原来林夕也在辩论队中，一时兴奋激动，想到能与林夕同壕作战，一切艰难险阻胆怯畏惧通通抛诸脑后。欣然领命，回班里物色另外两个同进退共生死的队友。
　　笑笑是我的首选。笑笑女汉子一枚，勇者无惧，相信她能够胜任。可我找到笑笑时，却吃了个闭门羹。笑笑一反常态，摇头回绝：“别别别，咱几斤几两自己清楚，学渣一个，我可不敢出去丢人现眼，拖了学校后腿，你找别人去吧。”学渣，我不也算一个吗？但我现在是一个有上进心的学渣。林夕说过，人生充满变数，不去努力尝试，怎么知道自己行不行？笑笑，OUT！豪哥呢？大班长，男生里的优等生，可他就是个闷葫芦，从来不愿意多说一句话，这样还能参加辩论？不用考虑，OUT！意如吧，公认的学霸，口才也厉害，套路林夕，一套一个准！闺蜜并肩，一往无前！选她了，没错的。第三个，自然非副班长祝雨欣莫属。
　　“辩论赛？什么鬼？嫣然，你就饶了我吧！我这嘴，瞎胡闹还行，没个正形，可别让我出丑！”雨欣一再退却。看来我必须施展我与生俱来的辩论才华，拿下雨欣：“你不是说班里的男生你一个都看不上吗？如果我们出去比赛，我们的对手中很可能出现你说的那种谈吐不凡、阅历丰富、知识渊博、才气过人的男孩子，到时候你们一见钟情，缘定今生也说不定呢？”
　　“拉倒吧！中二的小男生，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能有什么谈吐和才气？我才不喜欢。”
　　“所以，你不会真的喜欢林夕吧？”我隐约感觉这个与我同龄的小女生的确不一般。
　　“谁规定学生不可以喜欢老师了，况且是这么年轻优秀的老师？我就喜欢他，将来就算不能嫁给他，也要找个跟他一样优秀的——”雨欣说这话时心情愈发激动，声调拔高，像是当众高调宣读爱的誓言，幸好林夕不在。同学们习惯了她的口无遮拦，中二学生间的表达情感，没有人会当真放在心里。冲哥与雨欣在性情方面是一路人，他笑着给雨欣点赞：“厉害厉害！副班长，我就服你！”笑笑在窗口听闻冲哥此话，凌厉的眼神刺向冲哥：“你再说一句，你服谁？”冲哥收敛起他的玩笑，直冲笑笑道：“还有你，还有你！”
　　一招不行，再来一招：“雨欣，如果我让林夕亲自来请你参加呢？”
　　“那——就另当别论了。”雨欣洋洋自得，“不过我可警告大家，尤其是冲哥和三金，你们千万不能告诉林老师我喜欢他的事，要不然我跟你们没完！”笑笑挽着小芳迈着轻盈的步子进了教室，对雨欣言道：“这你放心，冲哥要是多嘴，我第一个不饶他。不过你想喜欢林老师，还得先过雷小雅这一关。退一万步说，就算没有这雷小雅，我家小老婆嫣然同学还等着呢！”笑笑伸手搂住我的腰，亲昵得我一身鸡皮疙瘩。我忙澄清：“没有的事，我几时说过我喜欢林老师？我——”再次被笑笑摆了一道，谁让我在意如的生日那天承认喜欢冲哥来着！没办法，只能亮出我的“杀手锏”，把辩论赛的规则中最重要的一条明确地只给雨欣，小声告诉她：“林夕也参加，他是四辩！”
　　“那你不早说？”雨欣对待辩论的态度急转，也在我的意料之中。
　　
　　大功告成，龙渊辩论队正式成立！当我去向林夕复命的时候，得到一个令雨欣懊悔莫及而令意如欢欣雀跃的反馈信息——四辩老师不是林夕，而是雷小雅。
　　从林夕的公开展示课开始，雷小雅的影子就经常依附在林夕身边，不离不弃。直到她真真切切地和我们三个辩手站在同一阵线上，我和雨欣对她的态度才慢慢有所改观。此前我的莫名厌弃藏在心里，而雨欣写在脸上。下午课后，辩论队碰头会在四楼会议室进行。林夕深谙辩论之道，作为辩论队的首席教练，给我们简单地作了分工。我口齿伶俐，思路清晰，适合一辩；雨欣得理不让，寸言必争，适合二辩；意如心思缜密，善于反思，适合三辩，雷小雅举止得当，气质优雅，坐镇四辩，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我们五人团队，好似一出豪情英雄戏，前三辩是杨门女将，四辩为挂帅穆桂英。林夕呢？杨宗保？呸呸呸！这么比，非得把雨欣气死不可！
