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天堂里的媳妇不如地狱里的姑娘

　　第一节树大分枝
　　房东郑婶看着往屋里搬东西，卸完了车，也没看见有厨房的用具。说道：“分家怎么什么都没有哇？”帮着搬家的刘凤兰说道：“老三说了，谁搬出去，就净身出户，自己置办。这不还有两碗，两双筷子，一个盆呢吗。”马树俊说道：“一会我去供销社买锅碗瓢盆。”郑婶叹道：“哎，没有房子，还没有过日子用的家伙，啥都没有，刚支门过日子，可够俩人呛。”
　　马树俊和赵晗去供销社了，郑婶对老二媳妇刘凤兰说道：“分家我听说还打仗了，哥俩干起来了。”“没有。”“那我咋听说老四媳妇哭了呢，夏天开窗户，外面的邻居都听见了。”刘凤兰说道：“那天老三闹翻天了，又砸东西，又打媳妇的，老太太看看谁也整不了老三，想着，没有这些媳妇的时候，一大家子，兄弟们啥说都没有，就说道：‘媳妇们都回家，没有你们，俺们也能过。’老四媳妇觉得委屈，又不是自己闹的，确要归罪于媳妇们，怎么也不分青红皂白，谁是谁非，一起训斥；在加上，看老三那驴样，人家不寻思，怎么摊上这么个人家，那还不哭哇。”郑婶道：“老太太糊涂，树大就该分枝，这是自然的事，还拢在一起干啥呀。”刘凤兰说道：“谁说不是呢，其实俩媳妇都愿意单过。”
　　分家后，生活虽然困难点，但赵晗觉得到是比以前舒心了，不用看孙丽的脸色吃饭了，也不用听她指桑骂槐了。
　　
　　第二节盖房子
　　
　　秋天就要到了，一场雨后，老二树成找到大哥树忠、老三树奎道：“老四也不能总住别人的房子，咱们看了，心里也不静，等有了孩子住人家西屋，就更不方便了。”老大问道：“老四啥意思？”“老四想买现成的，说上班，没工夫盖，他现在哪有那么多钱呢！盖吧，咱们都帮出点力，我去村上找人批下了房场，他俩都上班，咱们大伙帮张罗张罗，盖上房子，咱们也都静心了。”
　　到了插房框的那一天，只见树俊亲的、叔伯兄弟，姐姐、姐夫及他们的朋友都聚集来了，他们有的拿着水桶、有的拿叉子，捣泥的二齿子，挖土的铁锹。赵晗心想：怎么不见打墙用的木杆子，还有打墙用的榔头。插完第一悠，赵晗对树俊说道：“你们这是插房框，我记得小时候，看见老家是用土打墙做房框的。”马树俊说道：“我没见过怎么打墙，咱这就是插墙。”赵晗说道：“打墙，就是先把木杆按墙宽度两侧放好，在中间填上土，用绳子把木杆固定，一层土，上面放一层草，上面再盖上土，然后，所有的人都站上去，把土踩实，在一头一个人，一人一把榔头，用力从两头往中间打，夯实一遍，这就是一杆子；然后，抽出俩头的绳子，接下俩侧的杆，在打好的墙上俩面都重新放好绳子，杆子，一层羊经（草），一层土，人们在上去踩实；然后上榔头夯实，就这样一杆一杆地打墙，一直打到需要的房框的高度。”
　　一个星期过去了，这天马树俊和赵晗早早地起来了，吃完了饭，马树俊说道：“我去房场，一会帮忙做饭的就来了，你在家和妇女们准备饭吧。”说话工夫，进来了俩个人，女的赵晗有印象，在结婚时见过，叫杨美华的。男的说道：“你在这帮做饭吧，我和树俊去房场。”说着，马树俊叫着小墩哥，就一起出去了。
　　这时，老大媳妇齐琴、老二媳妇刘凤兰，三媳妇孙丽、大姐马艳杰相继进来了，她们手里提着豆油、菜，妇女们说笑着，开始摘菜、准备饭。备料差不多了，齐琴对赵晗说道：“你领个稳当人去，给房场那送俩暖壶水，几盒烟，在拿几个干净水杯，一起送过去。”说完又用眼白了一下杨美华。这时刚进来的柳兰说道：“我和你去吧。”“好吧。”她们一起提着水壶等东西来到了房场，见帮忙的人们，先是挖土，然后是在一大堆土上放上羊经（草），倒上水，开始和泥，用草量也大，插出来的房子框很宽，看着也很结实。
