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一网打尽

　　二十一网打尽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黄启防在办公室里对万星说：“小万，公司里有一批药材要出手，药店里人手不够，临时用你一下。你和三黄一起把药材给人送去，记住一定要保证药材不能丢失。”
　　三黄开着辆日本尼桑皮卡车，载着万星朝公司下属处于闹事区的民众大药房而去。
　　干勾于早已等在民众大药房门市后面的库房，与大药房的经理坐在办公室内，小声商量着事情。两声汽车喇叭，打断了他们，两人几乎同时起立，一同往外走。
　　三黄打开车门碰见他们，恭恭敬敬地打声招呼。
　　万星下车也恭恭敬敬地打声招呼。
　　干勾于：“小万，你拿扫帚扫扫车厢，你看杂七杂八那么多脏东西，等会儿要装药材的，让客户看见了很不好，这药材都是给人吃的。”
　　“哦。”万星听话地答应一声，随即寻找扫帚。
　　库房前的坝子不大，因为空荡而显得宽敞，进来的大门与库房的大门错开，相距五六米远，站在大门口是看不见库房内的情况。巡视一番后，看见大门旁的角落里正好有撮箕扫把，万星提起撮箕扫把转身无意中看见干勾于他们开库房门。先是大药房经理开了一把锁，然后是干勾于开锁，那库房门才被轰隆隆地推开。
　　库房的门，万星见过。有贵重物品的库房一般有两把锁，门也厚重，但是好像没有这门厚，门开也就开了，没有轰隆隆的声音。不过，这不关万星的事，想来药房里装的药很贵，当然得小心，不能大意。
　　库房门开了，干勾于等人回头看看，整个库房前的坝子就是万星一人在埋头打扫车厢里的垃圾，于是三人闪身进去，掩上库房大门。
　　车厢打扫干净了，万星靠着车门再次打量这库房。这库房比早先看守过的库房小多了，很背静，围墙很高，院内若没有停这辆车，就什么东西都没有了，哦，除了撮箕扫把。小虽小却是干净空旷，藏不下一个人。这后院除了进来的大门，再就是库房门和一间挂着经理室牌子的房门，门上写着“闲人免进”。库房门一边墙上挂着两灭火器，一边墙上钉着块大木牌，上书几个红字“严禁烟火”，这一切给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可是库房总是要进货出货，不比监狱，搞得……以前那个库房进货出货常常闹哄哄，不像这儿神神秘秘冷冷清清。难道这库房不用人守吗？
　　万星正想着，只听得三黄喊：“喂，来拿货！”
　　库房门开了，几麻袋东西堆在门口。万星奔过去，伸手欲接三黄手中的纸箱，三黄躲开，用下巴颏指点：“地上的。”
　　万星弯腰用力提起一包，那药袋在空中轻轻一晃，因为东西不重他用了大力，接着一股中药味儿钻进鼻孔。
　　大药房经理：“这些中草药不重的。”
　　干勾于和大药房经理监督装好车，捆扎好后，用手拉拉，试试绳索牢不牢。干勾于叮嘱道：“你们路上小心，一定要现款现货。小万你协助好三黄，大意不得。”
　　这是和汪进才的第一笔交易，不知对方安的什么心，但为了更大利益，黄启防决定冒险一试水的深浅。他知道对方是为了利益，提出联手合作。因为打架没有利益，还有危险，双方都看到了。经过几次试探，黄汪谈妥了，既然有利益不妨联手试试。
　　一个小时后，车子到了一乡镇，其时该乡镇正逢场，十里八乡的农民或带着自家的农产品来交易，或来赶场买回自家需要的东西，还有许多青年男女没事瞎逛好玩，不少年轻母亲带着孩子来凑热闹。这小镇热闹了，吆喝声笑骂声，讨价还价声充斥于耳。
　　三黄驾着车走走停停，拼命摁喇叭，人流像堵墙把汽车堵得严严实实。三黄嘴上骂个不停，可他也没忘记叮嘱坐在副驾驶位的万星：“喂，眼睛放开点，看清楚。”
　　其实，刚进小镇万星就看见了小金和三五个年轻人呆在一起，他们时前时后地跟着车子。万星明白，黄经理很看重这场交易，可是为了这几麻袋轻飘飘的药材兴师动众，有必要？这些药材不值几个钱，就那纸箱里的药估计也不值大价钱。算了，我们下面的人没有黄经理他们看得远，跟着干就是了。
　　“喂，看清楚啊，看对方有好多人，是些啥子人。”三黄又开腔了。
