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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邂逅

作品名称:人生里程      作者:清泉石      发布时间:2017-08-12 22:07:49      字数:4866

  二十九邂逅
  辛平服刑后,左云燕毕业了,在家乡的小县城里一所中学任语文教师。日子过得波澜不兴,但短暂的婚姻却深深地伤了她的心,以至于常常问自己为什么不选择辛平?辛平毫无疑问是最好的人选,可是他人在监狱……可是他好像对自己没有什么表达,又好像有一点点意思……那条红纱巾似乎不足以说明什么。难道自己不能先开口?他对自己的资助,肯定没齿难忘,但是在这件事上要先开口,这口确实难开。
  第一次婚姻破裂后,她就越发地思念辛平,几次想去监狱看望他,都因这样那样的顾虑没有成行,只是去了一趟仓库,想在那儿看到当年辛平的身影。遗憾的是,仓库依然是仓库,破败冷清了,大铁门禁闭锈迹斑斑,门内水泥地的裂缝长着青草,看样子好久没有人进出了。原本希望得到些许慰藉,哪知却被眼前的荒凉搅扰得心烦意乱,深深叹息时间的狠心,不顾人间的情感,随意把一切弄得面目全非。鼻子发酸,和泪随口吟道:早些年辰此门中,慷慨解囊助读书。君子好意遂人心,难道鸿愿成露珠?
  触景伤感,一串串泪珠滚下腮帮,捂着脸欲快步离开,情不自禁再次留念地回看一眼,耳畔响起辛平温和的声音:“我想是不是你爸不要你复读了……我帮你,燕子。”
  算来时间已过去了十年。十年改变了许多,可是能重新再来一次吗?左云燕问。
  年后不几天,左云燕乘寒假期间赶火车到省城办点事,出车站不远,一家商铺门前堆了一大堆空纸箱,几乎阻断了人行道。她踢开挡在脚前的纸箱抬腿正要迈过去,听得纸箱那边有人说话:“哦,对不起。我这就收拾好。”这声音令她一惊,紧接着看见纸箱堆那边冒出一个人来,将散乱的空纸箱归拢归拢。
  左云燕看清了更听清了,听声音听出此人就是辛平,虽然声音不似以前那么清亮,浑厚了些,但音质没变。要说变也有些变化,少了稚气,男子汉的味更浓了,好比岁月的沉淀让酒更醇厚了。他人变化很大,身子不再单薄,肌肤不再白皙,早先的书生气荡然无存。眼前的辛平,高大壮实,皮肤黝黑,不但声音充满了男子汉的气息,人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的男子汉,只是穿得破旧,还有些脏,显得邋遢,还有些落魄,难道……一瞬间的犹豫过去,左云燕还是心情复杂地问了一声:“你是……辛平吗?”
  “啊!”正捆扎纸箱的辛平抬头看看眼前的女人。女人身穿黑呢大衣,腰间一条同色腰带系出了女性的婀娜,里面黑毛衣,下身黑裤黑皮鞋,手中黑提包,脖子上的红色纱巾耀眼夺目,在初春的冷风中飘动,那团红活了。浑身的黑,忽然脖颈之处燃烧出一团红,红得热情奔放又戛然而止,恰到好处又画龙点睛般的传神。这些都让她脸庞更加白皙红润,有活力又有知书达理的气质。红润的脸上那双黑眼睛明亮又和善它们正瞧着自己,看来是她在问。她是……有些面熟,正疑惑间,突然认出了她,那双黑眼睛还是那么清亮,但可以看出里面沉淀了许多东西,生活的积淀,知识的积累让以前清纯的她成熟了许多,似枝头上成熟的苹果。仓促间没有认出她,认出她后辛平迅速打直了腰松开手中捆绑纸箱的绳子,惊喜地叫一声“燕子”便无话可说了,还尴尬地搓着手,嘴角上翘,准备挑出一个灿烂的笑,可是笑还来不及浮上嘴角便颓然地下垂,笑凋谢了。
  左云燕看着眼前的人,目光很复杂,有怜悯、惊讶、羞涩,她赶紧勉强一笑,轻声问:“出来了,咋不说一声?”
  “嘿嘿,”辛平故作轻松地笑笑,“这,这你不是就知道了?”
  左云燕看看他身后的商店,又看看眼前这堆废旧纸箱,问:“你在这儿上班?”
  “不,我自己干,当收荒匠。”
  辛平轻松的话语刺得左云燕一怔,怔怔地瞅着他,不知说什么好。
  “真的。干这个收入不错。”
  “可是……”左云燕不知下面该说什么,想说不体面又怕伤了他的心,只好吞下后面的话。
  辛平却谈兴来了,把近段时间憋在心中的话说出来:“我觉得干这个不错,人手脚快一些,多收一些,多卖一些,多攒几个钱,聚沙成塔,集腋成裘,我不想再花多的时间了,越早越好……”
  “还想着那洪水冲走的学校?”
