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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经典言情>西山人家>第一章 两个残疾人的婚礼(7)

第一章 两个残疾人的婚礼(7)

作品名称:西山人家      作者:张长工      发布时间:2017-07-21 09:01:06      字数:4326

  7.
  “怎么大晚上的刷墙?!”
  从杨家出来,案板直接就奔唐玉海这儿来了。她站在门口没有进屋,而是低头打量着。门口里裹脚布似的一块空地摆满了东西,卷成筒儿的炕席、灰盆、小水桶、小橙子,塞进竹篓里的被子、枕头等,没有她下脚的地方。犹豫片刻,她还是看好落脚点,劈叉似的跨一大步跳到屋里,在炕边站定。
  热气如烟,缥缈扩散,小屋朦胧。一股类似豆浆的石灰浆气味弥漫着小屋。唐玉海在炕面上坐了下来,和案板面对面。手上的笤帚把子也随手放在炕面上。两人像陷在迷茫的雾霭里。
  从晌午案板就一直在杨家忙活,一直忙活到入夜很晚的时候,她却一直没见到唐玉海,于是心里就犯嘀咕,他怎么没有露面?街面上,谁都知道唐玉海和麻脸女人的关系简直亲如母子。就唐玉海和杨家这份关系,在今天这个日子他不露面,无论如何是说不过去的;也是很让她想不通的。其实唐玉海去的时候,她没有看见罢了。她是带着许多猜测和疑惑来到唐玉海这儿,想把心中疑团搞个水落石出。
  “嫂子。”
  “怎么不等白天刷?!”
  “我是想起一出是一出。”
  “吱吱吱”几声微弱的老鼠叫声从屋子的某个旮旯钻了出来。两个人都听到了这针尖一样细小的声音,雾气里沉默的电灯似乎也轻轻地晃动了几下。
  案板说:“你换一个大点的灯泡,我来刷。”她上了炕。
  刚才唐玉海粉刷过的地方黄一块白一块的,花狗脸似的呈现在她眼前。她的两边嘴角微微向外拉扯一下,然后举起笤帚把子,把刚才唐玉海粉刷过的地方又重新粉刷起来。
  唐玉海给她打下手。铸铁的灰盆烧在吐着蓝色火苗的炉火上,他在炉火前沏灰浆,给她往灰盆里舀灰浆。牛奶似的石灰浆白白的,稠稠的,气味也很好闻,沁人心脾。他面带微笑,两只眼睛出神地凝聚在灰盆里不断生成的白色气泡上,一个破碎了,一个又生成了,一个破碎了,一个又生成了。尽管是在寒冬腊月,他还是感到全身活在春天里一样暖暖的。
  案板问:“怎么没有去杨家?”语气里有一点兴师问罪的味道。
  唐玉海:“我去了,没有进屋。”
  “怎么不进屋呢?”
  “我突然地就不想进屋,所以就没有进去。”
  案板愣了一下神,然后声调低沉地说:“人家还以为你身子不舒服了,闹毛病了,特意来看你,没有什么事儿我就放心了。”她的语调变得温和而又深情起来。
  听了案板的话,唐玉海嘴里不出声地笑了,心里像是燃烧着一个炭火盆,热呼呼的:“也只有你还关心着我。”
  案板反反复复地粉刷着,一片挨一片地粉刷着。半点黄渍都不残留。乳白色的灰浆轻盈缥缈地弥散着腾腾的热气,热气里饱含着一股犹如美酒的浓浓的生石灰的清香。她一边粉刷一边埋怨唐玉海:“自己干不好就言语一声儿,何必东一笤帚西一笤帚的,把个墙壁刷得跟个花狗脸似的。”笤帚到了案板的手里,瞬间变得灵巧,犹如画家手中娴熟的画笔,运行自如。乳白色的灰浆也格外的流畅,像从钢琴上流淌下来的舒心的旋律。昏黄的墙壁经过粉刷,一片一片地蜕变着,一片一片地蜕变着,尿黄色不见了,污渍不见了,留下的是一片清新纯洁的雪白。
  唐玉海点燃一根纸烟,猫儿似的温顺地站在炉火旁边,一声不吭地吸着,有些呆滞的眼睛像蝴蝶飞花一样随着她手中的笤帚龙飞凤舞。
  案板手脚麻利,身体又没有毛病,干起活来风风火火。不大的工夫就把房子的墙壁粉刷了一大半儿。眼看着盆里的灰浆不多了,她扭过脸对发呆的唐玉海说:“发什么呆呀?心里琢磨好事哪?灰浆快没有了,还不快去浆白灰。”
  唐玉海看看盆里的灰浆着实不多了,赶紧到门口外面拿回几块石灰,放到炉火上的盆子里,又往盆里加了一些清水,接着便是生石灰在清水中发出的“噼噼啪啪”的爆裂声。声音像铁锅里炒豆子一样清脆,一颗颗,一声声,都很有份量地砸在唐玉海有些发痴的心田上。能干的女人是全活儿,方方面面都拿得起来,都能独挡一面。忽然他悟出这么一个理儿,显然,他承认自己过去对女人存在着狭隘的偏见,认为女人就会生孩子。
