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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相思院众生见花魁 菜市口壮士解险危

作品名称:元明风烟      作者:关键      发布时间:2017-08-03 19:44:45      字数:5533

  话说记晓艺跟游蒙被救到十里堡庄上,在冯长舅家院休养了一阵子。这日,西门华同众人在树下闲聊,商议将来去处。
  游蒙道,“此地离淮北不远,且去城中寻些事做。”
  西门华道,“贫道有个师兄唤作关铎,邻下山前,师兄言说亳州有龙动之气,因而去了亳州。想来此地离亳州不远,我等不若去亳州走一遭。”
  游蒙道,“他乡遇故知乃人生幸事。既是如此,便往亳州去。”
  不几日,四人告别冯长舅及庄上众人,奔入亳州城来。四人先在一家客栈落了脚,各自赏玩城中景色。过不几日,西门华果打听到师兄关铎的下落。
  时关铎投靠在城内一商贾门下,那商贾姓潘,是城内有名的瓷商,人称潘老爷,潘老爷有一子,唤作潘诚,是个纨绔子弟,整日带着一帮门客东游西荡,惹是生非。关铎能掐会算,特别讨潘诚喜欢,因而极力邀西门华来投。
  西门华回至客栈,言于游蒙三人。游蒙正虑银两之缺,因而欢喜答应。记重佚有结识朋友之心,亦相随。
  待潘诚见到西门华四人,唯瞅得叫花子时间长,而后道,“既是关先生的师弟及朋友,当好生招待。暂且安住在西厢房,每人打赏三十两银子。”又看着叫花子道,“且给这位小兄弟换件干净衣服。”
  记重佚并不缺银子,本欲不收,却被西门华尽讨了去。安顿既罢,四人齐来拜谢潘诚。潘诚早已命人备置了酒菜,唤十余门客作陪。
  叫花子洗束一番,换上新衣服,却似变了一个人,模样倒也可爱。潘诚看着叫花子道,“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先前那番样子着实让人看不下去,何故那般落魄?”
  西门华道,“这位小兄弟并无姓名,之前是个小叫花子,跟随我等同游,却与我等生出些情分来。贫道观此人之相,过去虽然落魄,然并非终身乞丐之命,将来必会大富大贵。”
  潘诚笑道,“先生亦会观相,不妨给潘某看看。”
  西门华看了一眼关铎,问道,“潘公子可曾让贫道师兄看过?”
  潘诚道,“自然看过。关先生说我命里将有几场大祸,不过却可逢凶化吉。想来已久未算命,先生不妨暂且观之,看先生所言与师兄所言是否相同。”
  西门华道,“也好。”
  潘诚将左手递给了过去,西门华看了一番,连连摇头,道,“潘公子命里果然有几场大灾祸,第一场灾祸来势最猛。”
  潘诚问道,“这第一场灾祸发生在何年?”
  西门华道,“从数理看,灾祸当在今年。”
  潘诚又问,“潘某度过此劫将有何损耗?”
  西门华道,“损耗不小,恐累及家人,但不必过于忧心。潘公子得遇贵人,复有东山再起之时,命里荣华享之不尽。”
  潘诚笑道,“适才与关先生所言相差无几,看来潘某无需忧虑。”
  席间,众人尽谈些江湖传闻、坊间轶事。西门华更言潘诚便是叫花子的第一个贵人。潘诚大悦,当即给叫花子起了个俗名,叫作新贵。
  这日,西门华见新贵望着潘家的一个丫鬟下神,便上前问道,“新贵小兄弟,你看到那女人有何感觉?”
  新贵道,“好想扑上去抓摸一番,看看衣服下面是什么样子。”
  西门华笑道,“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与女人尽做那些事,好不好?”
  新贵点头道,“好、好。”
  原来西门华早已躁痒难耐,未至毫州,便打算到温柔乡里走一遭,如今有了潘诚打赏的三十两银子,更是春心萌动,因而带着新贵径直来到城内一家妓院。那院唤作相思院,青砖褐瓦,气势恢宏。
  进了院门,西门华向堂里望去,嘴里却道,“到娘家了。”
  龟公见有客来,赶忙上前引领。不几时,老鸨儿从壁间出来,上前接住,问道,“两位客官是来听曲儿,还是讨乐子?”
