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恶有恶报
作品名称:颜真卿结缘北泉寺 作者:张兰英 发布时间:2017-08-06 14:34:45 字数:11624
1
《易经》曰:“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
命运多舛流年背,多行不义必自毙。李希烈的末日到了,靠山山倒,靠水水流。颜真卿之死,严重影响了叛军的凝聚力。全体将士,心灰意冷,士兵开小差,隔三插五,或单独,或结伴。
李希烈决心打几个大胜仗,重振涣散的军心。兴元元年十月下旬。他攻打宁陵,被宋亳节度使刘洽的部将高彦昭打败,退回汴州。十一月六日。他又出兵增援部将翟崇晖攻打陈州,刘洽和陇右、幽州节度使曲环,联合兵力三万,在陈州西掳叛军三万,捉贼将翟崇晖献于朝廷。
李希烈决定放弃汴州,安排李元平、李绶、郑贲、刘敬宗等伪署官员留守,并遣部将田怀珍带兵守城御敌,自带家眷和心腹将士仓惶逃回蔡州。
十一月十八日,郑州、滑州的节度使李澄,公开烧了李希烈的旌节,举二州归顺朝廷,并会同宋亳节度使刘洽夹击汴州。
李纳、刘洽令三千善泅射手渡汴水攻汴城。李元平看大势已去,打算立功赎罪,遂与田怀珍密谋反水。田怀珍本来就无心抵抗,一拍即合。于是,主动洞开城门,欢迎刘洽和李澄的队伍入城,官军很快收复了汴州。李元平、李绶、郑贲、刘敬宗等伪署官员被擒,献于德宗。
2
德宗诏令大理寺审理这几个伪官重案。李元平仗着自己是皇族宗亲,这一次不但没有吓尿,反而理直气壮,百般抵赖,对犯罪事实一概否认。
主审官高高地举着《李希烈起居注》问:“见过这部手抄本吗?”
“见过!”李元平抬眼瞟一下说。
“这是刘洽将军从李希烈府里搜出来的,上边详细记载了李希烈的起居大事,其中有好多内容与你有关;特别是在迫害颜真卿的重大事件中,你是主谋,而且参与了,铁证如山。”
“我对不起颜大人!我不是人!”李元平煽着自已的脸说,“不过,我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在李希烈那里卧底当奸细,不做几件像样的恶事坏事,能取得他的信任吗!”他接着说,“我的清白丁香可以作证!”
“丁香,丁香是谁?”主审问。
“提起丁香,我爱恨交加。我的可怜的丁香妹儿啦!你不该带着孩子到汴州去找我呀!我在李贼那当卧底,你去不是给我添乱吗?我一旦暴露了,死不足惜,朝廷的重大损失无法弥补呀!打入叛军高层容易吗?呜呜……”
“一面之词,不足釆信!”主审说。
“我要是有半句假话,管割我的舌头!”
“有证据吗?”
“当然有啊!旁的不说,就拿攻打汴州来说吧!李希烈进攻方案一出来,我马上写了一首情报诗,掏钱托可靠之人,提前一个月给李勉送过去了。如果不是早作防御,一个无险可守的小小汴州,会坚持抗战一两个月?”突然,他别着头瞪着眼流着口水,呜呜两下说,“你们看看我的一只耳朵,就是被疯狗咬掉的。李希烈怀疑我给李勉通风报信儿,不知从哪弄来一只疯狗咬我惩罚我。从此以后,我也得疯狗病。呜呜……”主审官和众衙役立即紧张起来。
主审官站起来说:“快!快!快把押回天牢去!”
第二天就把李元平转押到刑部。刑部看过卷宗,审也不审就转交徳宗。
德宗急诏宋州李勉回京对质。李勉穿着一身白衣向德宗请罪。德宗饶恕了他,并官复原职。德宗问他:“李希烈进攻汴州之前,有人送给你一首诗,是真的吗?”
“是真的!我确实收到一首情报诗。”
“朕想看看!”
“弄丢了。夹在《黄帝内经》里,打算打完仗瞅机会奉呈皇上御览。那天夜里突围时,忘了带了,就丢在我的卧室里了,很可能落入叛军之手。”
“诗写的啥,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容我想想。”他想了想开始背,“‘襄城克诚克汴城,早作防御赢主动。内线外线两条线,有进有退有回旋。《孙子兵法》背如流,计谋不亚诸葛侯。’后边还有两句,我想不起来了。”
“嗯!谁写的?”