  两个人配合默契,很快就把一间小房子粉刷完。屋里雪白亮堂,只是那屋顶还是漆黑。案板说:“回头把顶棚糊上。”
  案板收拾屋子。该擦的擦,该洗的洗,该涮的涮。嘴里还说,干干净净的,过年过着舒坦。一时间一间屋子旧貌换新颜,换了个模样,白净净,亮堂堂。浓烈的生石灰气味依然清新可人,也难人添了几分精神焕发的精气神儿,让人不由得振奋起来。在强烈的电灯光照射下,唐玉海那张刚刚打理过的脸更加光亮了,一双大眼睛更是贼亮贼亮的。
  唐玉海见案板收拾得差不多了,从小仓柜里拿出一块猪肉,放在小仓柜盖上,放上案板,吩咐案板切肉做一个猪肉炒白菜;又拿出三个鸡蛋,要案板再做一个摊黄菜。案板问:“你这是干什么?”唐玉海说:“你帮人帮到底,我晚上还没有吃饭,你炒两个菜,烙两张饼,咱们一块吃点儿。”
  案板打量一眼猪肉和鸡蛋,心里立马生出食欲,嘴里涌出小浪头似的口水。在杨家忙活了大半天,就吃了一块果子,这会儿确实感到肚子里有点饿。她对唐玉海笑道:“把我当成你媳妇了,让我这么伺候你……”
  外边又起风了,风声如烈马嘶鸣。唐玉海像被风眯了眼,双眼朦胧,带着几分醉意似的看着案板,脸上热辣辣的,心里早搏似的很不平静,像是有一只小猫在乱抓,抓得人莫名的痛痒。他有些不自然地对案板说:“嫂子,我要是能够娶上像你这么一个媳妇,那真是我天大的福份了。恐怕我这辈子是没有这个指望了。”说着,唐玉海不由得低下头去,心里有些拧过儿,脸色渐渐变得蜡黄,非常沮丧,一种见人矮三分的情态,那神情真的是很绝望。他收拾着小炕,收拾完,在炕中放一张小方桌。
  案板宽慰他:“话别这么说,猫儿狗儿的都能配得上对儿,何况人呢?老天爷造化出你来,就一定给你配备一个媳妇,你放心吧,月下老儿不会把你落下的,你现在还没有娶上媳妇,只不过是你们还没有碰到一块儿,你还不该动婚呢。”
  人们都夸案板能干,说她是嘴一半,手一半。这话一点都不过分。说话间,案板把菜炒好了,饼也烙好了。唐玉海在小炕桌上排好菜和烙饼,拿出他的白薯干酿的苦酒。给自己倒上一杯,给案板倒上半杯,两个人在炕上面对面地开始小酌。
  唐玉海说:“这白薯干酒虽然说是有点苦,但是它有后劲儿,喝了过后舒服。”
  案板端着酒杯抿了两抿,接着,尴尬地咧了一下嘴,说真苦。便把酒倒给了唐玉海。
  唐玉海说:“我爱喝苦酒,我想我一辈子都爱喝苦酒。”
  案板拿起一角烙饼:“你爱喝,慢慢喝,我吃了。”她用筷子挑开烙饼的夹层,腾腾的热气炊烟似的向上冒。她在夹层里面放进摊鸡蛋,放进猪肉炒白菜,然后双手将鼓鼓囊囊装满了菜的烙饼一掐,勾着脑袋吃了起来。这饭食真的是很香,她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吃这样的饭食了,两角烙饼和多一半的菜都被案板用去。过了一会儿,她舒舒服服地打了一个饱嗝,然后才放下筷子。
  唐玉海说案板:“嫂子,你再吃点儿,吃好。”
  案板说:“我吃好了。你赶快把酒喝了,趁热吃吧,呆会儿菜就凉了。”
  唐玉海放下筷子,说:“我一般喝了酒就不吃东西了。嫂子,你,你帮我把饭菜收拾了吧。”说完,他就屁股擦着炕席往后退,退到炕里边,靠到墙旮旯里。这白薯干酒有点上脑袋,再加上唐玉海这一晚上连着喝了两顿,难免就有点过量。
  案板说他:“喝多了吧。”
  唐玉海说:“喝多了,今儿晚上我高兴,喝多了。”他的后脑勺紧贴在还有些潮湿的雪白的墙面上。眼睛半眯着,一双无助的目光可怜巴巴地追逐着案板的脸。他对案板说:“嫂子,我今天才算明白一个理儿,人为什么要结婚?结婚就是为了屋里能有两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男人离不开女人,女人离不开男人。屋里有个女人真好,屋里有个女人真好。”
  案板一边收拾着饭菜,一边说唐玉海:“你有进步了,现在也知道想女人啦!我还以为你像杨结实似的,是个不沾腥味儿的傻子呢。”
  唐玉海声音有些沙哑地说:“我怎么不知道想?我也是个爷们儿,我也是个爷们儿呀!想女人的时候,好难受啊!想得恨不得把那家伙儿揪了去。”说着说着,他哭了起来。
  案板说:“你这个人真是的,好好的,哭什么?”
