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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南坳村小废墟

作品名称:人生里程      作者:清泉石      发布时间:2017-07-20 12:06:30      字数:3640

  十七南坳村小废墟
  小河边的树林里,万星把那条围巾捧给左云燕,有些不好意思:“燕子,这条围巾送给你,不知你喜欢不喜欢。”
  左云燕惊喜地瞥一眼万星,脸红了,低头看着那红彤彤的围巾。
  万星把围巾再往她胸前一送:“拿着,陪你的衣服正合适。”
  左云燕羞涩地:“这多不好,又让你花钱了。”她想着每个月生活费都是他给的,父母不闻不问,要不是他的帮助,自己真不知该怎么办。内心一激动眼泪便掉了下来,“让你花了那么多钱。”
  “大过年的,不要哭,该高兴呀,穿新衣戴新帽的。喜欢不?”万星殷殷地看着她,“快拿去,围上试试。”
  左云燕抹一把泪水,接过围巾,仔细看着:“真好看。辛平,以后不要买这么贵的东西了。我知道,你很辛苦的。”
  万星退后两步,欣赏着她把围巾绕在了脖子上,笑了:“啊,和你的棉衣好般配。”
  左云燕身穿蓝底小红花中式对襟棉衣,下穿蓝布裤子,衣裤都旧了,但洗得干净,显得整洁,围上这条红围巾后,整个人精神多了,抿嘴冲万星一笑。
  万星目光一闪,瞬间走了神,只深深地瞅着左云燕,在左云燕轻轻呼喊声中回过神,情不自禁地:“啊,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比城里的人好看。”
  刚才万星在想左云燕这身装束乡土气息很浓,传统的服装,城里人不穿这种花色样式的服装了,嫌土,追求洋气了。可是万星恰恰从左云燕这身传统的服装看到了真谛。左云燕不是服装模特儿,可她以一个有文化的乡村女子的身份,恰到好处地演绎出了传统服装所包含的韵味:勤劳,善良,温柔,贤淑,知书达理。这是这身衣服和穿衣的人传递出的信息。“如果是崭新的衣服呢?”万星在心中问,在心中回答:“不知道。”
  左云燕被万星看得不好意思,转身低头红着脸摆弄着围巾,小声说:“哪有城里人好看。”
  “哦,还要加上纯真。对,纯真。”万星接着刚才的思路自言自语地说。听了左云燕的话后,再加上一句,“城里的好多年轻女子,缺少的就是这个纯真!”
  左云燕转身惊讶地看着万星,有些懵懂:“纯真?!”
  “我是说,农村的女子纯真、”万星看着左云燕,说出自己的希望,“燕子,来年你考上了大学,进了城,不要丢掉这纯真才好。”
  左云燕依然懵懂,很快她眼中布满了忧伤,咬咬嘴唇,终于忍不住伤心地哭了。
  万星焦急地问:“有什么事?是不是你父母又不要你读书了?”
  左云燕摇摇头:“都不是,是……是我期末模拟考试没考好。恐怕考不上大学。”
  “哦。是这事。还有半年呢。不急,努力就行。考不上,考中专也行。”万星安慰她。
  “你不怪我?”
  “我为什么要怪你?”
  “用了你那么多钱,没考上,对不起你。”
  “没有对不起,你愿意我愿意就对了。”
  “辛平,我这样想的,我考师范,一是师范收费少,二是将来当老师,到你建的那个洪水都冲不走的学校教书。”
  “我等你。”万星深情地看着左云燕,替她理顺搭在脸上的一绺头发,“燕子,我们去看看南坳村小。”
  “好。”左云燕点点头。
  南坳村小没有了,可南坳的地名依然还在,洪水冲不走的。那场山洪给山里人留下了惨痛教训。各种各样的传说从人们口中说出,又在人们嘴上流传。开始有好几个版本,渐渐地只留下了两个版本:“一是说学校建在那儿,压住了龙头,龙一不高兴,抬头毁了学校;二是教室上梁时没有挂红。尽管这两说法荒唐,但南坳小学确实不存在了,曾经的朗朗读书声消失了,欢乐笑声成了永远的记忆。
  万星看着曾经的南坳村小,呆了,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没想到,那场洪水才过去大半年,就看不见村小的一点残骸了。曾经的满目疮痍被荒凉替代,大自然好像知错了,干了一件坏事不忍心再让人们看见洪水留下的痕迹,匆匆让荒草掩饰它的过失。
  被泥土推垮并掩埋的教室没有了,早先还能看见碎瓦断梁和残缺的桌椅,尤其是断梁和桌椅,支愣着,似不甘心被掩埋,想挣脱致命的束缚,重新站立起来,还像以前那样,撑起一片天空,让学生们安心上课读书。眼下,这些代表生命的挣扎没有,被土掩埋了,变成了缓坡,土坡长满了密密的荒草。草虽然枯了,但很快又会兴旺起来。
  荒草中,万星看见英婉背着弟弟,书包挂在胸前走来了,高兴地叫一声:“老师!“然后稍稍弯腰屈腿放下弟弟,走进了教室。
  那时的辛平捏着一把铅笔走进教室,这是他自己掏钱给学生买的。教室里静悄悄的同学们正认真地做作业。辛平站在了讲台上,削着铅笔,然后他把削好的铅笔放在每一位学生面前。
  有几名学生用的铅笔很短了,已经握不住了,接过老师递来的笔或抹抹鼻涕笑笑或说声谢谢,都高兴地换成新铅笔继续做作业。
  英婉手中的铅笔也握不住了,可她婉拒了辛平的铅笔:“老师,我的还能用。”
  “拿着,老师给你们的。老师知道你就这点铅笔了,还有作业,你拿什么来写?”
