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东莞找工 07

　　安徽保安陈西军得知了我新租的房子才40元一个月，很高兴地说：“老邹，你那房子我们以后合租咋样啊？过几天我老婆就从安徽过来了，到时我们要团聚团聚一下你懂得。”
　　我说：“好啊，就是条件不好，只好将就了。”
　　他呵呵一乐：“这又不是在家里，哪有那么多的讲究，只要能够睡觉就行了。”和伯会一说，她没有反对，都是出门人，相互照应一下也是正常的。
　　西军老婆过来的时候，我还在上白班。他的爱人中等个子，皮肤白皙，脑后梳着一个长长的马尾辫。那天穿着一条白色的长裙，模样也还不错。安徽妹子也是以面粉为主食，说话的腔调总感觉和河南山东那些地方的口音并无多大的区别。若是不注意听，还真的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呢。不过，他们走在一起倒是挺般配的，西军身板健壮而结实，模样也俊，为人豪爽正直，只是万没想到西军老婆所在的台湾启德五金厂还没开业两三个月就宣告破产，之后不久就返回安徽老家了。
　　有老乡告诉我说袁老板还有一间房是空余的，租金是每月60元，我和伯会一商量就决定落实下来；虽然是每月多了20元，但不臭，而且比较安静。房间里除了一张木床外，还有一个大衣柜，老板娘说那衣柜你们可以使用，冲凉房在外面。这里还有灶台，要做饭也是可以的，但要注意安全。
　　万里村这些本地人，好多都住着好几层光鲜漂亮的小洋楼，四周花团锦簇，高大的铁门之内还停泊着好车。大红灯笼也挂起来了，门楣下方还张贴着像寺庙里经常使用的符之类的小黄纸片迎风招展着，家里没有拜神龛位的，都要去附近比较大的庙前摩顶朝拜祈求保佑平安发财一类的了却一番心愿。虽说广东人很有钱了，但他们依然还是相信神灵和风水，而深圳那面的人更喜欢去莲花山顶拜祭小平同志，那是因为小平的改革开放政策让他们从中受益匪浅。
　　广东人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听他们叽哩哇啦地说话，好像当年小日本侵略中国也是叽里哇啦讲着让人听着费解的鸟语。通常上了年纪的本地人大都不会说普通话，一般我们都不找上了年纪的人问询，看他们很吃力地歪着嘴唇瞪圆眼睛费劲的样子，总让我忍俊不禁，感觉跟外国人说中国话那样的滑稽。
　　那段时间，伯会的侄女高永先起先也在卓维手袋厂上班，后来去了谢岗镇医院附近的港丰制衣厂，放假的时候就过我和伯会租的小屋来耍，有时我们也弄点好吃的来解解馋。自从伯会和她过来东莞以后，我就不再感到孤独了。
　　在卓维手袋厂的女保安当中，还有一个叫李丹丹的湖北女孩，个子高挑，听说人才18岁，已耍男朋友了。她的皮肤挺白，双颊红扑扑的，眼睛不大，爱笑。她自己说体重有145斤，要说虎背熊腰有点夸张，但她的腰的确比较粗圆，特别是她的两瓣屁股，走起路来摇摆不定，仿佛那两条腿都快要招架不住了。由于她是湖北的，吴队和陈飞都喜欢和她讲话，毕竟都是老乡嘛。那个时候，吴队要求所有保安每天早上都必须从智美针织厂旁边绕赵林方向右转经长城酒店再右转沿莞惠公路返厂，之后再进行俯卧撑训练。那天早上，他们几个都跑到前面去了，我和李丹丹跑在后面，见她体胖特别是她的那个肥屁股左右摇摆得很厉害和异常吃力，我就把右胳膊伸过去挽住她的左胳膊，拉着她向前跑。
　　还没跑多远，她就气喘吁吁的了。无奈，她涨红着脸说：“我跑不动了，要不你先走吧。”
　　我说：“我也不跑了，队长吩咐过的，要和你一起回厂。”
　　她弯下腰笑着说：“那好吧。”
　　我说：“行啊，你我这么早就出来散步，你不觉得有点浪漫么？哎，要是被你男朋友看到了，我兴许就麻烦了。”
　　她擦了一把汗笑着说：“不会啊。你麻烦啥呀，我都不怕你怕啥呢？呵呵呵呵……”说起她的男朋友，我倒是见过面的，个头和我差不多，有点斗鸡眼，看上去身体比较健壮。后来，李丹丹辞工，吴队故意拖延了几天，结果她的男朋友就跑到门卫室外面吵闹。吴队也懒得理他，气得他叫道还以为老乡好说话，没想到还是被耍了。
　　谢照光厂长总是骑着一辆红色的125型摩托车来厂里上班，他就是土生土长的谢岗本地人，他爱人就在镇上开了一家小百货，生意还行。在卓维做厂长只不过是一个闲职，基本上也没有什么事情做，到时间了过来领工资即可。当地人嘛，自然就有这点优势，当然，这也不是说随便哪个本地人都可以，多少你还得有那么一点关系，否则也没有哪家厂会要你。谢厂长长着和许多广东小男人一样的身材，黑不溜秋的皮肤总是有那种暗红的颜色，留着一个小平头，整体上看倒是挺有精神；特别是他和其他广东人说话，叽里呱啦的一阵子，说到激动处，还伴有唾沫星子。无奈我半句都听不懂，就只好傻笑着装模作样听得懂的样子。