  “嗯。只不过一切都从零开始。”辛平两手一摊,说得似乎很轻松自在。
  左云燕仔细打量他,在心中修正着刚才对他的看法,整个人少了书生气,多了体力劳动者的粗狂和不拘,但他那双眼睛却分明在告诉人,我是有抱负的人,我要用自己的双手去实现自己的抱负……一个粗人要实现这样一个抱负,会是异想天开或痴人说梦?左云燕在心中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问号没有写在脸上,毕竟眼前的人在自己走投无路时候帮了一把,这个恩是不能不报的。
  此刻的辛平好像无所谓的样子,但左云燕还是从他那黑亮的眼睛深处读到了一点什么,立刻让她想起了小河边的树林里,他第一次送给她红纱巾时的那眼神。今天想来,那眼神真的充满了深深的爱意,比说出“我爱你”这三个字的意思还深厚,还纯洁。左云燕脸更红了,心中涌起初恋的丝丝甜蜜。随即,现实击碎了心中的甜蜜,如今左云燕和辛平还般配吗?是得谨慎一点了,不能冲动,自己那失败的婚姻就是因为一时的冲动,至今令人感到不安。况且时隔这些年,不知辛平的为人究竟怎样了,不能再冲动了。
  “燕子,你……来省城出差?”辛平见左云燕若有所思的样子问道。
  “哦,……不,我来办点私事。”左云燕不好意思地搪塞,犹豫着想走又想再聊几句,冲辛平一笑,“我……”
  “哦,你去忙,不耽误你了。”辛平看着左云燕匆匆离去的背影,有些失望,有些落寞,径自呆呆地立在原地,直到一个声音叫喊起来,催促他赶快,他才回过神,迅速投入自己的工作,三下两下捆绑好旧纸箱,过称付钱,装上三轮车拖走。
  晚上,辛平回到与沈自强合租的小屋,沈自强仍在喜庆商店干,今晚他上夜班。辛平独自一人,草草梳洗一番,倒上了床。他先抚弄一番挂在床头那串彩色粽子,然后从枕下取出那张南坳村小的师生合影,良久问一句:“你们现在在干什么呢?你们是不是认为老师说了假话?”
  枕下除了照片还有两封信,一封是学生们写的,一封是左云燕的。
  信不知读了多少遍,都背得了。燕子说我“走进了这座城的另一个方面”,所以才有这牢狱之灾。她说看见我“踽踽独行在山间斗折蛇行的小路上,走着走着不见了你,正替你担心,你又出来了。”
  是的,我又走出来了。我走出来,再也不会走进去了。
  捧着左云燕的信,辛平心中无比感慨,为她高兴,同时为自己感伤。心中一直装着燕子又不好意思表白,竟天真地认为会水到渠成,那知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过,不过也好,经历了这么多,两人的差距隔着一条银河,是不可逾越的,对她好就好。
  今天的邂逅,辛平不但觉察出两人的差距,而且这差距深深地触动了他,以至于与她分手后,几次刻意透过商店的玻璃窗审视自己的身影。橱窗中的影子告诉他:“这人跟个讨口子差不多。”是啊,你看,骑一辆破三轮,车上载着破烂,人呢穿件脏兮兮的灰不灰蓝不蓝旧棉袄,下穿一条洗得发白的蓝裤,膝盖处快磨破了也是脏兮兮的。脚上那双解放胶鞋穿得乌黢黢的,右脚的大拇指居然顶穿鞋面从破洞里钻了出来。这一切说明了什么,穷困。和燕子那光鲜的形象一比,太寒酸了。和早几年西装革履的辛平也没法比,是没法比,如今的辛平是自食其力,挣的干净钱。筚路蓝缕,以启山林。苦点累点不算什么,穷苦不潦倒,等我挣到了足够的钱,我也一样打扮光鲜。
  总的说来,燕子已飞入他人家,今生与我无缘了。不对,今天看见她好像有很多话要说。说什么,好像没什么可说的。陌生了,这些年来。今天,她完全可以一走了之的,我又没看见她,她却站下来打招呼。哪后来为什么又匆匆离开了?
  因为辛平心中还装着左云燕,所以他翻来覆去地分析两人邂逅时左云燕当时的心情,却得不出个满意的结论。疲倦袭来,他呼呼地睡着了。
  与辛平邂逅以后,回到学校的左云燕夜里辗转反则不能入眠,今天所见的辛平和以前的辛平反复交替出现在她眼前,时儿令她惆怅,时而令她唏嘘不已,慨叹了又慨叹,人生无常啊。人生何必把一个人如此捉弄,直把他捉弄到如此这般落魄无助?
  黑暗中,左云燕几次抹去泪水。
  他认为他落魄吗?左云燕问。接着摇摇头,不知是否认自己的看法还是回答不了这个问,鼻子一酸,泪水又涨潮了。抹去泪水,她好像明白了一点,他认为他不落魄。他不是说,收荒挣得多一些吗?还想着聚沙成塔集腋成裘,果真这样,那一辈子的时光够不够?
