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第二集（三）

　　夕阳即将落下。柳条林里。
　　薛互助乘着景灵芝搂草的机会，分开柳条，几步跑到景灵芝身后，抱住景灵芝，把她掀个仰面朝天，摁倒在地，整个人压到景灵芝的身上。
　　景灵芝一时惶恐地有些犯傻。等她反应过来，开始用力反抗，她撕扯着薛互助：薛互助，你干啥？你放开我，你让我起来，你放开我。
　　薛互助慌乱地挡着景灵芝乱抓的手：灵芝灵芝，俺……俺……俺就是喜欢你，特别，很，喜欢，喜欢。灵芝，你就让俺喜欢一回吧，就一回，不然，俺就会想死。
　　景灵芝始终不屈地挣扎着，手伸直想往薛互助的脸上抓：薛互助，你个坏蛋，你个流氓，你放我起来。你要敢使坏，我……我……饶不了你。
　　薛互助双手抓住景灵芝乱抓的手：灵芝，你行行好，可怜可怜俺吧。灵芝，俺的个好灵芝呀，你救救俺的命吧。就一回，一回，只要你跟俺好了，俺帮你，俺一定让俺爸管你的事，让你干最轻松的活。俺知道你累，俺是真心疼你。
　　景灵芝用力挣扎：薛互助，你个流氓，你滚，俺不要……你要敢碰我，我非杀了你！
　　景灵芝奋力摆动身体，用力挣开一只手，她伸到头后面去够不远处的镰刀。
　　薛互助惶恐地趴到景灵芝头上，够到刀后给扔到远处。然后又坐起来，捉住景灵芝的双手，用一只手给紧紧按在胸口上，一只手开始放肆地撕扯景灵芝的衣服。
　　薛互助很无赖：灵芝，俺没办法呀，俺太爱你了，太想你了，俺死也死在你手里。
　　景灵芝的褂子哧啦被薛互助给撕开。
　　景灵芝绝望地高喊：薛互助，我杀了你。救命啊，救命——！薛互助，我杀了你！
　　不远处，正弯腰割草的龙云阁突然听到这声高喊，猛地直起身体。
　　薛互助手开始扯景灵芝的裤带，满脸淫笑：杀吧，杀呀，只要做了你，俺死也值了。
　　景灵芝哭喊着：薛互助，你不得好死，我非杀了你！救命哪——，救命！
　　龙云阁听到这声救命，用力分开柳条，飞快地向这边跑来。
　　景灵芝一边仍在挣扎着，一边绝望地哭喊着：薛互助，你不得好死，我要杀了你！
　　薛互助淫笑着，咬着牙把景灵芝的裤子往下拉。
　　龙云阁突然闯出来，他怒火满腔，挥动镰刀向薛互助砍去。
　　薛互助突然抬头看到龙云阁，就在镰刀挥来的一刹那，他松开景灵芝，一挫身从景灵芝身上滚开，镰刀擦着他的肩上边削过。
　　景灵芝翻身坐起来，转身就去找镰刀，愤怒地：薛互助，我杀了你！
　　薛互助一刻也没敢迟钝，翻身爬起来，仓皇地钻进柳林里逃窜。
　　龙云阁挥臂把镰刀扔向薛互助，刀偏到一边。
　　景灵芝找到镰刀，转身也向薛互助扔去，镰刀落在薛互助身后。
　　景灵芝腿一软，坐到地上，埋头呜呜地哭起来。
　　龙云阁站在景灵芝身边，双拳紧握，低头看着痛苦的景灵芝，泪水一颗一颗地往下落。
　　
　　夕阳已落。大队部。
　　会议还在继续。薛炳达在进行最后强调：……总之，不管个别人有啥情绪，但保证悼念活动和秋收不出现任何问题，是眼目前的重中之重，谁有抵触思想都不行，思想糊涂，行动不能糊涂；思想不支持，行动得支持；思想行动都不支持的，那就说明想和阶级敌人坐到一条板凳上，自己要想想清楚，别昏头。会后，大队用广播先通知一遍，各小队队长再具体通知到各队的四类分子，让他们明天一早到饲养场集中监管。
　　薛炳达扭头问革委会主任任恩泽和治保主任洪天有：哎，你俩还有啥话要说？
　　任恩泽捋捋谢得没剩几根的头发：回去通知的时候，别咋乎，别弄得鸡飞狗跳的。跟集中的人好好说，就说是上级安排的学习。学习就是学习，要文斗不要武斗。
　　洪天有看看他：任主任，你这是装老好人咹。要知道，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就得像刮大风下大雨那样，冲刷一切污泥浊水。我很赞同薛书记的话，在这段时间里，咱们的民兵要时刻警惕，牢牢握紧手中的枪杆子，无论白天黑夜都要放哨站岗。还有一件事，夏天安排的学习毛主席著作活动，现在，各队更要认真组织落实好。秋收之后，大队要组织一次竞赛，然后推荐到公社，再由公社推荐到县里，别忘了。
