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作品名称:唐玄宗之情天恨海 作者:燕脂楼 发布时间:2017-07-24 00:45:30 字数:3640
“还好,没伤着筋骨,别下地,好好休息个十天半个月就缓过来了。”大夫看过武霓裳的伤势后轻描淡写地说道,又好生地嘱咐了一番就忙着打发他们走。
“大夫,您不用开几副药吗?”武霓裳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墨南山就一个劲的质疑,可大夫连连摆手,非说用不着,还说武霓裳之所以觉得疼痛难耐完全是平时太娇气的缘故。
可不吗,我再不济也比你们这些平民百姓强,娇气?那是我的荣幸,你们想娇气还娇气不来呢!要是换在平时,武霓裳一定非骂的大夫狗血奔头,她都疼成这样了还非说什么事都没有。但意外的是,今天她却出奇的平静,只笑了笑。自己已无家可归,还是不要惹是生非的好。最坏的结果无非是丢掉一条命而已,反正她也不想要了,还有什么关系。
墨南山还问大夫这里有没有什么旅舍驿馆的,谁知大夫竟瞥了他一眼,冷笑道:“旅舍?驿馆?郎君,我们这儿可只是一个小村庄,哪有那么讲究的东西?哎,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不懂民间疾苦啊!”
墨南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话都说到这里还能怎样。他只好让武霓裳重新上马,牵着她在村里兜兜转转,大约走了两百步左右才找到一家看起来相对要像样的一户农家,现家里只有老丈、阿婆两个人。墨南山遂求道:“老丈、阿婆,我们兄妹二人远来投亲,不料路上妹子伤了脚,所以烦请你们行行好,能否让我们兄妹借宿几天?哦,你们放心,银子一分也不会少了的,可否行个方便?”
老丈和阿婆打量了一下墨南山和武霓裳,看他们的穿着,不是富贵人家,至少也是家境殷实,遂不敢怠慢,忙把他们请入内,嘱咐墨南山可以把马拴在院里的那颗树上。
武霓裳粗略打量了一番,这户人家明显是贫寒人家,院子里除了一些农具外再无其他家当,屋子里也没什么值得说的陈设,只用了一个木板隔开便分成了仅有的两个屋子,屋外堆满了稻草就算是御寒了,可纵是这样屋顶处还是有几个透风的地方。这哪里是人住的屋子,不过是避免了露宿街头罢了。
武霓裳不禁皱了一下眉,好在老丈和阿婆没注意到。他们一把墨南山和武霓裳迎进来,憨笑了几下,就开始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把屋子重新打扫了一下,还把床板上的被子全都撤下,各铺了两层新的麻布,并拿出了两条新的被子换上。
他们边收拾边说:“我们家里实在是太简陋了,真的让你们受委屈了。我们呢只有一个儿子,幸好他昨天刚出远门,要过几天才回来,你们兄妹俩正好一人一间,我们就去柴房凑合凑合就行了。娘子是姑娘家,我们必须得好好打扫打扫,不然就唐突了。”
二老的热情让墨南山和武霓裳尤为不自在,武霓裳一瘸一拐的坐在一旁,满脸惭愧,想起自己刚才的皱眉忽有一种罪恶感爬满全身。墨南山则走过去非要和他们一起收拾,但奈何老丈和阿婆一直推开他,没办法,他只好在一旁杵着。其实若是他自己,完全不可以如此麻烦,只是还有武霓裳,她毕竟女儿身,总要讲究一些,如此也只能眼睁睁看二老忙活了,只想着离开的时候多给他们一些银子便是。
而当二老说到把这两间屋子让给他们,自己去柴房时,墨南山更过意不去,非说他去柴房就好,可阿婆却说:“郎君,你千万别客气,你不是你妹子伤了脚吗,这样你照顾起来不是也方便一些嘛,再说,你怎么能让你的妹子跟生人一起呢,要是你的阿耶、阿娘知道了,定不会饶你!”
“这……那好吧,那多谢老丈和阿婆了,实在是打扰了。”阿婆的这个理由实在是正当的很,墨南山无法拒绝,谁让他偏遇上了武霓裳,还偏要带上她,偏说他们是兄妹,可当时那种情况,一个女人路边独泣,他怎能袖手旁观,君子所不为也!二老的这份人情只能欠下了,墨南山心道。
等一切收拾妥当,已经是大半夜了,老丈和阿婆一起抱着旧被子去了柴房。武霓裳向墨南山道过谢就自顾自去了里屋。可当她躺在床上,才知道什么叫悲哀。木板又硬又冷,虽身下铺了一些稻草,但咯吱咯吱地扎的难受。被子里塞的也都是稻草,硬邦邦的,盖在身上简直比死了都难受。当年她在掖庭的时候,最不济也没像现在这样。偏这时候一不小心翻身的时候右脚伤处被稻草扎了一下,立刻一阵酸痛。武霓裳不得不坐起来,双手揉了一会儿,咬着牙小声地呻吟了几下,心里对李隆基也就更为痛恨,想着要是有一天再见到他非扒了他的皮。
忽然,这时突有一阵舒缓悦耳的笛音传来,武霓裳的心里顿时明朗了几分,就连脚上的疼痛感也减轻了不少,烦躁的情绪也慢慢散了开来,听着听着居然有了些困意,整个人好像身处仙境一样,优美、舒适,似乎只要躺下就能睡着。
但武霓裳没有躺下,她听的明白,声音是从墨南山那儿传来的,也许他听到了她的烦躁和痛呼声,就自作主张地吹起催眠曲来。
“喂!”墨南山正半躺在床上,翘着腿,眯着眼十分陶醉地吹着曲子,武霓裳这冷不丁的一个声音立时把他吓了一跳,差点儿跌下床来。
这里外两间屋子没设什么门,只在隔板的空隙处搭了个帘子做门,也足以可见这户人家简陋到何种程度。可纵如此,也是男女有别,武霓裳也不该这么不打招呼明目张胆地出来,还好墨南山没脱衣服,不然可真是不雅。
“你……你怎么能这么就出来了?”墨南山还以为武霓裳是一位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哪知她竟这般大胆随便。
“怎么不能了?就许你扰人不许我替天行道?”武霓裳也不管墨南山欢不欢迎,径直搬了个胡凳坐下,双手搭在食案上,冲着墨南山嚷道,并随手点了一根蜡烛。
墨南山没办法,只好下床坐到了她的对面,诚心向她道歉,可武霓裳却说:“道歉就不用了,不过以后别说我们是兄妹!”
