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9】
　　张欣荣把苞谷地里被狂风折断的，一根根挂在苞谷秆上快要成熟的苞谷坨，从苞谷地里抱回了家之后，把剥开的苞谷坨装了一筛子，张欣荣坐在堂屋里木凳上就用手指剥离苞谷籽粒。张欣荣准备把剥离下来的苞谷籽粒，用石磨粉碎成浆粑，因为这一天离晌午时间还早，吴天亮到杨子明沟河坝看秧田水，到现在还没有回家。所以，张欣荣只是从苞谷上剥离下来一升苞谷籽粒，准备就在石磨上加工起来。
　　吴天亮虽然从杨子明沟河坝与奎五村陈东平老汉，为两家改变河道方向而损害了他人之利这种矛盾关系，其实根本没有给吴天亮带来烦恼。但吴天亮庆幸的是，在回家的路上，光福村村民组长来天喜给吴天亮带来了好的信息。秋季开学，乡政府在全乡范围内招收四名高中毕业生作为教小学的民办教师，考试知识主要以初中为主，高中知识涉及较少，即日在中心小学教务处报名。
　　张欣荣把一升苞谷籽粒倒在洗净的脸盆里，准备添进水在石磨上加工，吴天亮一回到家里，把这一消息告诉了他母亲张欣荣。但这时候的张欣荣停下到石磨上去加工苞谷籽粒了，却又回过身子去剥离着苞谷籽粒，听了吴天亮美言，要想不想地说道：“我们家没有背景，你去考了也白搭。”
　　吴天亮现在是靠在大门口门页上大胆地说：“不管什么情况，我都要去考一考。现在是机会，我一个高中毕业生，总不可能就这样窝囊一辈子。我看乡镇干部都是从半脱产干起，最后才转为国家正式干部。当民办教师也一样，时间长了同样要转为公办教师的！”
　　张欣荣强调说：“消息从哪里得来的，可靠不？”
　　吴天亮把衣角提起了扇了一股凉风：“在路上，来天喜姑爷当面告诉我的。我明天就去中心小学报名！”
　　“想好了，再去！”
　　“等想好了，再去就晚了。”
　　“你再去问问村长张友奎，考民办教师是不是属实。你来天喜姑爷有时候是个马大哈，你还不知道吗？你也不问问，这个消息他来天喜是从哪里得来的？”
　　“这，我倒是忘了没问来天喜姑爷。好办，我马上去问村长张友奎！”
　　“慌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吃了晌午饭再去。这时去村长，还以为你去戳吃的。”
　　张欣荣急忙放下手头剥离苞谷籽粒的活路，起身煮晌午饭了。吴天亮要接着他母亲张欣荣剥离苞谷籽粒，张欣荣干预道：“想考，就要看好书。你快去学习吧，饭好了我喊你就是了。你还要到村长家问问情况！”
　　农村普通妇女的朴素心理有时候看问题是模棱两可的，判断问题总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是也是，不是也是，说了前面的话，就忘了后面的话，前后矛盾相互颠倒，连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一些啥问题。张欣荣似乎也是这种人，刚刚心存疑惑的张欣荣，现在却努力让吴天亮要把民办教师不但要考好，而且希望能考上。连担心乡政府招考民办教师信息来源的张欣荣，刚刚都还抱有怀疑态度，现在却积极准备为吴天亮操起心来了。
　　张欣荣在厨房积极张罗开始往灶洞添柴做饭。吴天亮在堂屋大门口站立一会儿，忽然想到来天喜带来的信息，考民办教师的知识范围在初中阶段，必须要找到初中课本，具体要考哪一科，来天喜没有说到，但吴天亮猜想乡镇招考民办教师大多数都是语文和数学两科。再有深刻的知识，再学得好的学科，时间一长都会出现遗忘的情况。于是，吴天亮从堂屋直接到了自己的睡房，用楼梯支在睡房一层土墙楼上门口，看看过去自己用纸箱子把初中上完的课本装好的，现在要搜罗出来温习一下初中阶段的语文和数学知识。