　　洪天有讲完，龙有先想说什么。薛炳达眉头一皱，一摆手：散会。
　　人们呼呼隆隆站起来往外走。
　　包三炮大声地：快点，还有一稻场稻没起呢，真怕有雨。
　　梅长淮附和：谁不是呢。毛主席他老人家说，吃饭是第一件大事。
　　薛炳达冲梅长淮喊：老梅，你亲自去招呼景宝元，让他别找别扭，别自讨苦吃。
　　梅长淮点点头，叹口气。
　　人们都走了，包括任恩泽和洪天有。妇女主任何莲花却在薛炳达身后磨磨蹭蹭。
　　龙有先就要走出大队院子。薛炳达在后面喊他：小先子，你等会儿。
　　龙有先转过身来，嘲讽地：薛大书记，还有什么教导？
　　薛炳达压住气：你别这样阴阳怪气的。你说，龙有兰可是你亲姐姐？俺可是你亲姐夫？你咋进大队班子的？能心里没数？为啥为了一个叔伯二哥，总是跟俺对着干？
　　龙有先毫不隐瞒：你整谁都可以，反正不能整二哥。你知道，俺爹死得早，土改互助组的时候，如果没有二哥帮俺家犁田耙地，俺家不知道该咋熬到高级社。在俺心里，在俺姐心里，都认为二哥是最好的人，谁难为二哥都不行。
　　薛炳达对龙有先很气恼：你现在是翅膀硬了，敢搧乎你姐夫俺的脸了。
　　龙有先转身离去，撂下一句话：随你咋想，就是不能害二哥。
　　薛炳达一跺脚，一指他的背影：你个熊货！真是属狼的，咋养也养不家。
　　妇女主任何莲花在身边劝他：哎呀，薛书记，生啥气嘛，大人不记小人过！
　　薛炳达转身有些不解地看着她：你咋还没走？有事吗？
　　何莲花低下头，脚碾着地上的一片树叶：薛书记，你、你，俺、俺好久没跟你交心了。
　　薛炳达一愣，脸上有些不自然，放低声音：交心？你没看这是啥时候！你先回，以后吧，等这阵子过去，才、才那个，交心。咹！
　　
　　天已黑定，景家，里屋，油灯如豆。
　　景灵芝蜷缩在床上哭泣。
　　吴维屏坐在床边流泪。
　　景宝元坐在床前一把破旧的木椅上，悲愤无助。
　　景毓珺攥紧拳头，泪淹双眸，仇恨满腔。
　　景桂菊和妹妹并肩站着，也是双目流泪，咬牙切齿。
　　龙云阁站在景宝元身边，掩饰不住悲愤：要不是王八蛋跑得快，我真会一刀宰了他。
　　景宝元抓住龙云阁的手：孩子，你是你灵芝姐，也是我们家的贵人哪。大叔谢谢你！
　　景毓珺流着泪，突然冲着父亲发火：谢，谢，你就知道谢，你就不能去给俺姐报仇雪恨吗？要你这样的父亲有什么用！我去劈死这个流氓！
　　景毓珺转身冲出里屋。
　　景桂菊一转身也跟出去：我也去。
　　吴维屏急忙惊慌地撵出去。景宝元、龙云阁也跟着跑出里屋。
　　景毓珺已经摸到一把铁锹，她咬牙切齿地：我非活劈死这个薛蟠不可！
　　景桂菊顺手拿起镰刀。
　　姊妹两个接着就往门外冲。
　　
　　夜晚，龙家。
　　梅长淮坐在堂屋里和文广珍、龙云起、龙云台说话，龙云凤和龙云起的妻子柳田妹，一左一右坐在母亲身边。
　　梅长淮：二嫂，二哥呢？还在花生地没回来吃饭？
　　文广珍微笑：你二哥啊，花生地就是他的家，除去洗澡换衣裳，他都不搁家里待一会儿。这不，扒下两碗饭，就走了。
　　梅长淮感叹：这啥事儿一交给二哥啊，俺这心就会在肚子里放得稳稳的。二哥是个实诚人，队里大人小孩都敬他。
　　文广珍叹气：唉——，你二哥哪是实诚，就是个死心眼，不活泛。要不然，还能这样。
　　龙云起有些不满地：要是活泛，哪能还在农村？怕是早进城了。
　　梅长淮指指龙云起：哎，大侄子，你这话说得有些差池啊。二嫂说说可以，那是他们老两口玩笑话，其实心里亲着呢。你一说就不对了，进城咋地？有的人进城也没有活得咋样，亲兄弟两家都不来往。
　　龙云凤看看梅长淮：梅表叔，谁说的，他们吃的穿的都好着呢。
