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斗枪法

　　96、大枪对花枪
　　
　　楼真阁所叫那人，膀大健硕，晒得像个黑炭头，看样子不会超过十八岁。楼真阁怕他不答应，跑过去，在他面前长揖作礼，再次请求道：“王世兄，小弟只是吞不下这口气。请世兄看在两家情分上，帮小弟一把。”那人叫王魁，王家与楼家向为世交。
　　王魁原在犹豫，主要是看郭纯年少，自己上去，脸面上过不去。见楼真阁说到这个份上，推辞不了，便点头应承了。
　　楼真阁、古怀风、张冲三人凑齐了三百二十枚金元，与郭纯一起把赌注交给了擂台管理方。
　　王魁披挂好之后，没有取灵符准备，而是取出了一柄长枪。枪长七尺有余，枪杆也是用的箭木，称为花枪。大枪和花枪，都可称为长枪；大枪适宜马战，花枪适宜步战。
　　郭纯见王魁的花枪，枪杆甚粗，枪头与自己的大小相仿，估计他的力量与自己相当，见猎心喜，也取出了“五生风灵枪”。
　　王魁把枪举至齐眉，道：“王魁，通脉境前期圆满，枪重16鼎，枪法为六合梅花枪。”他说出自己的境界，是让郭纯衡量一下，行就战，不行就知难而退。
　　郭纯也持枪礼敬，敬枪敬对手，道：“郭纯，通脉境前期圆满，枪重18鼎，枪法为蔡氏梨花枪。”两人的境界，恰好相当，又都是使枪，正好放对。
　　“六合梅花枪”，东安皇朝知名枪法，亦有大枪，因取六家枪法精华融合而成，每一枪刺出，枪杆轻颤，枪尖在空中形成五点，如朵朵梅花开，故名。“蔡氏梨花枪”驰名军中，“六合梅花枪”在民间流传甚广，然习者众，精者少。
　　两人枪尖在空中碰了一下，各自施展枪法。
　　王魁使出“六合梅花枪”的第一路枪法，名唤“勾枪三式”。只见他将枪举至与肩等高，执枪而进，一路留下梅花形的小枪花，勾敌冒进以制敌，以虚引实，以实伺虚，端的是巧妙无比！
　　郭纯使出“蔡氏梨花枪”进枪法中的崩进法，一路拨打，以枪头对枪头，以枪杆弹枪杆，崩开对方的勾枪，简单粗暴却有效。
　　郭纯发现，王魁虽也是通脉境前期圆满，力量比自己稍逊，要小上两、三鼎的样子。通脉境前期圆满，力量达到30鼎，已是修士中的顶尖水准，王魁能达到二十七、八鼎，足见其功底扎实，资质不凡。
　　“蔡氏梨花枪”为军中枪法，讲求实效，又是以骑战为主，相较之下，显得粗犷一些。“六合梅花枪”则极为细腻，每出一枪都有讲究。
　　王魁使出“勾枪三式”中的“磨旗式”，轻换缓捉，拿式不忙，赚敌进身，顺敌式提拿，逼走偏锋，摘蹬闪身而进，式长寸许，先破敌。
　　此枪式是由骑战枪法化来，在马上可摘蹬，在地上则蹬地换足，最讲求闪赚的时机，合则胜，不合则死于敌手，专为破各式枪法而设。王魁使来，恰到好处，已深得其中诀窍。
　　郭纯也把“蔡氏梨花枪”诸般耍枪要诀搬出来，以随字诀对轻换，以缠字诀对缓捉，以绞字诀对逆拿，以转字诀对赚身，以住字诀对提拿，以闪字诀对闪身，针尖对麦芒，一一化解。郭纯练大枪已有年余，日夜耍弄，如今使出来如行云流水一般，顺畅自然。
　　泛余县为灵符之乡，这边符武对阵时，多用到灵符，少有纯武技对决，王魁难得遇到一个，又是使枪的，就更有感觉了。王魁见郭纯枪法与己旗鼓相当，心中畅快，顺口吟起了“磨旗式”的枪诀：
　　
　　“磨旗枪，破秦王，轻换缓捉不用忙。
　　诸式强，霸王防，顺敌提拿我更长。
　　里把门，外把门，进退如风绝命亡！”
　　
　　他吟到最后一句，越吟越快，声调越拔越高，念出一个“亡”字，随即使出了“磨旗式”里的绝命一枪。一招“太公钓鱼”，王魁把花枪前后把持平，枪尖直指敌喉，端身缓进。这一招险中求胜，己不能胜敌，即为敌所伤。
　　郭纯与对方招式交换间，陡见对面的枪尖直指自己的咽喉。王魁因枪法精妙，在时机上已抢得先手。这一回合的胜败，就看谁更快了。