“从字迹上看,是颜体,像颜真卿大人写的。但是,颜大人在资福寺关住,他不可能知道李希烈的军事机密。从诗的最后两句分析,像李元平写的。据传言,能背《孙子兵法》的,只有李元平,只有李元平能窃取李希烈的军事机密。所以……”
“李元平叛国投敌,在李希烈那里红得发紫,他帮助你御敌,不合情理嘛!”
“皇上说的极是!我的看法谨供参考,皇上明察!”
德宗担心他的疯狗病祸害宫廷,马上诏令流放。
流放前夜,李元平做个噩梦,他被黑无常带进土地庙。土地爷知道他是背叛祖宗的李元平,忍不住大骂:“阎王爷咋给你张人皮披披?下一辈子叫你托生畜生!”
李元平忍着怒火想辩解,黑无常拉他钻进黄泉地道说:“别给土地爷犟嘴,再托生时还少不了过他这一关,赶快走!”
他领他来到在奈何桥头,桥头鬼影祟祟,鬼声嘈杂,鬼头攒动。李元平一眼就认出了丁香,两鬼相拥而泣,泣不成声。丁香拍着他的项背安慰说:“有情人终成眷属。今日得见,结续阴缘,你应该高兴才是!”
他哽咽着说:“我对不着你娘儿俩……”
“哎!你还没告诉我你是咋进黄泉的。”
“唉!还不是被李希烈害死的?叛军攻打汴州之前,我给李勉捎信的事,被李克诚排查出来了。李希烈下令严刑拷打,我宁死不屈,刽子手就把我凌迟了,从早到晚,挂一钩,割一刀,揉把盐,我闭住气,咬紧牙关,一声没吭。刽子手用铁钩拽出我的舌头,‘哧啦’一声割掉了,疼得我死去活来,活来死去。”他擦着泪说,“香花坟地一别,竟成生死诀别。李屠户死了,都说你下的毒。你一个弱女子,身陷险境,肯定逃不过此劫,是谁把你杀害的?”
“我逃出去了,还是那个掏大粪的帮了我。不料,出了虎口又入狼窝。他逼我为妻,我不从,就铁链拷了我的双脚,又用木枷锁住我的脖子和双手。我一头撞在石墙上,头破血流没死了,就又咬断舌头。为了你,我守身如玉,绝不让别的男人侮辱我!”
“你是一位贞节烈女,我爱你,更敬佩你!阎王爷眷顾咱,让咱再续阴缘。”他把她紧紧搂在怀里说。
“你也是好样的,不亏为皇家儿男!”她帮他擦着泪说,“走吧!咱到阎王爷那,把你的悲壮事迹给他说说。阎王爷被感动,说不定还叫你托生到皇家,弄个正宗嫡传,不当皇帝,至少也是个王爷,给我弄个妃子当当。然后,把咱女儿接进宫当个公主,享享清福。”
他俩正憧憬着美好的来生,李克诚突然出现。他不由分说,抓住李元平就打,边打边骂:“你他妈的还敢勾引老子的女人?”
丁香帮李元平打他的脸,边打边啐边骂:“你个流氓无赖!谁是你女人?臭不要脸!”
仨鬼打成一团。黑无常上前拉架喝斥:“大胆恶鬼,休得蛮横,快点滚开!否则,我直接送你进十八层地狱!”
李克诚吐口污血,别着头不服气地样子,溜进鬼丛撂一句:“鸡不给狗斗,男不给女斗。后锅里水温着你们这对狗男女!”
丁香帮他擦着鼻血说:“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咱快点去喝孟婆汤,然后过桥吧!”
孟婆说:“都去镜台照照,看看你俩生前善恶,然后我才知道该开那道门过桥,善者走上层,善恶参半走中层,恶者走下层。”
他死活不喝不照,说:“我暂不能过桥,我要回到阳间找李希烈报仇。你在这等着我,不见不散!”
不等她表态,他就夭夭逃之,刚爬出黄泉道口张口喘,鸡叫他醒了,浑身困疼,像散了骨架。
第二天,他就去了鬼不下蛋的珍州(今贵州正安县);不久遇大赦,回到剡中(今浙江省剡县);又不久,流放到兔子不拉屎的贺州(湖南广东广西交界地)。流放期间,他再也沒有“呜呜”或“汪汪”过。公元788年,他终于贺州,郁郁而终,但是,并非终于狂犬病。由此推断,他在京里受审时的“呜呜汪汪”是装疯。
3
贞元二年三月的一天。李希烈吃牛肉中毒了,吃啥哕啥,哕苦胆水,哕血。“太子”找来御医陈仙甫。陈仙甫问:“剩的还有牛肉汤吗?”厨娘赶紧把吃剩下的半碗端过来。他取出银挑插在汤里,稍等片刻,拔出来一看,银挑黑了。他惊讶地说:“呀!牛肉有毒!”一家人一声“啊”,惊恐万状。厨娘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浑身筛糠,面神径抽搐,肌肉跳动,赶紧推卸责任,说:“不……不是……不是……俺……俺下的!”厨娘是个实在人,又胆小怕事,神情如此慌张,不能不叫人怀疑。正所谓不描不黑,描描比不描还黑。
“太子”上前一把手着她的发髻,把她掂起来吼:“不是你是谁?说!是谁指使你下的毒?下的啥毒?快说!”