　　吴天亮在土墙一层楼上一看，顿时傻眼了，两个纸箱子装满的书籍课本无踪无影了。
　　吴天亮迅速下了楼梯，急忙跑到厨房问煮饭的张欣荣：“我放在楼上两纸箱的课本书呢？”
　　张欣荣正在锅里下米回答：“早卖了。”
　　“卖了？”
　　“嗯，卖了。卖了还秤了两斤盐，买了一绺白线和五匣火柴！”
　　“那只好向人家借书看了。”
　　“又不是借不到书看，乡里有那么多娃娃上学，我不相信连书都借不上，你怕麻烦，你给我说书名，把饭吃了我去给你借！”
　　吴天亮一脸的和颜悦色像，并没有出现难堪的神态。吴天亮当着他母亲张欣荣说：“借是借能借到，讨麻烦！”
　　向锅里下完了大米的张欣荣，突然说道：“曾苗苗不是初中生吗？你向他借！”
　　吴天亮回答：“曾苗苗下半年才上初三。课本不齐全！”
　　“总归还得要借！”
　　“当然要借。”
　　
　　【10】
　　吴天亮吃罢晌午饭后，怀揣一颗诚挚的心，动身要去问问村长张友奎是不是招收民办教师，已经核实吴天亮自己好准备看书复习。
　　吴天亮刚穿过自家一块苞谷地一条路径，张欣荣慌慌张张追上了吴天亮说道：“天亮，快莫去了。乡广播站已经通知了，乡上招收民办教师明天到中心小学去报名。我听到，要高中毕业生才能报名！”
　　吴天亮一转身就问道：“听清了？”
　　张欣荣用一种期盼的眼神看着吴天亮说道：“听清了。当妈的耳朵不聋！”
　　吴天亮站在原地不动，沉思片刻说道：“那，我去借初中的课本！”
　　“是借曾苗苗的课本？”
　　“妈，我看你这记性，曾苗苗的课本不全。我不是对你说了吗？曾苗苗下半年才上初三！”
　　“那你向谁借？”
　　“光福村今年不是有几个考了高中的吗？我向他们借去。”
　　“快去快回，天快要黑了！”
　　吴天亮借初中课本去了。张欣荣钻进正在挂苞谷坨的苞谷地，想扯回一点猪草回家。
　　山大沟深，这历来是体现了山区人们生活环境的一大特点。曲曲折折的山间小路，蜿蜒崎岖地盘旋在山腰低谷，它们不光是连接了千家万户的阡陌交通，而且从不同的地理位置上，把各家各户牵连不断地串联起来，形成了像大海一样的广阔，像春天一样的壮美。
　　吴天亮翻过了一个较大的山梁，越过了一条浅沟。浅沟里的水是清的，出了一身汗水的吴天亮，趴下整个身子，一张嘴巴对着浅沟水面，猛然喝了几口。吴天亮在浅沟边没有歇息，加快了步伐，终于在光福村一户初中毕业生手里，把整个初中学过的课本全借了下来。吴天亮这样做的目的，不知道考民办教师要考初中那几科。
　　怀里抱着初中课本的吴天亮，在返回家的途中，碰上了给别人吹唢呐过丧事的张大金。似醉非醉的张大金，现在不是用嘴巴给吴天亮打招呼，而是用吹响唢呐的方法，招呼了吴天亮。吴天亮觉得张大金很奇怪，顺手摸了一把张大金的唢呐。张大金的唢呐对着天空，仍然有节奏的响起。吴天亮带着一连串地笑声离开了吹唢呐的张大金。
　　吴天亮翻过了一条深沟时，吹唢呐的张大金却在后面追来了。吹唢呐的张大金倒是没吹了，但摇着唢呐不停地喊叫吴天亮的名字。吴天亮知道张大金喝醉了酒，有些酒疯了，一边加快了脚步，一边也在大声答应道，你把酒喝过头了，我不等你了，等了你，你要耍起酒疯，我制不住你。吴天亮越是这样喊着，张大金越是小跑了起来。
　　张大金在深沟路径上，一时追不上吴天亮，张大金突然跳出一句话：“你高中生啥了不起。我大字不识一个，吹唢呐我照样学的会，照样能够挣钱！”
