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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风起云涌叶飘零(9、10)

作品名称:西山人家      作者:张长工      发布时间:2017-08-08 08:41:59      字数:5504

  9.
  那日,案板因为接生用的缝合针线去找麻脸女人。这女人生孩子,有的女人因为胎儿过大,或者是因为生产的时候用力过猛,常常会因为胎儿出宫时,撑裂了出口儿那个地方。撑裂的时候,接生婆就要用专用的缝合针缝合线给缝合上;否则会造成感染,严重者造成大便失禁。在公社卫生院培训的时候,每个参加培训的人员都发了一套专用缝合针线,外带一个听胎心用的塑料的小喇叭似的听筒。案板的这一套接生用具一直在麻脸女人手里放着,她想着用的时候不方便,于是便要从麻脸女人手里要过来。
  案板走到街上,遇上了从供销社买东西回来的俏女人——刘长河的媳妇、刘瑞的妈。两个女人一碰面就鬼使神差地热络起来。案板这边有巴结刘家之嫌,刘瑞做了生产队的出纳,日后短不了有求着他的时候。俏女人那边,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见人就有三分喜。正可谓,时来又逢知己友,对面相谈大放心。其实,老娘儿们到一块就是闲扯屋里家外那些儿事。案板现在是名符其实的接生员了,所以她自然要问问刘瑞媳妇怀孕方面的事。
  案板问:“快到日子啦?”
  俏女人笑答:“快了。”
  案板说:“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注意哩,千万不要大意哩。”
  俏女人笑道:“谁说不是呢?”
  案板又说:“等哪天有工夫,我和我婶子一块,再给她检查检查。”
  俏女人笑道:“那敢情好了,赶快抽个工夫儿给检查检查。”
  两个女人扯了几句便分手而去。
  案板到了麻脸女人家,向麻脸女人要了那套缝合用的针线后,便提起去刘家给刘瑞媳妇做产前检查的事情。
  麻脸女人对案板说:“什么时候有工夫你自己去吧,这几日我也是有些不舒服。”
  案板说:“要不给您放放血刮刮痧?”
  麻脸女人说:“不用了。我自己知道我这不是放血刮痧的病,我得的是心病。”
  案板猜老太太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难办的事情了,要不何以称说为心病。于是案板对麻脸女人说:“遇到什么难办的事儿说出来,大伙儿帮助想办法,没有过不去的河。”
  麻脸女人不语。炕沿上坐着的田秀淑这时问案板:“嫂子,你瞅瞅小根子也会是傻吗?”
  案板顿时醒悟,明白了麻脸女人说的“心病”。
  案板故做镇静,反问道:“小根子怎么会傻?谁说的?”她走近田秀淑,从田秀淑怀里接过孩子,直立着抖了几下,连声说道:“多精神的小伙子,多精神的小伙子。”案板转回话口安慰麻脸女人,“孩子刚这么点儿,是精是傻现在看不出来。必须要再大一点才看得出,别听杨义城瞎说八道的。”
  既然是心病,案板知道自己是给治不了的。只是要多说一些宽慰劝解的话也就是了。案板比平时多坐了一会儿,多说了一些没有用的话,然后她告辞走了。