她“俺”了两“俺”昏过去了。
陈仙甫分析说:“不像砒霜,也不像马前子。我行医多年,从来没碰见过这种毒。唉!别管啥毒,赶快去熬绿豆汤灌下去,兴许能保着命。”
太子一边吩咐熬绿豆汤,一边拽着厨娘的头发,拖到院子里,拔出佩剑砍了头,甩到大门外滚了几滚。一只大黄狗衔着就跑,一只小黑狗在后头追。
厨娘死的冤。那么,是谁如此大胆,敢在牛肉里下毒?
这事还需从李勉说起。他回宋州之前,觐见德宗,聊了当前形势,聊了李希烈,聊到《李希烈起居注》。
德宗把这本书拿出来,翻到扉页让李勉看着,问:“你看!‘圣贤改写历史,武成开创帝业’,署名颜真卿,这题词像颜真卿写的吗?”
李勉仔细看了看,说:“像是像,但绝不是颜大人写的,一定是谁模仿颜体!”
“谁有这个本事?”
“哦!我想起来了,李元平会写颜体字。”
“这个李元平,太可恨啦!这不是往颜真卿身上泼脏水吗?不能外传,烧了算了。”德宗说。
“别烧!给我,有大用!”
“要它何用?”
“我想用它换李希烈的命。”
“哦!怎么换?”
“李希烈想靠这本书青史留名,丟了书就像丟了魂,在他心目中想必十分珍贵,如果能利用这本书接近他,就……”
“主意不错,却不可行。谁敢送给他?他疑心很重,再来个图穷匕首见,咋办?”
“我回宋州,拐资福寺一趟,叫方丈想办法。”
李勉带着《李希烈起居注》来到资福(颜真卿殉节的第二天,驻扎的匪兵全撤走了),把书交给方丈说:“这本书是李希烈的命根子,你就用这本书取李希烈性命,替颜大人报仇。事成之后,定有重赏!”
“佛陀!我们出家人不杀生,奈何?再者说,贫僧也没有杀他的本事啊!”
“你看着办吧!这是皇上的口谕。”
方丈发愁,寝食不安,长吁短叹念“佛陀”。色空以为他病了,到寮室看望。他把《李希烈起居注》拿出来说:“新任宰相李勉亲自到寺院,让你把这本书交给李希烈,趁机杀了他。李宰相说,事成之后,皇上封赏:官正五品,黄金万两,美女三百。”
“恁好的事你会舍得让给我?你傻呀?再说了,李宰相是叫你去的。你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啦?你就是说得唾沫好点灯,我也不去!”
“这是皇上的意思,抗旨不遵,家灭九族!”方丈板着脸说。
“表叔啊表叔!有人笨的吃不了,你笨的不够吃,连个瞎话都不会说。呵呵!我一个草木之人,皇上会知道我何许人也?恐怕连你是男是女都不清楚吧!”
“信不信由你,你看着办吧!”
他接过书走着嘟噜:“这事儿咋叫我摊上啦?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啦!我有啥本事杀了李希烈?再说了,汪妮儿正在坐月子,我走了,谁伺候?我死了,她娘儿俩咋活?”
他拿着书像捏着一块炭火,像捏着一只全蝎,像捏着吐信的蝮蛇,手在抖,心在颤,腿发软,脑子里一片空白,自己也不知道咋回到家的,进门把书往地一摔,蹲在堂屋当门口,双手抱着头,“嗷嗷”地哭起来。
正在里间床上被窝里奶孩子的汪妮,惊问:“咋啦?咋啦?男人大汉地哭啥哭?”
“我摊上倒血霉的事啦!”
“啥事?”
“方丈塞给我一本破书,叫我去刺杀李希烈。朝廷有千军万马就灭不了他,指望我在少林寺学那几招花拳绣腿,能杀得了武功高强的李希烈吗?呜呜……”
“你表叔也真混账!这不是白白叫你去送死吗?我去找他说理去!”
