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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花烛洞房故事多(3、4)

作品名称:西山人家      作者:张长工      发布时间:2017-08-11 14:27:32      字数:4894

  3.
  夜深人静。小屋里的动静还是不经意地传到了大屋。李有富内心忐忑不安地在炕上坐了起来,在朦胧中,他竖起耳朵,耳孔冲着小屋那个方向,凝神谛听;他的女人也随着他在炕上坐了起来。他压低嗓门儿对女人说:“两个人怎么像是在撕打?!”
  他的女人也是压低了嗓门儿制止他:“别瞎说!”
  俩人继续谛听。还是有“嗵嗵嗵”的声音从隔壁传了过来。又过了一会儿,他有些担心地又对女人说:“你过去看看吧!”
  李有富的女人随手从身边拿起褂子披上肩头,摸黑儿下地趿上鞋,拉开门,脚步轻轻地走到院子里,她见小屋还真是亮着灯。她蹑手蹑脚地走上小屋的台阶,贴近门的时候,屋里的电灯“刷”的一下灭了。她的心突然一惊,脸像开锅的水滾烫起来。做妈的听儿子、儿媳妇的窗户根儿……她在自责。
  她又蹑手蹑脚地从门口台阶上退下来,心“嗵嗵嗵”跳得利害。她听到院子外面有脚步声,她走到院子门口去看,有三个男人打着手电筒从西房后边的小道儿往上走。其中一个男人声音低沉地说:“这黑灯瞎火的,上哪儿找去?!”
  李有富的女人在院子里转悠了一会儿,再听不到小屋里有响动,便回到屋里。她爬上炕,坐到李有富的身边,小声地对李有富说:“小屋里熄了灯,没有响动了。”然后,她又对李有富说,“有三个人从西房后头的小道儿上去了,打着手电筒。”
  李有富说:“造反派的人在监视我!”
  他的女人思忖一下,然后又说:“不像。有一个人说是找什么,黑灯瞎火不好找。”
  李有富说:“睡觉吧!”
  老两口子躺下了,可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忽然李有富对他的女人说:“你听,街上有哭声。”
  他的女人没吱声。但是,她真的听到了悲悲切切的啼哭声。过了一会儿,她才问:“这是谁家?”
  李有富从炕上站起来,走到山窗前,他耳朵贴到山窗上,听了一会儿,他对女人说:“像是杨长生家。”他重新在炕上躺下来,然后睡去。
  杨家的院子里悲气重重,同时又是怒火燃烧。强烈光芒的电灯悬挂在门口的上门框上。门口里,杨长生直挺挺地躺在老朽的门板上,他脖子留有一道被绳子吊过的深深的青紫色的血痕。停放他的门板被板凳支起来,门板的前面放着一个化纸钱的砂锅,砂锅里的纸灰在忽明忽暗地哽咽着。
  院子里的一个男人一边抽泣一边对他身边的另外几个男人说:“在北坡小西洼的第三道堰阶子靠东边的那棵杏树上……”
  天刚蒙蒙亮,麻脸女人、杨结实、杨义城、案板一家子,凡是和队长杨长生是本家的杨氏家族的成员都去了杨长生家。杨家遭受了飞来的横祸——队长杨长生上吊死了。
  杨长生的媳妇和两个女儿守在杨长生的僵尸旁哭得死去活来。麻脸女人、案板手扶母女一边劝一边陪着哭;杨长生的姪子(杨长生妻子和哥哥的儿子)、儿子,有的手持板斧,有的手握菜刀,有的手拿鎌刀,个个咬牙切齿,在院子里踱来踱去,要去寻那写大字报的人拼命。可是上哪儿找那个家伙去?!
