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东莞找工 04

　　在我的印象中，早已对卓维手袋厂的平面图精心描绘了一份存作纪念。
　　卓维手袋厂的保安队长吴杰也是当过兵的，部队在海南榆林海军基地，新兵训练时在东莞市虎门镇的沙角水兵摇篮。据他给我们讲，他当兵以前的体重是98斤，来到部队通过强化训练，现在已经达到150斤。我最羡慕的就是他的两条胳膊，小臂都有我的小腿粗了。
　　说起他的臂力，我倒是亲眼所见过。他那次和保安陈飞打赌说两臂可以抓住两只各20公斤的哑铃平扩150下，面不改色气不喘，并说至少还可以再扩几十下都没有问题。陈飞起先不信，等吴队扩完以后就不得不信了。吴队说他在部队干了整整五年，吃尽了苦头，但练就了他过人的体魄。可我不明白的是，像他这么好的军体素质，咋不在部队考学呢？人民海军不正是需要这样的人才吗？
　　吴杰是湖北省荆门市京山县人，老早就曾听说“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意思是说湖北人具有头脑聪慧，会算计别人等特点，林彪就是一个例子。如果要这么说，我就觉得有些牵强和偏颇。其实哪一个地方的人，都有聪明的和愚钝的，就正如哪一个地方都有好人和坏人一样那么简单。
　　我第一眼看到吴队的眼睛时，就已经感觉到有一种真诚和狡黠在其中了。所幸那时我上班比较老实，所以几乎没遇上什么麻烦事情。
　　吴杰还说，他刚进厂的时候是在饭堂上班，后来才被小冯生提升为保安队长的。我想一个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当过五年的海军，具有军人服从命令听从指挥，雷厉风行的优秀素质。
　　1999年的下半年，吴杰队长获悉厂外一家快餐店欲转让，就让他的妹妹和妹夫一块过来，几经周折，店子到手了。他妹妹又不大会炒菜，所以就请了一个厨师。他妹夫叫李德新，在厂里品检部上班。开张之日，所有的保安都去朝贺，以后也时常在那里聚会。有一次我还在那里喝醉了，回厂途中差点跌进垃圾桶呢。
　　吴队多次讲过，保安不要随便去要员工的东西，俗话说吃人嘴短，人家给了你好处，下次他违纪了你就不好意思去纠正。老实给你们讲，做保安其实是最轻松的，它不需要技术，只要是正常人，穿上制服往那一站，就像那么回事了。但是，保安又是一种得罪人的工作，你若怕得罪人，你就做不长。所以我希望保安队要认清楚这一点，大家都打起精神来，敢于和违反厂规厂纪的行为作斗争。首先你不要怕什么，因为你本身是代表工厂在值勤没有错。错的是员工，是他们才应该受到惩罚，而不是你。但是，你值勤不力，给厂方带来了损失，受到处分的就是你了。最严重的处分就是“炒鱿鱼”，意思就是解雇你。当然，我也不主张动不动就跟员工发生冲突，你们在值勤的时候还是要讲究方式方法，要注意态度和语气，先是心平气和地给他们纠正，如果当场改了就算了，若是拒不改正干扰你们值勤的，你们可以用对讲机叫我过来处理。所以做保安还是要圆滑一些，这样才更有利于开展工作。
　　在卓维大门保安上白班的内容是：（1）提前打卡到位，交接班。每班两人（一人可以坐在电话机旁接听电话，登记来访人员和车辆；另一人则负责问询来访车辆和人员开关大门，带重要客户上三楼交总机处理，带见工人到指定区域等候。）；(2)检查离厂车辆货物及人员上班外出的放行条，检查清洁工拉出厂的垃圾；两人每半小时互换；(3)中午下班和队长一起监督员工上下班打卡秩序；指挥进厂车辆的摆放，联系收货负责人；（4）收发报刊信件，张贴厂内通知指示；（5）白班看饭堂由中班保安和队长负责，员工下班后检查车间水电气以及设备的关闭情况，有无人员逗留，可疑人员等，有无火灾隐情并做好相应的记录，发现问题及时报告；（6）上中班的保安还要负责给锅炉房加油烧水，检查出入员工厂证的佩戴，注意上班时间人员没持放行条不准放出厂外，检查员工上班打卡情况。相对而言，中班要比白班稍微轻松一些；（7）晚班主要就是要注意巡逻车间，厂内外以及死角，楼顶，不可以打瞌睡。除此就完全可以坐着上班了，比起中班来又还要轻松些；（8）宿舍女保安主要负责巡逻宿舍，厕所的灯管，水笼头关闭，必要时陪同厂房管理人员查房。人手不够时协助保安看饭堂，管理俱乐部的电视机，图书柜和文体器材。