“去啥去?这是李宰相下的死命令,是皇上的口谕。”
“啊!皇上的?皇上也知道你?书也是皇上给你的?拿过来我瞅瞅!”
他把书捡起来进屋给她:“给,瞎子点灯……”
她看着问:“这不是一本破书吗?上头写的啥?给俺念念!”
“念啥念!咱赶快收拾收拾值钱的东西逃吧!”
“逃?往哪逃?抓住了咱三口都活不成。”
“你想去你去,反正我不去!”他一赌气,“哐”地一声甩门到院子里,坐在吃饭用的青石板上接着哭。
汪妮坐在床头倚着墙继续奶女儿,瞅着窗户透过的阳光,阳光里尘埃密密麻蠕动着。一只大老鼠从墙根洞里钻出来,爬约一尺远,瞻前顾后,东张西望。大概是一只苍蝇飞过来惊动了它,吓得它赶快钻进洞里,稍停片刻,又从洞里钻出来,前进了二尺多,再次瞻前顾后,东张西望,小心翼翼地爬着闻着,爬到床下,把小孩的屎布拉进洞里。
她大喝一声:“站住!”
他赶紧进屋问:“叫谁站住?我没跑!”
她指着窗下说:“老鼠叫把片拉洞里了,就那,露个头儿,快点揪出来!是块新把片,不要怪可惜的!”
他弯腰揪出来,又扔到床下。
她数叨他:“亏你是个男人,连个老鼠都不胜,老鼠大白天都敢出来衔把片。俗话说,抬手不打笑脸人。你把这宝贝送还给李希烈,他肯定感激不尽,肯定会奖赏你。你只管给他要钱,来个狮子大开口,就说这书是从人家手里买的,好说歹说,人家从一千两纹银抹到九百九。反正他财大气粗,也不在乎这仨核桃俩枣的。记住!你越胆胆醋醋地,他越怀疑你。运气好卖个好价钱,还能为国除奸。”
“那我咋弄死他?说的轻巧,你当我有日天的本事?你中你去试试?”
“咦!你不是在少林寺练过‘铁脖子功’吗?不是还会‘马阴藏相功’吗?你不是有空手抓活狼的本事吗?你说说你给俺谝过多少回啦?耳道眼儿都磨出茧子了,遇到这点小事就没蛋子啦?”
“好不容易碰上个升官发财的机会,我这回破上这条小命,反正不去也是死。”他又哽咽着说,“妮儿啦!说句不中听的,我死了你不能改嫁,把咱闺女抚养成人嫁个好家儿。然后,你想嫁谁嫁谁,我都管不了了。”他擦着泪作临终安排,“妮儿啦!老话说的对!穷养儿富养闺女。儿子成人前,吃点苦有好处;闺女则相反,苦穷日子泡大的,很容易被钱财诱惑,上当受骗入火坑。你一定要牢记!任仗自己苛苦自己,千万不能委屈了闺女,否则,我死不瞑目!”
“别死不死的不中听!俺答应你。俺刚才就想好了,既然李希烈喜欢这本书,就去找咱爹,弄点断肠草,熬成浓汁儿,涂到书页上,等他沾着唾沫翻书时,就……”
“妙!妙!妙计呀!”他激动得又蹦又喊,抱住她的头朝腮帮子上“呗”地亲一口,压得正吃奶的儿子“哇哇”地哭。
当夜颜真卿托梦给他:“荆条花炖牛肉管药死人。”
“荆花秋天开,这才三月间,上哪弄荊花?再说了,就是能弄到荆花,李希烈会吃你的毒牛肉?净异想天开!梦醒来他晃醒她说梦。
“荆条煮牛肉喂咱的鸡或狗,看死不死?”她说,“你试一下!”
第二天。胡耕田进城买回牛肉,又上山砍了几根荆条截截,煮好的捞出来喂狗,狗果然中了毒,哕着叫着跑着,疯狗似的,蹿进山林。他追到山林里,想看看死活,找遍山林也没找到。
4
色空终于上路了,背着书和半布袋半尺长的荆条,上蔡州找蓝牡丹。在她椒房里,他悄悄说明了来意。她大力支持,帮他出主意说:“你一个生人,不可能进入戒备森严的李府。你把书交给我。另外,我帮你租房、租摊位,在集市上卖熟牛肉。我负责给你招揽顾客,耐着性子慢慢来,总有一天会有大鱼上钩的。”
色空的熟牛肉,鲜嫩爽口,咸淡适中,佐料加了罂栗,价位合理,再加上牡丹拉客,每天早早卖完收摊。
菜买李是是李希烈的堂弟,经牡丹引荐,几乎天天来他摊上买牛肉。有一天,他给他留了一条牛里脊,好几个顾客要要,他不卖,说是给朋友留的,钱都预付了。他边招呼生意,边东张西望,就是不见菜买李是的影子,心急火燎地盼到收摊时,他才匆匆赶来。
再说牡丹。陈仙奇找她喝花酒,她把那本书拿出来,小声说:“李希烈气数将尽,你比我清楚。你身为叛军副帅,在皇上心目中也是罪大恶极,你应想办法立功赎罪才是上上策。这本书在李希烈心中的价值,你最清楚,皇上已经遣人用药处理过了,你把它还给他。他失而复得,更加珍惜,是死是活,就看他的造化了。”
陈仙奇说:“我来就是找你商量此事的。李希烈蹦跶不了几天了。官军将领樊泽、曲环、张建封、梁拔,已攻占了蔡州各县,蔡州已是四面楚歌。我们要想个妙计灭了他!”