  英婉接过铅笔,眼中瞬间蓄满了感激的泪水,哽咽着:“谢谢老师。”
  万星摸一把泪水,对着被泥土掩埋的教室三鞠躬,转身看见孤零零立在坑坑洼洼的操坝边那光秃秃的旗杆。没有了五星红旗的旗杆,是那么孤独,又黑又瘦,憔悴得快要倒下去了。
  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左云燕也泪眼婆娑;她轻声唤:“辛平。”
  万星向旗杆走去,默默地抚摸着它。旗杆是一根笔直的树干,这大半年来就这么立着,升旗用的绳索已经不见了,那面国旗他交回了乡里的中心小学。剩下旗杆就这么执著地立着,等待着升旗,等待着奏国歌,等待着学生们的敬礼……
  可是,一切都不存在了。
  “老师——”
  “老师!”
  万星还沉浸在往事中,几声呼喊也被他认为是以往同学们的呼喊而没有回应。
  “可能是你的学生,你看。”左云燕指着几个奔跑来的男孩说。
  万星看清了,是他的学生眼睛一亮,高兴地迎上去,大声问:“辛南生,你们几个来干什么?”
  “我看见你朝学校走,邀上他们几个来了。”辛南生首先冲上来拉住万星。他家离万星家不远,而且万星当天回家也去过他家,把从城里买的笔、作业本给他,要他分给南坳村小的每一名同学。
  后面的几名同学也陆续围了上来,高兴地拉住老师,又说又笑。
  辛南生冲着左云燕叫了声“师娘,”其它几名男生也跟着“师娘”、“师娘”的叫。叫得原本在一旁看着他们师生相见而微笑不语的左云燕绯红了脸,应不是,不应也不是,走不是,不走也不是,僵在了那儿。
  万星满心欢喜,飞快地瞟一眼左云燕,见她十分尴尬的神情,掉头沉下脸:“不许乱叫,叫……叫左老师吧。”
  一声声的“左老师”叫得左云燕不好意思地笑了。
  “老师,你回来给我们当老师嘛,我们好想你哦。”辛南生明亮的眼睛看着他,满含期待。
  “老师,辛南生他还是当班长。”
  “老师,我把笔和本子都分给大家了。”辛南生汇报说。
  万星点点头,笑得很开心:“不错哦,辛南生。不要骄傲,要努力学习,团结同学。”他转头问其他几名学生,“你们呢?”
  几名男生开始互相揭短,嘻哈打闹。
  “老师,辛南光打架被校长骂了一顿,说他再打架就开除他。”
  “哦?!”万星看着辛南光。
  “老师,原先他不打架的,到了乡里后打了几架了。”又一名男生揭短。
  “老师,我怕他被校长开除,读不成书了。”辛南生望着万星,亮晶晶的眼睛装满了担忧,“这样我们南坳村小又少了一个。”
  开始还嘻哈打闹的几名顽童听辛南生这么一说,都不支声了,眼圈儿一红,低下了头。
  “老师不希望再少一个,只希望你们好好读书,多学知识,长大了做有用的人,起码不让你爸你妈操心。辛南光,你说是不是?”万星手搭在他的肩头摇摇他。
  辛南光看一眼万星,低下头小声说:“是他们先打我。”
  “好了,老师相信你。你以后不会再打架了。如果你还想打架,现在和老师打一架,好不好?”
  “不,不……”辛南光脑袋摇得跟抽风一般,躲到辛南生身后。
  左云燕捂住嘴噗嗤一声笑了:“有什么样的老师就有什么样的学生。你们老师进城后也打过架。”
  “啊!”学生们不约而同地惊叹一声,目光齐刷刷地打在万星脸上,随即摇头表示“不相信。”
  左云燕抿嘴一笑:“不信,让你们老师讲他在汽车上怎么收拾几个抢钱的坏人的。”
  学生们兴奋了,吵着要万星讲给他们听。
  万星看看左云燕,高兴地答应了:“好,你们离远点,我边讲边收拾这几个坏人。看好咯。”于是他等大家退出一块场地便拉开了架势,双拳比划着,走着太极步子,“汽车正爬坡,比老牛车上山还慢,快到山顶的时候,车停了,上来三个凶神恶煞般的人。那时,车上的乘客十有八九在串瞌睡,那三个人拔出刀来大吼一声‘把钱统统交出来,快点!……’”万星停下来,观看学生们的表情。
  学生们个个瞪大了惊骇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老师。
  万星身子往前稍屈,舒展双臂摆出金雕展翅的架势,问:“你们说,我接下来……”
  “缴了他们的刀!”辛南生抢先回答。
  “踢他一脚!”辛南光跑两步狠狠甩出一条腿。
  万星收了架势,摸摸辛南光的头:“对!记住,对坏人不能留情!”
  辛南光攥拳怒目,嗨嗨两声冲着心中的坏人出拳猛击。
  “后来呢,老师?”学生们又围上来,焦急地问。
  “后来啊……”万星挥挥手,让大家闪开,“我就来了几个连环腿!”他说着提气收腹,人便蹿高了,身体在空中一拧,两条腿先后扫出,只听得呼呼两声后,他人稳稳地立在的地上。
  学生们看呆了。
  左云燕也看呆了,眼中闪着爱慕、温柔、激动的光。
  “后来呢?“学生们佩服地看着万星。
  “后来大家把他们赶下了车。”
  学生们拍手欢呼。
  “你们要记住,架不是随便打的。辛南光,明白没有?”万星问。
  “明白了,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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