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殊徒

　　车在动，树倒退。
　　蓝天白云如影随流。
　　各种风景不停交换，
　　房屋，大地，植被，河流.....
　　我坐在车内，靠着玻璃窗，应不瑕接，千万种风景掠过眼底。
　　但是，我此时的心情像九月的寒天，冰冷，沉重，甚至窒息。
　　回想昨晚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
　　一群人凶神恶煞，赶到我们的住处，他们手里掂着凶器，菜刀，长刀，木棍，一副与我们视死如归的架势。
　　我倒是真不明白这些人的来历，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来到我的家对我们充满着敌意，好像还是什么深仇似的。因为我一直都是在老家农村边带孩子边教学，只有周末才来这市里与老公聚聚。
　　老公一个人在市里打拼也不容易，现在我们住的这套高档小区的三居室都是他一个人挣来的，所以，他什么事，我一般都不干预，也不插手，他对我讲我就听着，他不讲我也不问，从来都不给他压力，从来不叨叨他生意的事。
　　今天这伙人从何而来，为何来，我无从知晓。只希望老公能很好的处理这件事。最关键的是他们手里拿着凶器，祈求不要伤到任何人，包括老公，也包括他们这伙人，伤到谁都不好。在我看来最担心的就是我的小宝贝，如若他们在我的家里动起手来，争争吵吵，摔摔打打，必会影响到我的宝贝，再或者他们拿我的宝贝出气，我一个不留神，刀啊棍啊伤了她怎么办，她才是一个五岁的小孩子，不应该承受这一切的。真后悔我给这些人开了门。
　　我把目光投向老公，希望他能很好地处理这件事。
　　从他们的对话中，我似乎听出这些人是找老公讨债的，好像老公欠他们好多钱。其中有两个人我还认识，他们都是跟老公在工地上混的小包工头。
　　其中一个黑黑的包工头说:"我们跟你这么久了，那是因为信任你张总才肯让你把工程款拖那么久的，可是眼下我们实在是揭不开锅了啊，底下的工人也都闹着要工资，我们也是没有办法才来找你的。"
　　"是啊，是啊...."随来的其它人也都附和着，语气还算可以。
　　"大家听我说，你们的钱不会少一分的，我张一凡以我的名义担保，我会一分不少的交到大家手上的，只是再给我点时间，新开的楼盘刚刚出手，房款快到账了。这样我再打电话问问会计。"
　　说着老公掏出手机，拨了一通，只听到他说:"奥，那个陈会计，房款到账了没有啊。"
　　然后他便挂了电话，对那些人说:"大家再给我两天时间，房款就快到账了，一到账我就给大家结工程款。"老公信誓旦旦地说。
　　但是那些人好像不相信老公的许诺，表示今天一定要拿到钱，否则就不走了，要吃住在我家。
　　老公对他们的决心也是无折，也不敢对他们凶，毕竟他们手里拿着家伙事，毕竟是自己理亏，谁叫欠他们钱呢。
　　那些人怎么都不肯走，老公最后也不说话了，到最后他们都气的脸红脖子粗的，一种要打人的架势。
　　我悄悄回到卧室看看女儿，她正在屋里写作业，我在她旁边坐下，生怕她跑了出去看到了不该看的场面。
　　不一会儿，我便听到客厅里摔摔打打的声音。那些人的怒气似乎就瞬间迸发出来了。
　　我在卧室里不敢出去，不是我怕挨打，而是那些人冲进来伤着女儿怎么办。拿出手机拨通了110,希望民警早点赶到，救出老公。
　　争吵声，摔打声在民警的到来制止了，那些人被赶走了，我扶过受伤的老公，又气又恨又心疼。事情怎么会这个样子呢。
　　老公头上身上都沾满了血，头上的血还在流，:"你怎么不知道反击呢？去医院包扎一下吧。"
　　"不了，你给我擦擦，包一下吧。"老公心情很低落的样子。
　　此时，我也不好问他什么，他心里肯定糟糕透了，事已经出了，只能想办法解决。我也从他们刚才的对话中了解到，无非就是老公欠他们工程款。
　　我把屋里简单收拾了一下，看时间已经晚上八点了，那些人在这折腾了一个下午。我简单给女儿做了点吃的，然后便哄女儿睡下了。
　　半夜时分，老公叫醒我。
　　我知道他肯定是说白天的事。