　　张大金喘吁着一股股野蛮的酒气一说毕，一只手就在一件白衬衣口袋里，摸摸挣回来的人民币。此刻，吴天亮小跑似地出了深沟，猫着腰站在一棵树下，斜着眼睛看看张大金在追赶他没有。
　　吴天亮没有看清楚张大金的背影，却看清楚了张大金正蹲在路边屙屎尿。吴天亮向张大金屙屎尿的地方丢了一颗石子。张大金听到了响声，并且挣红了一双眼睛说道：“天亮，我知道你在哪里？等我解完了大手，我非逮住你不可。”
　　张大金这么一说，吴天亮看天色也不早了，把醉酒张大金的话语更听进了耳里，吴天亮就静悄悄地怀抱着初中课本，穿过了一片树林，沿着山间小路走去。
　　张大金的唢呐声又在吴天亮背后响起来了。不过，他们之间相隔着一个大山包，但唢呐传来的曲调旋律声，是大家都非常熟悉的《东方红》。
　　东方红的旋律声，逗乐了在大山包上砍了一捆柴火，还没有回家的光福村村民小组长来天喜。来天喜一捆柴火还没有背上肩，就大声唱起了《东方红》的歌词。来天喜的歌声被行走在山间小路上，吹唢呐的张大金听到了。
　　醉了酒的张大金，拉长了声音喊道：“哪一个龟日子，和我唱起歌来了。”
　　来天喜爽快地答道：“组长，来天喜在给你说话！”
　　“来天喜，你又偷别人家的柴火了？”
　　“放狗屁，我在砍自家的柴！”
　　“白天倒是砍自家的柴火，晚上恐怕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你灌了好多黄汤，把你喝成这样？”
　　“我有福气喝成这样，你呢？你没有这样的福气。当一个小组长有什么了不起，工资只有那么一点点，还不如我吹几次唢呐挣回来的钱多！”
　　......隔着山包带着醉酒的张大金由他说去吧。来天喜背着那捆柴火，已经爬过了一面山坡，离家的方向已经不远了。回到家的吴天亮，天黑了在一盏煤油灯光下，在翻看初中课本......
　　
　　【11】
　　公历八月十五日，早晨张欣荣家的有线广播一结束，张欣荣早早饭也煮好了。
　　吴天亮还在床上睡觉只盖了一床被单，被单的一半盖住了吴天亮上半截身子，下半截身子，吴天亮除了身穿一条裤衩以外，赤裸裸的两条腿，却搭在床沿上。吴天亮在床上发出了微弱的鼾声，被推开了吴天亮睡房的张欣荣听到，便小声喊道：“饭煮好了。快起床，吃了饭好去报名。今天我看日子好，早上天空有乌云，现在太阳出来了！”
　　盖在吴天亮上半截身子上的被单滑向了一边，醒了的吴天亮一翻身坐起来，一只手还捏住了被单的一只角，朦朦胧胧问张欣荣：“妈，现在几点了？”
　　“广播叫的声音结束了，太阳也出来了，你说几点了?你忘了今天要去报名考民办教师！”
　　“昨晚，看书看久了。公鸡叫第二遍，我才上床睡觉。我晓得今天去报名！”
　　“早早饭，我煮好了，吃了快去报名！”
　　在内心深处，她张欣荣似乎比吴天亮考民办教师报名还着急些。这是一次大好的机会，不管考试招生民办教师的过程，结果出现什么样的复杂情况，总该要去试一试。如果的确在公平公正客观的基础上去选拔人才，这也是一次难得碰上的机遇。考上了民办教师，那就是国家的半脱产了。
　　在杨子明沟从半脱产走上去的青年人，最后成为国家正式干部的青年人大有人在，而且在追求进步向往未来的理想世界里，走上领导岗位上的有之，成为发家致富典型的有之等等，他们的事迹后来都成为令人难忘的佳话。以上这些，对在杨子明沟生活了几十年的张欣荣来说，心里比谁都清楚，希望自己的儿子吴天亮和杨子明沟其它青年人一样，先考上民办教师后来慢慢成为国家有体面的正式干部......