　　“好像还没看到对方的人。”万星一双眼探照灯似的扫来扫去。
　　车子在镇上一家小药店门口停下，三黄吩咐：“你进店去问一声，就说药材到了，验货。”
　　药店内，两农民在买药，卖药的中年女人正给他们讲怎样用药，瞟一眼万星，话锋一转问：“买药？稍等。”
　　万星学着三黄的口气：“药材到了，验货。”
　　中年女人一边收钱一边偏头朝里屋喊一嗓子：“李医生，药材到了。”
　　就在万星走进药店同时，有几个似农民非农民模样的人也走进了药店，几双眼睛狠狠地盯着万星，口中喊着：“买药！”
　　中年女人赶紧过来招呼：“喂，哪儿不舒服？”
　　“屙肚子。”走在前面的那个从万星脸上收回目光，看一眼中年女人，“快点，肚子痛得紧。”
　　万星明白这几人不是来买药的，是对方有意安排的人。看他们，目光凶狠张牙舞爪吵吵嚷嚷，有故意寻衅闹事的苗头。万星退到角落，让出位置做出耐心等待的样子，漫不经心地回头一看，三黄稳坐车内，车没熄火。不由得鼻子里呼出粗气，表示不以为然，就算对方大打出手，你立刻开车，跑得了吗？赶场天，人挤人，人撞人，除非汽车变飞机，从这些人头上飞过去。
　　突然，小金几人也进店了，小金喊一声：“老板，我脑壳痛，买点药。”
　　中年妇女边应付那几个人，边回答：“就来就来。”
　　这时从里屋走出一个身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表情平和，目光炯炯。他的出现立刻让那几个买药的农民噤声，收敛了舞动的手脚。他不怒自威的神态也让小金等人紧张又不自然地打量他。这位叫李医生的人一出现就锁定了万星，炯炯的目光罩定万星，问：“是你送药材来的？”
　　“啊。”万星挥手一指停在店门前的汽车，“你要的货全运来了，在车上。”
　　听了万星的话，买药的几个农民立刻离开柜台，围在了李医生的身后，个个盯紧了汽车，攥紧了拳头，只等医生令下。与此同时，小金等人也凑上前，不屑地瞅着对方。
　　李医生哼一声，问：“都是中药材？”
　　听李医生哼一声后，那几个农民打扮的人后退两步，依然虎视眈眈跟随其后。
　　万星陪着李医生走出药店：“都是按你的要求送来的。不过黄经理说现钱现货。”
　　“我先验货。”
　　汽车熄火了，三黄下车，抱着那纸箱走到李医生跟前：“李医生，这箱是西药，专治头痛脑热，感冒发烧，乡下人用得着。”
　　“请进。”李医生领着三黄走进药店，回头看看车上的中药材，对中年女人说，“找人卸车。”
　　那个说“屙肚子”的人上前讨好地对李医生说：“老板，给点钱，我们几个给你卸货。”
　　李医生看他几眼，点点头：“好，一点点货，轻飘飘的，三块钱。”说完做个请，让三黄跟着进了里间。
　　三黄进门前告诉万星：“在外面看好他们，不要撒了。”
　　万星看着他们卸货，觉得有些奇怪。这次送药，双方都来这么多人，区区几大包中药，不值钱，来这么多人保护什么？有什么值得保护？三黄抱的那箱药不过是头疼脑热的药，那药也不管钱。可三黄对这箱药好像很重视，黄经理和于经理也很重视这箱药。这李医生还真有点说不出的味道，有点黑吔。不相信我们防着我们，又要我们的药材，怪吔。万星再次产生这样的感觉，不由得在心中问：“他们做什么生意，神神秘秘的？”
　　好一会儿，三黄出来了，仍然抱着个纸箱，只不过不是早先那个纸箱了，他冲万星一扬下巴颏：“走！”
　　这以后，万星多次与三黄一起送药，少则一箱，多则三箱。每次都以中药材为掩护，可每次的送药地点都不同，只是每次都是李医生收货。开始，三黄不允许万星碰那装药的纸箱，只让他经手大麻袋装的中草药。一眼就看清是几袋子药，还用监督卸货？这让万星很不以为然。直到有一天，三黄抱着纸箱匆匆进屋时自己摔了一跤，纸箱破裂，一包黄油纸包着的东西摔了出来。这东西方方正正的，看三黄抓起迅速塞进纸箱的样子，让人觉得那东西不轻，跟乡下过年用糯米做的枕头馍馍相似，怕有一两斤。当即万星欲上前帮忙，被三黄瞪了一眼，只好退回去，眼看着他慌张地四顾，抱起纸箱窜进了里屋。这以后，凡是有两三箱货时，三黄指使万星一起与自己一次性将纸箱送进里屋，随后让万星去监督卸那几大袋中草药。
