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人鱼（二）

　　七翁颤颤抖抖地走来，仿佛在一夜之间就已急速老去一般，他忍住伤痛叹道：“大家不用再劝了，各自回去吧！倘若那进村的巫师知道渔婆乃是人鱼，只怕会惹来事端！”渔民们点头陆续走出了七翁的家门，七翁关上房门，然后看着渔婆抹泪道：“我知道你是要去的，明日我就去山洞把人鱼珠替你取回来！”
　　渔婆不舍的点了点头。
　　千幽守在海面一整夜都没看到有人鱼的出现，回到渔村之后发觉村民看他的眼神都很不一样，似乎充满了莫名的畏惧，似乎他比人鱼还要跟可怕一般，大人小孩看到他都要绕道走。
　　华央走过来问道：“千幽，昨晚你可有发现人鱼踪迹？”
　　千幽摇头道：“昨晚海面一片宁静，并无发现人鱼踪迹。”
　　北越道：“莫非是她们回去了？传闻漫天繁星陨落的时候就是海底之门打开的时候，那个时候的人鱼可以肆意的在人间与海里游走，一旦繁星陨落之夜结束，海底之门关上她们就必须回到深海里。”
　　千幽点头道：“自古人类都对人鱼这种深海之灵趋之若鹜，传闻吃了人鱼的肉可以得长生，所以很多帝王将相一旦捕捉到人鱼就会杀了她们，希望吃了人鱼肉能够得到长生，不过人鱼浮出海面的情况却很少，所以世上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人见过真正的人鱼。而且在巫术当中也有巫师会用人鱼珠来炼丹，听说用人鱼珠炼出来的丹药能够增加自身法力和延年益寿。”
　　华央道：“看来人鱼确实是人类趋之若鹜的宝贝！”
　　千幽微微一笑道：“我发现这儿的渔民竟然十分畏惧我，即便知道巫师是来替他们驱除人鱼的，他们还是如此害怕我，可见他们一定是藏匿了人鱼，害怕我会与他们抢夺！”
　　公子嘉摇头叹道：“不会吧！这儿的渔民如此质朴，看样子不会像是藏匿人鱼的啊！难道……难道他们也想吃人鱼肉求长生？”
　　千幽摇头道：“倘若这个村里真有人鱼我应当能够感应得到，可是我并没有感应到，我想人鱼应该已经被村里的人杀害吃掉，所以才会惨遭深海里的人鱼袭击！”
　　华央微微一颤，道：“不会吧！这儿的村民如此质朴，怎么……怎么可能会吃了人鱼呢？”
　　千幽道：“自古就传闻吃人鱼肉可长生，这些渔民也是人，是人就会畏惧生老病死，又怎么会捕到人鱼之后不吃人鱼肉呢？”
　　香殿顿时觉得毛骨悚然，转头看了看身后的村民道：“如果真是这样，那……那真是太可怕了！”
　　千幽笑道：“大家也不用感到惊恐，我昨晚夜观望天像，看到天边有几颗流星依次滑落，按照推测想必今夜就会有大量流星滑落，流星汇聚成雨陨落深海之时，大海便会潮汐泛滥，度过了今夜浮出水面的人鱼就会回到海底。过了今晚我们便可离开了！”
　　香殿道：“虽然这些愚蠢的村民为求长生而吃了人鱼肉，但是身为同类，我……我还是不希望人鱼来伤害他们！所以千幽法师，无论如何你都要留下来帮助他们度过今晚！”
　　千幽默默的点了点头。华央此刻心中也感觉不是滋味，究竟应不应该救眼前的这些渔民呢？在人鱼眼里，若是人类残忍的杀害了自己同伴她们前来报仇也是理所当然，可是身为人类，即便人类再残忍捕杀人鱼华央也不能让他们被人鱼祸害。
　　北越看出华央心中的担忧，不由低声道：“公子，不如我们先去七翁家里问问，知道了来龙去脉也好做个定夺。”
　　华央听罢也觉得北越之言有理，在没有知道事实真相之前他们还是不要妄自猜测才好。