  西门华道,“我两个一路奔波,孤苦难熬,且唤两个姑娘抚慰一下。”
  老鸨儿答应着,使人一边安排房间,一边去唤妓女。
  西门华和新贵分别被引领到房间里,不多时各有一个女子进房来。西门华见了那妓女,如禾苗久旱逢甘霖,直痛快了两番,过后又令妓女捶肩揉背,在床上说些风流话。新贵哪里经过这些阵仗,也不懂男女之事,坐在床边,羞羞答答。这可便宜了那妓女,吃了一口新鲜货,却把新贵戏耍了一番。
  末了,西门华依价施了十两银子,另一个妓女欺新贵胆怯无知,硬是索了二十五两银子去。两人出房来,沿着楼梯向下走,却听到楼上廊道里一个好听的声音传来,“媛儿,快些拿来。”
  西门华抬头一瞥,待看到那说话的女子,直令他跌进清新浪漫的另一番梦境中。西门华忍不住叹道,“哪里来的好姑娘,我且近前瞧上一瞧。”
  一旁的妓女道,“那可是院里刚来的花魁,人家是卖艺不卖身。单是见个面,听个曲儿,便要五百两,先生有这闲银子无?”
  西门华闻言,便道,“区区五百两算甚么,本待与她相会,只是今日被你咂摸得体虚,改日再来会那花魁也不迟。”
  西门华回到潘家,见到潘诚,直赞相思院中见到的好姑娘。
  潘诚听罢,欢喜道,“没想到先生亦是风流倜傥之人。先前潘某也曾去过不少次,院里既有那番好姑娘,潘某怎会不知?”
  西门华道,“听说是刚去不多时。”
  潘诚道,“既是如此。先生明日可随我去院里见识那姑娘。”
  次日下午,潘诚使人取了一千两白银,令施彪带在身上,而后唤了关铎、西门华和新贵等人,游蒙正闲得慌,听说是去听曲,便也跟随。
  相思院中那新来的花魁人称毛絮儿,长得一番花容月貌,芳龄一十九岁,恰是花好月圆时。众人见了,皆精神大震,原本身上那股躁动却似变成了一股诗意。游蒙心里更是在想,“倘若初见是此女,一见钟情无二样。”
  毛絮儿给众人欠身施礼,众人拱手回礼。礼罢,毛絮儿自报了称谓,西门华却抢着将众人介绍了一番。毛絮儿坐在潘诚跟西门华之间,分别给众人斟了酒,当先敬了一杯。
  不多时,毛絮儿唤丫鬟媛儿将琵琶抱来,于众人前弹唱了起来,先唱了前朝苏东坡的词《明月几时有》,又唱了今朝马致远的曲《天净沙秋思》,众人赏着毛絮儿的容貌,浸在那勾魂的魔音里,皆醉得东摇西晃。
  众人或听花魁弹唱,或饮酒说笑,直到夕阳西下,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这天,潘诚不知去了那里,众门客皆在胡吹海侃,游蒙便独自出门来,沿街乱逛,不觉来到了菜市口,正在琢磨往哪个方向走,忽听背后有人呼喊,游蒙转过身来时,却见一头受惊的牛向这边直冲来。
  游蒙惊得呆在原地,早已躲闪不及。眼见那牛就要撞向游蒙,旁边猛然闪出一大汉来,一拳击向牛脊一侧。那头牛轰然倒地,侧摔在游蒙身边。
  游蒙呆了半晌,看那救命恩人时,只见那恩人身长八尺有余,身着黄褐色布衫,两条胳膊似有游蒙的两条腿那般粗,其上缠着束带,整个人魁伟无比。游蒙还过神来,急忙施礼道谢。
  那大汉捋了一下胡须,哈哈一笑,道,“公子不必客气。”
  游蒙抬头看那大汉的相貌,觉得有些眼熟,便道,“小生见恩人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那大汉看了游蒙一眼,亦道,“公子这么说,倒让某也觉得公子有些眼熟。”
  游蒙听大汉如此说,恍然道,“小生想起来了,恩人必是潘家的西邻,那日我们曾打过照面。”
  那大汉点头道,“正是、正是,某也记了起来。那日我们曾在院门口见过。”
  游蒙道,“既与恩人这般有缘,且去茶楼一述。”
  “请!”那大汉爽朗答应。
  两人来到茶楼,简略聊述。游蒙方知大汉唤作敖成。
  “游公子哪里人氏,如何做了潘家的门客?”敖成问道。
  游蒙呷了一口茶,摇头叹气道,“小生本洛阳人士,在家乡吃了一桩冤枉官司,被司衙发配去治理黄河。偏在黄河边有民夫挖出一个石人来,那石人上刻了一句反诗,众民夫识字不全,便托小生来念,你道那石人上刻了什么字?”