　　除此之外，保安还要参加早上七点的训练，由队长组织实施，地点就在工厂内。内容是打军体拳第一套和做俯卧撑。队长另外还规定；保安下班以后外出需请假，不得超过两小时，不得在外住宿。等于是说，这人一进了卓维，就不再是自个儿的了，全部都是听厂方实际上是队长的话了，不管你上不上班，都希望你24小时在位。在他看来，厂方管吃管住，你就算不出门也闷不死人，厂里有电视报纸可看，有文体器材可用，要看美女厂里也不是没有。而外出就会有隐患，万一出了大事就没人站出来，这是他作为队长最不愿意看到的。
　　其实，即使兄弟们嘴上不说，都在心里直嘀咕：上班要在位，下班也不许外出，这是哪门子黑厂啊？居然要限制工人的人身自由了。兄弟们当然不敢跟他比，他的女朋友就在厂里品检部上班，有自己的床位，根本就不用到外面租房。他可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啊，只管自己过得舒坦，哪管手下这帮兄弟的死活哦？再说，作为保安的最高领导，他的上班是很自由的，因为他只对大小冯生负责。
　　第一次被罚款30元是因为我，熊锐和一个武警出身的湖北保安叫啥名的值夜班巡逻时，没有发现车间四楼顶上的楼顶门未上锁，那事被电工说到写字楼里让小冯生给知道了。小冯生责成吴队作出解释并处理，吴队这才做出三人各罚30元。并说这钱不用上交到写字楼，就当以后我们的聚餐使用。
　　第一次受到厂内严重警告是我和陈飞值班期间，陈飞去给锅炉加油去了，我在大门口值班，让四楼周某的哥哥借用了他的厂证翻过来戴上混进厂里，被刚探家回来的吴队在一楼楼梯口那里堵住。结果是第二天上午，人事部刘小姐就下发了通知对我和陈飞做出厂内严重警告的处分，以观后效，若有下次立即解雇。陈飞后来知道了这事后，不止一次地埋怨我：“老同志了，咋还出现新问题呢？”
　　还有一件事情是江西保安惹恼了湖南一个伙计，起因是他发现那伙计下班打卡时插队，那伙计不服气，他就上前要收人家的厂证人家不肯就闹起来了，简直要跟人家干架似的。保安除我之外全部出动，吴杰出面处理。那时不是我的上班时间，我去五楼顶收衣服，自然看到了这一幕。可能吴队没有发现我，就以为我胆小怕事，不敢得罪人。很可能就在心里给我记了一个小九九。我也有先见之明。出了这两件事情以后，我在卓维手袋厂呆的时间就为时不远了。至于他何时炒掉我只不过是时间和心情上的问题了，我不想去盘算最后在卓维的日子该怎样度过了，反正我上一天班拿一天钱。不要我了就结工资走人。我就不信，东莞这么大，会没有我邹某的容身之处？但是我这个人有一点好处就是，只要我还在岗位上，我就不会含糊，绝对不会耍滑头。
　　袁娟是湖南汨罗市人，大学文化，在家排行老二。都说湘西出美女，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湘西的，但湘女多才，她的计算机玩得滚瓜烂熟，白话也说得十分流利。她刚到卓维的时候身材还是相当地吸引人的眼球的，只不过到了后来才逐渐发福了的。她的寝室就安排在管理宿舍一楼到二楼的楼梯口，之前是人事马倩茹的住处，马辞工以后就成了她的卧室。
　　后来，她在厂里养起了白色的宠物狗，每晚都要在锅炉房背后给狗狗洗澡，用的还是飘柔牌洗发露。洗完之后还要用电吹风把白色的狗毛一一吹干，再梳理一番。至于她辞工的理由是小冯生不同意她在工厂养狗，这还是吴队告诉我们的。听朱水英说，袁娟从卓维人事主管辞工后就直接来虎门乔工了，那个时候她早已经和台湾人徐强谈起了恋爱。而老徐又正好是乔工旅行箱厂管理部的经理，她就做管理课长，他们夫妇还真的是夫唱妇随了。袁娟走时，我都还在卓维上班呢。
