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万元户”的血和泪

　　朱凌志是一个毛头小伙子，他与老农相比只是个小字辈，他并不懂得农业生产，他虽然生长在农村，虽然对长辈们的种田方法也耳濡目染，但是他们生产队的农业生产为何始终上不去？各家各户为何每年都缺饭呷？这一点他根本找不到原由，他是饿着肚子长大的，他盼着有顿饱饭呷、对此他盼了好多年，他做梦都在想、都在想呷顿饱饭，他好期待自己的梦想能够实现。
　　改革的春风给他们村带来了饭的香味，朱凌志似乎感觉到了他能吃顿饱饭的梦想很快就要实现了。他站在自家的责任田里，望着清晨的曙光，他仿佛看到了希望。
　　一切都是偶然，也许并非偶然，这偶然来源于他对生活的沉淀，他从书本中获得的知识使他茅塞顿开，使他突然明白了水稻和人一样，缺乏任何微量元素都会生病、都不能健康成长，于是，朱凌志针对自家的责任田的实际情况，分析了在搞责任田之前，生产队常年加氮肥，而忽视了磷、钾肥的合理使用，因为农作物需要氮、磷、钾三结合，只有氮、磷、钾三结合方能基本上满足农作物的营养之所需，缺一不可。而事实上朱凌志所在村的土壤都严重缺磷、钾，他找到水稻歉收的根源之所在，对症下药，在那时他就在自家的责任田里着重加了磷、钾肥，没想到他家的禾苗“饥不择食”、尽情地吸吮泥中的营养，使之他家第一次赢得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丰收年。村民们看着朱凌志家那沉甸甸的稻谷羡慕得要死，他们都一改对朱凌志往日的看法，觉得还是“知识分子”有“能耐”，从此，大家普遍效仿他的施肥方法，使全村人的粮食获得了前所未有的丰收。
　　农村搞了责任田没几年，在农村家家户户粮食堆满仓，村民们没饭呷的日子已成为了过去，已载入历史史册。
　　农村有了粮食吃饭是没有了问题，但粮食多了购粮的人就少了，在农村几乎没人买粮食，粮食根本卖不掉。
　　人活着不但要吃、喝还得穿、住，这穿、住，钱从何来？在当时朱凌志并不懂得市场经济、并不懂得商品流通，他只懂得如何搞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也许是官出于民民出于土吧，对于一个靠土求生存的朱凌志来说他响应乡政府的号召，把旱田改种西瓜，他想靠种西瓜卖点钱来维持家庭生计。
　　种西瓜，朱凌志也是外行，他只能以书本为老师，对照书本上所说的西瓜种植方法一步一步做，他先用锄头一锄一锄地把旱土翻转过来，然后起垅、施肥、播种、盖薄膜，他每天从事着这些辛苦而细致的工作，每天在热日下耕耘着自己的西瓜田，西瓜苗子在他的汗水的滋润下破土而出，绿嫩的细苗使劲地顶着塑料薄膜，那鲜嫩的西瓜苗子在白色薄膜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绿，好像未出阁的姑娘一般让人流连忘返。朱凌志站在西瓜田里，朝着有西瓜苗的方向一丝不苟地剪个口，让苗子露在外面接受阳光普照，根在薄膜下接受雨露滋润。由于底肥充足，西瓜苗长势喜人，很快开枝散叶，爬满了整个田垅，金黄色的花朵点缀在绿叶里，让人美不胜收。随着时光的流逝，西瓜一个个很乖巧地躺在薄膜上，摆得满田都是，不用看，肯定是个丰收年。朱凌志看着这一个个硕大的西瓜，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他在瓜田的一个角打了一个棚日夜守护。