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动员组民

　　回到家里，二癞心里久久不能平静。胡天应来联系修路工程，这是他始料未及的，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提醒，今天一个胡天应来，明天或许有李天应来，后天……哎，为什么我们还未来得及作好谋划，其他人就先想到并开始行动了，就打铁钻孔地找关系，许承诺要把工程拿下。南坡组没弄来这些钱以前穷得叮当响没有致富的希望时，有谁来送财、送富送“工程”帮上咱一把呢？现在如此的关心，如此的热心昭然若揭是冲着“一百万”来的，可这些钱按照设想还远远不够，只能一步一步地来。明的是包工程项目，暗地里是以不同的方式想来分一羹汤，你发大的，我赚小的，你大的发不发得了，我小的是稳赚无疑，至于南坡组能不能脱贫这就是与他们不相干的事。这不是有悖初衷，有负朱主任县上领导的厚望吗？这是一着关键的棋，非慎之又慎不可，南坡组百十号壮劳力，吃苦耐劳把这些工程完成是完全可以的。要把这些项目搞上去，这点资金还远远不够，即使肥水不落外人田，这些工程款自己赚了，分了，组民们富了，可工程项目还只是个开端。启而不动，说不定会开头不到半途而废，南坡组就真的永世不得翻身了。二癞越想心里越沉重。被这些问题压得简直喘不过气来，一烟斗满装一烟斗的土丝烟冒着刺鼻的浓烟。
　　哎，上级扶贫出款，目的是要扶助我们脱贫，要脱贫只靠这些扶贫款是不行的，还得靠我们自己内部因素，能受得起扶，经得起扶，最后丢脱扶拐，稳步走向富裕之路。
　　我们自己的努力，也就是出力，暂不计报酬，把这些报酬作为股份投入，扎实拼命地搞好各个项目，看准方向，稳打稳扎，不愁南坡组富不起来。
　　二癞的思路更清晰，想法更确切了。可孤掌难鸣呀。尽管你一个人冲锋陷阵在前，后面的人跟不上来也是成不了气候的，若南坡组的人们都能敢冲敢拼还有什么困难可言？现在的问题是怎样把组民的认识统一起来，积极性调动起来，切实地行动起来，这就是改变南坡组的面貌的希望所在。
　　组委会上，二癞把自己的想法给组委会成员们通了气，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并且每个成员表示了紧跟二癞哥打好脱贫翻身仗的决心，二癞颔首赞赏感激。
　　是一个满月夜。月光如洗，阵阵凉风吹拂，凉爽爽的使人感到是仲秋时季了。组员大会会场设在宽敞的大虎家门前，也许是组员们看到了南坡组的希望，也许是想知道一下这“一百万”怎么安排使用，也许是……
　　无论组民们怎样想，都是能够理解的。上了年纪的那些老人，上过山坡而没去过县城。人们都说外面的世界多精彩，对于他们来说是如何个精彩法的，想都不敢想，不能想也想不出个什么道道来，说来也怪可怜的，但也无奈。然而也自傲上苍把他们像撒种子一样，撒在这穷山僻壤里，坚实的山石，滋润的水土养活着这方人，艰难的生活磨励出了他们坚强的筋骨，强壮的体魂吃苦耐劳的精神，也哺养了他们憨直的性格，他们在安于现状的同时也怀着希望——哪怕是渺茫的——走出大山。自生自灭走完一个轮回，祈望下辈子换个精彩的去处。
　　不换，何必要换，这里有山青水秀的环境，清新惬爽的空气，有宝贵的矿藏，好好珍视它，开发它，利用它，农村变样了与城市互补交流，不是很好吗，美好的前景要靠勤劳、踏实的人们去创造。
　　会场上黑压压的一场地人，这在南坡组开会到会人员是空前的一次，可以说是家家空房，户户扶老携幼参加组会。
　　会场上没有标语横幅，没有扩音设备。一张八仙桌摆在前面，桌上只有一个茶杯，会场的布置丝毫谈不上气派。只是使人感到有点奇怪的是，靠大门口处竖着一块黑板。
　　小孩们在人缝中钻来窜去追逐打闹，使会场显得热闹非常。