　　张欣荣在厨房把一碗米饭和两盘菜端在饭桌上，一双筷子也端端正正放在了一碗米饭上。
　　起床了的吴天亮洗了脸，把长发在一副旧境子前面照了又照，用梳子细心打扮了一番，吴天亮才开始坐在饭桌前吃饭菜。
　　张欣荣先是喝了一碗米汤水，在碗里夹了一些菜，靠在土灶上站着，一边吃饭菜一边对吴天亮要求道：“那条补疤裤子就不要穿了，穿条新的裤子去报名，在人前面总要体面些。脚上的凉鞋虽说好看，好看一双赤脚路在外面，更不好看了。要换双布鞋穿上！”
　　吴天亮不反对母亲张欣荣对他细致入微的要求。仪表对一个人非常重要，在某种场合下能够看出一个人的修养和接受教育程度的高低。从小学到高中接受了十几年的学校教育的吴天亮，在辛勤园丁的浇灌下，耳濡目染的一些社会生活中，最基本的文明礼仪大体还是知道自己面对什么事情，自己该怎么去做的道理。
　　吃了早早饭菜的吴天亮，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新穿上的蓝色厚裤子，虽然与节令不协调，但搭配上一件在学校穿旧了的白衬衫，还是蛮合体的。吴天亮脚上一双凉鞋也是在学校穿旧过，被鞋匠一缝补，牢实的程度吴天亮从能够穿凉鞋那天起，一直到回家干了农活，还穿着它走了一些人家，似乎都还是“坚不可摧”。
　　一双变了形的凉鞋它的模样，虽然被吴天亮一双脚带着它走不完的人生路，但他经历了风风雨雨，见到了不一样的彩虹。大约，人在一生中，有的时候跟随了多年的物件，一旦从自己身边离开，总是恋恋不舍地不想抛弃它。抛掉了它，最后想起它，仿佛立刻就要潸然泪下。
　　现在的吴天亮能够把这双带补丁的凉鞋，从高中学校毕了业带回家，还舍不得丢掉，仍然穿在脚上还要去参加报名考民办教师，吴天亮觉得这样非常体面。所以，吴天亮在临出发前，关于是否穿什么鞋，吴天亮坚持了个人的意见，穿上带补丁的凉鞋去报名。
　　在报名的路上，吴天亮心潮起伏，他认真地想到，要是这次考上民办教师，在学生老师心目中也许对他刮目相看了。因为考不上大学，回到家乡立马当上民办教师，在那个年代，这又是一件多么光彩的事。在吴天亮心里是值得骄傲的。如果真的考上了，杨子明沟的老百姓一定会用另外一种眼光看待他了。老百姓有时候想问题，就这么朴素，这么简单明了。
　　
　　【12】
　　招考民办教师指定在乡政府阳历八月十五日报名，八月二十日区文教组命题在中心小学考试，考试的科目只有语文和数学两科。当时，根据乡政府党委意见，考生应该考点政治常识，但被乡政府的一位乡长一句话，就把要考政治内容说掉了。乡长说，教师教好书是他的主要工作，政治工作是政府的事情，就不要难为考生了。不知道这位政府乡长，说这句话的时候，摸着脑袋想了没有，竟然堂堂正正的乡长能够说出如此的话来。我们暂且不表。
　　乡政府接待考生报名是一位中年半纪的男文书代尚强。乡文书代尚强是外乡调来的国家干部，他矮个子，塌鼻梁，串脸胡，右脸旁有一条明显的红胎记，说话音量低声低气，喜欢喝酽茶抽纸烟，但群众口碑好。
　　吴天亮认为自己来乡政府报名太早了，生怕影响了乡上干部的正常休息时间，就站在乡文书办公室兼宿舍门口，对面院坝边沿，看着有起早的乡干部提着手提包匆匆下乡了，有的乡干部才端着洗脸盆在院坝边洗脸刷牙。这些乡干部在吴天亮眼中都是陌生的，一个他都不认识。
　　“小伙子你找谁？”乡文书代尚强端着一缸子浓茶水，一边喝着一边主动问吴天亮。
　　“我是来报名的。”吴天亮闪着眼睛说道。
　　“报考民办教师？有人听到广播后，当天晚上就有人来报名。你怕是最后一个！”
　　“今天报名该不迟吧！”
　　“不迟。”