  “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敖成道。
  游蒙听罢,心里慌张,小心地看了一下四周,问道,“敖壮士何以知晓那句反诗?”
  敖成笑道,“此事早已传遍黄河两岸。想不到游公子便是那黄河边上书生,今日得见,想来也是缘分。”
  游蒙闻言吃了一惊,叫苦道,“敖壮士也听闻过此事?如此说来,小生罪过岂不是大了。祈求天下太平,莫要因此谣而生出祸端来,待黄河治理完毕,小生也好早日归乡。”
  敖成道,“公子此愿难以实现。”
  游蒙惊问道,“敖壮士何出此言?”
  敖成道,“如今朝廷腐败,官场黑恶,民不聊生,有怨者甚众,天下如何能太平?”
  游蒙道,“敖壮士休要如此讲。如今朝廷启用贤相脱脱大力改革,除腐去弊,惠济民生,百姓寄予厚望。小生若是能够参加科考,他日中举得士,定当为国家效力。”
  敖成道,“小兄弟涉世未深,不知世道复杂。小兄弟虽有报国之心,恐无报国之道。即便将来果真当了官,可如今这朝廷里有几个好人?你若不肯同流合污,轻则被排挤打压,重则性命难保。敖某之前曾任县尉,只因捉了真凶,恶了同僚,是以丢官。差点性命都不保。”
  游蒙听了心绪复杂,一时不知如何言语。两人在茶楼上又谈了众多江湖事,言谈间,游蒙感觉敖成对朝廷充满了极大的愤恨。眼见已是日薄西山,游蒙付了茶钱,两人并肩往回走。在敖成院门口,两人拱手道别,游蒙进了潘家院门。
  游蒙来到门客吃饭的屋里,却不曾见一个人。游蒙正在纳闷,见一丫鬟过来,便问道,“为何不见一个人在?”
  那丫鬟道,“刚才他们听说少爷被打了,便都去看望少爷去了。”
  游蒙心里一惊,便也去了北庭。进得潘诚屋里,却听一个门客道,“给少爷打听好了,那毛姑娘原本是吴家一个婢女,因长得出众,却被当女儿养了,后因吴家吃了官司,赔光了家财,这才委身于青楼讨生活。”
  游蒙听那门客谈到毛姑娘,一下就想到了相思院的花魁毛絮儿。游蒙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见西门华也在,便上前小声问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西门华小声道,“潘公子今日去相思院寻那花魁,一时按捺不住情欲,想要霸王硬上弓,却被那花魁用油灯打破了头。”
  这时却听一个门客道,“公子,她既不是官卖,想来要花高价也买不到,不若给官府里使些银子,却让她吃些官司,到时她若畏惧,自然会顺从公子。”
  潘诚道,“区区一个女子,何需动用官府。今日不备,才让她打破了头,待我伤好,把她强上了,看她奈何!”
  游蒙听到这些言语,却担忧起毛絮儿来,因而忍不住道,“潘公子何需如此对付一个弱女子。”
  潘诚听了,瞪着眼看着游蒙。这时门客施彪呵斥道,“你是哪家的人,却说哪家的话,吃里爬外的东西,养你何用!”
  游蒙听此呵斥,觉得受了莫大耻辱,因而拱手道,“游某只不过说几句公道话。既如此嫌弃游某,游某当离去。多谢潘公子多日盛情款待,游某感激不尽,就此告别。”
  游蒙负气走出潘家大院,西门华追了出来,问道,“游兄弟哪里去?”
  游蒙道,“记哥哥所言不错。我们不是一路人,呆在一起,只恐越发厌恶彼此,不若趁恩情尚在,就此告别。”
  西门华想了一会儿,道,“也好,待寻着落脚点,务必相告。”
  游蒙道,“定会相告。西门兄不必牵挂。”
  游蒙正待去客栈暂住,恰逢敖成出来关院门,见游蒙背影,便问道,“小兄弟刚回来,这又要到哪里去?”