　　我转过身对着他，期待他能说出一件让我称心的事来。
　　"丫丫，我们走吧，我带你和孩子离开这，换个城市生活。"老公，叫着我的名字，语气沉重。
　　"怎么可能，我们舍下家这样走了，他们会回我们乡下老家找的，再说你这样一走了之，不打算以后回家啦？"我反问。
　　"顾不了这么多了，眼下我没有钱还他们，你看他们这些人，今天动手摔东西打人，明天就敢动刀子杀人。"
　　"你怎么欠他们工程款呢，你卖楼盘的钱呢?还他们啊？"我心中有种莫名的火，但我压了下去，我知道他此时更需要安慰和帮助。
　　"你不知道啊亲爱的，我让别人给骗了。那个跟我合伙的开发商赵鹏跑了，带着好几栋楼的工程款，还有我们卖的房子的钱，他都带走了，还有那个会计也跟他跑了，我找了好久了都没有找到。"
　　"那就去报案啊。"
　　"不行啊，你不知道后来我们做的这几栋小高层质量都不合格。这是后来我找不到赵鹏时核对公司账单才发现的，里面很多建筑物品都超便宜，后来我又去了进建筑物品的厂家看了看，我才发现他们都是私营企业东西都不合格。我这才感觉事出大了。如果我去告赵鹏，势必会把我的这些豆腐渣工程给牵扯出来，到时候我也得吃官司，甚至会坐牢。"老公讲完后，我才算是彻底明白怎么回事了。
　　
　　"那怎么办总不能真撇下家跟你走吧，况且我还教学教的好好的呢，孩子还得上学呢。"我说。"我们就去告他吧，把赵鹏找出来，他这是欺诈行为。"
　　"不行的，亲爱的，到时候一查账，我也是逃不掉的。我不想坐牢，真的不想。"老公一脸委屈。
　　"就再也没有其它办法了吗？"我问。
　　老公摇了摇头，在黑暗的夜里我能感觉到他的绝望。
　　老公伸出两只手捧着我的脸说:"宝贝，现在能帮我的只有你了。"
　　"可是我什么也做不了啊。"
　　"只要你跟着我就是最大的帮助，如果你离开了我，我会一辈子站不起来的。"
　　看一个男人如此落魄，如此无助，突然间就心疼了一下，我想不管他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他。
　　"宝贝，我以后就没有钱了，你会嫌弃我吗？"老公抱着我的脸说。
　　在黑暗中我能看到他祈求的目光，"怎么会，不会的，不管你有钱没钱，在我心中都是最好的，没有钱我们可以再挣，只要你人好好的就行。"我的回答得让他满意，让他心安才行，否则在他这么无助的时候连自己的老婆都不理解他，还让他怎么有勇气东山再起，或者怎么再有勇气好好生活下去。
　　老公听了我的回答好像如袱释重，没再说什么，只是抱住我的脸然后把嘴凑了上来，不停地亲吻我的脸，我的嘴以及我的耳朵，我享受着他的这种宠幸，双手抱住他的背，不停地触碰他的身体，所有的爱尽在不言中，身体和身体的摩擦，火花迸溅，激情四射，又是一个缠绵夜。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准备收拾一下东西带孩子回乡下老家。但老公早就赶在我前面把东西收拾好了。"你也要跟我们回老家吗？"我问在客厅沙发上安静地坐着的他。
　　"不，你跟我走，我们去别的城市。"他认真地说。
　　这句话不是在商量，是在命令，好像昨天晚上就已经下了决心了。
　　"这么突然?"
　　"怎么，宝贝，你不愿意跟我走吗？"老公眉宇间写着担心，仿佛怕我离开他。
　　"不是的，不是的。"我赶紧解释:"我是说，孩子怎么办，还有我正教着学呢，我总得给校长说一声吧，还有就是我们去哪啊?"
　　"孩子就带着，学校那里给校长打电话说一声，然后找个替补的代你教，至于去哪我已经安排好了。"老公干脆利落地三句话就把我担心的问题给解决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他了，说多了怕他误会。"那总得往家里打个电话吧"。我说
　　电话是要打的，他抬头看了看卧室墙上的挂钟，此时是凌晨五点，天也刚朦朦亮的时候。
　　只见老公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妈，我给你说个事......"
