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灯红酒绿

　　十八灯红酒绿
　　年过完了，万星回到公司，在红星宾馆舞场上了一天班，就被干勾于叫到办公室。
　　万星规规矩矩立在干勾于的办公桌前。
　　干勾于看着他，老半天不吭声。
　　万星被他看得不自在，垂下眼睑，看着自己的脚尖。
　　干勾于点点头，咧咧嘴说：“黄经理要你当他的秘书。”
　　万星猛地抬头，看着干勾于，显得有些紧张和不明白。
　　干勾于不动声色地继续说：“年青人，不要紧张，黄经理非常欣赏你的才能，能文能武，文武双全啊。”
　　万星依然有些不明白，黄经理找秘书咋不找个女的，现在时兴女秘书。
　　“你随时跟着黄经理，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放机灵点。要是外出，你必须保证黄经理的安全。”
　　“知道了。”
　　开始，万星很不习惯，除了上厕所睡觉不在黄经理身边外，其它时候必须在他身边。自己好像成了一名太监，随时伺候着，没有一点自由。可是不几天的一次宴请，改变了万星的感受。
　　那天，黄启防领着万星和三黄走进了一家高级餐厅的雅间。这种地方，万星以前不曾正眼看过，因为他知道，这种地方是自己这种人不能随便进出的，可望不可及，所以不看它。哪曾想今天居然走了进来，顷刻间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和自豪。可是内心依然提醒自己，自己是沾黄经理的光走进来的。没有黄经理自己纵然有十个胆也不敢走进这灯红酒绿的场所。光看那些美若天仙的迎宾小姐，就明白这里不是一般人随便出入的场合。
　　内心在告诫他提醒他，可看见那一双双盼顾生辉的美目，笑吟吟的脸，银铃般的声音，心儿不由地乐颠颠飘飘然，自豪随血液流遍了全身，昂首挺胸迈开了步子。
　　突然，银铃般的笑声变成了嗤嗤的嘲笑。万星不知为什么，硬着头皮往前。有人碰了碰他，耳边响起三黄的笑声：“喂，你咋的了，左手左脚地走，逗人笑。”
　　万星红了脸，眼睛的余光偷觑一眼，那几位小姐正对自己指指点点，捂着嘴笑呢。顿时十分懊恼，在心中骂自己：“乡巴佬就是乡巴佬只配走田坎路！”
　　这一骂，骂走了刚才的飘飘然，心沉了下去，心中明白了这种地方始终不是自己该来的。可是又有些不服气，不都是人吗，他们能来，我凭什么不能来？你能来，你有钱吗？心中这么一问，问得万星垂头丧气。
　　雅间内，黄启防让万星坐在他右手边，对客人介绍：“汪经理，这是我的助手。”
　　万星诚惶诚恐起身，对客人笑笑再弯弯腰。他的确惶恐。干勾于告诉他是给黄启防当秘书，可就在刚才黄经理对客人介绍说自己是他的助手。他明白，秘书和助手是有差别的，秘书实际是按照黄经理的要求做事的人；而助手呢，则好比黄经理的第二双手，信得过的手。万星不明白，为什么刚到公司不久黄经理就这么相信自己。但他知道，唯有好好干，才对得起黄经理对自己的信任。可是怎么当助手，万星心中一点底都没有。正思索着怎样当好助手时客人立刻举起酒杯，恭维地笑着：“啊，想不到黄总有这么年轻的助手。年轻人，前途无量啊！”
　　万星傻乎乎地盯着客人手中那杯酒，想着这酒好看，红彤彤的，好香，兰陵美酒郁金香，可惜是玻璃杯，不是玉碗……
　　耳边又是三黄的声音：“喂，你咋的，举杯回敬！”
　　万星如梦方醒，举杯起立……
　　身旁的黄启防哈哈大笑，用筷子点着桌上的佳肴：“不必拘礼，不必拘礼。我们这好比家常便饭，随便一点的好。”
　　再次失态让万星很难过，听了黄经理的话，心中满是感动。这地方本不是自己该来的，可是黄经理让自己来了，说明他看得起人，不怕自己给他丢丑。不由得十分感慨，慨叹自己运气好，跟对了人，真的是前途无量啊。突然想起干勾于的话“必须保证黄经理的安全。”哦，对了，不管是秘书，还是助理，都必须保证黄经理的安全。实际上，我这秘书或者助理本质上是保膘，正是因为自己有功夫才能干这个，也算用对了地方。
　　第一次出入这样的高档酒店后，万星眼界大开，原来人生还有这样的活法！检视以前的人生，第一次提出疑问，以前自己是不是白活了？那些想法是不是太幼稚了？可是要他放弃初衷，似乎还有些不舍，毕竟被洪水冲走的南坳村小留给他的痛太深太深，然而现实的生活却似铺天盖地的尘土试图掩盖他心中曾经的痛。
　　这次宴请，黄启防欲一箭双雕，新有了生意上的下家，同时继续拉万星下水。他的用意就是要让万星死心塌地跟着他。他看准了万星，年轻人容易轻信，而万星呢又有着农村青年的优点，踏实、单纯。这两点正是黄启防贩毒集团所缺少的而又必须加以利用的。利用他为贩毒集团赴汤蹈火，让他为贩毒集团去死，他也会奋不顾身，因为他压根儿不知他在为贩毒集团卖命。这正是黄启防的歹毒和聪明之处。如果万星这样的人，一旦明白所做的事是贩毒，他一定不会做，只有将他蒙在鼓里，施以小恩小惠，他才会忠心耿耿地成为自己手中的提线木偶。