  数日后的一个上午,八九点钟的时候,案板带着公社卫生院发给的那套检查器械去刘家给刘瑞的媳妇做检查。她衣服穿得整整齐齐,有些花白的头发梳得光亮琉滑,手里拿着个长方形的黑色皮革小包,满像那么回事的。俏女人把她迎进屋里。接着沏茶倒水一阵忙活。尔后,两个女人进到里间屋。自打上次麻脸女人叮嘱后,刘瑞的媳妇就再不敢随意动作,终日就是在里屋炕上躺。躺得腰身不适,便起来坐一会儿,再不就在炕上走几步。女人怀孕多少有点像被判了刑,行动受了限制。没有办法,你不这么着还真的不行,有个一差二错就很麻烦。
  案板让刘瑞的媳妇褪下裤子和裤衩,然后让她顺着炕沿躺下。
  孕妇脸上铺满了红润的羞色,从窗口投射进来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桃花似的面庞熠熠生辉,美滋滋的喜悦似云霞在她的脸上飘浮。已经是七八月的身孕了,肚子像吹薄了的超大的乳白色的汽球,鼓鼓的,圆圆的。她动作起来非常迟缓,每一个动作都像是电影里放的慢镜头,间或有特写,还有定格。她按照案板的要求在炕沿儿躺好。女人的肚子这个时候最具观赏性,它是那样的……它是那样的……它让人产生无限的遐想。
  她的细滑白嫩的肚皮紧崩得有些发亮,本应该是凹陷下去的肚脐眼,探头似地直挺了起来。从肚脐眼处飞起一条浅红色的弧线,像抛物线一样,它的另一端落到下面出口的上端。白嫩的肌肤光洁如玉,流光溢彩。都说女人美在脸蛋儿上,其实,应该说这地方才是女人又一处最美的地方。这个时候,也是做女人最美的时候。为此,笔者随手写下一首顺口溜,
  
  穹庐从天降,
  乾坤腹中藏。
  今生做女人,
  此时最风光。
  
  案板确实是聪明,脑袋瓜好使。在公社卫生院的三天培训中,她确实是学了不少东西。她先是用四步检查法给刘瑞媳妇检查胎位,接着拿出那个儿童玩具般的小喇叭似的东西,一端放在孕妇洁白的肚皮上,她的耳朵贴在小喇叭的另一端。这是听胎心。接下去又用右手拳头在会阴处测量骨盆。这一系列的动作她做得那么娴熟,那么老道,俨然一位经验丰富的产科医生。检查完毕,案板的面部表情也由严肃变得笑容可掬。她对婆婆和儿媳妇说:“都挺好的,胎位正,胎心正常,就等着抱大胖小子吧。”
  刘瑞的媳妇慢慢穿着裤子。
  案板和俏女人两个到外屋说话。两人坐在炕沿上闲扯。扯着扯着两人的脑袋就凑到了一块,说话的调门也放低了。
  案板说:“李有富这个人可不好打交道了,他自留地的西边有我家的一条走道,他就是把道儿给钊了种了地,不让我家走,真不是东西!”
  俏女人问:“你们两家的自留地挨着?”
  案板说:“是呀,我家的地在他家地上边。现在我们就得绕到坡上面走。”
  俏女人也不禁发起感慨:“说也是,李家不好打交道。我们家刘瑞和李来关系挺好的,就因为说个对象,两人掰了。你说至于吗?人家姑娘看不上李来,看上我们刘瑞了,这也是我们的过错?!”李来的妈甩闲杂儿:“你说气人不气人?”
  案板说:“没法跟这样儿的人打交道。”
  俏女人把嘴贴到案板的耳朵跟前,小声地:“我呀,就是不跟他们家一般见识,要不然,我就得给他一个好儿瞧瞧!”
  案板听出这话里有话,就使劲地把耳朵往俏女人的嘴上贴。
  俏女人把世人都不知道的一件事告诉了案板。这件事当然跟李家有重大干系。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都说到了做饭的时候,该做饭去了。
  俏女人说:“今儿还有工作队来吃派饭呢。”于是两人分手散去。
  10.