　　原来是拨给婆婆的，老公一五一十地把昨晚发生的事讲了一遍，然后告诉婆婆他的计划。
　　挂了电话，我问老公，婆婆怎么说。
　　老公说，婆婆不想让走，说走了以后再回家就难了。以后还得落下一个骂名。
　　"那我们走不走了?"其实我心里是不想走的。毕竟自己的家在这，生活了一二十年了，去另一个城市重新开始会不适应的。
　　等会吧，咱妈说，她和爸过来。
　　从老家到市里坐公交车得一个小时，打的还快点，半个小时吧。
　　果不出我所料，半小时后公婆就赶过来了。
　　婆婆风尘仆仆，到家就问老公怎么回事。
　　老公又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就没有其它的办法了吗？非要走吗？"婆婆问。
　　老公摇摇头。
　　"这是作的什么孽啊，怎么走到这一步了。"婆婆就不停地哭啊，"那你们不能带走孩子。你们出去又不是去享福，孩子跟着你们肯定会罪，你们把孩子放家里，我给你们带，总比跟你们去外面强。你们在外面就放心地挣钱。"
　　最后我和老公商量了一下，婆婆说的对，如果我们走，最好不要带孩子。在一个陌生的城市，从新开始生活哪有那么容易，孩子跟着只会受苦，况且上学也是个问题啊。
　　
　　老公又看了看客厅墙上的挂钟，此时已经六点钟了，天也亮了。
　　"我们现在就走。"老公一脸斩钉截铁地说。
　　"想好去哪了，孩子。"在一旁一直沉默地公公开口说话了。
　　"就去南方吧，去我弟弟那打工。老公回答。
　　
　　于是公婆把女儿带回乡下老家了。
　　我和老公就直奔车站。
　　老公买了两张去苏州的汽车票，于是我们踏上离乡背井的生涯。
　　刚一上车老公的手机就响个不停，
　　望着车窗外，树啊，车啊，房屋，河流，大地都在飞速地倒退。车飞速地前行，前方未知的路啊，没有尽头，也没有方向。此时我感觉命运有点坎坷，今天我竟然背井离乡，去远方，饱受与亲人分离的痛苦，饱受颠沛流离的苦涩滋味。
　　昨天那些闹事的人，今天不知道会不会找到老家里，会不会为难公婆，会不会伤害到孩子。
　　带着满肚子的担心，客车最后到达苏州终点站。
　　远远就看见老公的弟弟张一路在候车室里等着。
　　之后一路开车带我们来到一个小区里。
　　这是个别墅区，三层的小别墅一排排整整齐齐地屹立着，每栋别墅前面有一个小院，院子四四方方，里面有的种了些花草，有的水泥地打的光亮。我看到每栋别墅门前都贴着:内有房间出租的字样。偶尔院内有三三两两的人在洗洗涮涮。苏州这个地方电子厂最为多，外来打工的人也比较多，所以当地人就以出租房屋为生计吧。
　　我们经过一栋又一栋别墅，最后在第十七栋2号别墅停了下来。我们走进别墅，房东在里面等着我们呢，这是小叔子一路提前给我们联系好的。
　　房东领我们进了一楼靠右边的一间房，房子不大，十来平房米，刚好放下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柜子。
　　"这房子一月600包水电费，你们看看怎么样。"房东说。
　　我又环顾了一下屋子，简单的家具，地板砖的地面，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天花板，屋子倒是挺干净。就是小了点，连做饭的地方都没有。
　　"我们怎么做饭"。我问老公。
　　"你们可以买个电磁炉在屋里做。卫生间在走廊里是公用的。"房东说，"如果感觉可以你们就签字吧。"
　　"行吗？哥。这个地方不错了，挺干净的。"小叔子问。
　　"行，就这吧，我签字。"老公說。
　　我环顾着房间，四面光秃秃的墙，小小的床，小小的桌子，小小的柜子，越发感觉委屈。难道以后就要两人挤这间小房，难道从此我的生活要靠租房渡日子。想想家里闲置的那栋小楼，楼前楼后大大的场地，供小孩玩耍，大人种瓜果蔬菜。再想想我那大卧室，两米宽的大床，柜子一排肃立着，桌椅板凳应有俱全。
　　再看看这些，哎，人落中途啊，下架的凤凰不如鸡。以后也许就只能过这种打工的生活了，靠租房子度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