　　看了一会，她们见人们已经开始喝水、抽烟了，就往回走了。她俩边往回走，边说着话，赵晗说：“盖房子真忙乎。”柳兰看看四下无人说道：“这刚哪到哪呀，忙乎的日子在后头呢，这偏僻落后的地方，过日子的方式真不习惯，那天是个头哇。”赵晗见她这么说，知道她是齐琴嫂子的弟媳妇，也不便多说什么，说话工夫，已经到了家。齐琴见她俩回来了，就说道：“准备碗筷吧，先刷好了。”
　　打房框可以一气呵成，而插房框需要分几次，如果一次性插的过高，由于是泥的，过高会瘫倒，所以，要分几悠。从插房框到墙干，得到第二年春天。晚上，赵晗对树俊说道：“怎么不用打墙的方法呢，多快呀。”树俊说道：“快是快，但是不结实，一下雨就容易把墙浇掉土了。而插的墙就不怕雨浇，头两年，外墙不需要抹，等墙体干透，再抹。”赵晗想到今天又看到了杨美华，就对树俊说道：“那个杨美华挺能干活的，今天也来帮做饭了，大嫂怎么总用白眼看她呢？”马树俊说道：“说起这个媳妇很有故事呢，前几年，单身的尹小墩在外面捣牛卖，后来与杨美华原来的丈夫白士奇认识了，尹小墩吃住都在他的家里，也成了好朋友了。白士奇看尹小墩捣牛挣钱，就也跟着捣牛，在生意中用了尹小墩不少钱；再后来，白士奇赔了，钱也还不上了，这时候，尹小墩就对他说：‘把你媳妇给我，你欠我的钱一笔勾销。’白士奇和媳妇商量后，就同意了。提出的条件是：不在本地住了，三个孩子不能离开妈，白士奇不能离开孩子，一直到孩子长大。尹小墩也答应了，把白士奇的全家，领回了杜鹃岭，他们生活在一起。尹小墩和杨美华住在大屋——正屋，白士奇领着孩子住在偏倒厦，家里竟然也和睦相处，人们在一起说啥都有。有人说这个杨美华像个女皇，有一正宫男人，还有一个偏房男人；也有人说好女不嫁二夫，她是手续上是和前夫离了，可他们还是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也有说她为了给丈夫还债，了不起；也有人说她为了还良心债，她早就和尹小墩有一腿了。说啥的都有，别说他们了，咱们累一天了，休息。”
　　
　　第三节我是地狱里的媳妇吗
　　城里的艳芝听说分家了，回来看老妈。孙丽对她说道：“姐，你看赵晗杨柳细腰的，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怀孕，是不是不能生啊？孩子都不能生，这媳妇还有啥用啊。”马艳芝问赵晗道：“这么长时间，咋还没怀孕？”赵晗说道：“我和树俊计划等中函学习毕业，再要孩子，我们想避孕措施了。”听了赵晗的解释，马艳芝说道：“第一个孩子，不能不要，那样，以后不好怀孕了。你别担心没人哄，你生出来就行，我给你伺候。”迫于各方面压力，赵晗决定要孩子。
　　刚开始发现不来例假，吃不下东西，就是吐。郑婶说道：“你去乡里医院看看，是不是有喜了。”去医院检查，结果是怀孕了，树俊很高兴，要当爸爸了。赵晗说道：“我特别想吃鱼。”马树俊说道：“你等着，我去东江地房子，尹小墩在那打鱼。”正是东江产鱼期，等到了黑天，树俊买了有半斤重的几条鲫鱼，回来就给炖上，赵晗去了鱼头，都吃了。房东郑婶说道：“马家媳妇真馋，贪黑吃鱼，把我家的猫惹的只叫唤。”
　　校长刘跃东见赵晗怀孕了，开学初，对郑利说道：“让她教学前班，她要休产假的话，班级中途也没法交接。”郑利听了应道：“这样行，学前班也不参加考核，也不参加评比。也影响不到学校在全乡的排名成绩。”