  游蒙回过身来,见是敖成,便回道,“与那潘公子起了争执,不想再寄于其下,正要去投宿客栈。”
  敖成道,“既是如此,何不来敖某这儿落脚。”
  游蒙道,“恐给敖壮士及家小带来不便。”
  敖成笑道,“家小并不在此,这里只有几个江湖朋友而已。你我既如此投缘,大家相处必定融洽。”
  游蒙思虑一番,答应道,“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言罢,便随敖成步入院门。在院里,却见七八个耍弄枪棒的江湖汉子。那些人见有外人进来,便都停了手。敖成遂作了简单介绍。
  游蒙道,“小生有一位同伴,也爱枪棒,武艺极高,一人面对几十贼盗并不惧怕。”
  敖成听了,很感兴趣,问道,“你那朋友竟有那般本事,现今在何处?敖某能否与他相识。”
  游蒙道,“先前也曾在隔壁潘家落脚,今却另在别处,改日小生寻他来与壮士相见。”
  不几日,游蒙果寻得记重佚,遂带其到敖成家院中。众皆仗义之士,相谈甚欢。
  敖成等人每日练枪使棒,忙得不亦乐乎。游蒙做不了这些勾当,因而又操起了老本行,每日去街上卖字作画,赚点碎银子,聊以打发时光。
  这天,游蒙支好桌案,久无客来,正独自发呆,忽见街头有一女子向这边走来。那女子衣袂飘扬、风姿绰约,恰似乘风而来。待到近前,游蒙才发现那女子正是相思院的花魁毛絮儿。
  不知为何,游蒙心中大欢,忍不住向前叫道,“毛姑娘、毛姑娘---”
  毛絮儿抬头看了游蒙一眼,神情有些阴郁,问道,“公子唤奴家何事?”
  游蒙道,“小生游蒙,那日曾有幸听毛姑娘唱过曲子。”
  毛絮儿道,“奴家亦记得公子。”
  游蒙道,“听说姑娘失手打了潘公子,恐那潘公子不会轻易放过姑娘,还望姑娘早做些准备。”
  毛絮儿叹了一口气,道,“多谢游公子提醒。奴家有备,不几日便要离开亳州。”
  游蒙听了,心里似有不舍,问道,“毛姑娘要去哪里?何时能够回来?”
  毛絮儿看了游蒙一眼,欲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
  游蒙以为毛絮儿担忧潘诚知晓,急忙道,“小生前些日子虽然住在潘家,但与那潘公子不是一路人,小生绝不会将毛姑娘的去处告诉潘公子。毛姑娘不愿说便罢。”
  毛絮儿道,“并非奴家担忧公子说与潘公子听。奴家只是觉得与公子相别之后,再无见面之日,因而不告诉公子也罢。”
  游蒙道,“毛姑娘言之有理。”
  毛絮儿又问道,“公子缘何会在此处?”
  游蒙叹了一口气,道,“前番听闻潘公子对毛姑娘无礼,小生替毛姑娘说了几句话,不成想被其门客相骂,小生便离开了潘家,另投在一位壮士家里。闲来无事,小生便来街上卖字作画,打发一下时光。”
  毛絮儿听罢,道,“多谢游公子为奴家争理,却害游公子受了委屈。”
  游蒙道,“小生与那潘公子并非一路人,早些离开也好。”
  毛絮儿细细看了游蒙一眼,道,“游公子既有这般才艺,能否帮奴家作一张画像?”
  游蒙点头答应道,“能为毛姑娘作画,实乃小生之幸,请。”
  两人来到桌边,游蒙铺开画纸,研好墨,便画了起来。半柱香的时间,游蒙作画完毕,看着画像,却叹了一口气,道,“毛姑娘如此美貌,怎奈小生笔拙,这画像恐辱了毛姑娘。”
  见游蒙要去撕那画像,毛絮儿赶忙上前阻止,看了一眼画像,赞叹道,“公子不必太谦,这画像何等神似,连奴家此时的心境都画了出来。”
  游蒙道,“毛姑娘既然不嫌弃,小生便送与毛姑娘。”
  毛絮儿想要付工钱,见游蒙不肯收,便从怀里拿出一个香囊,道,“既然公子执意不收奴家银两,奴家也当送公子一个物件,还望公子不要推辞。”
  游蒙欣喜地接过香囊,道,“多谢毛姑娘。”
  毛絮儿叹道,“萍水相逢,一别终生。奴家与公子就此分离。”
  游蒙亦动情道,“命运无常,身不由己。毛姑娘多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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