陈仙奇早就恨透了李希烈:一是李希烈要挟他造反,又常常政见不合;二是横刀夺爱,按照先入为主的惯例,陈仙奇先给牡丹好上,后来,李希烈发现牡丹美如天仙,根本不考虑陈仙奇的感受,公开承包了她。陈仙奇正愁找不到报仇的机会,机会来了,他爽快答应,拍着胸脯“啪啪”响,当埸立下军令状。
陈仙奇听说李希烈病了,掂着礼品,怀揣着《李希烈起居注》来李府看望。“太子”把他迎接到李希烈的卧室。李希烈正躺在床上“哼哼”,脸色姜黄,那条“蜈蚣”也没血色,有气无力地打招呼,叫陈仙奇坐下。
他也不客气,一屁股崴在床梆上,问过病情后,汇报近两天的军事斗争形势和军政要务,接着请示几个重大问题。
李希烈艰难困苦地说:“我能保着命就不错了,大楚大事全仗你了,千万拉虎不得!太子没尿性,你要多帮他,万一一口气上不来,你要扶他登上大位……”没说完,就又干哕起来,哕了一阵子,只哕点苦胆水。
陈仙奇用备用的白绢给他擦擦嘴说:“大王放心!我会为咱大楚竭尽全力的。太子已经长大了,很懂事,很有才能,也很能干,是个称职的储君。”
站在一旁的“太子”说:“陈叔过奖了!您一定要帮侄子渡过难关呀叔!”
“一定!一定!哎!你们猜,我今天带来了啥宝贝?”他不等猜,从怀里掏白绢包裹的《李希烈起居注》,双手捧给李希烈。
他用颤微微的双手按过来,边抖边问:“谁给你的?”
“我从一个老道手里买回的。他张嘴就要五个金元宝,讨价还价后,我只给一千两纹银。”
“嗯哪!这本书是我的命根子,是咱大楚的国史。”说完,挣扎着坐起来,倚着床头,认真地翻看着。手指头正要擩嘴里沾口水时,突然又干哕起来。陈仙奇赶紧拿白绢接着,这一次哕的是血,鲜淋淋的。
太子闻声跑进来,帮着擦拭,安慰说:“陈御医吩咐,要卧床休息,不要起来,看书最劳神。”遂把书收起来。
刚才的谈话,被菜买李是偷听了,他偷走了这本书,谎称买菜,借匹好马,骗过城门郎,朝辽西方向狂奔。
犁不住耙住。躲过书劫,躲不过牛肉劫。李希烈吃了胡耕田的牛里脊,慢性中毒。李希烈对“太子”说:“爹昨夜做个梦,听见了《勾魂曲》(《地狱之歌》)。梦醒来,那歌词仍记得清清楚楚。”
“梦您也信?哪有啥《勾魂曲》呀?”
“不信,爹背给你听听:‘恶人弥留乌鸦鸣,无常无情勾魂灵。彼岸花开红如血,黄泉路上鬼匆匆。地狱深森十八层,层层刑设各不同。地藏菩萨难保佑,受尽酷刑是报应。天堂有路善作径,地狱无门恶道行。因果铁律通阴阳,余殃子孙不留情。’”他张口喘一会儿说,“唉!你爹这一辈子作的恶太多啦!恐怕要下地狱啦!”
窦桂娘走到床前,用香酥手给李希烈抹掉嘴角呕吐秽物,安慰说:“皇上不必担心!梦是反的,比如梦见棺材,并不是意味着要死人了,而是要升官发财了。”
李希烈抓住她的手,感动得泪花打转转,说:“窦爱妃最疼朕,朕最爱听窦爱妃说话,说话的声音堪比韶乐。”
5
李希烈在汴州称帝,署了百官后,接着就选秀。李元平献媚说:“侄儿我路过一条小巷,听到一句顺口溜:‘想娶窦良女,如喝天河水。’”
“啥意思?”