西瓜成熟了，朱凌志自己没有车子、租车又不合算，他怀着满腹希望，天不亮就担着西瓜上街卖去了，街上只有稀稀散散的人流，显得十分冷静，而瓜农从四面八方涌上街头，一个个黑不溜秋的，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心里十分着急，买瓜的人比卖瓜的人还少，一个个十分有看相的瓜摆在街上像臭狗屎一般无人问津，到了中午，朱凌志的肚子已饿得呱呱直叫，但他舍不得花钱吃一碗八分钱的光头面，因为他没卖到钱，他只能切一个西瓜大口大口的吃了个饱。太阳下山了，天上露出了晚霞，那燥热的天气也凉爽了许多，朱凌志担着西瓜返回家中，一路上，西瓜虽然轻了三十多斤，可挑在肩上比原来还重了许多，朱凌志怀着沉重的心情返回了家中。
　　西瓜不值钱，种西瓜不赚钱，没想到自己辛苦种了一年的西瓜到头来落了个鸭呷雪空欢喜，从此，朱凌志丧失了种西瓜的信心。
　　不搞联产承包责任制之前，生产队一味的抓水稻生产，不搞经济作物，一年搞两季水稻，由于那时是队长负责制，队长说啥就是啥，而队长是个文盲，根本不懂得农业技术，全队社员辛苦一年到头来还是吃不饱穿不暧，自从搞了联产承包责任制，乡亲们的劳动积极性调动了起来，全乡农民都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在乡政府的鼓动下都种上了西瓜，由于乡农技员的技术普及到位，全乡的西瓜都是个丰收年，西瓜不像粮食一样可以较长时间储存，西瓜熟了保存不到一个月就会腐烂变质，朱凌志为了减少损失，把西瓜贱卖了，所得收入除去成本几乎没赚到什么钱。
　　种西瓜不赚到钱，朱凌志就又想起新门路，他想搞养鸡专业户，人往往是逼出来的，穷则思变嘛，他利用自己卧室的后房做雏鸡室，他从畜牧良种繁殖场购进了三百五十只雏鸡，雏鸡刚破壳而出十分怕冷，放在一起常常会扎堆，朱凌志饲养雏鸡像带小孩一般，他晚上就睡在雏鸡旁，时刻注视着雏鸡的活动情况，一旦发现雏鸡有扎堆现象就立即用手把它们分开，雏鸡是不会听话的，分开了又会堆在一起互相取暖，稍不注意，雏鸡就会因受压窒息而死。为了避免雏鸡扎堆，朱凌志首先把雏鸡按二十只为一栏分开，做成一个格子形状雏鸡鸡笼，然后在雏鸡笼里增设灯光，用灯光散发的热量来提高雏鸡舍的温度，让雏鸡在适宜的温度下健康成长，当然在雏鸡的饮水槽里还要加入0.1％的高锰酸钾粉用以消毒。
　　雏鸡的饲养很难，刚出壳的雏鸡抵抗能力差，容易染病，在养到一个星期时就得用鸡瘟疫苗滴鼻，以防发生鸡瘟，鸡瘟是一种不治之症，一旦发生就有可能全场覆灭，用鸡瘟疫苗滴了鼻并不就万事大吉，等到鸡长大些还要进行肌肉注射疫苗，防止鸡瘟、鸡霍乱、鸡痘病的发生，朱凌志为了防止鸡生病花了很大的功夫。
　　朱凌志为了养鸡，他建了简陋的鸡舍，做了鸡笼，鸡笼分上下两层，中间有承粪板，鸡笼是长方形立体式的，外边用竹板钉制而成，鸡笼的四周安有食槽和饮水槽，食槽和饮水槽是用竹子做的，供鸡喙食和饮水之用，就这样在乡党委的帮助下一个规模较小的养鸡场建成了。朱凌志有文化，很快掌握了养鸡技术、饲料配方、鸡病防治，第一批鸡很快就出笼了，他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收获。