“啊?那?”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比你小?”
他们互报了生辰,武霓裳果然比墨南山早出生三四个月,如此,墨南山只好起身鞠躬致歉,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姐姐。借着烛光,墨南山瞧了一眼武霓裳,虽算不上绝色倒也别有一种独特的味道,心里忽生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对了,你救了我,我该谢你才是。”武霓裳把自己头上的珠花配饰以及手上的镯子全都解下给了墨南山。墨南山本不愿收,但想到自己若不收便是让武霓裳欠了自己的情,便违心收下了。武霓裳又问墨南山要去哪儿,墨南山说:“无根之人,飘到哪儿算哪儿,能与山山水水为伍,生而有幸。”
“是啊。”武霓裳听后一脸忧愁,不禁叹道,“以前我总觉得自己命苦,现在才知比我苦的大有人在,就像这儿的老丈和阿婆,他们……如果是以前,我一定会鄙视这样的生活,可是现在突然觉得,这样也不错,虽然清苦了些但到底是相亲相爱,没有算计没有暗箭……”武霓裳望着窗外,正有几道月光映过来,她似乎可以看到柴房里老丈和阿婆相依相偎一起取暖,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多美好的事啊!
墨南山突然心里一痛,原来他猜对了,武霓裳果然是富贵人家的女人,只是不知是正妻还是姬妾。想来定是遭到了不公的待遇才这般伤感吧,可令他称奇的是,武霓裳明明一脸悲哀,眼里却满是倔强和笑意。真是一个不服输的人啊,可不服输就只会伤了自己。墨南山想劝却无从开口,最后只好拿起手里的竹笛,说:“人生总是苦乐参半,与其回头看不如向前走。既然你睡不着,那我就吹几首曲子娱乐娱乐吧。”
“好。”
得到同意后,墨南山高兴地笑了一下,随即走到窗下,举起竹笛,对着月色,娴熟地吹起来。银色的月光和微红的烛光一起交织在墨南山的身上,好似一张仙网,悠然、恬淡、宁静、疏朗,吹者陶醉,听者也迷恋。他们都浑然忘了,还有两个人在柴房里,谁都不去想万一把他们吵醒了怎么办,不知是真忘了还是不愿去想。
又一个这么精通乐律的,武霓裳想着。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墨南山,那个身影好像就是李隆基一样,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胚子,唯一不同的是墨南山多了几分平和之气。她双眼渐渐模糊,其实李隆基也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如果不是因为那些仇恨的话,什么时候李隆基也能这个样子……她想了很多,越想意识越混乱,好像墨南山和李隆基真的在她眼前化为了一个人。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了。”武霓裳心道,她迅速收起心神,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是墨南山而不是李隆基,然后头也不回地,一瘸一拐地,一个招呼都不打地回了里屋,坐在床上捂着耳朵,若是在野外,她一定会大叫出来让自己清醒清醒。
本来,墨南山一心陶醉在自己的曲子里,早就忘却了身在何方身边有何人,无我忘我之境其实也就是这么简单。可当武霓裳起身走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了一种变化,止住了笛声,呆呆地望着那个帘子出神。
“哎,我果然是多愁善感的,这个习惯真不好。”墨南山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尽管他和武霓裳之间有些暧昧,但他明白,那只是对一位身遭不幸的女子的一种怜惜,绝非是男女之爱。乐律二字,取之于自然,发之于心声,唯多愁善感方能捕捉到其精妙之处,这是爱乐律的人的一种宿命,他们的爱,是一种爱所有美好的爱,是一种怜所有不幸的爱,也是一种痛所有不公的爱,却唯独不是一种狭隘的花前月下。
第二天,墨南山和武霓裳醒来,阿婆就招呼他们吃早饭,只有一些野菜和黍米饭而已,但这已是他们最丰盛的东西了。墨南山和武霓裳也不再计较,吃惯了山珍海味,这倒也别有滋味,只是他们奇怪的是却唯独不见老丈,当他们问起时,阿婆推说老丈出门会几个朋友,但谁也能看见阿婆的眼里闪着泪光,谁也能看到阿婆一直在忍着不让眼泪砸下来。
墨南山心有不忍,终于问出了口:“阿婆,老丈他?你们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如果您信得过的话不妨说说看,也许我们能帮上一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