　　从那以后，万星经常陪着黄经理出入这些高档场所。去的次数多了，万星再也不会不自在，左手左脚的走路了，而是跟在黄经理身后，昂首挺胸大步走，用眼睛余光扫视周围的环境，随时防备着。除了防备，他心中不免产生一种优越感，这种高档场合原来自己也是可以随便出入的。以后自己有了钱，出入这种高档场合心情肯定与现在不一样，现在是跟随者，以后，以后自己是主人，主宰着……至少主宰自己，是自己的意愿，而不是跟随者。
　　每次谈正事，黄经理都会让他守在套间的外间，由一位或两位小姐相陪，这次也不例外。
　　今天有些不同，开始与两位小姐相互说笑，可是说着说着，两小姐像蛇一样缠上了身。一个一屁股坐在了他身上，另一个搂住了他，吓得万星忽地弹起，愕然地望着倒地的小姐，不知所措。
　　万星反感这种场合，并且有一种莫名的防备。这防备不是他要替黄启防防备的那种袭击，是防备内心深处隐隐的不安。这不安突然向他袭来，令他毫无准备，一时慌了手脚。
　　训练有素的小姐非但不怒，反而嗲声嗲气伸出雪白的手臂，要求拉她们一把。
　　万星鄙夷地瞪她们一眼，转过身去，不理不睬。他明白了，这不安来至她们。虽然和她们一起说笑，但他从来不把她们看着一路人，不想与她们有一点瓜葛。在他心目中，他早把这些小姐和左云燕做了对比，她们比左云燕漂亮，都没有左云燕干净，一个个不知和多少男人有了那种事。就今天坐在自己腿上那小姐，有一次和三黄赤身裸体扭在一起时，正巧被自己撞见，当时还没羞没臊地冲自己一笑。
　　万星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下意识地拍拍双腿，似要拍去那一坐留下的污秽。心中骂道：“明明是娼妓，要装成纯洁少女！我这辈子要沾这种女人，肯定不得好死！”
　　那两名小姐各自起身，笑容满面又来到他身边，依着靠着，嗲声嗲气的话语再次撞进他耳朵。万星甩开她们，引来一连串笑声和尖叫。
　　十分恼怒的万星指着套间的大门，低沉着声音：“出去！，不许在这里打闹，里面在谈正事！”
　　坐在他腿上的那小姐杏眼瞪圆了，挺不服气的样子，一屁股坐回沙发哼一声：“你没资格赶我们走，是黄老板请我们来的。陪你玩是瞧得起你。”
　　说这话以后，三人各自坐一方，都不说话。不久黄经理送走客人，两小姐立刻缠上去，叽叽喳喳嗲着声音把刚才万星对她们的态度加油添醋地说了一番。
　　打发走两名小姐，黄启防点上一支烟，好像是劝说，实则有深意地：“小万啊，做人不必那么拘泥。常言说哪有猫不沾腥的，哪有男人不近女色的？”
　　万星低下头不知说什么好，但从话中听出了他的不满。
　　黄启防让那两名小姐来陪万星，有几层意思，一是进一步试探万星是不是警方的卧底；二是继续拉万星下水；三是怕万星偷听。谁知却出现了这样的局面，让他担心是不是出现了第一种情况。想到此黄启防阴沉沉地盯了万星一眼：“小万啊，你叫我怎么说你呢，你学学三黄多好。”
　　万星抬头看见了黄启防那深邃的不信任的目光，心中一紧，知道黄经理是想要自己也和三黄一样，与小姐们赤裸裸地纠缠在一起，可是这样违背了自己做人的根本。习武第一天，师傅就让自己跪在祖师爷牌位前，表明了心志，必须遵守习武人的清规戒律，否则逐出师门。至今记忆犹新，其中一条是不近女色，不奸良家妇。今天，黄经理竟然要自己违背小时候立下的誓言，心中不免有些愤然。虽然这小姐们不是良家妇女，可她们是女色，是娼妓，同样不能近。眼下的社会不比以往……可我万星骨子里还是以往的辛平。于是他说：“黄经理，是那小姐胡闹，我才赶她们走的。我清楚地记得，小时候拜师习武时，师傅就要我背下了习武人必须一辈子遵守的十条清规戒律，其中一条是‘不近女色，不奸良家妇女。’”
　　说完，万星依然低下头。
　　黄启防瞫视着万星，片刻脸色缓和了些，问：“不近女色，难道你一辈子不结婚？”
　　“不，师傅说，不近女色不等于不结婚，按我们国家的规矩，只能有一个妻子。”
　　黄启防图出一口烟，哈哈大笑：“你师傅不错，不错。啊，你有女朋友没有？”
　　万星点点头，又觉不妥，心中虽然爱慕左云燕，可是两人都没有挑明，不知人家的心思，犹豫片刻后摇摇头。
　　黄启防又瞫视着万星，点点头：“俗话说得好，美女毒蛇。你还年青，先干一番事业再说，这才是男人的立世之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