　　这时，郭纯已失先机，要以枪尖刺中对方，不可能比王魁更快。急切中，他想也不想，急使枪法十二秘招中的一招“钩挂霹雳枪”。枪出如闪电，“钩挂”同时包含了耍枪要诀的钩字诀、挂字诀，比对方的勾枪要更胜一筹，钩、挂之后，把王魁的枪杆一带，那柄花枪顿时被带歪了，枪尖所指也改变了方向。
　　王魁使出“太公钓鱼”的本意，是与敌对刺，看谁更快。而郭纯不求建树，只求破坏，把快放在了破对方的枪。单以枪法而论，是有点煞风景了。不过，却与“蔡氏梨花枪”讲求实效有关。
　　这几个回合的较量，双方都无功而返。王魁并不气馁，继续一边吟哦，一边使枪。这回念出的是“勾枪三式”的口诀：
　　
　　“出马四夷宾服式，妙变无穷枪中王。
　　灵猕护脑上平起，破釜沉舟力贯枪。
　　太公钓鱼磨旗走，轻挨缓捉不用忙。
　　六合一路勾枪法，霸王破阵逞刚强。”
　　
　　王魁同时使出了“勾枪三式”的第二式“力贯式”。与其名有些不符，“力贯式”却是无中生有的枪法。敌本无破绽，以勾枪勾出破绽，以实破虚，抢占上风，入锋之时，力贯千钧。原来，“力贯式”把重点放在了最后，力贯之下，一枪毙命，是杀敌的枪法。
　　王魁念至最后一句，仿佛图穷匕见，一招“灵猕护脑”，又名“指南针”，花枪前把低，后把高至齐眉，涮出梅花形的枪花，做出虚势，似要进枪。
　　这时，如是寻常的使枪对手，必以枪来拨那柄花枪，王魁则可以虚晃一枪，趁势双把齐实，枪身由高降低而进枪，一举破敌小腹，力贯之下，敌必亡。
　　郭纯原以至刚至猛的“穿山破甲枪”应对，他听了“勾枪三式”的口诀，其中第三句指的是“磨旗式”，回到第二句，有“破釜沉舟力贯枪”的描述，便想以力破力，可使到一半，察觉到不对劲，心中警醒起来。
　　王魁在等对手上当。郭纯却在这时换了招，使出了适宜远程偷袭的“绕树粘蝉枪”。只见他脚步连跨，身法连变数次，把距离拉远，不与对手纠缠，大枪由凌厉转为轻忽，以枪长欺枪短，伺机而动。
　　郭纯枪法日深，招式之间的转换可谓灵转自如。王魁见对手不上当，无破绽可寻，只能另觅途径。如此，双方都各有算计，都未落对手算中，继续相持，较量枪法。
　　
　　97、两式“中平式”，不同“回马枪”
　　
　　王魁斗枪中未获良机，枪法再变，再度吟哦道：
　　
　　“中平枪，枪中王，高低远近都不防。
　　高不拦，低不拿，当中一点难遮架。
　　去如箭，来如线，指人头，扎人面，
　　高低远近都看见。”
　　
　　王魁使的，便是“勾枪三式”之“中平式”。这式枪法的诀窍，在于执枪待机的分寸拿捏。敌械一动，破绽已开，避开其实，直取其虚，一枪了结。王魁念完“中平式”的口诀，喝声：“中！”
　　“六合梅花枪”共八路，每路三式。号为枪中之王、二十四式之首的，正是一招“四夷宾服”。王魁的花枪紧贴自己的腰际，枪尖直指郭纯的胸腹，不拦、不拿，直取敌酋，直截了当之中，暗藏无数变化，可谓变幻无穷。欲招架的话，不知从何挡起。
　　郭纯的“蔡氏梨花枪”，枪法十二秘招中，也有“中平刺喉枪”。他听到王魁念出“中平枪”，便有心以这一招应对。见王魁使出“四夷宾服”，枪尖正在划出一个个小枪花，手中蓄势已满的大枪当即刺了出去。
　　郭纯的“中平刺喉枪”，要诀是让对手猝不及防，一击即中。王魁的“中平枪”，主要以变化让对手防无可防。相较而言，郭纯的“中平刺喉枪”，体现了军中义士的勇绝和慷慨激昂，突然性和爆发性更强。
　　郭纯一下子突然爆发，身体飞扑而前，手中的大枪笔直刺出，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王魁枪尖连续画出的五朵小梅花被一刺而穿，丈二大枪来势既猛且快，王魁无奈，立时放弃了攻势，一边以勾枪消缓来枪的速度，一边脚下以之字形急退。
　　郭纯把对手逼退，赢了半招，不待枪势去尽，枪招一换，变成了“清风摆柳”。面对王魁这样的对手，不可能一招建功，正所谓强不可久，刚柔并济才是正道。
　　王魁退而不乱，一招“犹抱琵琶”化解了郭纯的攻势。然后，迅即转守为攻，一招“滴水枪”反攻回去。