　　老汉们聚在一起叨着烟斗，吞云吐雾扯谈庄稼活的事。妇女们坐在一堆，不时哈哈声山响，有的纳着鞋底，有的刺着鞋垫，你看看我的花纹线路，我瞧瞧你的图案色彩，相互恭赞一番，似乎都在显示自己的手艺，暗中比试比试针线功夫，“哈哈哈”“啧啧啧”的嬉笑声震荡会场，俗言，三只游鱼闹乱一口塘，三个婆娘闹翻一间房，会场上有多少个“三个”哩。不热闹才怪哩。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会议马上开始了，请二癞哥给大家讲话。”大虎说完带头鼓起了掌。场上立即像开了锅一样，掌声加“啊啊”声响成一片。
　　这是真诚的由衷的掌声，并不是例行公事式的礼节性的掌声，二癞心里是清楚的。
　　“各位大爷、大婶、兄弟、姐妹们”，二癞清了清嗓子，“今晚的会场很热闹，这说明，我们南坡组的开发是会搞得轰轰烈烈的”这带有政治色彩的鼓动性口号，又把组民们的情绪推向一个高潮，掌声热烈。
　　二癞站在会场前摸着光头，严肃的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笑容。
　　会场上静得出奇，吃奶的娃丢下奶头也望着二癞发愣。
　　“这几天我老是想一些问题”二癞说话语气凝重，“假设这扶贫款一百万现在就在我这手里”二癞张开手掌掂量着，俨然那一百万就在手掌，“怎么用？我想了三个方案说出来供大家讨论讨论。”
　　“第一，南坡组当一回老板，把我们要开发的项目发包出去，我们驾着二郎腿监督着别人做工，说不定别人会说南坡组真神气，了不起，当起我们的老板来了。多光彩呀。这可能是南坡组‘千年走一回’甚至是‘万年走一回’的事哟”二癞重重地吐了一团浓烟，“前天，就有一个人通过一定的关系找到了我，要承包一项工程，而且这项工程是必须要走在前面的，大家说是什么工程？我们的南坡组有几个人想到了？”一团浓烟从他严肃的脸上枭枭上升。
　　会场上鸦雀无声，没人回答。
　　“这项工程就是修路，要想富先修路，这个项目钱也不多三十可以啦。”二癞继续说，“把这项工程给了他，他答应给我个人2—3万元的回扣，我想这是个大好事，我有了这笔钱可以讨个媳妇，媳妇像我这样的光头没问题。”
　　会场上笑声一片，窃窃议论的也有。
　　“还可以筑两间土瓦房，冬温夏凉多舒服呀。”
　　二癞扫视了会场一遍，看到了一双双疑惑的眼神，“以后的其他项目也就这样发包出去，我还要得一些回扣，我一生不做事也可以了。”
　　会场上的空气似乎凝固了。
　　“这是第一个方案，简单说就是‘发包’，第二个方案……”二癞接过五多递来的一支喇叭筒，猛吸了一口，吐出一团烟雾，停顿下来，右手习惯地摸着光头，脸上带着一种神秘的笑容，“把钱分到各户，给大家去发展去花”二癞很干脆很认真地把手一扬，微笑着望着会场。
　　“啊，有钱啦，可买‘蓝猫’啰”一个小孩子狂欢着，没听清楚的老汉老太们交头接耳哩咕着什么，有的妇女脸上似乎露出了一丝欢坦的笑靥，男子汉们表情木然，这木然中有不信，不理解，不可能……
　　“此方案行不行，大家去考虑去思索，好好掂量掂量。”二癞连吸了两口烟，停顿足有一分钟“不过我这里给大家提个醒”又是两口烟团从二癞口中腾出，“国家的钱不是放在银行的金库里怕霉烂了非得找人要，也不是今天一元面值到了明天就成五毛了趁机揩老百姓的油，硬要送给你们南坡组一百万元”二癞轻声笑着，“如果真分给大家，南坡组的确也一夜之间富了，只怕有的人家还没安稳地方放钱。可以说我们的祖祖辈辈谁家也没有过一次存上几千上万的”组民们听得很认真，“再说，只怕有的人有了这笔钱晚上睡不好安稳觉，只怕还会闹出神筋上的毛病来。”有的人听得微微点着头。“这就是说有了钱是好事，也并不见得完全是好事，信不信？你有了钱，以前从不进门的拐了十道子弯的亲戚也会提着礼品找上门来攀亲密献殷勤了。这时，你会感到自己的面子多光彩呀，说不定走路也要快飘然起来了，往坏处一点想，小偷小摸的梁上君子或持刀劫抢的蒙面人也要来光顾你家，翻箱倒柜把你家的钱席卷一空，丢了钱是一码事，丢了命那就太不划算了。”