　　报关员是又黑又瘦的高个子，姓啥我倒是忘记了，他染上了毒瘾，有点凶，差不多都要靠注射毒品才能过日子了。我就亲自晓得有一回，我在宿舍休息，就听到他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进来直接来到吴队的床铺前，掏出针管加上药自行注射，我听得一清二楚，但也不好乱动，就只好装睡。很快，我就听到他长叹一声，估计是刚打完药身体很舒服的那种感觉。特别是他高凸颧骨上面那双小眼睛，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光泽，让人感觉有点怕怕的。
　　谢岗镇其实最繁华的还是要数莞惠公路一线的所有商铺了，其中还有几家旅馆，公路两旁也是栽种了广东特有的绿化树，枝繁叶茂，须根既浓又密地分布于树干周围，柔长的须根暗白色，被风吹起宛若老者下巴上飘忽的胡须。每年冬天，环卫工人都会把树枝用刀或者锯子砍锯成光秃秃的树丫，待到来年又重新长成枝繁叶茂的一把把绿色大伞为行人遮挡太阳或者细雨。
　　大约是99年的国庆节前夕，香港著名的影星万梓良先生来到东莞的谢岗镇演出，地点就在花园街的谢岗文化广场。门票分几类，最便宜的八十多元一张，最贵的二百多。吴队去看了，回来说演得挺不错的啊。
　　万梓良，男，汉族，客家人。1957年7月25日出生于中国台湾。籍贯广东宝安县（今深圳）。自幼在香港居住，香港丽的电视台艺员训练班毕业，后任该台演员。1977年因拍摄影武侠电视连续剧《三少爷的剑》而知名，后因主演《大内群英》成为丽的电视台首席小生。1979年参演电影《疯劫》，后主演《等待黎明》、《兄弟》、《兄弟珍重》、《赌王》等影片，1988年因主演《大哥大》，获第二十五届金马奖最佳男主角奖。曾获台湾电影金马奖提名、香港电影金像奖、第三十三届亚太影展亚洲杰出演技成就奖等。代表作品《旺角卡门》、《赌城大亨II之至尊无敌》等。
　　谢岗文化广场地处谢岗镇中心地段，四周分布着繁华的商业街和政务中心，宾馆、酒店、超市、医院、邮局、药店等一应俱全。只是，这里距离卓维手袋厂要偏远一些罢了。
　　广场中心建有一个形状不规则的花园，正中央有一根十多米高的灯杆，顶端装上了方形的灯罩，从里面发出来的光让人炫目。除此之外，在广场的四周也都有序安装了相同的灯管。灯杆底座周围种上了花草，有的已经盛开，有的还打着花骨朵，有的枝繁叶茂，有的羞于见人。广场里面每隔一段距离都装上了靠椅，两边还放了垃圾桶，穿着黄色外套的环卫工人不时提着撮斗和扫把来回清扫着，排列得十分整齐的方砖就像北京天安门国旗护卫队员列队一样。我看见了从砖缝中调皮长出来的小草的叶子和前来健身的本地人。他们在广场里尽情尽意地享受着清新的清晨空气，享受着广东改革开放率先富裕起来的那种无比自豪的优越感，享受着生活穷困的外地人似乎对他们摩顶朝拜的窃喜。
　　广场的一角，有一个凉亭，其顶端盘旋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龙，另还有“新年快乐，普天同庆”的四个大字被光带缠绕着，估计到了晚上就会看见红字在夜晚里闪光了。前后左右都能见到高高低低的楼宇，太阳还没出来，广场里不算明亮，好多商铺都还没开门营业，只有那些卖早餐的和宾馆开着门，还有偶尔飘过的汽车喇叭声，翻开了东莞这座偏远小镇全新的一天。
　　其实，能到这里坐坐的，也不全是本地人。还有在工厂上班公休的帅哥美女们，寻觅到一个清净地，两人相依而偎，倒是可以说说悄悄话，或者畅谈辛苦上班的忧喜悲欢，或者描绘未来美好生活的蓝图，或者抒发各自内心已经被挑拨起来的卿卿我我。虽然这一片人声嘈杂，但还是有一方相对宁静的天空，对于拍拖的人来说，有时候还真的就足够了。也许会有人说，找一个清净的地方互诉衷肠不失为一种浪漫。原本，浪漫是可以创造出来的，它有很多种方式，只有选择了最适合自己的那种，才会感受得到被丘比特爱神之箭击穿的那种罗曼蒂克来。
　　伯会刚到谢岗镇的那天上午，我就陪她来到这里。在花园的一角，我们并排而坐，也没有吃点东西，就那么很随意地一坐，便打开了话匣子……她的头就斜靠在我的肩上，我静静地听她讲述和她分开八个多月来的生活轨迹，从她看似轻描淡写地简单叙述中。我渐渐地发现，其实，我一个人离开家以后，她在老家生活得并不开心，除了要悉心照顾好襁褓中的小星宇，还要坚持去上课，回来还要操持相当繁重的家务活。也就是说，她一个人就干了至少三个人的活，可我的父母似乎还是不满意，常常有意无意地说些话来气她。我至今都想不明白的是，为啥父母偏偏要我不在家的时候把家分了，让她和小星宇倍感凄凉。难道就因为我无德无能，还是没有一官半职，还是没有上个军校来光宗耀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