　　梅长淮点点龙云凤：这小丫头，咋就这么眼皮子浅呢，吃得好穿得好，就叫活得好？不对，啥叫活得好，有人敬才叫活得好。这些理，等你长大后就懂了。
　　龙云凤笑吟吟地：俺呀，懂不懂这些没关系，只要能让俺进城，比啥都强。
　　龙云起指指妹妹：嘿，你看看，你看看，还越说越来劲了。你想进城，城里要你吗？
　　文广珍拍拍龙云凤的头：老闺女，你要能进城啊，小雀雀就能成凤凰。
　　龙云台哧地一笑：这有啥不可能的，只要敢想，就没有不可能的事。这跟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是一个道理。俺也想进城，谁不想进城谁是傻子！
　　梅长淮看着龙云台：看来，云台侄子也想进城。行啊，进城好，都进城了，以后赶城吃饭可有地方喽。俺这回来，就是为了云台侄子进城的事。
　　龙云台很惊喜：真的？
　　梅长淮接过龙云起递过来的“公字牌”香烟，点着，吸一口：真的，七月份不是跟你说过，县里要评选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嘛。刚才开会呀，洪主任又提到这件事，说是秋天农闲时，就要层层选拔，大队选后公社选，公社选上的，推荐到县里参加比赛，这可是件好事儿。二侄子，俺听你背《毛泽东选集》，背得那么熟，俺就是想问问，你那背得真不真？
　　龙云台很严肃：咦，表叔，啥都可以怀疑，你咋能怀疑俺这呢？要是胡背，那可是反革命的罪呀。俺背得真真的，一个字都不错，倒背都不会错。
　　文广珍冲梅队长微笑：你别听他吹，只念完小学，他能认得那些字？
　　龙云台很认真地：娘，人家不信俺，你也不信俺？小学咋啦？俺还有本字典呢。
　　梅长淮笑笑：行，二侄子，俺信你。只要你背得没错，俺保你去参加比赛。这学毛著积极分子，其中有一类，就是专门比赛背诵毛主席著作，咱就跟他们比这个。我看一准能成。
　　龙云起一拍膝头：拉倒吧，他能成？他要能成，俺让公鸡下蛋。
　　龙云台眼瞪着哥哥：哥，你咋说话呢？看不起俺，到时候让你看看！
　　梅长淮站起身：你兄弟俩也别抬杠，俺看成就成。就这事，二侄子，你好好背背，到时候别给你表叔俺丢脸。表叔也巴望你进城，到时候，可别忘了表叔。俺走了。
　　龙云台满脸高兴：表叔，哎不，队长，你放一百二十颗心吧。
　　一家人都站起来送梅长淮。
　　龙云起递给梅长淮一支烟：队长，还坐会儿。
　　梅长淮跨出门外：不了，俺还有事去跟宝元说呢。唉——。
　　文广珍转回身：这云阁咋还不回来？玩迷了？云台，你去找找你弟。
　　龙云台看看门外：他准是又去知青点，找慕容诗雅借书去了。我要背书，大哥你去找。
　　龙云起过来拉起妻子：嗨，这还没进城呢，牌子倒扛起来了啊。走，俺们回家。那也是个心有天高的货，天天想进城，还要过啥美好生活！看他跟城里姑娘混，能不能混进城！
　　
　　夜晚，景家，堂屋门口。
　　吴维屏冲到门口将景桂菊、景毓珺姊妹俩拦住：好闺女，好闺女呀，妈求求你们，别再惹事好不好！你们让你爸和我消停消停吧。
　　景毓珺悲愤地：妈，你让开，你们不给我姐报仇，我们去给她报。
　　吴维屏流着泪：孩子，妈知道你们的心情。可、可是，你们就让你爸和我少遭点罪吧，何况，你姐她还没被怎么样。
　　景毓珺非要出去，她抓住母亲的手，要把母亲拉开：不行，妈，我不劈死这个薛蟠，心头的一口恶气就没办法出，我非憋死不可。
　　景桂菊也不依不饶：就是，妈，如果这次饶过他，他还不知道咋欺负咱家呢。
　　吴维屏仍然拦住门：孩子，妈的好闺女呀，妈知道你们委屈。可你们知道么，妈这心里也不好受，你爸那心里也不好受。你们看看你爸的脸，都灰的。可是，孩子，妈是心疼你们，妈不敢让你们再去招惹他们薛家，他们家是一群狼啊。
　　景毓珺流着泪，双手举起铁锹，锹口对着自己的脚面：妈，你口口声声说为我们，我姐被人欺负成这样，你们吭都不敢吭一声，你们当父母的，也不能当得这样窝囊啊。