  这个问,左云燕真的回答不了。
  难道他一辈子就这样下去,破衣烂车,以一己之力,渺小之力努力着要干一件大事。如果他没有把一件自身力不能及的大事揽于自己肩头,他肯定不会进去,肯定不会是现在这副样子。
  左云燕想到辛平现在的模样,心中不免隐隐作痛。她知道自己一直放不下他,就是在新婚燕尔之际,也时常想起他。尽管努力不去想他,可他的身影却顽固地出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不管是理智上情感上都一直认为他是一个合适的人选,可以托付终身的伴侣,可是他却进去了。记得为这事,自己哭了几场,之后结婚又离婚。婚姻不幸,让她产生了对辛平的怨言,要不是他进去了,自己没有这场令人心寒的婚姻。如今自由身了,他也出来了,不是可以了吗?
  可是,问题似乎更多了,更复杂了。
  今天到省城来,是想去书店针对性地买几本书,便于教学。谁知道遇到了他,原本心情还有些烦乱,这下更是乱糟糟的不可收拾。逃也似的离开后,低头上了一辆公交车,谁知道方向反了。那新华书店很熟悉的地方,去过多次了。应该说凭感觉不用看就可找到的地方,今天居然错了,简直是背道而驰。下得车来,仔细看看站牌,公交车线路没有错,只是方向错了。之后一声不吭去到街对面重新赶这路车。当她选好了书并付了钱,立刻转身离开,身后一个声音:“哎,书,你的书没有拿。”
  接连两个差错,让左云燕更是心烦意乱,本想逛逛街看看服装的,这下全无了心情,怕再有什么差错,只得放弃了买衣服的念头,回火车站买票回属于她的小县城。这大地方太乱了,她只想独自一人安静下来。
  白天辛平那模样留给她的印象太深了,甚至震撼了她的心。西装革履的辛平一表人才,破袄烂解放鞋的辛平讨口子一般,一个天上,一个地上。现在的左云燕非以前的左云燕了,现在是人民教师,有着固定的职业固定的收入,社会地位肯定比一个收荒匠高出许多。就算对辛平不舍,那社会地位也是个不小的障碍。何况,左云燕现在不想再谈婚论嫁,毕竟那短命的婚姻留给她太多的痛苦,还需要时日来弥合心灵的创伤。
  除了教师收荒匠之比,还有教师与刑满释放人员的差距,这两个差距是不能忽视的。在学生眼里,教师不应该与这两者有丝毫的瓜葛,教师应该是高尚的,不能有一丁点污点。这也是左云燕十分顾忌的。
  还有,还有她很注重人的气质。早先的辛平有气质,文质彬彬又朝气蓬勃。现在的辛平和以前简直判若两人,既邋遢又粗鲁,还有了点愚昧的样子,只是偶尔可以从他眼中看到一丁点闪光,遗憾的是这点闪光一闪即逝,根本说明不了问题。问题是那邋遢粗鲁和愚昧竟沾染到了他身上,可能还入了骨。
  作为左云燕来说,教书育人就是要去除学生身上的粗鲁和愚昧,她又怎么能容忍一个邋遢愚昧粗鲁的人做自己的丈夫?
  还有,他在里面会不会沾染一些恶习?果真如此,那他说不定还会进去的。
  ……
  诸多问题折磨着左云燕,突然问自己今天看到的这一幕会不会是筚路蓝缕的情景?是,一定是。筚路蓝缕以启山林。辛平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虽然走了弯路,但从今天可以看出,他又从零开始了。唉,倒是自己人不坚定,与他人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这婚姻不但玷污了自己对辛平感情,而且也伤了辛平的心。当时怎么就认可了那婚姻了呢?
  也奇怪呀,今早穿衣围围巾时,试了几条,还是当年他送的那红纱巾与这黑呢大衣般配。鬼使神差的,围上这条红纱巾,下火车就遇到他。不知他认出这条红纱巾没有。
  左云燕心中暖烘烘的,埋藏在心底里对辛平那段情感顿时炽热,希望着、期待着有一天能像以前那样,与他相处。与此同时,一个冰冷的念头袭上心头,只怕是珍藏的红纱巾依然鲜艳,可人已变。是,情依旧,人已变,不堪回首。不得已,深深地叹息,算了,不想了,顺其自然吧。
  心中的包袱暂时卸去,心中的惆怅依然,渐渐地倦意袭来,左云燕终于迷迷糊糊地睡去。
  辛平与左云燕邂逅的当天晚上,两人做梦都梦见了对方,只不过梦境分别留给他们不一样的心境。
  左云燕惆怅中睡去,惆怅中醒来,又在惆怅中想怎么帮得了他,要那么多钱……
  辛平在遗憾中睡着了,梦见左云燕后一觉醒来,遗失了遗憾,匆匆洗漱后,买两个馒头,一路啃着收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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