  唐玉海哭诉道:“嫂子啊,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他妈连杨结实都不如,人家杨结实,一个傻子都能说上媳妇,我就楞是说不上。我太不是人了!”
  案板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过身对唐玉海:“别哭了,你是真想啊还是假想?你要是真想,你要是真想,咱俩来一回。”她的语调非常诚恳、平和。眼神里充满折服人的柔情。
  唐玉海不由得一怔,神情十分诧异,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瞪得像牛蛋子那么大:“嫂子,你……”
  “我是认真的。你来不来?!”她说得很干脆。
  唐玉海一时傻了,没想到一个从未碰过女人的成熟男人上刀山下火海都要去追求的好事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他的眼睛一下子贼亮起来却又有些慌乱。
  案板封上炉火,拉灭电灯,屋里瞬间黑如洞穴,寂如山野。接着是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动手在去掉什么东西;接着,又是一种拉扯什么用力的声音。她上炕摸到唐玉海身边。
  “嫂子。”唐玉海的声音低沉,像乌云滚滚中的闷雷,也有些惊慌,还听得出在颤抖。一股从未闻到过的异性的气息让他急促不安,太诱人了。身体下面的那个物件立马硬梆梆的挺了起来。事情来得太突然,他没有一点点思想准备,不知道该怎么接招儿。
  “来!”女人的声音也压得很低。
  “不,不能!”他虽然显得有些六神无主,但是他的头脑一直保持着清醒。“那么做,对不住我大哥,对不住孩子们!”不过,他也很无奈,“我真想啊!”
  “不来就不来,你是正人君子。好人,不欺哥霸嫂!”案板摸着黑儿下了炕,拉亮电灯,小房子重新亮堂堂地辉煌起来。在白亮的灯光下,她重新整理一下衣服,把褶皱的衣裤抚平,把刚才松散开的长头发重新理顺绾好。然后,她半个屁股跨在炕沿上侧身坐着,头扭向小炕里边的唐玉海,眼神落脚在唐玉海那张一半清醒一半昏沉的脸上。她无不心疼地说:“还是喝高了。”
  这会儿电灯像是变成了探照灯,光芒让二人的眼睛眯了起来。唐玉海忽然转悲为喜,他的面庞像是涂了一层油彩,油亮油亮的,并且浮出一片赖赖的笑容。他打心眼儿里就特别的纠结矛盾,心里很想,却又是有一种不好意思或者说是一种怯懦的顾虑在纠緾着他,在阻止他。他还是小声地犹犹豫豫地对案板说:“不来是不来,让我摸摸行么?”对这难得的机会不能错过,他是有贼心没有贼胆,想吃却又怕烫,欲罢又不能。
  案板再次爬上炕,挨在唐玉海旁边坐下来。然后拉起唐玉海的一只胳膊,把唐玉海的手送进了她自己已经松开裤腰带的裤裆里。
  唐玉海背靠墙犄角瘫软着,手在里面轻轻地抚摸着那毛茸茸的地方。脸涨红,一双冒冒眼睛眯成一道缝儿。身体一直处于一种蠢蠢欲动的状态,一种奇妙的东西在他骨子里游走。看着眼前这个非常熟悉热情似火的女人,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感到有些茫然。
  过了一会儿,案板把唐玉海的手从裤裆里抽出来,对他说:“歇着吧!躺下,我给你盖好!”
  “我想再坐一会儿。”
  “时候不早了,我回去了。案板却又说,等过了年,老姜来了,托托她,让她从南边(指河北省)给说一个。”
  已经是子夜。案板轻轻地拉开门,关好门。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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