　　“滴水枪”顾名思义，如水滴石穿一般，出枪不狠，水一般柔，隐有暗劲，似断而不断，似绵又似实，攻击持续长久。郭纯只是招架，似很被动，遭到王魁的一轮抢攻压制，对手越施展越顺手，越逼越近，自己的枪长反成了劣势，便干脆一个转身，拖枪就走。
　　王魁提枪便追，边追，边心里提防着。果然，前面的郭纯一个急停，两腿一错，旋转身就是一枪。
　　“六合梅花枪”就有“回马枪”，王魁防的就是这个。他一见郭纯转身回马一枪，叫声：“来得好！”就要按防“回马枪”的架势来防这一枪。
　　郭纯所使的确是“回马枪”，又不同于“六合梅花枪”的“回马枪”，可谓“回马枪”的另类版本，是一招“回马断腿枪”。在“回马”的同时，身子回旋下蹲，枪往对手的腿上而去，运枪飘忽，可刺可扫。对手若来势猛，便径刺过去；对手若及时收住来势，便扫腿让其露出破绽。说实话，这就是一招阴损无比的枪招，若在骑战中使出，敌腿和马腿，都可以成为目标，待敌落马后，再慢慢炮制不迟。
　　郭纯这一枪，出乎王魁的意料，差点就中招。王魁急使出“摔把轮枪”，把枪柄一摔，两手一抡，花枪车轮般转动起来，把郭纯将要近身的大枪抡了出去。这一应对，险之又险，堪堪防住。
　　接着，两人继续有攻有守。总的来说，郭纯力量稍胜，对方自幼浸淫，对枪法的理解犹在郭纯之上。
　　对战中，王魁使出了一招“灵猫扑鼠”，正巧，郭纯也使出一招“灵猫戏鼠”，名字相差一个字。王魁持枪一扑，讲求的是迅捷；而郭纯则好整以暇，以极细腻的枪法慢慢盘玩。两人的枪法特色，在这一招上恰好颠倒了过来。
　　郭纯长啸一声，使出枪法十二秘招中的“百步崩枪”，这本是杀入敌丛的一招，为群战枪法。郭纯一路向前，大枪不断剿灭王魁以枪尖画的小梅花，利用枪杆触碰的弹性，借力打力，借力生力，保持攻击的势头，给予对手持续不断的压力。
　　王魁步步后退，也使出群战枪法“群拦枪”，一路勾枪拦阻。及至半途，一改枪招，变为“劈扎挑抢”，或劈、或扎、或挑，破坏郭纯进攻的节奏。两人都借枪杆的弹性，发挥出比自身更大的力量，一直相斗，持续了很长时间。
　　两人斗至酣处，枪招连换。王魁连使“偷步三扎枪”、“盖步三扎枪”、“回头轮枪”、“三撩枪”等招；郭纯也连使“燕子争窝”、“蛟龙出水”、“翻滚出枪”、“如箭穿云”等招。两人以轻对轻，以重克重，或刚或柔，以巧解巧。果然，大枪对花枪，需要一个好的对手，才能把枪法发挥得淋漓尽致。
　　
　　98、“凤凰三点头”遇上“青龙三摆尾”
　　
　　王魁身处激战之中，不忘吟哦，念出了枪谱总纲中的一句：“圈枪为母，封闭提掳，梅花摆头，救护分明，闪赚是花枪！”这一句道出了“六合梅花枪”的特色。
　　对方可以吟哦，而郭纯的“蔡氏梨花枪”，创始人只是军中粗汉，没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郭纯无以应对，好像气势上弱了三分。
　　“看我凤凰三点头！”郭纯有点不忿，喝了一声，后手一震，枪杆一颤，枪头舞出五五二十五朵枪花。
　　郭纯舞枪向前，身子一跳而起，枪尖虚点出十五个点，把王魁的上半身都笼罩在内。似幻似真，似虚似实，向对手发出强烈的信号，再不应对就要中枪了。
　　“好枪招！”王魁持枪的前后手一动，枪尖画出朵朵小梅花，与方才连续画出的不同，这回是同时画出五朵小梅花，每朵五点，也是二十五点。
　　王魁作势转身欲逃，郭纯的“凤凰三点头”追击而去，王魁的花枪却在此刻，像条龙游动起来，王魁回身出枪，喝道：“我有青龙三摆尾！”
　　王魁枪尖处亮出三朵小梅花，也是十五个点，与郭纯虚点出的十五个点针锋相对。
　　郭纯攻上盘，王魁反击下盘，枪尖各十五点可虚可实，都在等对方出手。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有，才有破绽可寻；没有，去哪找破绽？
　　大家都在找破绽，彼此都有足够的耐心，大家都是虚点，没有化虚为实，各自收枪而退。