　　“从今天开始，我们就要肩负学校的使命，与山外学校进行一场正面的较量了。常言说，不打无准备的战，所以，这一战我们要做好充分的准备，但也不要有什么思想压力，只要我们齐心协力，拧成一股绳，像此前的广播操比赛一样，没有攻不破的堡垒！我在这里首先要表扬华嫣然同学，因为你选对了人，祝雨欣和梁意如都非常优秀，你们三个是我们学生辩手中的最佳人选。然后，也要感谢同样非常优秀的小雅老师倾情加盟。让我们一起击个掌！加油！”
　　林夕很会煽情，这样的开场极具感染力。当我们五只手掌相互碰撞在一起时，各自心的距离也拉近不少。雨欣对小雅的反感与戒心渐渐去除，可以对视而笑了。
　　继续听林夕对辩论任务的具体布置：“此次我们抽到的辩题是‘网络拉近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这个方向于我们非常有利。两周时间，第一周，我们搜集和整理相关资料和正反方问题，并熟记于心；第二周，要开始进行无实物对辩练习。准备过程中需要任何帮助，都可以来找我。下面我们熟悉一下辩论的具体流程……”
　　对我们山里娃而言，辩论是主要学科之外的又一全新领域。从学渣的偏路上慢慢走正，需要笨鸟先飞，的确困难重重，但我已可以嫣然面对，并且乐此不疲。那一个月里，我的学习和思想进步的速度，足以堪比闪电激光，父母欣慰于我的变化，对我参加任何活动，都全力支持，不予详加过问。于是，那个阳光明媚的周末，我被雨欣生拉硬拽，以查阅资料为名，来到学校，在林夕的公寓里，足足呆了一整天。
　　上个周末林夕出了一趟山，这回周末哪儿也不去，只为尽全力完成学校交代的辩论任务。雨欣的心思，却只有我清楚，雷小雅周末要教意如弹钢琴，这师徒俩都不会在场，她可以趁机好好纠缠林夕了。可独自一人毕竟男女有别，没好意思，所以要我为她壮胆。雨欣其实并没有太遥远的过激想法，只是一颗玲珑少女心作祟，想与喜欢的人多一点亲近的时间而已。我们并坐在公寓书桌前，使用林夕的笔记本电脑，查阅整理资料，拷入U盘，交于林夕去隔壁的播音打印室打印成纸质文件；闲暇时与林夕探讨辩题内容，不觉已临近中午。未免家人担心，林夕提醒我们早点回家。雨欣狡黠道：“我跟家里人说过了，中午在学校蹭饭吃，就不回去了。嫣然，你也别回去，我们一会儿给林老师露两手，让林老师瞧瞧我们的手艺！”林夕这才放心地下楼骑车出去买菜，走前嘱我洗米下锅。
　　“嫣然，你闻闻，这屋里什么味道？”雨欣在空气里嗅了嗅，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有点湿腐气！怕是床被和褥子有日子没晾晒了！我们一起吧他的床上用品搬出去晒晒！”看着雨欣在林夕房里俨然一副女主的样子，我心里有些不安，口中忐忑道：“这——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这些天我妈经常让我晒被子，说山里湿气重，被子不晒，养细菌，对身体不好！来，抱好了！”说着将薄被子和枕头堆我手中，又去卷褥子。真是细心体贴的居家小女人，这点我是万不及她。
　　正要出门晾晒，听得雨欣一声惊叫：“等等！”回看雨欣，见她手中正拿着一张被压得变了形的照片，估计是藏在褥子底下。照片上是一位面容清秀的圆脸大姐姐微笑着倚靠在林夕身旁。姐姐长得挺漂亮，和电视上的花千骨有几分神似。想必这就是林夕不愿提起的往事和故人。“嫣然，你觉不觉得这照片里的姐姐有点像赵丽颖？”雨欣关心的点有些怪异，好奇地笑问我。“你看不出来吗？这是林夕的女朋友，你应该伤心才是呀！”我故意触痛她，她却言道：“那有什么！都是过去式了，不过看他们挺登对的，干嘛要分手呢？”
