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偶遇

　　我们就这样住下了，住在了这个巴掌大的房间里。
　　突然间就有种心酸，我抛弃家，丢下孩子，离开父母，离开校园，离开我那些可爱的孩子，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以后就要饱受颠沛流离之苦。
　　第二天，我和老公就去小叔子所在的工厂去面试。
　　我很顺利地就通过了面试而老公因为身上有纹身就没有面试通过。后来在小叔子引荐下进了另一家电子厂。
　　第二天我们就各自都上班了。
　　老公进了他的厂子。我则进了小叔子所在的厂子。
　　"这是个生产导光板的厂子，名字叫宏伟光电，在苏州园区这里有四个分厂"。小叔子给我介绍，"咱这个是第四个分厂。"说着便带我进了厂子。
　　进了大厅就要脱鞋，茶水间，更衣室全是木地板。后来小叔子把我交给了一个个子高高的女人，从她们的对话中得知她是领班，比小叔子官小一级，小叔子是工程师。
　　这是后来进厂正式干活了之后才知道小叔子是工程师的。他是0几年的时候，我和老公刚结婚那会儿他来苏州打工的。到现在已经七八年了，他是从产线操作员一点一点升上来的。从前我从来不知道他在苏州干什么工作，也对他没真正了解过，也从没想过有一天要来这，今天迫于无奈只好投奔他了，还没有想到在苏州混得那么好，在这个厂里是老大，管着全厂百十号人。
　　从小叔子刚才和领班的谈话中得知，要领班分我去包装，包装就是小叔子之前跟我说过最轻巧最好的活吧。
　　之后我就换上无尘衣在包装开始了我的打工生涯。包装分两个部分，外包和内包，内包就是把导光板一袋一袋地用电子秤称好，然后从小窗口递给外包，让外包人员装箱子。包装是属于最后一个流程，导光板在产线上经那些流水工抛光，再擦干净才最后到达包装。我的工作就是在内包负责把每包货都称够重量，然后就是看好每包板子上的模号以免混料了。若混了料就是一大错。
　　我一天的工作就是这样，看板子模号，称重量。12个小时一刻不闲着过得挺充足，也很累。累得我回到家里，动都不愿意动。
　　"怎么样活干得？"老公问我。
　　"累。"我躺在床上有气无力。
　　"习惯就好了。"他说。
　　我没搭理他，因为我真的很累，一天十二个小时都在上班，哪有我在家里教学舒服啊。突然间就很讨厌他，都怪他，我才来这里受罪。
　　他没再说什么，去做饭了。我也没问他活干得怎么样，累不累，我都懒得问，即使问了，他说累又怎样，这都是他造成的。
　　他在我们租的小小房间里，开始摘菜做饭，不一会儿满屋子的油烟味。我闻油烟味闻得满肚子的恶心，哪还有胃口吃饭。
　　他做好叫了我几次，我都没起来吃。真的是不想吃，后来他好像生气了，就自己吃，我也没有理他，因为上班累，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第二天，我们就起床上班，他没有做饭，好像因为昨晚他叫我我没吃，他有点不高兴吧。我自然也不想做，然后我们就说好，到厂子门口各买各的早餐。他骑电车带着我，我们虽然不在同一个厂子，但两厂都挨着，顺路。
　　从此我生活就这样开始了艰难地熬着，每天不重样地上班，加班，然后躲在十几平米的房子里做饭，油烟味满屋飘。最难熬的就是还有夜班，一熬就是十二个小时，每次上完夜班我都头晕目眩，身体像被拨皮抽筋了一样。
　　我想女儿，想家，想爸妈，很多时候我在上班的时候干着干着活就眼泪掉了下来。感觉命运怎么对我这么不公，为何要让我背井离乡，离开亲人，离开我爱的孩子。
　　很多时候我的工作都是在愤怒中，埋怨中度过的。有时候心情很烦，干活的时候就使劲摔板子，在内包跟我搭档的是个大男生，他脾气随和，说话温柔，办事不急不躁。每当我把导光板摔得啪啪响的时候，他就很温柔的说，慢点，板子摔坏了！
　　我心情不好，也不想跟他说话。
　　很多次我们做搭档从不交流，不言语，他是那种很忠厚老实的人，不爱和其它人瞎掰掰。我们做搭档就真的只是搭档，一天下来说不了五句话。除了工作的事，其它的闲聊的话一句也不说，好像彼此都嫌弃似的。他在我面前就是一滩清水，可有可无，也入不了我眼。