　　景毓珺一仰头，瞪大眼睛：妈，你要是心疼闺女，你就让开。你要再不让，我就剁掉自己的脚，你让不让？
　　景桂菊突然把刀架到胳膊上：如果不让，我也砍掉一只手。
　　龙云阁从后面挤到前面，攥住景毓珺手中铁锹的锹把，焦急地看看景毓珺，又扭头看看景桂菊：毓珺妹子，桂菊姐，别犯傻，你们咋能这样逼景叔景婶呢？
　　景毓珺瞪着龙云阁：龙云阁，这是我们家的事，你别管。
　　景宝元在后面无比悲愤地：好，我去给你姐报仇！
　　吴维屏无比凄切哀伤，她涕泪交流：闺女呀，你要怨你爸你妈窝囊，你就先把我们杀了吧。眼不见心不烦！
　　吴维屏过度悲愤哀伤，一下子晕过去。
　　梅长淮恰好走到门前，急忙跨进门，从后面扶住吴维屏。他看看屋里的情况，感到诧异：这是咋啦？啊，又是锹又是刀的。
　　景毓珺和景桂菊看母亲晕倒，急忙放下手里的锹和刀，来搀母亲，齐声喊：妈，妈！
　　姐妹俩和梅长淮一起把母亲搀扶到里屋床上。
　　景宝元走到窗前，掐着妻子的人中。
　　不一会儿，吴维屏悠悠醒来，她长叹一声：毓珺呢？桂菊呢？孩子，我的孩子呀！
　　景毓珺和景桂菊答应着，过去拉住母亲的手。
　　景灵芝坐起来，从后面将母亲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
　　吴维屏转头看看三姊妹，流着泪。
　　三姊妹看着母亲，也是无声地流着泪。景灵芝不时地抽咽一声。
　　梅长淮不解：咋啦？一家人都这样。发生了啥事？
　　一家人看看他，没有人回答。
　　龙云阁动动嘴唇，也没有说出话来。
　　梅长淮看着景宝元悲愤难抑的脸：宝元哥，到底发生了啥事？你跟俺说。
　　景宝元悲愤又无奈：唉——，梅队长，俺这一家人没法再在捻老营子活了。
　　梅长淮惊异：咋啦？到底啥事？你跟俺说呀。
　　龙云阁拉着梅长淮和景宝元走到堂屋，让他们坐下。
　　景宝元面向梅长淮，异常悲愤：梅队长啊，奇耻大辱哇，奇耻大辱哇，他薛家是想逼死我们一家人哪，特别是那个薛互助！
　　梅长淮不明所以，用询问的眼神看看龙云阁。
　　龙云阁忍住愤怒，对梅长淮说：表叔，是这样的。……
　　随着龙云阁的介绍，画面闪回：
　　薛互助抱住景灵芝，把她摁倒在地。
　　薛互助压到景灵芝身上，
　　薛互助撕破景灵芝褂子。
　　薛互助撕扯景灵芝裤带。
　　……
　　梅长淮豁然站起，满脸愤怒：这个畜生，这个畜生！俺、俺、俺非……
　　梅长淮在屋里来回走了几趟，他停到景宝元面前：宝元哥，这事俺来处理，你们放心，俺一定给你出这口恶气。这个薛炳达，咋养出这么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梅长淮扭头对龙云阁：老侄子，你做得好，有血性，够种，叔没看错你。你先回吧，你娘正担心你，要你二哥去找你呢。
　　
　　第二天，淮柳大队大队部。
　　会议室里，薛炳达、任恩泽、洪天有正在指挥十来个人布置灵堂。
　　捻老营子社员包半城站在桌子上，正在为挂毛主席画像往东山墙上楔钉子。
　　薛炳达左右看，摆手指挥着：往南，再往南。好，嗨，又去多了，再往北来点。
　　包半城听他指挥，先往南移，又往北移。
　　薛炳达抱怨：哎呦，你这人咋恁笨呢，叫你往北，你就很往北。还往南去，去点。
　　包半城胳膊举得有些累：哎呀，薛书记，你咋恁讲经呢，还瞎指挥。
　　薛炳达一瞪眼：嘿，你啥意思？这话可是不尊敬伟大领袖啊，你注意你的态度。
　　任恩泽对包半城：半城，细心些，细心些，像你盖房子一样。
　　洪天有训斥包半城：闭上你的臭嘴，好好干活。你包半城不就房子盖得好嘛，傲啥傲。
　　薛炳达指责包半城：你呀，没有一点无产阶级感情。你不想想，没有毛主席，你咋能翻身得解放？……
　　（第二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