　　这些举动让万星很奇怪，那黄油纸包的方块不像药，当然肯定不是方方正正的枕头馍馍。不清楚是什么东西，当然不能问，看三黄那天惊慌的样子，可以断定那东西不是好东西。万星怕三黄坏了公司的名声，几次想告诉黄经理，三黄私下里的所作所为，但都因为三黄是黄经理的亲侄子而作罢。也因为黄经理在每次出货前都有意无意地叮嘱万星，协助三黄安全出货，所以话到嘴边又吞进肚子。直到有一天从电视里看到警察打击贩毒集团，万星才惊骇万分，难道自己在参与贩毒？
　　贩毒？！
　　贩毒这两个字犹如重磅炸弹在万星脑袋里爆炸，炸得他脑袋嗡嗡响，浑身一阵阵发凉。这可是犯罪啊。想不干了，辞职一走了之，可是走了，到哪里去找这样的工作？工资高，工作也轻松。工作累倒不怕，农村出来的人，累不怕，主要是工资高。换个工作，肯定没有这么高的工资。怕极了，回头安慰自己，不可能是贩毒，公司做的生意都是正经生意。可安慰归安慰，人老是提心吊胆，怕被警察抓住又怕失去这么高的工资，接连几天，万星都有点焦虑。他的神情被黄启防察觉，关心地问：“小万，这两天想什么呢，心事重重的？”
　　“没，没有。”万星矢口否认，自己的心思实在不便泄露出来。
　　黄启防看看他，把话岔开，谈到了公司业务发展，得到了政府的大力扶持，还对万星许愿，等到一个合适的机会，让万星独挡一面，去下面一家分公司当经理。
　　万星知道，黄启防是政协委员，也是政府里的人。他的话可信，况且他待人不错，没有理由怀疑他会干坏事。公司里每天那么多事情要他处理，出点差错是难免的。比起他对社会的贡献，这些小差错不算什么。
　　认为是认为，但那黄油纸包的像枕头馍馍四四方方的东西总也挥之不去，渐渐地理智断定那东西就是毒品。但同时也安慰自己，没人告诉自己那纸箱里装的是毒品，只知道里面装的是药。医病的药。不知者不为过，跟犯罪不沾边。不过他提醒自己，这样下去终归不好，最好早点离开。于是他决定这次干了，下一次不干了，离开。可是一次又一次地干了下来，因为报酬确实丰厚。后来的一次，因为三黄去云南拿货了，由他一人送货收款。天啊，那小小的纸箱，重不过三五斤，却换来整整一纸箱的钱。这一次，他得到更丰厚的报酬。看着这一天挣来的钱，不知该高兴还是该害怕，只木然地瞅着这堆钱。这时他那一次又一次被钱否决了要离去的决心，麻木着，不知所以，再次对自己说下一次吧。
　　于是又有了下一次，可是事情终有败露的一天，多行不义必自毙。就是这一天结束了他的犹豫，容不得再又下一次了。
　　那天，黄启防干勾于和汪进才在黄的二楼就进一步扩大贩毒进行磋商，万星照例呆在外间阻挡任何人进来，突然有人敲门，接着便破门而入。万星起身和进来的便衣警察打斗，很快打倒两名警察，随后进来的警察和武警战士用枪制止住万星：“不许动！我们是警察！”
　　万星一震，周身的力道瞬间泄去，软绵绵地立着，耷拉着脑袋。
　　里屋的门也破了，几声“不许动”后，从楼下传来一声惨叫。
　　警察把汪进才、干勾于、万星等人押在一起开始搜查，不一会儿，三个黄油纸包的方方正正的毒品放在了他们面前，还有一箱捆扎好的人民币。警察威严地问：“这是什么？说！”
　　黄启防被抬了上来，他拒捕跳楼摔断了腿。
　　黄启防三人在罪证面前承认了那就是海洛因毒品。万星嘴上也承认那是毒品，可心里想要真是糯米枕头馍馍就对了。他睁开眼，仰望苍白的天花板，眼中装满了痛苦，痛苦的泪水滚了下来。
　　这就是引言开头的那一幕。公安部统一指挥了这场相隔几千公里的边境小寨和内陆省城的抓捕行动，同时将两地的贩毒分子一网打尽。
　　至此，万星的发财梦被惊醒了。原来一切美好的梦想被毒品带进万丈深渊，一切都毁灭了，美好的愿望被罪恶吞噬，只剩下绝望裹挟着滔天洪水滚滚而来……
　　万星悔恨万分，欲用手叩击自己的脑袋，可是带着手铐，被两名武警战士挟持得紧紧的，动弹不得，他痉挛着欲跪下，又被这两名战士提了起来。
　　“啊——英婉，英婉——”
　　锥心的痛让万星在心中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