　　第一批鸡出笼后，朱凌志有了本金就又扩大投资，由原来的三百只鸡扩大了六百只鸡，这六百只鸡一层层的排列着很是喜人，附近的人家常常来看，在那时把鸡搞笼养还是新鲜事，自古以来养鸡都是散养，散养有很多好处：第一、能增加鸡肺活量，促进新陈代谢；第二、鸡在野外能吃到虫子和青草，不必向鸡补充鱼粉、骨粉等动物性饲料，也不必给它增添维生素。而笼养必须对其饲料进行科学配方，否则鸡就会营养不良，营养不良就不会健康成长、就会导致疾病的发生。由于朱凌志精心饲养，他的第二批鸡又出笼了，加上第一批鸡出笼后所赚到的钱，他总共赚六千多元，在农村六千元虽然不是万元户，但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朱凌志也算得上是个小康人家。
　　有了六千多元本金，朱凌志的心踏实多了，他决定再增加投资，向万元户进军，他又扩大投资，把原赚到的六千多元全部投了进去，养鸡数量增加到了一千只。
　　朱凌志养鸡已不是寡妇坐月子，他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他每天很熟练地对饲料进行科学配方，对鸡病及时预防，每天按步就班地对鸡进行精心饲养，按鸡的生长速度不同进行分栏管理，对鸡舍的环境卫生及时清理，对鸡舍及周围环境定期消毒，由于朱凌志的管理得当，鸡舍內的所有的鸡都健康成长，眼看一千只鸡就要出栏了，可祸从天降。
　　朱凌志吃饭前还是好好的、吃饭后突然一病不起，在当地卫生院诊治毫无起色，乡卫生院建议他的父母亲把他送往县人民医院诊治，朱凌志的父母亲眼看朱凌志上呕下泻不止，就租了一个手扶拖拉机把朱凌志送到县人民医院急救，经诊断是食物中毒，这毒性发作很快，如不及时抢救就会危及生命。医师问朱凌志的父母亲：“你家这几天吃了什么东西？”
　　朱凌志的母亲十分着急答道：“有青菜、蘑茹还有红署豆腐。”
　　医师说：“可能是吃蘑菇中毒了。”
　　朱凌志的母亲反问：“我们以前吃过很多的蘑菇，从来不中过毒，今天怎么中毒了呢？”
　　医师答道：“你们以前吃的是无毒蘑菇，今天你儿子可能吃到有毒蘑茹了。”
　　话音刚落，朱凌志的母亲后悔莫及，后悔前天不该上山采蘑菇，差点害死了自己的儿子。朱凌志中毒很深，须住院治疗。
　　朱凌志住院了，家里的一千只成鸡全靠他的父亲饲养，朱凌志的母亲在医院陪护他，由于病情严重，朱凌志的母亲对他寸步不离，他的父亲也两头跑，喂了鸡后又回到医院来看儿子，到了下午最后一趟车又赶回家中守鸡，担心家中无人、鸡被人盗走。第二天又赶往医院，已经是第三天了，朱凌志还是上呕下泻，胸闷，脸色苍白，根本没有好转的迹象，全家人都急死了，又过了一个礼拜，朱凌志的病情有所好转，他问他的父亲：“姆爸，家里的鸡好吗？”
　　朱凌志的父亲看到他的病情有所好转，不假思索地回答：“好，好得很。”朱凌志听到这一消息后放心地躺下。
　　其实，朱凌志的父亲在前两天喂鸡时发现笼子里的鸡死了几只，就捡了出来，自己煮吃了一点，剩下的全挂在坑筛上，他对此并不引起重视，又过了几天，他发现鸡的死亡率成倍的增加，他面对着这些病鸡无可奈何，只能叹气，眼看这鸡大批的死亡，他急匆匆地跑到乡畜牧站找兽医，兽医来了，诊断为禽霍乱，并对鸡打了针下了药，可病情并不得到控制，鸡尚在死亡，眼看鸡只剩下一百多只，朱凌志的父亲急得吐血，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敢把此事告诉他儿子，怕影响朱凌志的身体康复。朱凌志康复后回到家里，看到笼里只剩下不到一百只鸡，顿时昏了过去，儿子的昏迷不醒更是给他的父亲的伤口上撒盐，朱凌志再度被送进了医院，他的父亲迅速把剩下的鸡贱卖了，朱凌志也因此破产了，他一个响当当的万元户顿时变得灰飞烟灭，对此他怎不痛心疾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