　　千幽也觉得北越之言有理，毕竟渔民吃了人鱼这个说法也只是自己的推测而已，于是一行人便朝七翁家里走去。七翁并未在家，只有渔婆正坐在家里织布。
　　华央等推门缓缓进去，渔婆诧异的看着他们。
　　华央拱手行礼道：“渔婆，我们有点事想来问问七翁。”
　　渔婆伸手拉了拉裙角，叹道：“哎呀，七哥去海里捕鱼去了。各位公子，老婆子的腿上风湿病犯了，请恕我不能替你们倒茶了！”
　　华央道：“渔婆，我精通些医术，不如让我替你瞧瞧？”
　　渔婆急忙摇了摇头，满脸堆起皱纹，笑道：“不用了！华央公子客气了，长居海边的人都容易受潮，有个风湿疼痛的都很正常，更何况我都八十多岁的人啦……有个小疼小病的很正常！”
　　香殿上前，伸手摸了摸渔婆正在织的布，惊讶的叹道：“哇！渔婆，你的手艺真是好，这布匹极其细密，银白色的面料怎么还有闪闪发光的鳞片呢？这是怎么织出来的啊！”
　　渔婆笑眯眯的道：“这是我为老头子织的衣服，老婆子手拙让姑娘见笑了。这衣服面上闪烁的鳞片乃是打来晒干的鱼鳞，把鱼鳞缝在衣服上，这样做出来的衣服可以防水，若是下雨天老头子在海面上也不至于被雨水淋湿，被海水打湿，你们也知道这人一老就怕个风湿骨痛的！”
　　华央羡慕的道：“渔婆你真是与七翁恩爱啊！渔婆你在这儿居住了这么久，可曾听说过渔民们捕捞过人鱼？”
　　渔婆脸上的笑容顿时收了收，又继续笑道：“华央公子说笑了，老婆子虽然活了这么一把年纪但还真没见过什么人鱼。人鱼可是深海珍宝，咱们凡人那能轻易见着？！”
　　千幽道：“这北冥深海无奇不有，说不一定村子里有人捕捉过你不知道呢？”
　　渔婆摇头道：“当真是不知道，不知道啊！”
　　“哎呀！”香殿突然尖声大叫，急忙退后，北越立刻护住了她问：“怎么回事？”
　　香殿急忙指着渔婆的裙子道：“你们快看！”
　　众人顺着香殿的手指看去，只见渔婆的裙角下竟然露出了一块磷光闪闪的东西，宛若是一条巨大的金黄色渔尾匿在下面。渔婆大惊，只见华央已经上前揭开了她的裙子一角，只见裙子居然是一条巨大的鱼尾巴。
　　众人顿时惊呼：“人鱼！”
　　谁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位苍老的老妇人竟然就是一条人鱼化身。
　　公子嘉急忙起身问：“怎么会这样？”
　　香殿听说人鱼会吃人早已把眼前的渔婆当做妖怪，急忙躲在北越身后大叫：“妖怪啊！”
　　此刻，北越已经拔出梦咒剑指向了渔婆，问道：“你是不是那天袭击公子的人鱼？”
　　华央大叫：“北越，且慢！她不是当晚袭击我的人鱼！她们尾巴的颜色不同！”
　　渔婆伸出长长的鱼尾拍打着地面，苍老的脸上流出泪来，她缓缓叹道：“诸位，请不要杀我！我并没有害人之心！”
　　千幽缓缓上前，诧异的看着眼前的渔婆道：“你的身上并没有人鱼珠？”
　　渔婆点头，众人却不解。
　　千幽道：“但凡是生灵修炼成的妖或者仙，身体里都有一颗灵珠，这颗灵珠会聚集她一身修行的精华。一旦人鱼的身体里没有人鱼珠就和凡人无疑，因为人鱼珠带走了她身上妖身的大部分灵气，而此刻留下来的人鱼之身若是化作人形即便是巫师也很难看出来。”
　　渔婆道：“法师说的是，为了不让同伴感应到渔村有人鱼的存在，我把人鱼珠藏在了深山的山洞里。华央公子，之前我骗你说山洞藏了月流歌留下来的东西，其实是骗你的，山洞里藏的其实是我的人鱼珠。”
　　千幽缓缓点头道：“原来如此！难怪我之前感应不到人鱼的存在，原来你的人鱼珠藏在深山里，没有人鱼珠你就不能算作人鱼，也不能变回人鱼回到海里。”