　　通过上百回合的交手，尤其是刚才这一回合，郭纯已看出，“蔡氏梨花枪”与“六合梅花枪”，一个马上枪，一个步战枪，果然还是有区别的。自己的“凤凰三点头”适宜攻击对手的上半部分，攻下盘有些勉强；而王魁刚使出的“青龙三摆尾”，却极适合攻击对手下盘。而且，一个是正面进攻，一个是退防反击，作用各不相同。
　　“凤凰三点头”无功，郭纯毫不气馁，继续进攻。他发挥自己在纵跃上的微弱优势。当然，并不涉及轻功。再利用大枪的长度优势，在适合自己的距离上，连连发出攻击。
　　王魁则以防为主，不时抢进，要拉进距离来战。可在脚步的移动和跳跃的高度上，却不如郭纯。他只好继续摆出防守的架势，以应付郭纯那层出不穷的攻击。
　　郭纯枪招一变，身子围绕王魁，不停地转动，手上的大枪忽重忽轻，忽刚忽柔，忽长忽短，忽而大开大合，忽而细腻如丝，风格百变，正是专破严密防守的“游龙戏凤枪”。王魁把勾枪法的精髓尽数发挥，一朵又一朵的小梅花不断绽放，被破一朵又生一朵，生了被破，破了再生，循环不止，防守得滴水不漏。
　　郭纯枪招再换，使出的是似强实柔、专挑盔甲连接处的“霸王卸甲枪”。王魁依然采取守势。按说，“霸王卸甲枪”一般对付的是真正的盔甲，那才有许多连接处可挑，而灵甲全身严缝合实，唯一露出的双眼又不许攻击，就只有头盔顶上的按钮一处破绽了。擂台上，每个人对头部都要严防死守，想挑中这里，难度极大。王魁本来可以趁机反攻的，可他性子沉实，并不为所动，只守不攻，仍在待机而动。
　　战到这里，双方已交手近三百回合了，彼此都已熟悉了对方的枪法，该发挥的都发挥了，也该有个了结了。
　　郭纯见王魁已得枪法真传，不愿以灵符和轻功欺他，可不用这两样，却难以获胜。一位痴于枪的对手，以枪法胜他，才能体现对他的敬重。
　　郭纯的“红双马”只剩一块了，既然楼夜雨的那匹叫“白小黄”，那这匹便只能叫“黄小白”了。“黄小白”只是他那天随口诌的，如今反而坐实了名字。“黄小白”只是正九品上灵符，更不是攻击性灵符，仅作辅助之用，王魁通脉境前期圆满，不算以灵符欺他。
　　斗枪之中，郭纯反身拉开了距离，双手仍持枪，左手拇指一弹，一块灵符弹出，虚影很快形成。王魁正要上前，见到这幕，双眼一亮。
　　郭纯一跃而上“黄小白”的马背，策马挺枪，“黄小白”向前奔跑了几步，纵身一跃，在王魁的身旁快速地掠过。
　　王魁正挥枪阻击，郭纯居高临下，丈二大枪的优势此刻才体现出来，未等王魁枪到，郭纯只一枪，极其之快、灵、飘渺，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蔡氏梨花枪”的枪招多有借马力而使的。郭纯在灵符马冲刺时使出这招，人力结合了马力，枪刺的速度尤快了八分。如此，方得枪招精髓，可谓妙到毫巅。马上，才是“蔡氏梨花枪”真正的施展之地！
　　王魁身上的灵甲，“啪”的一声卸下。却是郭纯的枪尖点中了灵甲头盔顶上的按钮。
　　王魁把花枪一收，苦笑一下，随即恢复了平常，向郭纯施礼道：“好枪法！只不知郭兄弟最后这一枪，叫什么名字？”
　　“如意点眉枪。”虽然“如意点眉枪”以眼部附近为主要目标，可郭纯使兵器从来就不拘泥于本来的招式。他之前使出“霸王卸甲枪”，正是为了一摸对手灵甲头盔那按钮的虚实，熟悉熟悉感觉，为这一枪奠定了基础。
　　“不愧为如意，好枪招！枪头的轨迹无可捉摸，难防得很！”王魁点头赞道。
　　“王兄的枪法亦是炉火纯青。我之胜，用上了灵符马，却是占了王兄便宜了。”
　　“哪里哪里，符武对战本就不限，况且能双手持枪时使出灵符，这本事，愚兄眼热得紧！要说占便宜，我以步战枪对郭兄弟的马上枪，倒是我占了大便宜。”
　　两人大枪对花枪，对战许久，都有了兮兮相惜之意。
　　“有空再讨教。”两人再施一礼，王魁走下了擂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