　　吴天亮就跟着乡文书代尚强进了办公室，立刻就接过了代尚强递过来的一缸子热茶水。吴天亮喝了半缸子茶水的时候，乡文书代尚强让吴天亮，按照报名表册上的内容要求，自己动笔填写。吴天亮在填写报名表册时，认真地瞅了瞅已经填报的人数，可达十五人之多。
　　在报名表册上填完了内容的吴天亮，不禁贸然说道：“报名人数多，招收名额少。我怕是垫背的！”
　　乡文书代尚强表现出一脸的笑容，一边喝茶水又一边抽着纸烟强调：“年轻人竟说丧气话。现在还没有考试，要说都是垫背的。年轻人要充满信心，好比一个人上完了高中，拿出要考上大学一样的勇气来！”
　　吴天亮面对乡文书代尚强，也不好多说话。代尚强毕竟是乡干部，具有一定的个人修养和知识水平。吴天亮稳住了准备再说话的情绪，直到把剩下的半缸子茶水喝完为止。
　　吴天亮在退出乡文书代尚强办公室的时候，又有前来报名招考民办教师的往届高中毕业生。此刻，吴天亮有些忐忑不安了，全乡只招收三名民办教师，有这么多的高中毕业生来报名参加考试，命中率倒有几个呢？按照吴天亮现在的考试能力和水平，也是应届高中毕业生，从文化知识上讲，他吴天亮应该比往届高中毕业劣胜一筹。吴天亮在这样低着头慢慢展开联想的时候，却走出了乡政府所在地的位置，相隔不远又是商店门市部了。
　　放在吴天亮记忆中他母亲张欣荣的吩咐，忽然在吴天亮脑海里闪现出来了：张欣荣要求吴天亮报完名，在商店买回一条肥皂和一斤食盐。
　　在商店门市部买东西的老百姓，三三两两出出进进还真不少。夏诗丽抬腿迈步刚刚从商店门市部出来，就迎面碰上了到商店门市部也买东西的吴天亮。夏诗丽迫不及待地追问吴天亮报名考民办教师没有。吴天亮说今天一大早就是来报名的。
　　夏诗丽来杨子明沟供销社商店门市部买了一条毛巾、一瓶蓝墨水、还有两张白色的有光纸。吴天亮看到夏诗丽把买来的有光纸、蓝墨水、一条毛巾都拿在手里。
　　吴天亮感兴趣地问夏诗丽：“买有光纸干什么用？”
　　夏诗丽骄傲地答道：“上大专中文函数做作业用。你要准备好，把民办教师考上！”
　　吴天亮忘了问夏诗丽上哪所学校的函数，就慌慌张张说道：“感谢关心，但不知道结果如何！参加考试的人太多了。”
　　夏诗丽语速较快地回答：“考了再说，不管结果！”
　　吴天亮和夏诗丽的对话非常投入，致使在乡政府供销社商店门市部买东西的老百姓，偏着脑袋眨巴着眼睛，深深望着他们俩。
　　吴天亮把食盐和肥皂在门市部买到手，离开门市部走了一定的距离，夏诗丽在门市部相邻的一块秧田边，似乎在等候吴天亮，夏诗丽要对他说什么。加快了步伐的吴天亮，迅速到了夏诗丽身边。吴天亮荡漾出了一脸的笑容，等待夏诗丽给他要交代什么，但夏诗丽现在什么话都没有对吴天亮说，只是抿着甜甜的嘴唇，夏诗丽想说又没有说出口。
　　但到了最后，夏诗丽淡淡看着吴天亮说道：“买盐就多买几斤，一斤盐又能吃多久。”
　　吴天亮接着回答道：“家里的钱紧张，只好一斤一斤的买。家里只有这个条件！”
　　话毕，吴天亮和夏诗丽，他们各自行走在回家的路上。
　　
　　【13】
　　一条泥土公路是杨子明沟唯一通向外面的交通线，偶尔在这条泥土公路上，有运货的汽车通过，有私人的摩托车、自行车和拉货物的架子车，往返于这条泥土公路也显得非常频繁。这条泥土公路的形成，也给行人缩短旅程距离加快了步伐节省了时间。
　　走在杨子明沟通向乡政府一段泥土公路上的吴天亮，心情非常舒畅，看着蔓延在泥土公路两边一片片水田里抽穗稻子的形象，是那样清晰自然饱满好看。青青的树林和即将成熟的庄稼，挂在杨子明沟一面面山坡上，像是一幅幅多彩的画板，更像是蓝天白云上漂浮的一圈圈光环在闪烁不停。