　　刚来上学的孩子们就是一张白纸，启蒙教育很主要的，赵晗深有体会，看见孩子们在下面时而点头时而抬头的表情，才意识到自己朗读时的样子，孩子们在模仿她读儿歌的表情呢。在节日里她教孩子们的儿童剧《马神医选徒弟》《小白兔采蘑菇》都赢得了家长和老师们的好评。孟力刚扮的小白兔，还自己发挥，把杜鹃岭下的蘑菇也加进去了。赵晗很喜欢这些孩子们，郑美杰的领导、组织能力，王光庆的唱歌天赋，孟力刚反应、记忆能力都很出众。在这些孩子身上，赵晗看到了杜鹃岭的希望。
　　一天早上，赵晗来到教室惊呆了，她回到教导处问道：“为什么把那些沥青、油毡纸放在学前班教室里？”“无处放，放在院子里，晚上怕丢了，学校要给房子盖做防水。”郑利说道。赵晗据理力争说道：“学生小，抵抗力弱，沥青散发在空气中的味道，不利于孩子们身体健康。”郑利道：“学前班，成绩也不参加评比，其余正规班要参加评比，上课时间长，自习时间长，空气不好，也不行。教室墙弄脏了，也不好，学前班，啥都不在评比范围内，不行，多领着，在外面玩呗。”争论以赵晗失败而告终。在这偏僻的乡村，注重分数的同时，他忽略了最基本的传统美德，把最不好的环境留给了一个大肚子的孕妇，和一群天真无邪的孩子们。
　　家里的新房子在哥哥姐姐帮忙下，盖好了，虽然茅草，也可以住人了。插的房子框，泥和草弄成的墙，草还都露在外面，就是所说的还毛茬，赵晗眼见从窗户飞进去的燕子落在屋里墙侧露出的草上。
　　赵晗对树俊说道：“能住就行吧，有自己的空间就行。”马树俊说道：“经过了插几悠的房墙，加上上房盖，插院墙，这些活干下来，虽然有哥哥嫂子们帮着张罗，但是招待吃饭，看出了，你也够身心疲惫，上完房盖，干一干，就搬进去吧。孩子在自己家的屋子生吧，在自己独立的空间坐月子吧。”也只好如此，在一个星期天，他们搬进了新房子。
　　就要放暑假了，赵晗也要生产了，她开始休产假。
　　马老太太说：“看赵晗脸色那么干净，像是怀的女孩。”孙丽也说道：“你看肚子的形状也是个女孩。”接生的李玉芝给她把脉说道：“很细的脉，应该是个女孩。”但赵晗心里想，如果酸儿辣女的理论是成立的，她怀的应该是男孩。刚怀孕时候，她特想吃酸菜，她把一棵酸菜，把外面的一层扒下去，其余的用水洗好，都吃进去了，她没有感觉到酸。
　　一天晚上，洗完澡，赵晗上厕所，蹲在那，起来时，看下面有带血色的东西，以为要生产，就对树俊说，找了接生的李玉芝。她来了检查了一下，说道：“没事，是转胎，宫口还没开呢，看你还说笑自如呢。如果是真要生了，那是割肉一样的疼，你还能笑，你都得哭。你没听老话说：天堂里的媳妇不如地狱里的姑娘。媳妇第一就要忍受生育之苦，为了母亲的责任，要忍受的很多呀”。
　　三天以后，又是一个晚饭后，赵晗疼得厉害，接生的来了以后，看见此景，说道“这回是要生了”。
　　赵晗感到剧烈疼痛。接生的李玉芝检查看到宫口开了，但还是小，直到深夜，陪同的大嫂、二嫂都回去了，赵晗一阵比一阵疼得厉害，李玉芝对赵晗说道：“用力，再用力。”已经满头大汗的赵晗感到用尽力气，微弱说道：“我不行了，迷糊。”李玉芝赶紧给她打了一针强心剂，又打了一针催生针，说道：“宫口开三指了，再用力，看见头发了，再用力……”赵晗觉得拼尽最后力量，直觉得像拉出似的卸下了重物，一声啼哭，孩子出来了。李玉芝说道：“妈妈没白挨累，是个男孩。”