“难呗!”
“这有何难?窦良何许人也?查查!”
“侄儿查过了。窦良乃户曹参军(分管户籍、计账、徭役、赋税、婚姻的七品官),有个独生女叫窦桂娘,芳龄二八,天生丽质,洁眉皓齿,马蜂细腰,说低不低,说高不高,说胖不胖,说瘦不瘦,婀婀娜娜,杨柳婆娑,娉娉婷婷,出水芙蓉,白里透红,一双丹凤眼,
“哦!难道比牡丹还漂亮?快把她带进宫来,让朕欣赏欣赏!”
李元平带着龙侠和黄善,到窦家传达圣谕。窦良上班去了。她娘以小女幼小为由婉拒。
李元平“嘿嘿”淫笑两下说:“敢抗旨不遵,家灭九族!”
爷爷拄着拐杖,哼哼歪歪晃出来护孙女,被龙侠拽开甩倒,头撞廊柱,血流如注,不省人事。
窦夫人抱起公公哭喊。姨娘、奶妈、丫环等,惊恐万状,尖叫着夺门逃。
大黄狗挺身而出,“汪汪”狂叫,扑倒龙侠,咬住胳膊不丢,疼得“嗷嗷”惨叫。黄善上前几步,趔着身子,抻剑捅伤了大黄狗。大黄狗“汪汪”着逃出大院。
桂娘哭喊着“爷爷”,被龙侠和黄善各架一个胳膊架走了。走到一条胡同,黄善被追来的黄狗咬住腿。她趁机挣脱而逃,逃进死胡同,一头撞在谁家院墙上。才搪的粉墙血迸染,酷似一株傲雪红梅怒放。她娘喊叫着她的乳名,踉踉跄跄追在后边,看见女儿一头撞死在墙下,也一口气没上来,摔倒在地上。
当夜,贾太监等帮磕伤额头的桂娘沐浴,抬进宫侍寝。她只有流着泪、咬碎牙咽下去。
桂娘是个颇有心计的女子。在内,既得到李希烈的恩宠,又和“太子”眉来眼去;在外,主动和陈仙奇的夫人窦氏套近乎。
为了避嫌,她没有直接提出和陈夫人结拜干姐妹,而是对李希烈说:“要想稳住陈仙奇,咱必须和他加深感情,最好两家联姻,把大公主嫁给他做个小妾。”
他一听“小妾”俩字就恼了,说:“陈仙奇曾托人保媒不成,又亲自求我。年令相差太大啦!公主虚岁今年才十五。以后别再提这事!”
他不同意,正合她意。当她提出拜干姐妹的办法后,他欣然答应,而且要她积极主动,越快越好。
她和陈夫人同姓,很快亲如姐妹。
桂娘得知“太子”继位之前要清君侧,吓出一身凉汗。但她马上镇定下来,心中盘算着救臣计划。
李希烈死的当天深夜。桂娘在“太子”床上撒娇说:“你爹一死,俺咋办呐?俺的命好苦哇!”说着啜泣起来。
他搂着她说:“父王已死,朝廷后宫我说了算,我是‘太子’,理当继位。登基后,我马上封你为王后。”
“俺当王后,大嫂、二嫂咋办?再说了,满朝文武大臣也不会同意的。你明目仗胆地乱伦,天下百姓的唾沫也得把你淹死。为了你的江山社稷,俺宁肯出家当尼姑。”
“李隆基能把他的儿媳妇杨玉环封为贵妃,我为啥不能封?历朝历代,宫廷乱伦的事太多了!你别想太多了!”
“好啦!好啦!俺的事小,稳住臣心军心事大。依俺说,咱暂不发丧,把你爹抬到地宫里去。另外,尽快找个和你爹个头、长相相近的人,冒充你爹,经过简单的训练后,叫他睡你爹床上脸朝里哼哼,好应付那些文武大臣来探望。”
他兴奋地说:“我也不是拍你的马屁,你的谋略比赵高高,胜似曹操,堪比武则天,单凭这一点儿,我也要封你个正宫娘娘。”
“封不封以后再说,眼前的问题要处理好。”
“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朝不用那朝人。先把陈仙奇等几个刺头拔掉。”
“咋拔?他们重兵在握。”
“硬拼肯定不中,我想好了。在府里埋伏几个大内高手,再请他们来议事,乘其不备,杀他们个措手不及,片甲不留。”
“万万不可莽撞。据俺打探,他们早有戒心,尤其在眼下,他们个个都是惊弓之鸟。你这小儿过家家的把戏,明眼人一看就看破。”
“那你说咋办?”