  先前工作组老陈他们不去何桂花家吃派饭,让何桂花可是郁闷了好一阵子的,她心里也明白,可就是想不通,为什么?!想到自己是烈属,应该是工作组吃派饭的首选人家,工作组却就是不来自家吃派饭,她心里觉得特别窝火不说,心里也还生出一些无名的恨来,恨工作组?还是恨赵大新?她说不清楚。后来知道,老陈他们给赵大新定性是“四不清”干部。赵大新给自己过继,自己便成了“四不清”干部的家属,就是因为这个不来,这不是有点株连九族的意思么?!为此,她愤愤不平了很久。后来,大队党支部做出决定,派赵大新去了公社兽医站学做兽医,这才使她排出了一肚子怨气,心里舒坦一些。她在街上几次和老陈面对面走碰头,她都没有答理老陈。她心里还是有点恨老陈。
  大概差不多有一年的时间,老陈他们那一拨人走了,工作组撤了。后来村里的人才搞明白,老陈他们那一拨人下来的主要任务就是清账目,清财务,搞退赔,解决“四不清”干部的问题。那一次叫“小四清”。这大约是在1964年年底的前后。
  现在,老陈他们那拨儿工作组悄悄地走了,新的工作队,搞“大四清”的,一支雄壮的队伍又大规模地浩浩荡荡地进村了。从人数上来说,后者是前者的十几倍。在人员构成上,更比工作组门类齐全。公检法、军队连级以上的干部、政府机关干部、大学老师和即将毕业的大学生、工矿企业的政工干部,都有人员在其列;并且这些人在原单位都是精英骨干分子,他(她)们的政治素质都比较好。这支工作队还有他们自己的文化工作队,在给工作队进村后宣传造势上起了出奇制胜的作用。从气势上看,这次工作队进村,有着不尽长江滚滚来的宏大的来势。
  工作队一进村,就开动宣传机器,利用村里新安装的广播大喇叭大造“轰轰烈烈开展社会主义教育运动”的声势;街上花花绿绿地张贴大字标语,“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无产阶级专政万岁”等标语随处可见;他们还举行了一次令社员们大开眼界大饱眼福的盛况空前的文艺演出。让社员们耳目一新和痴迷;这声演出绝对体现了文艺为政治服务的主旨。
  这次演出是在小学校外面的打谷场上进行的,就是打篮球比赛的那个地方。这次演出很煽情,重新呼唤出贫下中农对万恶的旧社会的恨,重新燃起贫下中农对地主阶级的复仇的火焰。通过这次演出说明,文化工作确实是有很强的先锋队作用。这次演出的节目除去歌舞,还有一个独幕舞剧。这个独幕舞剧讲的是在万恶的旧社会,一个给地主老财扛长工的农民,打死了地主老财家的狗,地主老财让农民给那狗披麻带孝,最终逼死农民。独幕舞剧演出的过程中。台下不断有人带领高呼口号,打倒万恶的旧社会!打倒地主阶级!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无产阶级专政万岁!愤怒的口号声犹如山洪暴发。
  这个独幕舞剧结束后,接着是一首后来传唱了很久的女声独唱歌曲《不忘阶级苦》——“天上布满星,月芽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伸”……旋律犹如病入膏肓,凄惨呻吟。
  我们后面还要具体地说到这次也是村里唯一的一次大型文艺演出。
  “四清”工作队通过吃派饭,走家串户,访贫问苦,成立贫下中农协会,建立农村贫下中农阶级队伍,把这一次声势浩大的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就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了。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大四清”。
  由于工作队人员众多,到各家吃派饭的频率就很高。这次工作队与此前的工作组不同,因为何桂花是烈属,隔三差五的就有一拨儿两三个工作队员到她家吃派饭,并且请她讲述烈士赵月生的光荣事迹,以便用来作为进行阶级斗争教育的生动教材。几个回合下来,何桂花便有应接不暇、身心疲惫的感觉了。她却又不好说什么,怎么说呀?她心想,人家这是在抬举你,你别不识抬举。于是,有来访她就接待,必须的。在伺候工作队员吃饭上,好在有肖淑芹这样一个能干的媳妇给帮助打理着,让她也能偷一些闲。
  肖淑芹现在虽已身怀六甲,白天还下地干活,早晚帮助她料理,让工作队的同志能够吃得上可口的饭菜。这对于来说,无异于是一种心理安慰,分明是在维护她烈属之光辉形象。谁都知道她是很要面子的。大队之所以让赵大新去公社兽医站学兽医,一来是考虑到赵大新过去为大队做过一些工作,二来就是考虑到要照顾一下她的面子,她毕竟是烈属。