　　渔婆点头道：“是的，我之所以吐出人鱼珠就是想要留在人间和心爱的人厮守一生。原本想要陪七哥到老的，谁知道我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海之门再度打开，而我的同伴还是察觉到了我的存在，上次袭击华央公子的就是我的同伴。华央公子，她们之所以会这么做其实是想要救我离开人间，他们以为我被人类抓住，担心我会被人类迫害，所以才会产生了恶意。”
　　华央恍然大悟，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不过也不能怪她们，人类本来就对人鱼凶残，他们袭击人类也是无可厚非，但是渔婆，即便你化作人身也不能长久停留在人间，人鱼若是留在岸上便会给人们带来祸害！”
　　渔婆点头道：“我知道是我错了，所以我希望在海神发怒之前化回人鱼之身离开这儿，只有这样海神才不会迁怒于渔村的人们，七哥才能活下去！”
　　千幽道：“看来我的猜错是错的，你来到渔村并没有受到伤害，而是甘愿化成人形留在这儿的。”
　　渔婆笑道：“这儿的渔民世代都是质朴善良的，自从七哥带我回来的哪一天起，村民们就答应替我保守秘密，一直以来我们在一起都过得很开心，我帮助他们能够到深海里打捞到其它渔村所不能打捞到的珍宝，当人们生病的时候我不惜用自己的人鱼之泪入药来救助他们。因而也换得了他们的尊重和保护！我虽然是人鱼可这儿的渔民也早已是我的同伴，我不能忍心看着同伴被海神迁怒，所以必须化作人鱼跟随她们离去。”
　　香殿听完渔婆这番话，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如此善良的人鱼和如此善良的人类。“原来如此，渔婆，你为了爱情竟然停留在了岸上这么多年，至今还与七翁恩爱，不弃不离，那他……是否舍得看你离去？”
　　渔婆道：“为了渔民，我们又如何能够苟且偷生？即便是七翁强留我在人间他也会受到迁怒，我不能让他死！今日一早，七翁就已翻山越岭去替我取回人鱼珠，我希望他能在天黑之前把人鱼珠带回来！”
　　千幽道：“天黑之后，繁星陨落入海，海底之门就会关上，你的同伴一定会赶在海底之门关上之前来带你回去！”
　　渔婆道：“我知道你是巫师，担心你会来取我的人鱼珠炼丹，所以才没有把自己是人鱼的事情告诉你。”
　　千幽道：“你放心，我虽然是巫师但也不会为了提升自己的法力而去伤害其他的生灵，今晚我会帮助你重回深海！”
　　渔婆道：“海底之门一旦关上，人鱼就不能冒然离开深海游回海边，此去一别，我便再也不能与七哥见面了，所以我想用自己的鱼鳞替七哥织一件鱼鳞裳，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事了，请诸位能够体谅我的心情！”
　　渔婆说完将身上的裙子缓缓摞了上来，只见那金红色的鱼尾上有些鱼鳞已经生生被拔去，血渍渗透其中。
　　香殿心痛的道：“渔婆，之前你说这布是用鱼鳞浸染所织，原来是用你身上的鱼鳞！”
　　渔婆道：“人鱼鱼鳞制成的鱼鳞裳能够入海而不溺，七哥有了这件鱼鳞裳便可在海上平安，以后我不能留在他身边保护他，但我的鱼鳞裳可以替我保护他。”
　　香殿不忍的看着渔婆从自己的尾巴上把鱼鳞一片片剥下来，再一片片的缝在鱼鳞裳上，心中早已是痛得不行，忍不住转身抹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