  人过世了,也是没有棺木,要去现抓。杨长生的老兄弟杨长春把李永树、刘志、王林等人找了来,筹划抓棺材的事情。他们几个蹲在院子的一隅。李永树虽然被罢了官,被夺了权,杨家的人还是要他出面。
  李永树等人商量完抓棺材的事情后,便和杨长春从院子里走出来,一起去抓棺材。在被撕得粉碎的大字报碎片前,李永树驻足看了一下,然后感慨地说:“造反派把大字报都贴到家门口来了,其用心何其毒也。”
  看过大字报的人,都记住了揭发杨长生问题的大字报的内容。大字报的内容有这么三项,一是揭发杨长生利用手中的权力给自己的家人记黑工分;二是揭发杨长生伙同仓库保管员半夜里从仓库里往家里偷粮食;三是揭发杨长生欺哥霸嫂,霸占了他现在的这个媳妇,愣是把小叔子和嫂子就亲说成是欺哥霸嫂。也正是这第三项,让杨长生觉得无颜见儿女,自己寻了短见。
  这大字报是在前天夜里张贴的,昨天一大早就有许多人前来观看,一时间传得沸沸扬扬。大字报连揭发带批判,写得是婆娘的裹脚又臭又长,杨长生的媳妇一边哭一边去撕,还有别人帮助去撕,也还是没有撕干净,在那断断续续的只言片语中还是能够看得出置杨长生于死地的那些要命的文字。这也是一种文字狱,夺人性命,其小人何其毒也。
  小叔子和嫂子就亲,这种事古时候有没有不得而知。在近现代社会却是时有发生。况且有的时候是生活所迫,说不上就是违反了纲常伦理。原因诸多,不就而就,又何尝不是人世间的情理?说起杨长生和嫂子就亲并不是像大字报所攻击的那样,是欺哥霸嫂。说起杨长生和嫂子就亲那事,那本是一段刻骨铭心的令人心酸的历史。
  民国32年那年,村里闹热病,凡染上此病者,一家子一家子的死去。于是,村里的人一家子一家子的出走逃往张家口,(被人们称之为“出口”)躲避瘟疫去逃荒。杨长生的哥哥杨长河携带妻子、儿子,还有弟弟杨长生,一家四口人也加入了逃荒的人流。还在途中,那杨长河突然暴病身亡。杨长生和嫂嫂含泪掩埋了哥哥,然后剩下三口儿又继续前行。逃荒的人都说,到了张家口就好办了,那儿有人家。有人家就有地方要饭去,能要饭就饿不死。问题是这一家子人现在还没有到张家口,在这荒郊野外,谁又知道灾难还会什么时候降临?三人昼行夜宿,早晚杨长生出去讨水要饭,回来给嫂子和姪子用,以维系生存。有一日晚,杨长生又要出去,临行前,把嫂子和姪子安置在一个土洞子里。谁知杨长生才走不久,便有两只狼来到洞口蹲守。四只狼眼四支咄咄逼人的凶光。嫂子紧紧地搂着孩子,吓得浑身筛糠。天不绝人。幸好杨长生那日回来得早,赶走了狼,救下母子,幸免一死。历尽艰辛,一家三口终于到了张家口。到了张家口后,情况并不如人意。日日流落街头,沿街乞讨。有的时候一天都吃不上一顿饭。挨到第二年的春天,听从家里过来的人说,热病闹过去了。这一家子人便又从口外回到家里。回来后,杨长生和嫂子就了亲,后生下两儿两女。这就是那段历史。谁知道二十多年前的一段悲惨往事今日又写下了续篇。
  悲哀啊悲哀!
  4.
  从事发一直到杨长生下了葬,案板在杨家忙活了两三天。一会儿帮助干活儿,一会儿陪着哭,精神、体力双消耗,几天下来,她觉得身体甚是有些疲乏,便连着好几个早上睡懒觉。出工的人都走了,她也不起炕。看着东山窗鹅黄色的窗户纸出神,阳光透过东山窗上糊着的一块巴掌大的玻璃斜射进来,薄薄的阳光印在炕上,印在地上,像是涂了一层金黄的颜色,把屋子里照耀得格外亮堂。她终是躺不住了,想到猪圈里的猪要喂食,羊圈里的羊要饮水。
  她喂完了猪,饮完了羊,便坐在小柜上歇一会。忙活了一个早上,虽然有点累,但是她的心情却还是蛮不错的。她看着台阶前面猪圈里的猪,眼睛里虽然闪现着几丝疲倦,但是一想到两头猪就要出栏,又有二三百块钱的进项,她的心里便有了一种见钱眼开的喜悦和快活。她喂猪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别人家喂的猪要一年以上的时间才能出栏,出栏的时候最多也就一百七八十斤;她喂的猪,七八个月就能出栏,哪头猪都在二百多斤以上。她喂猪简直都成了神话。别人向她讨教经验,她总是眯眯一笑,说:“就是很平常的喂,没有什么特别的。”虽然她是这么说,别人总是不会相信的。她喂猪要是没有一点高招,是不可能把猪喂得比别人家都好。
  后来杨大复员,和别人聊天的时候道破了案板养猪的神话。原来案板的猪养得好,机关全在猪的饲料上。她喂猪的饲料全都要经过青储发酵,发酵得好的时候,都能够闻到饲料里酒的味道。这个做法是杨大告诉她的。杨大当几年兵,在部队一直喂猪,养猪方面他有经验。案板家的日子过得殷实,受益于养猪。所以,她家的日子同其他人家相比,就显得殷实一些,红火一些。
  前几日老往杨家跑,帮助把杨长生安葬了。她想,现在回过头来该忙活自己家的事情了。两天前,老姜捎话过来,说过不了几天说要给杨大领一个姑娘来。这原本是让人高兴的事情,却让她犯了难。表妹肖淑芹这边在说着陈秀丽,往往有的时候有些事情就是作难你。这两码事要是错开,拉开一点时间距离,让家里和杨大慎重地多考虑考虑,然后再做出选择,那该有多好!现在,就像赶趟儿似的这两码事前后脚地跟着都来了。别看这事让她犯了难,却是乐坏了儿子杨大。杨大说:“这回我可是要动婚了。”
  老姜要领来一个什么样的姑娘她说不好;对陈家这个姑娘,从模样长相来说她还是十分的满意的。一个村的,互相都认识,过来过去经常见面。另外,她也崇尚文化,她说人家陈家怎么也是书香门第。她想沾沾陈家的光,希望改换一下门风。陈文尧在押不在押她并不介意,她的最终目标就是给儿子说一个漂漂亮亮的好媳妇。她自己是这么个心思,她心里说,谁知道儿子又是个什么心思呢?等晚上的时候再问问杨大。
  到了晚上,一家人都在屋里,杨大的两个妹妹钻到里间屋,她们回避不参与这类事情,心里像是还有点腼腆少女的那种不好意思呢。商量这个事就是她、杨大、和孩子他爹杨义仁。其实杨义仁也是不怎么插嘴的,一个碌碡轧不出一个屁来的老爷们儿。说白了,其实这件事就是她和儿子杨大两个人商量。
  案板坐在猩红色八仙桌子的左手,这是“首席”。只要是屋里商量大事情的时候,都是这样;当她还没有坐上去,别人也要把这个位子给留着,谁也不会去抢这个位子。她的一只胳膊肘儿搁在桌面儿上,眼睛亮着深思的眼神儿。杨大坐在她的对面,无名指和中指捏着一根“大炮筒”有滋有味地嘬着,亮亮的灯光把他那张和善的脸上的眉骨照得分明。
  案板问儿子:“杨大,你看好哪个?”