“先稳住他们,然后各个击破。擒贼先擒王,首先除掉陈仙奇,剩下的就好对付了。”
“你有啥办法稳住他们,又叫他们不起疑心?”
“当然有啦!听说陈仙奇对你妹儿心仪已久,垂涎已久。如果送给他,一定能够隐住他。历史上搞政治联姻的举不胜举。”
“他找父王提过亲,父王婉拒说,小女年纪尚小,才十五,等两年再说吧。父王尸骨未寒,我不忍心。”
“你真死脑筋!你爹死了,你是国王,你说了算。只要你同意,这事儿准成。”
“我和他面和心不和,很少说过话,要去你去!”
她多个心眼儿,想去也不能去,说不定他这是试探她。她说:“妹儿是你的,你又是国王。他信你,不信俺这个外人。”
6
家眷们都跪在床前号啕,哭着喊着。“太子”说:“都别哭啦!出殡再好好哭,一个二个作不死的鬼!”哭声戛然而止,有几个在“嘤嘤”的啜泣。
“太子”训话:“大家都听好啦!这事绝对保密,谁要走露了风声,我答应,这把上方宝剑也不答应。我母亲身体不好,回房休息。几个姨娘轮班守灵。窦姨娘跟我来,咱商量一下善后事!”
当夜,“太子”吩咐把爹抬到地宫里。第二天,太子带领心腹四处寻找假爹。
“守着太子咋对陈将军说?”桂娘正发愁,忽然听见小巷传来叫卖声。“樱桃——谁买樱桃——又红又大又甜的樱桃”。她赶忙跑出去,把老汉的一篮子樱桃全买下。然后,铰一小片白绢,再用剪刀割破左手食指,滴在酒盅里。然后,用小楷笔蘸血写了八个蝇头小字,叠成团,用针线缝好。然后,用红蜡油封好,圆圆的,红红的,酷似一颗红樱桃,埋在樱桃篮里。万事俱备,单等“太子”找假爹回来。
夕阳西下的时候,“太子”们终于回来了,还真地带回个假爹。看个头、看长相、听说话声音,都和真爹差不多,不用训练就中。“太子”把假爹安置在真爹床上,迫不及待地去见桂娘。
俩人吃着樱桃。她说:“哎!别再吃了!留点给窦姐送过去,趁机会给他提亲。”他欣然答应,说去就去。
她把大半篮樱桃递给陈夫人说:“尝尝鲜,这是妹子的一点心意。”趁“太子”打喷嚏擤鼻涕的机会,她给她眨巴眨巴眼,又朝樱桃努努嘴。
陈仙奇听见有“太子”的声音,赶紧到院里问安。
“太子”赶紧扶起单膝跪的陈仙奇,说:“平身!平身!不是宫廷,不必多礼!”
“太子”怕桂娘和陈夫人说什么,赶紧说:“今晚就在你这用餐,麻烦陈夫人下厨。听桂娘姨娘说,夫人炒的下酒菜,色香味俱佳。”
陈夫人客气几句,到厨房去了。
陈仙奇领他俩进客厅叙话。陈仙奇敬茶后落座,问:“你父王病情如何?我正打算过去瞧瞧嘞!”
“好多了,能下床走动了。父王叫我俩过来,一是送点樱桃,二是.......二是.......”太子看着桂娘,等她说。
“这有啥不好意思的?他父王托俺俩来提亲,想把大公主说给您。”她笑着说。
“父王也想明白了,李家江山是您拼杀出来的,咱两家结亲,天经地义。再者说,小妹因为你,正在害相思病哩!”他严肃而认真地补充着。
“说话小点声!万一叫夫人听见了,还不给我闹翻天?她就是个醋缸。只要咱父王同意,我当然没啥说的!”
热气腾腾的下酒菜摆满一桌。太子连吃几筷子菜说:“好吃!好吃!真好吃!比我家的御菜还好吃,特别爽口。嫂子的手艺跟谁学的?”
陈夫人边敬酒边说:“不是我的手艺好,而是用的佐料神奇。”
“噢?啥佐料?”
陈夫人看着陈仙奇欲言又止。陈仙奇说:“也没啥保密的,在汴州时,有家‘兴隆堂药铺’,老板姓王。他送给我一包香料,说是有营养、调味、调解生理三大功能。”
“噢?给我一点儿!回去给父王炒菜,他正闹着吃啥啥没味儿哩!”
“剩下的不多了,都给你吧!”他看着夫人的脸说,“别愣那了,快去拿去!”