　　但是就是他的憨厚老实，他的沉默慢慢地吸引着我。终于有一天，我仔细地打量了他一下大大的眼睛，浓浓的眉毛，嘴唇鼻子镶嵌在端正的脸上恰到合适。皮肤虽然不是很白，但也受看。
　　这是我来厂半年了第一次仔细观察我身边的这个搭档。突然我对他的一切产生了好奇。我们很少交流，所以很多想问的都不好意思问他，于是我从厂里其它工人口中得知，他好像三十多了，具体三十几无人知晓，家是云南的，家里还有个弟弟，比他小两岁。他和弟弟都还没有结婚，至于都三十多了为什么还不结婚，大家有很多种猜测，说他老实不会哄女孩子开心，所以交不到女朋友。还有的说，他家里穷，再有个弟弟，找个老婆得花好多钱呢，就是说没钱取媳妇。大部分人的说法都是这两种。　　
　　我最欣赏他的就是办事稳妥，细心，周到。我们一起工作，大小事都不用我操心，所有我想到的，他都已经给办好了。所以我跟他在一起干活感觉不到累。
　　我和他有过最多的一次交流，就是在一天晚上下班时，老公突然给我打电话说要加班，车子在他的厂子里，从我这个厂到他那要有半里多路，我干了一天的活实在是不想走着去他那骑车。
　　正在我想着到底要怎么回去时，我搭档林子木，对他的名字叫林子木，名字跟人真的很般配，就跟木头一样忠厚憨实。
　　此时厂里的人走的寥寥无几了，夜也很黑了，但依然能看得出是他推车向我走了过来。
　　"你怎么还没有走?"他语气温和。
　　"嗯，今天我老公加班...."
　　"是不是没人带你?"我还没说完就问。
　　"嗯"我点了点头。
　　"你上车吧，我送你过去。"他说。
　　夜色下我也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是可怜我，还是一种嫌弃后悔碰到我，还是真心的要送我回去。
　　管他那么多呢，反正有人带我就好了。我也不客气了，就上了他的车。
　　"你住哪?"他问。
　　"国泰小区。"我答。
　　"奥，我也住那。"他说。
　　"奥。"我听了感觉都好笑，我们一起工作半年了，现在才知道我们租住同一个小区。"那你多少栋?"
　　"11栋。"他答，语气清淡。没有任何附带感情。
　　本来也是吗？我们工作时都很少说话，没什么交集，即使住同一个小区以后也不会有往来的，没什么可惊讶或者说对对方相知甚少的感觉。
　　"我住20栋,就在你的后面靠右边的小别墅区。"我给他大体描述了一下我的位置，以方便他送我回去。
　　"奥，知道了。"他回应，没再说话。
　　一路上我们彼此都沉默着，就像我们工作的时候一样，彼此不说话，不闲聊。
　　"你家是云南的?"我打破了沉默。
　　"嗯，是啊。"
　　"那么远，我感觉云南就像是在天边一样。"
　　我感觉云南是个好地方，四季如春，在我小时候看天龙八部，那个叫段誉的就生活在云南大理，那时候我就幻想云南的美丽风景，云南的生活，云南人美温柔。今天我搭挡竟然就是云南的，最可笑的是那么久了，我刚刚知道。
　　"呵呵，还好吧。现在的车都快，回家也方便。
　　"嗯，也是啊。"
　　说着说着就到了家门口。
　　"就是这了吧?"他看了看别墅墙壁上的"20"
　　"嗯，我就住这。"我下了他的车子。
　　"那我走了。"他说。
　　黑暗中我触碰到了他的目光，安静祥和还有他嘴角的一抹微笑。
　　我感觉这是他第一次对我笑，第一次正眼看着我说话。突然间竟然有种触电的感觉。
　　"嗯，走吧慢点。"我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说。
　　然后他就骑车离开了。
　　我站在门口望着他的背影许久，直到消失在夜色中。
　　我从没想过，他会在我的生命中起到什么作用，我也从没有在意过他对我好与不好，我更不在意他与我多说两句话，或者一句也不说。他在我面前可有可无，甚至他休班的时候我自己一个人干活也可以，可以没有他这个搭档。
　　可是谁曾想有一天，在我家庭一系列的变化之后，他融进了我的生活，他成了我生活不可缺失的一部分。
　　曾几何时，我在人群中寻他的背影，我在梦中被他惊醒，他不魁梧甚至不高大，但是透露着特有的江南男子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