　　“你可千万别哪壶不开提哪壶，而且不能让林夕知道我们看了这张照片！”我一时情商上线，提醒她说，“你把照片放回原处，棉褥垫子别动，只晒面上的褥套，这样就不会让林夕怀疑。一会儿他来了，可不能再提女朋友的事情！”
　　林夕买菜回来，见着二楼围栏上正晾晒着的被子，笑着夸我们：“你们两个娃子有心了！”
　　“谁是娃子？我们都15岁了好不好？要说家务事，没有不会做的！”雨欣义正辞严地辩解道，接过林夕手中的菜，拉他坐在沙发上，“你就好好休息一下，这些小事让我们来做。”
　　“知道知道，你们山里孩子就是比城里孩子懂事早，做事勤快！”林夕说着，眼神朝床头望了望，又平和地收回了视线。
　　那个中午，我们三人分别动手炒了三道菜。雨欣最拿手的是酱炒田螺，林夕来一盘肉末茄子，我则完成了一道杰作——番茄炒鸡蛋。虽然算不上丰盛，却是我这辈子吃的最有余味、最无法忘怀的一餐。饭桌上，雨欣没完没了地向林夕问了许多问题，诸如怎样才能提高学习成绩、高中的生活辛不辛苦、大学里发生过哪些趣事、有没有教过一些比山里娃还皮实的学生等等等等。林夕一一作答，尽可能满足雨欣的好奇心。我也有许多的问题，关于他的青春历程、关于他的梦想和追求、关于他的初恋和失恋……可我没有问一句，情愿保留对他的那份好奇感，只是静静地聆听，静静地看着，享受这美好而易逝的时光。
　　“林老师，你喜欢小雅老师吗？”雨欣终究没放过这个问题，也许在她的潜意识里，雷小雅早已被她列为假想敌之一了。“喜欢啊！”林夕没有丝毫犹豫，轻易地表明心意，“小雅老师积极上进，谦虚好学，精通钢琴，又敢于挑战，是一个难得的好老师。你们都应该好好向小雅老师学习，争取将来活出更精彩的自己！”雨欣不傻，听出了林夕言辞中的喜欢并非她心中所想。雨欣冲我微微一笑，我那涤荡着涟漪的心湖似乎也平静了许多。
　　我俩将碗筷收拾干净，向林夕申请开QQ聊天休闲一下。林夕点头应允，捧着一本书安静地坐在沙发上阅览。我们各自打开QQ，我的秘密信息自动弹出，终究被雨欣逮个正着。是乐乐的留言：“大姐，棒棒糖已经送了这么些天了，接下来我该怎么做？你快教教我！”
　　“棒棒糖？哦——原来意如每天收到的棒棒糖是你让乐乐送的。也就是说雷晓乐喜欢梁意如，对不对？”雨欣大胆猜测，小心求证。我怕被林夕知道班里的少年情事，吁声提示：“小心别让林夕听见！”林夕云淡风轻地回了句：“没关系，你们继续，我什么也没听见！”
　　完了！彻底完了！林夕已经听到了。这可是早恋！乐乐一定会被林夕批斗的，我也会因为泄露机密而被乐乐和意如埋怨的！该死的乐乐！晚上问不行吗？你问我怎么做，我还想问你呢！雨欣倒想得开，索性破罐子破摔，一路冲破禁忌问到底。
　　“林老师，我们也不瞒你，班上出现了男女生早恋的现象，你怎么看？你会调查吗？会禁止吗？”我不敢想象雨欣抛出的这个问题，会不会引发林夕的变脸和火冒三丈。
　　林夕放下书，平心静气，认真地回应道：“你们这个年龄阶段，异性之间相互喜欢太正常不过了，无所谓早不早。我是过来人，这无可厚非，至于说是恋爱，恐怕不恰当。恋爱是要承担一辈子的责任的，所以现在对异性的喜欢和欣赏，很单纯，值得珍惜，但不能说是恋爱。乐乐喜欢意如，我早就知道了，喜欢谁是一个人的自由，但如果希望同时得到对方的喜欢，就该给对方一个喜欢你的理由。这是我跟他说的话。”
　　“我，我明白了，我说乐乐这些天怎么跟脱胎换骨了一样，整个人都变了！”雨欣恍然，其实，改变的何止是他。
　　又是虚惊一场！原来你是这样的林夕！难怪雷小雅喜欢你，祝雨欣也喜欢你，连我也——我也喜欢你吗？这是我的秘密，我绝不会告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