李希烈攻占汴州,匪兵们烧杀奸抢,无恶不作。有一天上午。几个匪兵正在王鸿儒的药铺里打砸抢,陈仙奇带着俩末将赶到,训斥说:“住手!这家药铺是大王钦定的。本将军特来传达圣谕,王家药铺专供太医署用。另外,秘制的中药调料,专供御膳房用。滚!快滚!”
几个下跪磕头求饶的匪兵,爬起来就跑。
王掌柜千恩万谢,拿几个元宝塞给陈仙奇。陈仙奇推辞再三后收下。
王掌柜苦笑着说:“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小的不敢伺候大王。请军爷在大王跟前求个情。”
陈仙奇“哈哈”大笑说:“王掌柜多虑了,我是吓唬那几个畜生的。请放心!大王根本就不知道你这个药铺。”
临走,王掌柜又送给他仨每人一大包调料。
收复汴州后,李勉上疏,请求嘉奖王鸿儒。德宗恩准,钦赐金匾“调味人生”。到了北宋时期,王氏后裔辞官不做,专营药铺,并取名“兴隆堂”。公元1101年,推出秘制调料,专供御膳房。再后来,在原秘方基础上,进行反复调制,最终定型“十三香”。
7
送他俩走后,他回到屋。陈夫人趴到他耳边小声说:“桂娘给我使眼神儿,樱桃篮里可能有啥东西。”
两口子赶快把樱桃倒在地上找,果然发现有颗特制的樱桃,剥开一看,白绢上有两行红色小字:“始皇驾崩指鹿为马。”
他小声说:“李希烈死了,太子要搞清君侧。”
“清君侧不就是要杀人吗?”她颤抖着说,“趁他没下手,咱赶紧跑吧!”
“跑啥跑?我有军队,奈我何?”
他嘴上硬气,心里却很紧张,连夜召集诸将军来府里开会。他说:“诸位将军,李希烈死了。‘太子’欲除掉咱们,怎么办?”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宁远将军薛育(薛仁贵的玄孙)说。
“我们都听您的号令。”众口同声。
当天夜里,鸡叫三遍时分,按照陈仙奇的部署,诸将军带兵分头包围了李府,铁壁合围,休想逃走一只老鼠。
陈仙奇和薛育带兵率先冲进李府。
太子穿着睡衣从床上滚下来,跪地磕头如捣蒜,说:“我愿去掉帝号。饶了我吧!陈叔。我从小就吃斋念佛,从不杀生。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大人大量,就放了我吧!你称王,我称臣,一定效犬马之劳。陈叔!”
陈仙奇把剑压在他的脖子上,问:“你死爹在哪?说!”
“我说!我说!在后花园的地宫里。”
“今儿我叫你死个明白,如果不是桂娘你俩送樱桃,恐怕我和其他几个将军都将成为你的刀下鬼了。”
他瞪大眼睛,张大嘴巴:“她.......她......”没等他“她”出什么,就被砍了脑袋。
他掂着滴血的剑,来到后花园,找到地宫入口下去。地宫烛火如星,香烟弥漫呛人,牺牲水果供品摆在李希烈头前,身上盖着三面新的银色锦被。
他顾不上细看,剁掉李希烈的人头,搁锦被上操操剑血,掂头快步钻出地宫。
前院里站满了挎刀握剑的将士。李希烈的家眷都倒在血泊里,或仰或趴或侧,有的没头,有的缺胳膊少腿在惨叫;有的胸口还在冒血,还在抽搐.......
桂娘嘴里塞住匪兵脱下的臭袜子,发出“呜呜”声,被两个士兵反剪着双手,拼命地挣扎。
另一个大个士兵,双手握着大刀高高地举起。陈仙奇大喝一声:“住手!她是我们的大救星,如果不是她及时报信儿,恐怕死的是我们!”
他上前拔掉臭袜子。她委屈得像个孩子,趴在他的怀里大哭起来。他拍打着她的肩膀安慰说:“好啦!别哭啦!这事儿都怪我事先没给诸位将军说。你为消灭反贼立了大功,我要带上李希烈的人头去京面圣,一是向皇上送捷报,二是为你请功封赏。”
陈仙奇下令,把李希烈全家十七口的人头悬挂在城门外的城墙上,苍蝇爬一层,黑压压的。
李希烈的人头只挂一个时辰就取下来了,搁汝河洗冼,装进袋子里,再放进专制的木匣子里,由陈仙奇一行快马加鞭奔长安,,比给杨贵妃送鲜荔枝跑的还要快。逐臭的苍蝇,被远远地抛在后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