　　马艳芝回来了，她跟老妈商量说道：“艳华已经毕业一年了，没考上高中，呆在家里，树俊的孩子，让艳华看吧，帮着把孩子看大，农村也没有幼儿园。”孙丽听这么说，就对马艳芝说道：“让艳华去树俊家看吧，住在那吧，一早一晚还方便。”艳芝也能听出来言外之意：“那就是，给他家看孩子，别往我这送。”
　　孩子生下第三天，艳华正好给赵晗做月子饭，孙丽把自己刚满一岁的孩子小美，送来了说道：“艳华，你看看孩子，我去铲地。”不懂事的孩子，把刚扒完给赵晗吃的鸡蛋拿起就吃，又去够时把碗碰到地下，打碎了。响声把新生的孩子惊醒了，哭了起来，很虚弱的赵晗也需要睡觉，小美用手抓着炕沿边的幔子，在地上喊着、叫着，惊得孩子一动一动。艳华看着这样不行，把小美抱到外面去哄，这样反复俩天，赵晗看这样不行，就跟艳华说道：“你回那头吧，给看小美吧，你哥上班，把门从外面锁上，他回来给做饭就行。”艳华说：“那也不行啊，下奶的都进不来呀。”
　　齐琴听说了此事过来看看说道：“都忙铲地，也没工夫过来，艳华在这，以后让她看孩子。你三嫂也是的，自己的孩子小，不懂事，不知道轻重，这个孩子刚几天，不抗震胡，那怕过半个月，一个月，你再送来呢。”艳华心里想：“这看俩孩子，还得伺候月子做饭，累死我了。”孙丽见此，也就暂时不把孩子送过去了。
　　在孩子出生第十天晚上，正是夏天的雨季，下起雨来，晚饭后就开始下了，新盖的土房子，开始是漏得“滴滴答答”，树俊和艳华拿着洗脸盆、饭盆接；后来，漏得严重了，已经接不过来了，炕上、地下已经汪水了。树俊只好在炕墙赶角钉上钉子，用绳子俩头系上塑料布，把孩子和赵晗弄到下面，坐在孩子的摇车上，雨滴在上面的塑料上，顺着塑料淌在炕上。赵晗生孩子的过程就打了强心剂，身体很弱，坐了一会，就很累了。她把孩子放在不漏雨的摇车上，自己躺在炕上，炕上滴下雨她已经无力顾及，盖上被，等到天亮的时候，被已经浇透了。
　　天一亮，艳华就挨个去了哥哥家搬救兵。一会，赵晗听到房子上面有人走动的声音，树俊说到：“是三个哥哥，盖房子时剩下的碱土，先用碱土在房子上面盖了一层，怕一会下雨再漏，等晴天了在好好抹一遍。”三个哥哥，压实一遍房子盖，没进屋都走了。马树俊说道：“一般来说，男人都不进月房的。”三个嫂子谁也没有来，艳华本想让赵晗去那个嫂子家住，看见湿透的棉被，潮湿的炕，心里很不忍。她对赵晗说道：“你去三嫂家吧，暂时还住哪个东屋，满月再回来，这屋从炕上到地下都这么潮，月子里，看在坐下病。”赵晗道：“没事，我不去。”
　　“那你在不就去二嫂家。”
　　“不用，没事。”赵晗心里想，“潮就潮吧，可也没办法，哪个嫂子都不照面，不说话，谁也不想让去自己家，赵晗也不想去谁家，也就只好待在潮湿的家里，坐月子。
　　天晴了，打开窗户晾，土质的屋地，已经成泥了，不好干。艳华对树俊说道：“哥，你把湿土挖出去，用筐运走，干透了再垫上吧。”树俊觉得有道理，就边挖边往外运湿土。做饭时，灶坑不好烧，冒着呛人的烟，赵晗觉得坐月子真是一场人生从没经历过的考验和磨难。等到她出了满月，有体力洗被的时候，拆开被子，被面子掉色，看见里面的棉絮套子已经被雨水浸染成粉色，这才发现，那个被套是被剪过了的；后来，从孙丽、刘凤兰的口中，才知道结婚做被子前前后后。
　　赵晗看着那个被剪过的被子，想想没有蒙头红的婚礼，再想想分家时的老三打闹的场面，在这个月子里经历的雨淋和潮湿，忽然想起了那个接生婆李玉芝说过的话：“天堂里的媳妇，不如地狱里的姑娘”。赵晗想：生活怎么是这样的，我是地狱里的媳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