  杨大本性憨厚,想事做事没有什么弯弯饶,都来得实在。他嘬罢一口烟,回答他妈一个字:“陈!”
  案板的两边嘴角不由得向外侧咧了一下,接着牵出了几络似隐似现的微笑。她又把眼神儿转向炕上,问杨义仁:“他爸,你的意见呢?”
  杨义仁盯着案板绷着的脸,时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他一声不吭。
  案板又对杨大:“老姜给介绍的那一个,你不见一见?!”
  杨大对案板说:“妈呀,老姜给介绍的那一个,就不要见了!儿子我实话对你说了吧,我觉得陈秀丽就很不错。虽然她爹是历史反革命,出身是不能选择的,我与陈秀丽结婚,这未尝不可。”
  在杨大这里,老姜要给介绍的姑娘未曾谋面,就被他一票否决了。
  案板的声调明显变得有些沉重了,她对杨大说:“你想过没有?陈家这门婚事,人家可是有条件的。”
  这件婚事属于招赘纳婿。这是陈家几姊妹的一致意见。
  杨大回答说:“不就是得‘倒骑驴儿’上陈家门,给陈家顶门立户?!”
  案板又说:“你有没有想过。将来有了孩子,孩子长大后,有个当兵当官什么的,查三代,他姥爷是大历史反革命,孩子的前途可是受影响!”
  这个女人的精明可以说无处不在。
  如果是把陈秀丽娶到杨家倒也罢。时下这个年代,时下这个形势,一个刚刚退伍的复员军人到一个历史反革命份子家里去顶门立户,给地、富、反、坏做孝子贤孙,社会舆论的压力是多么大可想而知。虽然说到不了口诛笔伐的程度,但是也是会给杨家母子心上压上一块大石头。案板的顾虑比杨大多一些。
  案板对杨大说:“要不咱们见见老姜领来的姑娘再说?”
  杨大不语,只是一个劲地把烟头往嘴边送。
  杨义仁终于在一旁插话:“还是见见老姜领来的姑娘再说吧。”
  当晚,这件事情没有商量好,也就怎么拿起来又怎么放下了。
  过了三日,老姜真的领着一个河北省定兴的姑娘来了。晚上的时候到的杨家,杨大和姑娘见了面。
  这姑娘一般人儿。论模样和李来的媳妇刘静雅相比,要逊色许多;和陈秀丽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上。不过,如果把姑娘许配给杨大,也还说得过去,也还般配。杨大决不是低就姑娘。然而,有静美的陈秀丽照着,杨大对这姑娘便是看不到眼里。
  老姜陪着姑娘、姑娘的妈用过丰盛的晚餐,才提出来让杨大和姑娘单独到院子里说话儿。不先用餐,万一两个年轻人谈不拢,岂不是要挨饿?!
  这件事是行还是不行。杨大和姑娘单独谈过话后,没有给等待结果的人们一个肯定或是否定说法,都只是说再考虑考虑。留的活话儿。这对男女双方来说,都是一种很体面的收场。
  这种收场或许说更有利于杨家。杨大看着陈秀丽人好,是心仪之人,那是剃头柜子一头儿热,还不知道人家陈秀丽是什么心思,万一人家陈秀丽不愿意怎么办?所以断然不敢把老姜这头儿给堵死。姑娘见杨大说考虑考虑,起码能够让她联想到这件婚事的成败,主动权不在她自己手里;所以,自然她自己不能说对这桩婚姻没有意见,做肯定的答复。
  杨家在接待老姜一行的时候,做得格外小心,不敢大张旗鼓,生怕陈家姐妹知道了这件事;也怕赵大新知道了这件事,且日后还要费多少口舌去做解释。总之,杨大的婚事到眼下还是毫无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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