　　早起的耕牛和羊群，有的在山坡上啃吃青草。其中有的耕牛一直在土地上翻耕，有的羊群却在高山陡崖上，一边与同伴嬉戏一边吃着野草。一只只喜鹊从高山树枝上，纵身一跃闪着双翅舞着身体，飞向杨子明沟河坝似乎在喝着流水。不大不小快乐活泼的那些山鸟，喜欢在天空一会儿飘舞，又喜欢在庄稼地里与同伴，一会儿蹦蹦跳跳玩游戏捉迷藏似的。
　　在当空太阳照耀下飘飞在稻田上空的蝴蝶，一边飞舞一边却与同伴组成了“人”字形的蝶阵，一头连接在空中，一头连接在了青幽幽的稻田之间。人见人爱的一只只可爱的燕子，总是在俯下身子，似乎带着一群幼仔低空盘旋在杨子明沟河坝的两岸。劳动在庄稼地里的那些庄稼人清了清嗓门，忽然唱出了山歌。山歌虽然单调，而无旋律伴奏，但一首首山歌，清脆悦耳震撼人的心灵。当太阳照亮漫山遍野的时候，杨子明沟的最高山峰——凤凰山顶却是闪耀着一片光彩。
　　在炙热的阳光下，有人在杨子明沟河坝，用捣碎了的核桃树叶子，抛撒在杨子明沟河水里，立刻哗啦啦的流水变成了一片污浊状。不一会儿工夫，有药倒的众多鱼儿，在水面上横冲直撞，在一瞬间里鱼儿就失去了抵抗力，被主人捞进了鱼篓内。
　　河水由污浊状变成清澈时，行走在泥土公路上的吴天亮，也很快拐进了杨子明沟河坝。被核桃树捣碎叶子药倒的鱼儿，三三两两还有的在河床底部停留着。药倒鱼儿的主人提着装满鱼篓的鱼儿，离开了杨子明沟河坝。正在杨子明沟河坝石头上，蹦蹦跳跳的吴天亮，一看到被药死的鱼儿，还有在水底摇摇晃晃漂浮着，也就挽起了裤管行走在水里，捞出了不少的鱼儿，把一只只鱼儿穿透在一棵精细的野草上。
　　吴天亮手里拿着一棵草上的一串鱼儿，另外一只手上拿着肥皂和一斤食盐，在回家的一条路上遇上了到杨子明沟河坝，洗完被单和衣裤同样回家他的母亲张欣荣。
　　张欣荣把装在竹篮里洗好的被单和衣裤一放下地，小声问面前的吴天亮：“报名还顺利吧。手里拿上死鱼儿多不吉利！”
　　吴天亮放心地答道：“名反正报了，就等公历八月二十日在中心小学考试了！”
　　“是不是找找驻村干部陈世宽拉拉关系稳当些。要不你今晚，把攒下的二十个新鲜鸡蛋给陈世宽送去！”
　　“我不送。要送你送！”
　　看上去吴天亮听他母亲张欣荣说，要给驻村干部陈世宽提前拉关系送礼，吴天亮马上表现出不高兴的样子，就顺手提着他母亲张欣荣洗好一竹篮的衣裤和被单向前走去。吴天亮手里的那一斤食盐和一条肥皂，自然被张欣荣接在手里了。
　　张欣荣回到家里，在院坝边沿支起的两根木桩铁丝上，晾晒了衣裤和被单。之后，吴天亮走进厨房在锅里舀了一碗，滚热的四季豆焖洋芋的中午饭，坐在厨房一条板凳上津津有味地吃着。
　　张欣荣提着空竹篮进了厨房，把空竹篮朝墙角一丢，又对吴天亮说道：“现在送了礼物，保险些！”
　　这时，吴天亮一排白白的牙齿之间，掐了一片大葱叶子。吴天亮伸出指头在牙缝之间去抠，怎么也抠不下来，吴天亮却用舌尖把这片大葱叶子顶了出来，顾不上回答张欣荣的说话。
　　但吴天亮接着吃了几节四季豆，突然对张欣荣说道：“你是跟谁学的。还不知道能不能考得起，你就想着给人家送礼！”
　　张欣荣一双手操在了胸前，说了一些现实的例子。张欣荣说道：“你看我们乡里，到乡政府去工作的半脱产，不送礼能行吗？不经常请乡政府的干部到家里，吃吃喝喝能行吗？你简直是榆木脑袋，把鸡蛋给人家送了，母鸡又不是不下鸡蛋了！”
　　张欣荣像是在咄咄逼人的样子，说话的口气似乎非要吴天亮立刻把二十个鸡蛋，给驻村干部陈世宽送去不可......
　　吴天亮无话可说，只管埋着头吃完了一碗热四季豆焖洋芋，把空碗朝灶台上一放，就到自己睡房去看书复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