　　“就说天下没贼，没坏人，可这些钱在家还没放热，却要回娘家了，因为，这是扶贫款，扶助你脱贫致富的钱，而不是救济款。就算是你贫穷，政府把这些钱给你去花，一年、二年、三年，总会花完的，花完了，永久性的贫穷改变了吗，结果还是贫穷，风光了一阵后，又要回到那原先的潦倒样去，那时政府又来扶你，天底下没有这样的好事”二癞嗓门放大了声音高了几十分贝，“天上丢下馅饼给你张口接好吃，落下几个林妹妹给你们光棍做媳子，这是不可能的”二癞说得光头上冒气，“今天把钱分了，晚上做的又高兴又担惊的梦还没醒，钱只得原数退出来了，乌鸦啄尿胞空喜一场。神志脆弱的说不准要送精神病院，有心脏病的说不定心脏会休息了。”
　　“分，分掉扶贫款，我会带头蹲监狱，这样一来，岂不都是扶贫款惹的祸！”
　　“不分，不能分！”二癞话音一落，三根几个小伙大声喊着，“工程也不能向外包，我们自己有的是力气。”
　　“好，不分，确实分不得，工程也不能放出去，那怎么办？我这里有第三套方案”二癞语气壮重地说，会场上的人凝声静气地听。
　　“充分利用好扶贫款，我们自己也拿出脱贫款”这下可把组员的懵住了，什么“脱贫款”？
　　人们不住地点着头在思索。
　　“我匡算了一下，我们把这些项目搞起来，先后投资要百多万，这一百多万，如果我们当老板，闲在家里让别人挣去，大家心里是什么滋味？这不是穿着烂挡裤衩子当穷老板，有意思吗？我说的‘脱贫款’就是我们自己出力气，暂时不拿钱，到我们真正脱了贫发了的时候，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将工钱入股，参加分红，不愿意的发钱给你，这样实质上增加了投资，一百万就变成了一百多万元，促进了项目的发展，南坡组真的要富起来了，认亲访友的来了招待好些，客气一点，那时才真的多光彩啊！”
　　组民们脸上都挂着微笑。
　　“如果，我们不能吃大苦下大气力舍不得出‘脱贫款’那也仍是纸上谈兵。我们来算一算帐，几项工程紧接着进行，最初基础投入就得一百来万，还要去贷款。贷款是要抵押的，不要怪银行欺穷，银行不是慈善机构，再说南坡组的人自己不吃苦，个个像懒汉，不像想发家致富的样子，不做出点有希望的成效，即使银行有贷款意向，但也不敢放贷。这下可好，扶贫款用光了。没有了流动资金，整个工程转不动了，就像一只吊在空中的猴，真的要死猴了，还谈什么脱贫？脱他妈的个球？！”二癞动情动气了。
　　“这里还要告诉大家，我们如果不抓紧用好扶贫款，那么这些钱也就用不完全，因为有人在打主意，比如说，村上就跟我说要拆借20万，把村上的老欠款扫清，年底还给我们。同志们啦，这是明摆着的骨头打狗，有去无回的！”
　　“二哥，信，吴乡长来的”三根递上信，二癞拿着信在手掌上掂了掂，猜想，这封信也不是好兆头，忙拆开跳跃式的看了一遍，组民们也瞪着眼，好像在跟着看信。“咳咳，好家伙”二癞把信扬了扬，“同志们乡上也要我们帮忙，暂时拆借40万元，把拖欠农民的白条问题解决，把一些老帐户的欠款了结。40万又是一根无法收回的骨头，乡政府招待吃喝、吃倒了街道上两个食堂，现又打起了我们的主意，高呀，实在是高，你书记、乡长一调动，我向谁去讨呀，同志们啦，现在都知道了吧，这个一百万要来很艰难，要用也不是容易吃的果子，脱贫不是做家家。需要大家团结一心，吃大苦耐大劳，看到南坡组的好前景，请大家放心，这笔款谁都甭想从我这里揩半个子去。好好干吧，干出一个富裕的新南坡。”
　　“啊，好好，跟着二哥干”群情激奋，会场沸腾。
　　“安静，大家安静”大虎双手使劲地往下压。“二哥还有话说”
　　会场又寂静无声。
　　“怎么干，不能盲目的干，这里有必要简要地向大家介绍一下怎么干。”二癞车转身拿着粉笔在黑板中央写上“玉米”两个字，“玉米是我地的主产粮，正常年景人吃不完，喂猪也还有余，烧酒喝也喝不了，外地贩子低价收购，收购价把我们投入的成本都难收回，我们的项目发展就是先打它的主意。”然后，二癞画了一个回旋图。
　　组民们看着这图明白了原来二癞的葫芦里卖的是这发财药，组民们议论纷纷。
　　“只要我们一个环节扣住一个环节，我们的目标是能够实现的”二癞握紧双拳摇着满有把握地说。
　　“能，我们一定能”会场上群情激奋，志气高昴，二癞望着这场面笑了，笑得很自信，他今天开会的目的全达到了，这是成功的前奏，胜利的基础。