  一天晌午的时候,工作队的三名同志来到何桂花家吃午饭。吃饭的当儿,一个名叫罗其敏的女工作队员对何桂花说:“大婶儿,今晚您去小学校操场看演出,很好看的”。
  她笑容可掬地高兴地答应着。因为她打心眼里喜欢小罗。小罗长得很帅很漂亮。一米七五以上的个头,身材高大匀称,一张白皙的四方脸,嵌着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话语亲切绵软,透着诱人的娇媚,多少带一点鼻音。性情开朗活泼,又更具其深情温柔。她原本是解放军“八一”篮球队女篮队员,25岁退役到大学里读书,现在又被抽调来搞“四清”。和小罗一块在她家吃派饭的另外两个男同志,一个姓张,是某国营工厂的工会主席,有50岁,秃顶;一个姓王,叫王志农。北京师范学院英语系即将毕业的学生,架着一副黑色宽边深度近视眼镜。人长得很老成,有一点学究的样子,大家都叫他“老头儿”。“老头儿”向她补充道:“是正规的文艺团体来演出。演得很棒的。”
  时下正是1964年的年底。寒冬时节,北风吼叫,天寒色青苍,北风叫枯桑。刚刚吃罢晚饭,村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裹着棉袄棉袍,拿着各式坐具,早早来到小学校操场前面的河滩上,聚集一起,一时间河滩上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片。河滩北面是一道坎儿,坎上面是操场。操场前沿用沙蒿搭成“门”字形,其它三面用苇席围起成墙,然后吊上几盏大灯,整个场子顿时灯火通明。这操场便成了舞台。舞台上经过短暂的准备,台上的音响便有了低沉的音乐声。音乐过后,演出就开始了。
  先是几个歌舞类节目,比如:《俺是公社的饲养员》《在北京的金山上》等,接下去便是前面提到的那个独幕舞剧。集对白、舞蹈、武功融为一体,剧的前半部悲悲切切,后半部轰轰烈烈。剧目从内容到形式都有点像《白毛女》。当然不是《白毛女》。剧情讲的是一个给地主扛长工的贫农因故打死了地主家的一条狗,地主让这个贫农给狗披麻戴孝,后来又把地主斗倒的故事。这对于没有见过大世面的乡村百姓来说,剧目着实是很好看,很吸引眼球;看的时候,不少人都屏住了呼吸,被剧情紧紧地揪住了心。
  在观看的过程中,工作队同志在舞台旁边还不时地领着群众高呼口号:
  “打倒万恶的旧社会!”
  “打倒地主阶级!”
  “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
  “无产阶级专政万岁!”
  顿时台上台下形成互动,融为一体。群众的情绪本来是完全投入到剧情中的,根本没有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听有人呼口号,也便跟着呼,恰到好处。于是,浓浓地政治氛围便被营造了出来。
  再接下去的一个节目是女声独唱《不忘阶级苦》。旋律低缓忧伤,深沉地把人们带入了痛苦的回忆。歌词的前几句是这样的:
  
  “天上布满星,
  月牙亮晶晶,
  生产队里开大会,
  诉苦把冤伸,
  万恶的旧社会,
  穷人的血泪仇,
  千头万绪,
  千头万绪涌上我的心头…”
  
  再接下去的一个节目又是歌舞《洗衣歌》,这个节目表现的是藏族女孩儿给解放军洗衣服的故事。节目清新欢快,让人们舍弃了刚才的那种悲惨忧郁的情绪,恢复了欢乐和欣喜。
  从这次演出之后,人们明显地感觉到村子里在发生着令人惊诧的变化,从未有过的一种全新的政治色彩像浓雾一样笼罩着全村,贫下中农像是第二次翻身得解放了,许多出人意料的事件的出现给人们留下很深很深的印象。
  天气虽然冻手冻脚,人们的情绪却是达到了热血沸腾的程度。演出持续得很晚,人们毫无倦意。但终究是要曲终人散的。
  在散场的时候,案板真是众里寻他千百度,在灯火栏栅处她找到了杨义城,一股浓浓的脂粉味向杨义城扑面而来。杨义城没有躲闪,深深地吸了两口,由于年龄的关系,他在成熟着,他好像是已经非常喜欢这种女人诱人的脂粉气味了。案板把杨义城叫到离人群很远的黑暗的地方,小声地对杨义城说:“明早你民兵巡逻回来直接去我家,嫂子找你有事。嫂子给你做好吃的。”
  杨义城爽快地答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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