　　卓维是一家300人的小厂，出入也就只有一个门，所以要不了几个保安。要以我的意思，加队长五人足矣，两班倒，每班12小时，那样还可为厂方节约不少钱出来。至于宿舍管理，可以聘请一个女宿舍管理员就行了。每逢春节后开工，厂里都要为每位工人发个红包图个吉利，虽然里面仅仅只有10元钱，但几百人的厂，一下子也要花掉几千块钱的。后来我上班的香港厂台湾厂，发给员工的红包总是不约而同的。管理级以上的红包肯定就远远不止这个数，因为他们通常都后面领取。不过话得说回来，即使工厂不给你发红包，你又奈之若何？所以我这个人呢对发红包这件事看得很淡，管它多与少，里面装的是一份情谊。在中国不是还有一句俗语叫作“千里送鸿毛，礼轻情谊重”么？
　　我有一天晚上巡逻到五楼楼顶的时候，有位和我眼熟的员工告诉我说，你快过来这里有好看的节目。我半信半疑地走向他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对面智美针织厂三楼女工冲凉房开着窗户亮着灯，里面就有两三个智美女工赤身裸体地在冲凉。高矮胖瘦的胴体在洁白的灯光下显得那么迷人，那么让人呼吸短促，那么让人想入非非……之后，常有员工在下午下班后三五几个就直起腰站在楼顶朝对面看。我也听智美的保安说起卓维厂有人在楼顶看他们的女工洗澡，但他们依旧没有采取相应的遮蔽措施，好像那些女工似乎都习以为常见怪不怪的了。也许，在她们看来，这有啥不得了的呢？你们不是想看吗？好了，我们就让你们看，反正你也摸不着，只能过下眼瘾。哼哼哼，男人嘛，就这德行。
　　饭堂老板叫郑松涛，广东省潮州人，中等个子，皮肤较黄，留着平头，长着一双十分机灵和狡猾的眼睛。他也长出了一个肚腩，只是还不很明显和夸张。他老婆也在厂里，估计也就一米四左右的身材，扎了一个马尾辫，脸白。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是男孩，小家伙像猴子一样，眨巴着一双明亮的小眼睛。厂里的保安都喜欢逗他玩，吴队直接叫他小鸡巴。那小孩的身体还不错，很少穿鞋，跑起来还挺快的。后来，阿涛的老婆肚子又鼓起来了，听他讲准备生三个，每个小孩拿50万搞定。他喜欢买香港的六合彩，也曾多次中奖，记得我都给他送过几次钱呢。只可惜那时也没跟着他买买，要不我的账就有可能提前还完了呢。
　　有段时间，牟其安故意不让保安进饭堂打菜，吴队知道后就吩咐大门保安，以后凡是送菜进厂的都不准开大门，让他们自己想办法。我倒要看看到底谁牛？结果没过了几天，阿涛放话了还是允许保安进厨房打菜，这才打开僵局。本来，根据卓维的厂规，保安是不准直接进入厨房打菜的，可老大都去了，我们跟着进他也不讲只当是默许，他就说你们把眼睛放尖一点，要是写字楼的马小姐过来就老实在外面打菜，要是被抓住罚你50块钱你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无意间看到一次马小姐中午走进厨房低头闻了一下刚出锅的排骨，馋得她也忍不住弯曲手指头夹住一块送进嘴里。
　　牟其安是重庆人，人长得高瘦，马眼，常穿一双夹着脚趾的大拖鞋“噼里啪啦”的老响。他走路的姿势有点朝前冲，说话的声音挺大，他是饭堂的厨师加管理，阿涛还挺信任他的。
　　等我、陈飞和卢水泉上夜班的时候，陈飞和他先后都炒饭端到值班室来吃，我看守大门。居然还炒了两个小菜，挺油的，三个人吃得挺开心的。后来，阿涛交代饭堂的牟其安可以让保安炒饭吃，但好菜要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